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面试工作中主试应具备的素养
——以太子丹选用荆轲为例

2018-02-08 14:28
中国考试 2018年12期
关键词:嬴政荆轲太子

刘 超

(河北省教育考试院,石家庄 050091)

荆轲刺秦,功败垂成却名垂千史。究其失败原因,除其志大才疏,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外,太子丹妄图凭荆轲一人之力逆大势而行,操豚蹄而祝篝车是另一个主要原因。换言之,失败的结果在太子丹选任荆轲的谋划时刻就已注定。太子丹作为主试,所缺素养主要有三:一是术,即方法;二是量,即心胸;三是德,即德行。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应为现代面试中的主试所讲求。

1 主试应具备的“术”

“不知言,无以知人也。”[1]211主试通过提问被试并聆听其回应,对所测结果与预设标准进行分析,作出分数、等级评判或去留判断。这种方法以言论作为评价一个人的重要依据,由言观人、知人,前提是言为心声。就此点而言,荆轲口才甚好,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

一是善于反驳。荆轲初至太子丹门下就有人刁难,将一个人在乡里有无声望作为品评其是否为名士的前提,将一匹马能否拉车作为评判是否为良驹的标准,借此讽刺荆轲声望低微。荆轲当即举出反例:姜子牙闲钓时只是凡夫,遇文王则为周师;千里马未遇伯乐只能与驽马同侪,遇伯乐才有新生。既有力回击攻讦,又巧妙吹捧太子,一举两得。

二是强于说服。若论难度,当属说服一个人自尽为最。樊於期叛秦后客居燕国,太子丹欲以樊於期首级作面秦信物但又不忍出口,荆轲知道樊於期有父母宗族均被屠戮的深仇大恨,一方面抓住樊於期急于复仇却报仇无门的迫切心情,以含蓄婉转动其自尽之意;另一方面模拟报仇场景,以狠抓樊於期苦主嬴政的袖子,猛扎其胸的虚拟场景,在假设中替樊於期泄愤解恨,以直截了当决其自尽之心。为人着想的亲和力和设身处地的模拟,使说服工作水到渠成。

三是长于应变。秦舞阳12岁已有杀人记录,心智绝非常人可比,却在行刺前的最后时刻惊慌失措、不能自已,几乎使刺杀行动胎死腹中。荆轲在与常人较量剑术、争执招数中屡屡受挫,却能笑对变故,面对秦臣嗔怪,以北蕃、蛮夷、鄙人从未见过天子陛前阵仗为失态理由巧妙化解困境,理由充分、应变奇速,除机巧和灵敏外,还显出一种从容气度。

荆轲能言善辩,可见一斑。单以口才而论,太子丹给荆轲打的是“自以得轲、永无秦忧”[2]的满分;但言语只是认识一个人的开始,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1]115既然言论笃实、面色和霁并不一定就是真君子,那么了解一个人的品性就不能只观其言,还要察其本色,辨别一个人的才能,也是这个道理,应像孔子斥宰予一样“听其言而观其行”[1]45。

需要荆轲展示的本领既非合纵连横、治国安邦和统兵御敌之道,亦非御辱防身、强身健体之能,他的任务是以武力挟持嬴政或一击使其毙命,因此所需的核心能力还在武功,即置对手于死地或使其失去反抗能力的手段。

武功本身是一门操作性很强的“实学”,虽有经验等内在层面的东西,但武功高低还是取决于实力、体能、战法等外显因素,因此判断一个人武功高低无非单人演练或相互比试2种验证方法。太子丹作为主试,或让荆轲现场演练,看其能否进退顺法、动作合度;或遣手下武士与荆轲较量一番,便可洞若观火,明确荆轲能否胜任。

可惜太子丹作为主试,哪种鉴别方法也没有使用。

由于忽略了对武功这一最重要因素的考评,才有了功亏一篑的结局。在图穷匕见之后的电光火石中,荆轲武功平平的弱点暴露无遗:在较力中,荆轲本已制服秦王,却被其断袖而逃;在竞速中,荆轲眼见秦王绕柱而逃却无可奈何;论攻击,荆轲以见血封喉的匕首投掷秦王,却打在铜柱上;论防御,侍医夏无且以软药囊投掷也能起到延缓荆轲追击的作用,嬴政拔剑一击便斩断荆轲的左腿。最可惜的是,当下满庭只有荆轲与嬴政带有兵刃,嬴政未拔出宝剑时,荆轲已持握在手,而且匕首涂有剧毒,或刺或掷,触之即亡,正如鲁句践所评:“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3]194

“勇,志之所以敢也。”[4]单以勇气而论,荆轲搏命抗秦,着实可敬,然而单凭勇气和平平武功奢谈刺杀,只能是缘木求鱼、劳而无功。从实战结果来看,没有武力做基础的刺杀毫无把握,而失败最终的根源,就在于太子丹选才乏术。

现代面试工作中主试所需要的“术”,就是在特定的场景下,通过观察被试的言语或演示,达到客观准确地测量、评价应试者知识水平、表达能力、反应能力、逻辑性思维等多种待测因素的方法。

