王陶峰
在先秦中华文明经典论著中,器物不是外在于人类世界之外的客观对象,而是人生命世界中不可分割的要素。《易经》所谓:“盈天下皆器也”。“人间世”是“物间世”,也是“人与器物共存的世界”。陈少明指出:“只有领悟古人观物的眼光,中国文化中关于物质与精神的关系,中国人的世界观,才能得到有深度的体会。”[1]
有别于以往重道轻器的研究思路,本文从器物设计美学的角度管窥《庄子》的思想世界。器是人造物,器物设计美学关注的核心是器物形式与内容、装饰与功能之间的辩证关系,以及器物美学中包含的器物与个体、社会之间的设计伦理与设计责任。道家对“器”甚为警惕,《庄子》认为,由“器”引起的机心,染污了纯粹的精神生活,使器物回归到其被制造的本原,倡导“道器合一”,构建以人为本、以功能美为核心的器物设计美学。
《庄子》中描绘了许多善用器物、身怀绝技的工匠熟练操作工具施展技艺的过程,如“庖丁解牛”“轮扁斫轮”“匠人运斤”等“工匠寓言”。庖丁运刀解牛神乎其神,但细读缺少对庖丁使用的工具——“刀”的材质、纹饰、锻造之法等的描述,也没有说明它本身的神效。再如“匠石运斤成风”(《徐无鬼》),也没有说“斤”斧头具体的形态。只要是庖丁、匠石,即使一把普通的工具,都能使出不凡的神技。
“庖丁解牛”言说的重点不是神器,而是神技。隐身于市井、以特定职业谋生的工匠,在长期实践中掌握了技术要领,所以,即使使用常见的日用功能器,如刀、斧、轮等,仍可发挥神奇的功效。庖丁也很珍惜那把刀,“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2]。(《庄子·养生主》)
若与儒家和墨家相比较,道家轻视器物的人文价值、反对器物中蕴含的伦理象征内涵。器物是社会生产力和文明发展的标志,儒家重器,尤其是礼器。“器以藏礼”观念具象化为“礼乐制度”,礼器使用于特定礼仪场合,被赋予观念、等级、地位和身份等象征意涵。“制器尚象”,“器”中蕴含着儒家构建天、地、人、社会和谐秩序的理想。因此,儒家重视雕琢成器,文质彬彬,器物造型功能与外在纹饰的统一。以质地为本,以文采为外饰,质地的品相得以提升,文采的修饰有所依附,两者相得益彰。器物沟通天人,实现自然与人文两个世界的和谐。墨家由手工业者组成,多是制器、操器的能手。《墨子》中保存了大量器物制作工艺。墨子反对器物的装饰和对其意义的过度引申,主张节用以利民。
道家倡导超然物外,无欲无为,器物中蕴含的技艺激发了人的占有欲和名利之心,因而轻视工艺中的巧技,反对“器”中蕴含的技术理性知识对个体本真的宰制。老子说:“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3](《老子》五十七章)
庄子基本与老子一致,既反对礼器,又轻视功能性用器,一是礼俗的,另一是机械的。礼仪使人虚伪,机械则使人丧失了本真。“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尊于沟中之断,则善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庄子·天地》)庄子反对人们为了满足个体欲望、实现功利目的,违背自然材料的物性,利用技术制造的有损人的生命真性的器物,否定人世俗生理感官之欲,使人回复到人本身。
《庄子》轻器,更轻视器物中的“技”与“机心”:一是人为实现个体欲望、功利目的,违背自然材料物性,人为地强制改造自然的手段,显现为工具理性。《庄子》认为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不在工艺的结果—器,而是在制器者——工匠的心思和意图上。他假借“汉阴丈人”之口,认为机械(器)“机巧—机心—虚伪—神不定—不能传道”。“汉阴丈人……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即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庄子·天地》)
甚至,庄子要断工倕(工匠)之指,胶离朱之目、摈弃感官之乐,摆脱人为的机巧之器对人淳朴真性的诱导,去除器物制造工艺程序中蕴含的人类有意识、有目的行为和动机的“机心”,《人间世》所谓:“知也者,争之器也。”人在有限的生命对无限的知识追求过程,是人无尽欲望的贪婪与偏执。为了摆脱技术之器对人真性的残损,庄子提出“依道制器”和“以技进道”的理念,追求超越技术和器物限制的心灵自由。
