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红
每次回乡过年,我都习惯到村里的祭祖祠堂和村外田野转一转,因为这是久居他乡梦中的情感依归。对绝大多数中小村庄而言,原有的乡土文化、治理模式等已经变化,一些社会问题逐步浮现,社会价值调适、土地规模锐减、文化秩序重建、基层运行困境等问题不断出现,如何推进农村集体收入增收?如何重构现代乡土文化?如何创新基层治理模式?如何保障公共设施良好运行?如何实现更大范围资源整合?等等,共同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需要决策者多考虑和下功夫。
我们村叫下邵村,位于金华市婺城区,是典型的浙中丘陵盆地地形,现有水田700多亩、山地500多亩(原先不止这个数字)。村子不大,全村有220多户、648人,主要收成以种植水稻、蔬菜、苗木和养殖业为主。村的上游有一座麻吉垅水库,水库的一条干渠和支渠依村而过,这座水库保证了这片平坦土地旱涝保收,基本没有旱、涝之忧,一直也是原金华县的重要粮仓!村的西边是一座座山丘,最高的一个山丘叫白山顶,可一览这片生养的土地和村庄。白山顶那片山丘下面曾是村里小蚕场的桑叶林,是村里当年重要的集体收入来源。农村土地经营权改革分产到户后,山上的松树和桑叶林逐渐被砍伐光了,现在基本上都种了桔子林,其实改种后也并没有为村民们增加多少收入。
祠堂是村里最为重要的活动场所,在农耕文明和小农经济社会当中,承载着一个村的最高威仪和宗族寄托。农村原始宗教、宗族文化与“和合”思想是维系农村传统文化的三根重要支柱,构成了农村一代代生生不息的传统文化基因。村里原有两个祠堂,分别叫东庭和西庭,应该与祖上两兄弟迁居于此有关。由于年久失修,加上村里农居扩张建设,西庭已经拆光消失了,只有残留记忆中的天井光线和古老雕窗。东庭就在我家隔壁,有厢房和天井,庭柱子上头有雕花,典型的徽派建筑风格,但由于风雨摧残和虫蛀,破损不少,后来村里也把它拆了,改建成了村里的礼堂,成为村里文化活动和祭祀祖先的重要场所。我一直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在农村,现代城市在旧城大规模拆迁改造之下,千年古老风景已日渐消逝,传统文化之魂已基本丢掉,现代文化体系建构困难重重。对我们这些暂时停留的归乡人来讲,只有在这里才能重拾回归,在杭州城里唯一的牵系也只能是碎片化记忆罢了。对久居异地的暂留人而言,但愿前程可奔赴,也有岁月可回首。
村里礼堂去年进行了重新改造布置,按相关部门要求改成了文化礼堂,加上村里的三个文化墙,花了40多万元,对一个没有什么集体收入的村庄而言是笔不少的支出。村支书读书时比我初中低一届,可称同龄人。他开了一家土菜馆,以前收入还相当不错,这几年生意差了很多。年前年后,见我回家,他就跑我家里,希望我能帮他想想办法,给村里出点主意,能否请方方面面给予村里的文化礼堂和村庄建设多一些支持。对一个集体经济薄弱的村而言,包括村里垃圾清理、文化礼堂活动等,都需要不少的资金。一些村里重要活动主要靠村民捐赠是不太可能维持长久的。乡村振兴战略,必须考虑中小村庄如何谋划发展出路,“一村一策”地扶持他们走出困境。
现在,村里农田大幅缩减,最大原因是金华九峰水库3000多人的移民迁建占地,移民新村所在地一部分是省五监的农场用地,很大一部分又占用了村里的耕地。这些优质良田变成移民新村,实在可惜!村里的青壮年一年到头基本在金华及周边经济开发区打工。本地打工者是最幸运的,不用背井离乡,没有那种离愁之苦。但是,与亲戚和村民的聊天当中,发现其实村里很多东西都已发生变化,传统宗族权威已被打破。在村民的评判里,往往以富裕程度为标准,认为钱包很鼓的人,说出话来才有分量。在现代化面前,许多传统观念、习俗、衡量标准都变化了,甚至于衰减了、消失了,被冲击得凌乱不堪!
人生如潮,时光若水,只要依依不舍,就会念念不忘!故乡于我而言,剩下的可能是成长的记忆和陈旧的遗存,回首中已染上了太多的沧桑与无奈。世事转寰中,村庄已然变样,没有了小弄堂里的追逐、茶园里的牧歌、桑葚地的滋甜、雪地里的欢笑、小学堂的书声、双抢季的辛劳、宗祠里的虔诚……那些小时候的古风渐渐地颓败消逝,小时代的玩伴多在奔波持家,小时候的熟悉背影许多已悄悄逝去。现在,村里的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人家也不认识我,只知道我是在省城工作。于逝去的年华里,再也回不去曾经,回不去那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