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十月革命的中国人

2018-01-30 16:48田聿张韶华
兵器 2018年1期
关键词:华工列宁红军

田聿+张韶华

1966年,一部名叫《神出鬼没的复仇者》的电影在苏联上映了。该片讲述苏联革命时代几个孤儿为父报仇打入白匪军内部的故事。影片中,一个吉卜赛男孩的角色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作家巴威尔·布利亚辛的影片原著小说《红小鬼》里,这个吉普赛男孩原本是个中国人。根据小说,他在十月革命胜利后加入红军保卫革命政权。

这个中国男孩其实是有历史原型的。上世纪初,从北极荒原到乌克兰黑土地上的农庄,曾有数万饱受被沙皇制度压迫的华工在布尔什维克的旗帜下英勇奋战。他们的事迹是如此伟大,却又鲜为人知。本文就通过俄国媒体的报道,为大家讲述中国战士参与十月革命的故事。

被歧视的“伙家-伙家”

历史上的“华工”,并非“中国工人”的简称。不同于中国古代出国卖艺的手工匠人和小商贩,这一称呼有着特指的阶级含义。概括地说,本文所提到的“华工”是为生活所迫自愿前往或被人拐骗、招募到国外谋生的穷苦中国人。

旅俄华工是沙俄侵华政策的产物,大规模出现开始于1862年,也就是中俄签定《北京条约》之后。这些人主要前往远东和西伯利亚开矿。1900年义和团运动期间,17万沙俄军队入侵东北,驱赶甚至绑架大量中国人到俄国当苦力。沙俄士兵藐称他们为“伙家-伙家”,即汉语“伙计”的音译,这个词和俄语中里的“跑腿儿”一词谐音。

第三批以难民身份出国的华工出现在日俄战争之后,华工随战败的俄军从东北进入俄远东地区。1906-1910年流入俄远东地区的华人达55万人,其间虽有40万人陆续回国,但留在俄国的人数仍达15万之多。

最后也是数量最大的一批中国劳工进入俄国出现在一战期间。因为大多数男性都送上前线,后方缺乏劳动力,沙俄不得不引进外国劳动力支持战争机器。1915年,输俄华工有4万人,1916年为7.5万,1917年达到20万,这些都是合法入境。实际上,俄国境内还有大量非法入境的华工,特别是远东地区,据估计人数接近50万。

为什么有这么多中国人涌入俄国呢?原来沙俄政府看到了华工在美国的工作成绩,认为他们在恶劣条件下披星戴月地劳作,却对极其有限的报酬忍气吞声。为此,沙俄先是强迫北洋政府赋予其在中国招工的权利,然后派出大批经理人,向朴实的中国百姓口头许诺高薪,诱骗赤贫华工到建筑、矿山等企业劳作。时值中国经济凋敝、战乱频仍。许多百姓想通过出国挣钱,回来后能过上体面日子。他們以为国外做工能够改变命运,然而在农奴主当家的沙俄,这谈何容易。

据苏联历史学家诺沃格鲁茨基所著《中国战士同志》一书记载,一战期间,“运往俄国的华工不下20万”,“俄国的欧洲地区,得到约10万名华工”。华工一到沙俄,就成了“黄皮肤奴隶”。沙俄统治者发现,华工不酗酒,能喝下像刷锅水一样的清汤,可以一个挨一个地睡在板棚里;在包工头面前,他们总是老老实实地服从管教;他们不懂俄语,工头不用担心布尔什维克的革命宣传。

1915年,成群的华工被派到北极地带,修建彼得格勒(今圣彼得堡)-摩尔曼斯克铁路、摩尔曼斯克海港等重大工程。还有大量华工进入乌拉尔矿山、顿巴斯煤矿、白俄罗斯与卡累利阿的森林工作。一些有文化的华工则受雇于莫斯科、彼得格勒、敖德萨等大城市的工厂。1916年,沙俄军队甚至专门成立了一支华工军团(后勤性质),负责在俄德前线挖战壕。1917年,沙皇倒台,处于异国他乡的华工突然失去雇主,失去工作,没有了生活来源,有家难回甚至无家可归。处于绝境中的他们中的许多人也由此改变了命运。

