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汉
(中共中央党校 中共党史教研部, 北京 海淀 100091)
1934年12月的通道会议,是中共中央在经过湘江战役中央红军遭遇重大损失之后,召开的一次解决中央红军生死存亡的重要会议。尽管这次会议决定的改向贵州方向进军还只是战术转兵而不是战略转兵(即还没有放弃前往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但通道会议为随后召开的黎平会议改变中央红军战略方针,决定由贵州腹地向黔北进军创造了条件。更为重要的,这是毛泽东自八七会议以来第一次出席中央会议并且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这就为他重新复出并在遵义会议上进入中共中央领导核心走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关于通道会议的研究,学术界已有成果主要集中在通道会议是否召开过,会议时间、地点、参会人员等的考证,通道转兵如何评价等问题①关于通道会议研究情况,详见宋银桂:《红军长征路上的重要节点——通道会议研究综述》,《湖南社会科学》2016年第6期。,本文则拟就这次会议与毛泽东在党内领导地位的确立之间的关系作简要探讨。
毛泽东是中共的创始人之一,而且是农村包围城市革命道路的主要开创者,但在很长时间,他在党内担任的职务并不显著,并未进入中共中央核心层。尽管在中共三大上曾被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央局成员兼中央局秘书,协助中央局委员长处理中央日常工作,可以说第一次进入中央领导层,但1924年底因回湘疗养未能参加1925年1月召开的中共四大,所以此后一段时间没有在党内担任重要职务,直到1926年11月中旬,才就任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在1927年四、五月间召开的中共五大上,也仅当选为候补中央委员。在1927年的八七会议上,毛泽东被增补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但随后因领导湘赣边界的秋收起义未能执行中共中央攻打长沙的决定,且“工农军所经区域没有执行屠杀土豪劣绅的策略”[1-1],而毛泽东作为中央特派员,“事实上是湖南省委的中心,湖南省委所作的错误毛同志应负严重的责任,应予开除中央临时政治局候补委员”[1-2],受到了错误处分。1928年6月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上,毛泽东缺席当选为中央委员。
上井冈山之后及在开辟中央苏区的过程中,毛泽东担任过红四军前委书记、红一军团政治委员、红一方面军总前委书记兼红一方面军总政委,但这些都不是中央领导层面的职务。1930年6月中旬,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国革命军事委员会,由毛泽东担任主席(这大概是他有主席这个称谓的开始),名义上可以统一指挥各地红军的军事行动和苏维埃政权,可当时各革命根据地处于被分割包围状态,而中国革命军事委员会并没有具体的机构,毛泽东的主席实际上只有一个名义。同年8月7日,中共中央指示长江局:“如南昌攻下后,中国革命委员会,应在南昌建立,并可暂由毛泽东任主席”[2]。8月23日,中国工农革命委员会在湖南浏阳永和市宣告成立,毛泽东任主席,但这同样是个虚职。直到1930年9月的中共六届三中全会,毛泽东才再次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1931年1月的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毛泽东虽然保留住了政治局候补委员的身份,但随后因为在事关中国革命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上,与四中全会组成的中共中央存在严重分歧,他的处境日渐艰难。这次会议不久,以项英为书记的中共苏区中央局正式成立,撤销以毛泽东为书记的中共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另成立由苏区中央局领导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仅为副主席,同时取消了以他为主席的中国工农革命委员会。