毫无疑问,判断一个人的才能需要一定时间。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5]117孔子携众弟子周游陈、蔡等国,朝夕相处、时时观察,才有后来对诸弟子中肯、贴切的评价。以孔子之能,全面评价一个人还要经过长时间的了解,在现代面试有限的时间内,主试通过被试表现所获得的信息十分广泛,如何根据被试外观、言语和行为表现等一些直观认识对其专业知识、道德品质、逻辑思维、实践创新、个人修养、理解能力等所需测评的深层要素进行综合有效评判、决断,达到“识其不才而舍之”[1]127,或识其所长而取之的目的,是面试工作中主试应特别讲求的“术”。“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冶不能以必剑。”[6]欧冶子铸剑冠绝华夏,也不敢单凭金属成色和冶炼火候断定剑的品质,要想由表及里地评价被试的相关能力,对去留作出判断与决策,就需要主试有明辨、抉择的能力和高深的专业素养,“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已,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7],精确把握被试表现与测试标准(或测评要素)的符合程度。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在统筹兼顾中紧紧抓住能反映出被试特质的要点和关键要素,做到取之在理,舍之有因。

2 主试应具备的“量”

作为主试,量小是太子丹的另一个缺陷,这体现在2个方面。

一是谋事的度量窄,也就是迟疑。刺杀嬴政本就是隔壁撺椽,难度极大,以督亢地图并樊於期人头,才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本应果决,但在刺杀方式的策划过程中,太子丹显得十分迟疑。太子丹策划了2种方案:一是仿曹沫成功挟持齐桓公的范例,劫持嬴政“使悉反诸侯侵地”[3]195,结果是失地复得、荆轲生还。二是效专诸刺杀王僚、聂政刺杀侠累,一击致命刺死嬴政,造成秦新主初立、大将擅兵于外、雄臣专权于内的乱局,然后再议合纵,以造均势。

对第一策而言,曹沫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根本原因在于齐鲁之间实力相差虽大,但各国总体上尚处于均势,齐虽有鲸吞天下之志,但无吞并之能。因此齐桓公不愿也不敢失信于诸侯,另有管仲相劝,索性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而秦赵长平之战后,六国势穷力竭,单凭一国实力已无法单独抗秦,秦“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3]195只在早晚之间,绝无收手可能。此外,秦自穆公之后,纵横捭阖、伸缩进退无所不能,食言如同反掌,要挟秦王以信义相许,如同儿戏。

对第二策而言,秦素遵从法家、制度有成,嬴政死,短期内新帝便可登基。即便内乱,还要列国合谋结约才有希望。但是,自秦与韩魏联军伊厥之战后,六国已由主动制秦变为被动抗秦,其间合纵虽或有小成,但又各怀鬼胎,不是持“先鬻赵以取秦,后卖秦以取赵而攻宋”[8]231之意,就是怀“齐、秦不合,天下无忧”[8]277之心,又有齐视六国亡而不救,赵王杀司马尚、李牧等各种昏招儿,秦席卷天下,已不可免,拟用一人阻天下大势,必无成效。

策略谋划上的迟疑,对刺杀行动的成败有重要影响:成即为曹沫、毛遂,名震天下;不成而为专诸、聂政,尸骨无存,怀必死之心和尚存一线生机,从心态到动作必有变化。正如荆轲所说:“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3]195太子丹的迟疑对荆轲智愚勇怯的影响,绝不可低估。

二是待人的肚量小,也就是狭隘,这体现在5个方面:一是舍本逐末。身为国之储君,本应以靖大难、济苍生之宏志,以救亡图存为己任,太子丹却将嬴政对他的侮辱视为万世之耻,把刺杀行动的终极目标定为了结与嬴政的私仇,立意已偏。二是一意孤行。其时燕王喜尚在位,太子丹所有策划均避开其父耳目,自行决断,丝毫不计后果。三是急于求成。不会采取合纵、并势策略,而以图穷匕见、武力刺杀的方法速战速决。四是小肚鸡肠。荆轲临别前想和某个朋友再见一面,略耽误行程,太子丹便以先遣秦舞阳为由言语相激,逼荆轲早发。五是反复无常。当樊於期触犯嬴政叛秦亡燕避难之时,鞠武以引火烧身设喻劝太子丹不可接纳,太子丹以不畏强秦为由慷慨收留。当秦迫燕,荆轲提出以樊於期首级并督亢地图作为面秦信物时,太子丹虽有不忍之意,但还是默许荆轲说服樊於期自戕,其势同《世说新语》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一则:对待危困之人,形势平缓时纳其所托,危急时刻又予摒弃。

狭隘使太子丹必用荆轲,迟疑使太子丹迟误荆轲,迟疑与狭隘迭加,造成太子丹在选才问题上无法细顾、手段昏乱,此中鉴戒,就在于主试应具备以下2种“量”。

一是以继往开来的高度推动事业发展的气量。主试对被试的评判,不仅是对才能的辨别,还在于事业的发展与传承,因此不应局限于圆熟案牍、精通业务,以题目辨才、以小慧定人去留,还应站在继往开来的高度,用前瞻性的目光,自觉地继承与担当识才重任;不把焦点只放在当下的平面上,而是以超越时代的远见卓识从发展、承接的高度洞察识才辨才的意义和价值,“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9]。