“依道制器”是指顺应人和自然物之物理性能造器,工匠尊重自然物性,技术精纯,专一专注,以无功利之心制器,《庄子》以“梓庆削木为鐻”言说“依道制器”的理念。梓庆在雕凿钟架(“鐻”)时,为了能发挥其高超的技艺,首先要有一个心境提炼、净化的过程。他用三天的工夫消解庆赏爵禄之心,用五天斋戒的工夫,超越他人批评是非巧拙的算计,七天之后,连自己的四肢形体都忘却。之后,他进入山林选择合适的木材,“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凝神者,甚是欤!”(《庄子·达生》)庄子认为,梓庆鬼斧神工的制作技艺的关键在于他凝神聚气,超然物外,通顺天理的“以天合天”。在静心之前,梓庆要有一个长期陶养审美心胸、积累技术素养、洞悉事物内在规律的过程,凭借技术操作工具将头脑中的构想具象化。材料由梓庆通过技术加工成器,施展技艺没有违反原材料的本性和自然结构,而是因材料本原之特性而成器。道就是导,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因材施技。梓庆以合天之技,顺木之性制器,亦即“依道制器”。
工匠不仅制器,而且在操作器物施展技艺实践的过程以技运道、以道运器,获得审美体验与心灵自由。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音》之会。”(《庄子·养生主》)。《庄子》对庖丁解牛的过程作了“诗意”的描绘,庖丁双手、肩膀、足、膝盖等肢体伸展时的身体“力之美”。“砉然响然,奏刀騞然”形容庖丁的动作、姿态、神情,以及由技术所带给观者的视觉、听觉、触觉的感官感受之美。将技术的实践升华为艺术共感“乐”的节奏和韵律,即技艺之“乐”(悦)。庖丁“行云流水”的技术运用过程是一种熟练掌握操器的要领的身体行为,摆脱技术的宰制,实现“身心合一”的精神自由和审美愉悦。
对制器与操“器”之人的态度,显现出儒家和道家的差别。孔子主张“君子不器”,君子、贵族等社会精英和上层阶层不应拘泥于研习特定专门实用的技艺,而要培养自我德行、践习安民济众的志向和治国之术,君子以内心的道德规范来约束外在的礼仪行为和器质化的对象。《庄子》中的工匠是技艺高超、心灵自由的“体道者”,冷眼看待凶险世间的狡诈与虚伪,对人的生存状况深感忧虑。这群工匠处于生活边缘或下层的劳力者,以神技傲视公侯,具有独立的人格特质。庄子以反讽或批判的态度,赋予他们与主流阶级或上层社会不同的思想观念与行为方式,正是凡人的存在,使《庄子》的“人间世”对人更有感召力。
《庄子》“以技进道”和“依道制器”的目的是“以器显道”:道具象化在器物之中,方可显现道的品格。工匠的工具,如庖丁的“刀”,既非庙堂之器,也不是由贵重稀有的材料制成,也没有雕绘满眼的纹饰,而是普通的常见之器,体现了道家“朴”的审美追求。
道家“器论”是对乱世和儒家“器论”的批判与反思。工艺技术的进步,器物造型奇巧,纹饰夸张、变形、繁复、华丽,诱使统治者争夺名物而起兵戈,造成社会混乱和生灵涂炭。儒家重事功,器物的造型和纹饰、形制与功能的统一,器成为阶层身份、地位、权力、财富的象征。儒家保守主义的“器”观,脱离了民众日常生活,器与“礼”成为人的异己与对人真性的压抑之物。对“器”的态度蕴含着儒家和道家对人的自我诉求与实现理想自我人格的差异。儒家认为,重要的器物在特定礼仪场合中的使用与排列组合结构,蕴含着使用者对人高级身份和社会地位的定位与期许。而《庄子》认为,人是完整的,器是人生存的必要补充,是人的意愿个体喜好的表达和能力的延伸,不是人的定义。以器知人,器之形与质是人内心的显现和情感的表达的外化和具象化。
对人类利用技术所制造的“器”导致人的异化,道家有一定的警惕和深深的忧虑。道家反器,也以器言道,以器物制作过程为喻,言说对理想人性和社会的建构。《老子》“以器喻道”“见素抱朴”(《老子第十九章》),又说:“朴散则为器”,当从古人制作器物的制作工序层面来理解。[4]
《庄子》器物审美的核心是以功能立美。道家反对器物造型和纹饰中人为的技巧和象征意涵,认为只有复归于器物被制造的本源——为满足人们生活需要而创制,去除多余的虚饰和浮华,回归到器物本身的使用功能,才是器物存在的根本意义和价值。材质普通、造型简洁、功能强大、装饰素朴、民众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器具,才是“美”的。器与人保持着理想的使用与被使用的关系,器以实用价值为人所用,人具有自主清醒的独立判断力,不被器物之中的技术“知”和纹饰所引起的感性欲望所占据,从而保持生命完整和精神自由。