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后,毛泽东虽然也在短时间担任过中共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并在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和人民委员会主席,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后组成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中革军委),毛泽东仅是其中的一名委员,所以只能以临时中央政府主席和中革军委委员这样的尴尬身份随军行动。1932年8月,毛泽东重新担任红一方面总政委,但仅过了一个多月,中共苏区中央局在宁都县小布村召开全体会议即宁都会议,他的意见不但未被采纳,而且会议“最后批准毛同志暂时请病假”[3]回后方,他刚刚担任的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由周恩来代理,实际上他被剥夺了对于红军的指挥权,只得去“专心”做政府工作。1934年1月的中共六届五中全会上,由于共产国际的干预,毛泽东在缺席的情况下得以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但由于在军内没有领导职务,在政府中原来有实际工作的人民委员会主席又被张闻天取代,因而只保留了一个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虚衔,更是远离了决策中心。
1933年9月下旬,蒋介石在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对中央苏区发动了第五次“围剿”。蒋介石此次“围剿”采取步步为营的堡垒战术,在中央苏区的周边修筑了大量碉堡,“企图依托碉堡逐步紧缩中央苏区,消耗红军有生力量,尔后寻求红军主力决战,彻底消灭红一方面军,摧毁中央苏区”[4]。在这种情况下,博古和李德却机械地搬用苏联红军的经验,采取以“短促突击”、堡垒对堡垒的所谓新战术,使一向机动灵活、善于在运动中歼敌的红军陷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在无力打破蒋介石新的“围剿”的情况下,1934年春,共产国际派来中共中央的军事顾问李德向博古提出:要准备作一次战略大转移[5]。
1934年4月,中央苏区北部门户广昌失守,国民党军队进入中央苏区腹心地区。这年6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决定红军主力撤离中央苏区,并将这一决定报告了共产国际。随后,博古、李德从前方回到瑞金,共产国际复电同意中央红军主力撤离中央苏区,实行战略转移。从这时起,长征的准备在极少数领导人中开始秘密进行。这年7月间,毛泽东曾向中共中央提出建议:中央红军往西边去,“改取战略进攻,即以主力向湖南前进,不是经湖南向贵州,而是向湖南中部前进,调动江西敌人至湖南而消灭之”。但博古和李德没有采纳毛泽东的意见,只赞同红六军团向湖南中部转移[6-1]。同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和红军总部从瑞金出发,率领红军主力及后方机关共八万六千余人开始进行战略转移,也就是后来的长征。在出发之前,毛泽东“得知张闻天对中央最高‘三人团’将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等政治局成员分散到各军团去有意见,立即向中央提议,转移时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三人团’采纳了这个意见”[6-2]。
长征之初,由于毛泽东在红军中没有领导职务,所以在军事上没有发言权,基本处于跟着走的状态。据李德的翻译王智涛回忆,长征到达湘南时,毛泽东曾提出“红军不能西渡湘江,而是留在湘南,乘桂军南下、兵力空虚之机,集中我军主力,从宜章至湘江地区出击。这里,是敌人防御力量最薄弱,未构筑堡垒和坚固工事的区域,便于我军机动作战。”毛泽东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闻天和王稼祥,得到了他们的赞同,遂到江华县城中革军委的驻地见到了周恩来。周恩来了解他们的来意后,认为李德对毛泽东成见太深,不论毛泽东提什么意见,李德都不会接受,乃建议由王稼祥去同李德、博古主谈,然后把李德、博古请了出来。王稼祥说完建议后,博古没有表态,却遭到了李德的拒绝[7]。