二是以宽广博大的胸襟鼓励被试创新的肚量。面试中的主试,或学术高深或技艺精湛,非独树一帜即各有千秋,难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考生,但学生素养有别、口才不同,“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颜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10]主试应正视被试的差异,不要求被试亦步亦趋,甚至畏畏缩缩,唯主试脸色是瞻,应鼓励他们打破成规、大胆创新、自成一言。这就需要主试修养深厚,有“刻”“厚”相间的肚量,在学术等原则问题上要“刻”,对被试的表达方式要“厚”,对被试一些“出格”的言辞能够平和相待,既不刻板要求,又非轻视被试。

3 主试应具备的“德”

太子丹待荆轲之道,完全违反了当时的礼。

从礼仪的外在表现来看,当太子丹谈及受辱于秦,恳求荆轲为他出头之时,他“膝行而前,涕泪横流”[3]195;当荆轲以“国之大事,不足使任”[3]195推辞时,他“前顿首,固请毋让”[3]195;当荆轲允诺赴命时,他“跪地匍匐前行”[3]195。种种行为,别说太子身份,对常人来说也无操守可言。

从礼制的角度来看,虽说“贤君必恭俭礼下”[5]147,但恭俭礼下的前提应是符合礼制。荆轲答应赴命之后,太子丹即“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供太牢具”[3]197。供太牢具(牛羊豕三牲皆备的最高规格饭食)尚在其次(《史记·陈丞相世家》中刘邦为项羽使节也备此礼),就上卿一职而言,蔺相如在智斗秦王、完璧归赵、渑池之会中有维护赵王体面、捍卫国家尊严的功勋,才有此殊荣;管仲有代周平乱的功劳,周襄王才以上卿礼遇管仲,而管仲“得君如此之专,行国政如此之久,尚退然在班次之下”[11],果断辞让。太子丹与荆轲,一个授之随意,一个受之无愧,毫无疑问违反了当时的礼制。

从作为正义原则的礼义来看,据班固记载,燕地至东汉初仍民风彪悍、举止轻薄、易怒好急,将以妻侍寝作为待客之道。这种无别、无序的行为已不是礼仪、礼制等外在形式的缺失,而是作为礼的正义原则与内在价值的缺失,而这种风气的由来,都拜太子丹所赐,正所谓“民化为俗,燕丹遗风也”[12]。

“故仁与礼,一内一外,孔子言礼,重在礼之本,礼之本即仁。”[13]仁即仁德,太子丹的行为,表面上违反了当时作为社会制度的礼,实际上是失德的表现,因为“礼”固然是外在活动规范,但却是内在修养与品德的体现,是以道德为内在总控的。对国储而言,太子丹上应忧其国,下应恤其民,其德应在立身、得民、治国、主盟中显现,他对荆轲逢迎、违制等种种失礼行为并非出于对人才的珍爱,而是出于刺秦特殊任务的逼迫,实际上是失德的表现。而太子丹被其父杀而献头于秦的结局,正应了魏征的论断:“若崇善以广德,则业泰身安;若肆情以从非,则业倾身丧。”[14]其实历数燕王德行,真可谓一脉相承、每况愈下。荆轲死后,秦灭燕之心已无可改,灭燕之势已无可挡,而燕王喜却寄希望于杀太子丹并献其头可得幸免,试想太子丹取樊於期首级时尚有迟疑,而燕王喜杀亲子竟毫不犹豫,实在昏聩。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1]12识才也需以德:北辰因中正而成为参照物,主试高高在上,以主观评价活动裁断被试外在行为是否合格,虽无生杀大权,但却左右被试去留、进退,要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识人方法才能端正。端正的途径,除了遵循标准化的面试程序,还要用道德的力量规范自身的内心世界。有道德的总控,对被试的态度才能和蔼守礼、心平气和;对被试水平的测试才能合于规则、顺于事理;对最终的取舍才能警惕庄重、服从正义;对选才事业才能忠于职守、勤勉公益;面对托请才能刚健无私,忠贞自守。总之,没有德的内在品性,术无方向、量成空谈。

外有标准化程序控制,内有对主试术、量与德的主观把控,面试工作自然能达到考生敬服、社会信任、学界认可,“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5]198的理想境界。

荆轲刺秦事件以独特的人物形象和特殊的时代背景让人津津乐道,而深究刺秦失败的原因,可从主试应具备素养的视角为选才工作提供历史镜鉴。在现代面试工作日益高效、规范的发展趋势下,深入把握主试在辨才识才过程中应具备的“术”“量”“德”三大素养,一方面可以更好地测试被试特性,使真正有才之士脱颖而出;另一方面可提升面试工作的公信力,大力推动现代面试工作的科学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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