但“朴”不是技巧不足所导致的器物实用功能的降低,而是工匠技术达到极致之后,回归到器物被创制的原初——以满足民众日常实用功能美为核心的本义,追求一种简洁素朴之美。《庄子》说:“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庄子·胠箧》)因此,“朴”是超越感官和技术的限制而回归到自然本质的原初淳朴、质朴的状态。“素朴”不仅是工艺器物的表面装饰的朴素无文,而且是“形质”材料的天然质朴的本色自然之美,这样的器物在工匠手中发挥使用功能,才能真正实现器物的社会价值。“既雕且琢复归于朴。”《庄子·应帝王》“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庄子·马蹄》。“素”的本意是未经染色的丝,引申为质朴、不杂、不加雕饰。器物的“朴”也是人的心灵状态,“无知无欲无求”的本真心灵之境,老实敦厚的自然状态和本来面目,以无欲之心,无为之技运器、使器,才能发挥器物的功能。“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庄子·胠箧》)“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地》)。“朴”既是“道”的显现,也是人性、器物要保持的原初面貌。
当然,庄子所追求的是“无待”之境,人不凭借任何外物而神游于天地之间的绝对自由。物非不可缺,庄子化蝶、观鱼皆是以自然之物来言说道的体验,仍是有所托寓。器物是否可以显道?答案是肯定的,但这个过程更为复杂与艰难。器物是人造之物,其中蕴含人类知识经验的积累和对自然物的改造过程;器要显“道”,就要在去除、放弃、“超越”技术,泯灭人对器物的过度利用、盲目占有的欲望,消除物我之间的对立,实现人与“物化”“处物而不伤”“物物者与物无际”,才能实现“道器合一”。
《庄子》器物设计美学本质上是人生美学,是一种对个体生命进行终极关怀的美学。道家认为,社会发展、文明的象征——礼乐、器物、制度乃是人性的异化。它们虽然出自人的创造,但不是人性完成,而是人性丧失。若要保持自我生命完整和内心本真,就要回到未被文明浸染人与自然混沌合一的原始“无器社会”。“无器”并不是绝对不要器,而是指去除人生活中多余的不必要的器物。
《老子》中有一段话常被认为是老子对“理想社会”的描述。“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老子》第八十章)在原始的乐园里,人与自然混沌未分,除保留基本的劳动工具之外,人们无知无欲,过着简单而又质朴的生活。
庄子也向往远古的“至德之世”,但更希望在现世中保持内心的纯净和生命的完整。这种观念体现在器物上,则是在生活中,使用简单的工具,注重内心的陶养,混沌淳朴,获得心灵的安顿与满足。列子放弃了过去的雕琢和华饰,恢复到原本质朴和自我本来面目,虽涉入世间,但却能固守本真,返回到人性之本初的朴素状态,便能达到人性的完满。“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山木》)在庄子看来,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也是对器物和技术观念主导的社会的批判与反省。《马蹄》《胠箧》篇中人们纯真质朴,过着基本上是“无器”的简单自足的物质生活,自然适意,行为质重,朴拙无心;不用智巧,没有贪欲,消解现实社会中的矛盾对立,泯除阶级差别,这是一个人与万物共生并存的大同世界。道家的“乌托邦”理想社会构想洋溢着追寻精神自在与逍遥的企向,同时反映出人作为自然存在向原始社会的复归之路。
庄子很冷静也很清醒,远古的理想社会已空留回想,关键是现实中的个体如何看待以器所显现的物质、财富、权力、欲望等名利之心。因而,庄子期望在现世中的个体领悟“道”生命的意义,身心不为外物所役使,保持生命完整、实现心灵自在。庄子不仅在自然山水之间寻求化身“渔夫”“逸民”的世外高人,而且为日日忙碌于营生的普通大众寻求实现精神解放的途径:就是要做一个像庖丁的“刀”一样的人,生活简朴,内心充实,沉稳低调有实力而不张扬,有用而不炫耀,洞悉人性,与世无争,怡然自得于世间。庄子或许是个悲观主义者,他从现实中没有看到未来。
制造器物是中华民族进入文明和社会高度发达的标志。唐君毅说:“因至周而后有礼乐之盛。古代圣人之创制器物、大禹之平水土,表示中国人之先求生存于地上,能制御万物。此中器物之价值,多在实用的方面。在周代礼乐之盛后,实用器物乃益化为礼器乐器,物之音声颜色,亦益成表现人之情意、德性之具,而后器物之世界,乃益有其审美的艺术的人文意义。”[5]