1934年11月底,中央红军在广西的全州、兴安一带的湘江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时,遭受重大损失,全军由出发时的八万余人,到渡过湘江时只剩下三万人。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纂的《毛泽东年谱》介绍,“过了湘江后,毛泽东向中央提出讨论军事失败问题”[6-3]。12月上旬,中央红军翻越广西北部越城岭的老山界。从这时起,“中共中央领导内部发生争论,毛泽东、王稼祥、张闻天开始批评中央的军事路线,认为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失败是由于军事领导上的错误路线所造成的”。也就在这时,蒋介石觉察到中央红军将前往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意图后,在湖南西南部的洪江、芷江,贵州东部的松桃、铜仁、石阡一带集结了近二十万军队,设置四道防线,以阻止中央红军主力北上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在此情况下,毛泽东曾建议中共中央放弃去湘西同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到川黔边建立根据地。但“秦邦宪、李德不予采纳,而把希望寄托在与红二、六军团的会合上”[6-4]。
12月10日,中央红军占领了湖南西南部紧靠广西、贵州的通道县城,中共中央决定在这里召开中央负责人紧急会议。被李德称之为“飞行会议”的通道会议没有留下文字材料,就连开会的时间学界也曾有12月10日、11日、12日之说①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纂的《毛泽东年谱(1893—1949)和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纂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都采用12月12日之说,也有可能是11日晚或12日晨。,有关会议的回忆史料也都比较间接,所以对于会议的具体情况难知其详。据王智涛回忆,这时毛泽东考虑到蒋介石在湘西南已布置重兵,主张废弃原计划前往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贵州进军,以变被动为主动。“他将此意见与洛甫、王稼祥商量后,由洛甫向周恩来提出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的建议。”周恩来听取了他们三人的意见后,向博古作了转达。一开始,博古不同意召开政治局会议,周恩来说,张闻天是政治局常委、毛泽东是政治局委员、王稼祥是政治局候补委员,他们三人有权建议召开会议,而且他们的意见自己也赞同。现在是扭转危机的关键时刻,应该趁敌人还没有追上来,抽空召开个会议,以统一认识、明确方向并做个决定,有利于红军今后步调一致地行动。“此时的博古已不完全信赖李德,对执掌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大权,也已有些心灰意懒,就顺水推舟,未与李德商量,便同意了。”[7]
另据罗明回忆,他在部队进驻通道的第二天去看毛泽东,当时正好傅连璋给毛泽东看完病打过针,毛泽东对罗明说他们正好要商量军事问题,要罗与傅谈谈话,随后毛泽东便进大厅与张闻天谈话,“因为距离很近,我们听得很清楚”。张闻天提出国民党方面已经发现了中央红军去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意图,并布置了大批兵力企图将中央红军包围,现在处境极其困难,今后应该怎么办?还想不出好的办法。毛泽东说:“现在我们突破敌人的第四道封锁线,受到了严重的损失,无论如何不能照原计划去湘西与二、六军团会合了,因为敌人已调集了三四十万兵力,部署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企图消灭我们。我主张现在应坚决向敌人兵力比较薄弱的贵州前进,才能挽救危机,争取主动”[8]。
