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
【适用话题】生命 给予 自然与人工
“窗下有一条河”,这么说起来好像很美好,但它其实不是一条自然河,而是一条人工河。此地被山环绕,下了雨,自然在乡间冲刷出泄洪道。后来城市扩张,乡间的土地转收到开发商手里,建了密密匝匝的楼盘,河道里建不成房子,于是就被拿来修葺,当作楼盘的景观以高其价。
在我入住之时,这条河还是一条臭水沟,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莱茵河”。上了楼的村民们怀念体力劳动,不但在楼道里塞满各式竹长梯和大水缸,还锲而不舍地耕耘河岸上的荒地。城市的水污染很严重,但邻居似乎对自己种出来的蔬菜分外有信心,连带对近旁的这条河的水质也很有信心。
当然,他们也别无选择。摆弄庄稼也需要本事,我的邻居很有能耐,不但能种出土豆、茄子、辣椒、西红柿,居然还能种出秋葵。有一次我回家,甚至看到一位邻居手里提着一盘非常结实的姜。
城市降水很少,一旦有那么一次暴雨,莱茵河顷刻就涨水了。北面的山上有水持续不断地淌下来,夜里就有了蛙声。它们的叫声非常嘹亮,震人耳膜,但不让人觉得聒噪,反而制造出一种不那么锐利的宁静。城市太吵了,车声、人声,城市的万籁俱寂好像也很吵闹。
有青蛙,就有野鱼,于是就有了野孩子,他们拎着饮料瓶子毫无章法地抓小魚。
水退去后,河道中间的沙洲上长出了高高的野蒿草,足有两米高。蒿草里居然游出了四五只黑色的小鸭子——而这一切你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好像魔术师打了个响指,帽子里就跳出一只兔子,因为有了兔子,所以就有了胡萝卜,一个接一个。
那两年,这条河给了我们无数新奇的东西:夏夜沿着河道而来的凉风,河面上月亮的倒影,掩盖了汽车声的蛙声,活生生的秋葵、小鸭子……因为是仅有的一片开阔地,中元节给阴间的祭祀、春节给活人的祝福,明明灭灭的火堆、高高低低的爆竹声,都有。
我的书桌放在阳台上,写东西时写不下去了就站在落地窗前看楼下——烈日下奔跑的妇人、雨里撑起的花伞、被风吹得四散奔逃的乌云、小学门前那日渐壮大的广场舞人群……
日复一日,高楼建起,莱茵河成了游走在水泥丛林里的一条蛇。河上架起了桥,桥上通了车,河道内开始浇筑水泥,河堤上竖起了绿漆栏杆,沿河铺起了红砖小路,小路上很快停满了汽车,而车之间的窄道上出现了慢跑的中年人、推着童车的女人、遛狗的年轻情侣——魔术师又打了个响指。接着,路边出现了常规的绿化景观树:小叶黄杨、紫叶李、女贞、紫荆,隔几步又有整洁的长椅,刻了字的大石头。
蛙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蝉声。南边的荷花还是没有种到北边来,我不再等了,准备自己种起来,据说拿大号的水桶就可以。唯一的问题是需要河泥,经过多年腐熟的最好。
烈日炎炎,我带着儿子攀越河堤的栏杆下到两米深的河道上,很容易就挖到了一小盆。儿子在岸上大叫:“妈妈!妈妈!”我攀着凸凹的石面往岸上爬时,突然感到两件事:膝盖发软,以及,这条河再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丁强摘自搜狐文化)
【素材分析】本文布局巧妙,却了无痕迹:一条河,由当初的臭水沟,到带动居民在岸上耕耘,然后种出各种蔬菜的惊喜,再后来河中就有了嘹亮的蛙声,野鱼,野孩子,以及我写作困顿时目光和心灵上的自由驰骋。到最后,我突然发现,这条河再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了,我只是从一个喧嚣的城市,来到了另一个喧嚣的城市。正是这种了无痕迹的巧妙布局,更加重了文章的忧伤氛围,让读者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特约教师 刘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