中国古人高度重视器物在人类社会生产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器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人的生命世界也是在与日常器物的接触中展开。《易传·系辞》中“器”物的人类社会各种价值和效用给予高度、积极的评价。如“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乾坤……是故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6](《系辞上传》第十二章)这两段话大意是,通过由“乾”和“坤”构成的“形而上”的“道”之变通作用,从“道”中“形而下”的“器”才能带有“形”状并且可“见”,但这种“器”因为人工而有“变”,演变下去成为对“天下之民”有用的“法”和“事业”。这段话将形而上的道与技术和工艺为民众生活服务的实用价值作了明确表述,具有重要意义。“备物致用,立(位)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系辞上传》第十一章)“器”能带来“用”“天下之利”。
但工艺技术的发展,阶级社会的出现,器反而成为民众的异己之物,战国器物审美走向了人的反面,造成人的异化。《庄子》对人汲汲于物欲,造成身心的疲累,甚至生命的丧失,深感痛心,构想出解决之道。这种理想体现在器物审美上就是功能主义的美学观,器物以满足使用功能为核心,减少不必要多余的装饰;器物服务于人类的需要,成为人实现自身价值的方式和手段;最好是回归到“无器”的社会。
庄子所面临的问题具有普遍性。现代人并没有随着物质的丰裕、技术的进步,实现审美的飞跃和精神的满足,反而普遍沉迷于由网络所营造的虚拟生理感官需求,对商品社会对物欲的激发、占有和消费之中,实现人自身的解放自由之路还很漫长。因此,立足当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和生活的具体情境,从传统经典出发,对经典相关内容实现创造性的转化,以深化当前对工艺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认识,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7]
《庄子》“以技进道”“依道制器”,并没有涉及器物的形象、历史、性质、规格和工序方面的知识,其实质仍是一种“反知识”“反技术”的观念。但庄子将器物回归到了其产生的本源,不是刻意强调器物的外在美观特性和象征性,而是将器物融入到普通人具体的生活场景中,探索、实现器物“实用”功能,以“用之美”作为工艺审美的核心,这是具有进步意义的。
器物满足实用功能,材质普通,造型简洁,纹饰素朴。对外在器物为代表的物质世界无止尽的追逐、占有,人成为欲望的奴隶;只有注重内心精神的富足,才能理性面对器物(物质),使人成为人。庄子期冀人们从物质生活的低层次的感官欲望的满足中升华为精神境界的追求。“美好的生活”不仅是物质丰裕,更是精神的充实,弃绝多余的物质,生活简朴,心灵优游于风雅的精神世界,这才是一个“现代中国人”理想的生存状态。
《庄子》坚持器物设计以功能美为核心,与苏格拉底不谋而合。苏格拉底说:“我们研究每一个东西的本质,制造和现状,如果它有用,我们就说它美,说它美只是看它有用,在某些情境可以帮助达到某种目的;如果它毫无用处,我们就说它丑。”[8]日本民艺学家柳宗悦也指出:“只有在实际生活中使用的,才是美的器物……真正的器物之美体现为实用之美。”[9]
20世纪初兴起于西方的功能主义设计流派,强调器物形式和装饰要追随和依从于功能的需要,具有浓厚的现代主义和民主主义色彩,蕴含着改造社会的理想。[10]在后现代主义设计理论家维克多.帕帕奈克看来,设计不仅是为了实现商业利益,同时也需要考虑设计为大众服务和社会效益的设计伦理和设计责任。那么,《庄子》的功能主义器物设计美学中否蕴含设计民主主义思想的因子?《庄子》中的工匠制器、用器是为了“体道”对生命意义的追寻,以“器”为喻言说道家养护生命、保全自我真性的道理。庄子功能主义的设计理念并不是为了统治阶级服务,而是从知识分子的良知出发,设想在日常生活的器物中探求如何实现、满足普通人的物质生活需要与精神满足的可能性。《庄子》中蕴含着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最初的设计为人民服务、平民化和大众化思想最原初的构想。
十余年前,曾有学者振臂高呼:“平民化的、民主的设计立场严重缺失对于中国当代设计的健康发展必然是极为有害的。设计更应该关注真实的世界和人的真实需求。普通人的存在及其幸福永远都应该是设计学科的核心问题。”[16]这也是《庄子》主张“道器为一”,建构以人为本、以功传美为核心的器物设计美学观的当代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