出席通道会议的有博古、李德、周恩来、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朱德等七人,其中博、周、张是政治局常委,毛、朱是政治局委员,王为政治局候补委员,可以说这是一次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也是长征以来召开的第一次中共中央会议。自八七会议以来,毛泽东深入农村开创根据地,而中共中央却一直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中,毛泽东也就远离了中共指挥中枢。后来中共临时中央在上海无法立足搬来中央苏区,但当时党内生活不正常,中央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会基本没有开过会,真正意义上的中央会议也就是1934年1月召开的中共六届五中全会,而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尽管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但他本人并没有参加会议。所以,通道会议是毛泽东自1927年八七会议以来第一次出席中央会议。
据李德回忆,他在会上提出一个建议请大家考虑,即“是否可以让那些在平行路线上追击我们的或向西面战略要地急赶的周部(即敌周浑元部,引者)和其它敌军超过我们,我们自己在他们背后转向北方,与二军团建立联系。我们依靠二军团的根据地,再加上贺龙和肖克的部队,就可以在广阔的区域向敌人进攻,并在湘黔川三省交界的三角地带创建一大片苏区。”但这个建议被毛泽东“粗暴地拒绝了”,毛泽东在会上“坚持继续向西进军,进入贵州内地”[9-1]。因为会前毛泽东已将关于改向贵州进军的意见与张闻天、王稼祥做了沟通,会前又得到了周恩来的支持,因而会议过程中,朱德“首先表示同意这一意见”,张闻天、王稼祥、周恩来等“多数人也表示了赞同”[10]。
这样一来,博古的态度就很重要,因为他毕竟是中共中央总书记。博古这时情绪很沮丧,湘江一战,中央红军损失严重。过湘江后,红军总参谋部立即对各部进行清点检查,并将情况向最高“三人团”报告,周恩来看过报告后“沉重地将总参报告递给了李德和博古,他们两人看完了报告,沮丧无奈,沉默不语”[7]。据聂荣臻回忆,湘江战役后,“博古同志感到责任重大,可是又一筹莫展,痛心疾首,在行军路上,他拿着一支手枪朝自己瞎比划”[11]。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再一味地听信李德的主张,而是同意了大多数人的意见。李德“因为自己的意见被否决而提前退出会场”[12]。会议乃做出决定不是直接北上湘西,而是先西进贵州,然后再寻找时机前往湘西。当天下午7点半,中革军委致各军团、各纵队首长“我军明十三号继续西进”,并要求红一军团第一师“相机进占(贵州)黎平”[13]。12月13日晚21日时,朱德急电各中革军委和军委纵队负责人:“我军应迅速脱离桂敌,西入贵州,寻求机动,以便转入北上的目的”[10]。
当然,通道会议还仅仅是战术转兵而非战略转兵,会议做出进军贵州的决定也是为避敌锋芒,并没有从根本上放弃前往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会议之所以做出进军贵州的决定,是因为这是中央红军从破译的国民党军电报中,得知蒋介石以中央红军五六倍的兵力在湘西南布置了四条防线,正在扎下一个大口袋,等待中央红军“请君入瓮”以一网打尽[12]。李德在会上提出的建议自然是异想天开,博古在湘江战役后不得不考虑中央红军的前途命运,对于李德也由过去的言听计从变为将信将疑,所以在通道会议上也只得听从多数人的意见。
12月15日,中央红军进占黔东南黎平县城,并于18日在这里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黎平会议上,博古、李德仍坚持由黎平北上,前往湘西与红二、红六团会合,而毛泽东主张继续向贵州西北进军,在川黔边建立根据地。会议经过激烈争论,王稼祥、张闻天等多数人表示赞成毛泽东的主张,主持会议的周恩来最后决定采纳毛泽东的意见,西进渡过乌江北上。这次会议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明确提出:“鉴于目前所形成之情况,政治局认为过去在湘西创立新的苏维埃根据地的决定在目前已经是不可能的,并且是不适宜的。”“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区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在不利的条件下应该转移至遵义西北地区”[14]。这就表明,黎平会议实现了由战术转兵到战略转兵。如果没有通道会议毛泽东转兵贵州的建议,自然也就没有黎平会议的召开。从这个角度看,黎平会议是遵义会议的前奏,而通道会议又是黎平会议的前奏。