参加革命

布尔什维克反对阶级和民族压迫,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思想早已深入旅俄华工。其时,有不少华工与俄国工人一起,较早的接触和接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

华工最初参加革命是在彼得格勒开始的。当时的彼得格勒是各国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战士的荟萃之地。这里有数十个国家的革命者和俄国工人阶级共同战斗,布尔什维克武装的第一个国际团就诞生在这里。

当时彼得格勒有华工5000多人。在十月革命期间,他们积极参加工人赤卫队,为创立苏维埃政权奋勇战斗。在彼得格勒工作的华工刘福辰和马扎瓦首批报名参加了工人赤卫队并参加攻打冬宫的历史性战斗。刘福辰后来加入了布尔什维克,成为后来成立的工农红军中国战士支部的组织者。而华工秦金山本人就是布尔什维克,曾参加反对芬兰白军的战斗,其组织的“中国特别支队”还于1918年参加彼得格勒镇压社会革命党策划的反革命叛乱及粉碎尤登尼奇白军的战斗。

1917年11月,莫斯科华工参加工人赤卫队。在他们中,俄方档案里记载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有仇山旺、佟立方、刘宝山等等。在明斯克地区一个伐木场工作的1000多名华工,听说附近的巴赫马奇成立工人赤卫队,就立即派人前往联系。不久,这千余名华工全都参加了这支赤卫队。其中一部分人被派往高加索去同哥萨克白军战斗。在喀林柯维契附近伐木的2000多名华工,在革命爆发、俄国监工逃之夭夭后,在布尔什维克号召组织下集体参加工人赤卫队,后来又被改编为红军。在著名的顿巴斯矿区,高尔尼亚茨克矿井有华工150多人,革命后有70%以上都参加了红军,留下的人也全都报名参加工人赤卫队保卫矿山。

为“主义”而战的志愿兵

十月革命胜利后,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布尔什维克没有像沙皇政权那样蔑视华工,而是称他们为“阶级兄弟”,并把他们纳入特别任务部队和红色讨伐队。列宁以“平等”和“平分土地”的口号对华工进行宣传,表示在苏维埃政权稳定后支持他们回国,解放被奴役的亲人。布尔什维克还提高华工的社会地位,给予应得的尊重。

华工加入红军的主要原因,首先还是为了生存。他们不想在异国被冻死饿死。一名北洋政府驻俄外交官回忆:“(受布尔什维克影响的)李秘书公开在使馆为俄国赤军(即红军)招兵,劝说在使馆工作的华工参加,他们想回家却没有路费,留在俄国又找不到工作,只能去参军。”

在俄国人眼中,华工的长处是团结、宗族观念强、遵守传统礼法、痛恨叛徒。由于多数人不懂俄语,所以很自然地保存了本民族的宗教、风俗和生活习惯,很容易组织起一支独立、团结、纪律严明的部队。苏联作家尤里·戈尔利斯·戈尔斯基在历史纪实小说《冷崖》中写道:“中国志愿兵在讨伐行动中表现得十分英勇,对待敌人像猛兽一样。”

长期以来,俄国内围绕苏俄红军里的中国人究竟是雇佣兵还是志愿兵争议不休,尤其那些抹黑十月革命的人总会找到一大堆所谓“证据”,强调中国人是为钱而战。但是在肖洛霍夫的名著《静静的顿河》中,主人公葛利高里·麦列霍夫有过一段话:“中国人参加红军只有极少的薪水,而每天都要冒着生命危险,要这点儿钱有什么用?连根毛儿都买不到。应该说,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事实上,中国战士得到的卢布很少,只能叫津贴。布尔什维克真正给他们的是平等的社会地位和自尊。以战斗英雄、红军第225团团长任辅臣为例,他在中国就上过中学和军官学校,除了汉语,还会英语、日语、朝鲜语和俄语。他不仅自愿加入布尔什维克和红军,还号召大量华工参军,并于1918年春组建了一个中国志愿兵团(第225团,即后来的“红鹰”团)。该团当时隶属红军第11集团军第29步兵师,转战于叶卡捷琳堡和西伯利亚地区。任辅臣在与高尔察克白军作战时牺牲,年仅34岁。支撑他的绝不是金钱,而是信仰。列宁后来特意把任辅臣的妻女接到莫斯科慰问,称赞任辅臣是卓越的指挥员和优秀的共产主义者。