事后看,通道会议尽管做出西进贵州的决定,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战略方针,但这次会议对于毛泽东后来在党内领导地位的确立、对于红军与党的命运的改变可以说是意义非凡。前文已经说及,通道会议是毛泽东自八七会议以来首次出席的中央会议,也可以说是自宁都会议以来他第一次得到了中共中央领导层多数人的支持,尤其是得到了周恩来的明确支持,这对于毛泽东在遵义会议进入中央领导核心十分重要。
很长一个时期,毛泽东的意见往往难以在中央领导层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他在党内领导地位的确立,得到王稼祥、张闻天的支持是一个重要的起点。王稼祥、张闻天都在苏联学习过,原本是教条主义阵营之人,一开始毛泽东与他们有些隔膜,但通过实际接触,日渐走向接近,因而王和张在长征出发后不久成了毛泽东的坚定支持者,没有这种支持,毛泽东在党内领导层即便提出正确主张也会孤掌难鸣,所以王稼祥、张闻天与博古的分化,对毛泽东的崛起十分重要。
同时也要看到,遵义会议的成功召开,毛泽东在党内领导地位的确立,如果没有周恩来的支持是难以想象的。周恩来在党内长期担任重要职务,有很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同时他又是一个纪律意识和大局意识很强的人,这种组织纪律性决定了周恩来个性上的服从性。宁都会议后他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实际上取代毛泽东成为中央红军最高统帅。李德抵达中央苏区被博古委任中共中央军事顾问后,获得了红军最高指挥权,周恩来成为具体执行者,尽管其内心也对博古、李德不满,但严格的组织纪律性使得他只得在具体执行中适当调整。长征前和长征初期,博古、李德和周恩来组成的最高“三人团”,取代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和中革军委,成为党和红军的最高领导机关。通道会议上周恩来对毛泽东西进贵州主张的认同与支持,表明最高“三人团”已开始分化,周恩来与博古、李德由此渐行渐远,与毛泽东则日益接近。事过多年,李德回忆说:“毛泽东这次他不仅得到洛甫和王稼祥的支持,而且还得到了当时就准备转向‘中央三人小组’一边的周恩来的支持。因此毛的建议被通过了。”[9-2]周恩来为人好,能为各方所接受,又长期担任重要职务,但甘当配角,从不揽权,在党内有很高的威望。他对于毛泽东的能力与胆识是有充分认识的,对毛泽东“有时海阔天空,不知‘伊于胡底’”①宁都会议前周恩来给中共苏区中央局的信中说:“前方每遇商榷之事,辄离开一定原则谈话,有时海阔天空,不知‘伊于胡底’,而实际问题反为搁下,即不搁下,也好像大问题没有解决小问题没有把握似的。”见《周恩来军事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7页。的性格自然也很了解。1931年底他见到中央苏区之时,中央苏区一片欣欣向荣景象,然而自从中共临时中央和李德到来之后,中央苏区开始走下坡路,不但未能打破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长征以来又一路损失惨重,这不得不使周恩来为党和红军的前途担忧,而这前后几年的经历使他认识到毛泽东是党内不可多得的军事统帅人才,蒋介石在湘西南布置重兵的现实,使他意识到确实不能往蒋介石布置好的口袋里钻,毛泽东西进贵州的建议是红军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出路,因而成为毛泽东意见的支持者。通道会议决定转兵贵州,说明毛泽东的意见得到中央领导层多数人的支持,特别是周恩来的支持,这对遵义会议毛泽东进入中央领导核心十分重要。
通道会议否定了李德的意见做出西进贵州的决定,动摇了李德的权威,从而也动摇了博古在中共中央的地位,这也为遵义会议上中央高层人事变动创造了条件。由于李德来自于共产国际,又有在正规军事学院学习过的经历,并且担任苏军的中级指挥员,而作为中共中央主要领导人的博古军事上完全是外行,于是李德1933年9月一到中央苏区,就获得了中央红军的最高指挥权,成了中共军事上说一不二的人物。李德进入中央苏区时,第五次反“围剿”便已开始。作为一个刚来中国不久的外国人,自然不懂得中国的情况,加之李德来自共产国际,而当时的中共上上下下对共产国际充满敬畏,博古等人对李德言听计从也就不足为怪。由这样一个自视甚高而又不了解中国情况的人指挥这支并不正规的红军,与训练与装备都大大优于自己的国民党军作战,第五次反“围剿”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经过湘江之战,全军上下对于李德的军事指挥才能已完全失望,通道会议否决了李德的意见转而采纳毛泽东西进贵州的建议,连一向对李德偏听偏信的博古也不得不尊重多数人的意见,这是对李德威信的一次重大打击,也表明中共领导层对共产国际不再那么迷信,开始独立自主地解决自己的问题,没有这种独立自主精神,就不会有遵义会议的成功召开。
在通道会议上,朱德还提出要将在红五军团任参谋长的刘伯承调回中革军委,恢复其总参谋长职务,并且得到了与会者的同意[10-1]。1934年9月,刘伯承曾向李德建议:必须尽快改变目前的这种情况,否则我们就会变成千古罪人。李德听后勃然大怒,竟然训斥刘伯承“白进过伏龙芝军事学院,战术水平还不如一个参谋,还当什么总参谋长?”博古得知后,立即找刘伯承谈话,要他尊重共产国际军事代表的意见[15]。结果,刘伯承从中革军委总参谋长降为红五军团参谋长。通道会议决定刘伯承重新担任军委总参谋长,也说明李德在红军中的地位已经动摇。
同时,博古同意召开通道会议,并尊重了多数人的意见,表明博古开始转变。博古作为中共中央总书记,尽管不懂军事,但毕竟是中共中央主要领导人,如果没有他的同意,连中央会议的召开都可能困难。自李德指挥红军以来,第五次反“围剿”严重失利,中央苏区损失殆尽,中央红军长征两个月又损失一半多,怎样挽救危局也是博古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他自然深知责任的重大。湘江战役的失败可以说是博古对李德军事才能怀疑的开始,也是他自省的开始,因为博古毕竟是心怀崇高理想的革命者,博古的这种怀疑与自省,对于遵义会议的成功召开十分必要,如果博古依旧如同以往那样对李德言听计从,坚持原本前往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等待中央红军的可能是第二个湘江战役。尽管在随后的黎平会议上,博古出现反复,仍然主张前往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但此时的博古毕竟已不是刚到中央苏区时那样刚愎自用,在黎平会议上最终接受了多数人的意见。
通道会议还是中共健全党内民主集中制的重要起点,为遵义会议的召开创造了条件。博古和中共临时中央到达中央苏区后,重大问题很少集体研究决定,当时,作为党和红军核心领导机关的最高“三人团”,“这个三人团主要从事转移的军事方面的准备,只开过两次会,一次在李德房中,一次在中央局”[5]。如此重大的行动最高“三人团”竟然只开过两次会,可见当时党内民主集中遭受严重破坏。在战争环境下,军事工作是头等大事,但“博古同志特别是华夫同志(即李德,引者)的领导方式是极端恶劣的,军委的一切工作作为华夫同志个人的包办,把军委的集体领导完全取消,惩办主义有了极大的发展,自我批评丝毫没有,对军事上一切不同意见不但完全忽视,而且采取各种压制的方法,下层指挥员的机断专行与创造性是被抹杀了”[16]。通道会议决定转兵贵州,博古同意召开通道会议,并尊重了多数人的意见,表明这种局面开始改变,正因为如此,才有随后召开的黎平会议、猴场会议,也才能有改变中共命运的遵义会议。
自博古和临时中央进入中央苏区、李德指挥红军以来,不但未能打破国民党的第五次“围剿”,把一个好端端的中央苏区折腾掉了,而且把一支好不容易发展起来数量已经不算小的中央红军,也折腾得损失大半,全党全军上下对于博古、李德是否具有领导中国革命胜利的能力,由开始时的将信将疑转变为怀疑与不满。像博古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跃而成为党的主要领导人,李德这样一个外国人来中国没有几天而获得中央红军的最高指挥权,固然与博古有在莫斯科学习的经历、李德是共产国际工作人员,当时全党上下对共产国际、对莫斯科充满敬意有关,也与中共有严格的组织纪律尤其强调下级服从上级有关。但是,自从博古和李德来到中央苏区后,形势便急转直下,全军上下自然要与他们来之前中央苏区的发展壮大相对比,愈发认识到毛泽东领导的重要。没有这种认识,就不会有通道会议毛泽东获得多数与会人员的支持,而没有党内领导层多数人的支持与认可,就不会有后来毛泽东在遵义会议上进入中央领导集体,更不会有毛泽东在党内核心地位的形成。通道会议意味着毛泽东结束了“靠边站”的状态。这不但是毛泽东复出的关键一步,也是他走向更高的中央领导岗位的开始。因此,通道会议既是中央红军命运的转折点,也是毛泽东在党内重新崛起并日渐成为中共主要领导人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