1919年,苏俄最著名的记者米哈伊尔·科利佐夫在《基辅之声》上发表题为《中国志愿兵日记》的报道。其中写道:“我有幸见到红军里的一支中国支队,他们住在列宁山的简易营房内,地板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共产主义标语和列宁像,墙边整齐地立着一排步枪。每个人都剪了短发,说起话来言简意赅,黝黑的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早上,他們认真地洗脸洗头,今天他们就要前往伏尔加和乌克兰,向陌生、漆黑的房间射击,去捣毁那些无用的庙宇。”

战斗在辽阔大地

苏维埃政权成立后,帝国主义纠集俄国白匪势力进行疯狂反扑,企图把革命扼杀在摇篮中。为了保卫胜利果实,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建立了超过500万人的红军,其中有30多万国际主义战士(也就是外国籍指战员)。而人数最多的就是中国志愿兵。苏俄在主要战略方向都组建了中国志愿兵支队,俄共(布)党员项福良与沈庆河(音)在组建过程中发挥了较大作用。前者在顿巴斯工业区组建了人数众多的中国支队,后者则被苏维埃政权任命为全俄中国支队筹委会特别政委。

与贵族的荣华富贵相比,俄罗斯的穷人却是穷困潦倒。

第一个华人连于1918年由曾在西伯利亚矿山和摩尔曼斯克铁路做工的申启山创建。十月革命爆发后,申启山响应布尔什维克的号召,首先在铁路建筑工地的华工中组织起工人义勇队。1918年春,一支由彼得格勒工人斯皮里多诺夫率领的工人赤卫队来到北方战线申启山的工人义勇队与之合并,他们一起转战于波维涅茨、马塞尔斯克火车站、谢格日、麦德维日戈尔斯克、瓦诺泽尔、马雷格等地,沉重打击了外国干涉军。

同年12月,斯皮里多诺夫的部队改编为第41步兵团,申启山的部队改编为其所属的中国连。1919年2月20日,一场激战在谢格日展开。战斗中,在敌人占据有利地形、敌我势力十分悬殊的情况下,申启山率领14名战士组成的前卫队,沉着应战,并最终集中火力突出重围同团主力会合,全体战士无一伤亡。第41步兵团因为战功卓著被授予红旗勋章。1919年7月29日,在彼得罗扎沃茨克举行授奖仪式上,包括中国战士在内的全团战士接受彼得格勒市苏维埃赠送的珍贵礼品。申启山由于在北方战线作战英勇,得到一只刻有名字的表作为奖励。

1918年1月,苏维埃革命武装力量在蒂拉斯波尔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孙富元作为苏俄军队中的华人代表出席了会议。这次大会上,孙富元建议组建一个华人营,编入革命军队,同苏俄人民并肩抵御外国武装干涉军。代表大会批准了他的请求,决定将由他建立的华人营编入蒂拉斯波尔革命部队。这支部队就成为了日后苏联红军中的第一个营级华人战斗队。1918年2月,苏俄工农红军正式成立,孙富元领导的华人营在红军编成内,先后在敖德萨、顿河流域作战。该营作战勇敢,在同哥萨克白军作战中就牺牲了225人。

同年9月,华人营被编入拉奇茨基独立旅第21莫斯科团,开赴南方战线。这支组建不到一年的中国部队在战斗中再次表现了极强的战斗力和崇高的献身精神。南方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在一份报告中这样写道:“该团(第21莫斯科团)有一个500人的中国国际营,他们守纪律,有毅力,在战斗中表现顽强。有的人多处负伤,只经过简单包扎,仍然不下火线。”10月25日至26日,在攻打新霍波尔斯克的战斗中,中国营的战斗力充分地发挥了出来。面对装备精良、人数大大超过自己的白军突击队的科尔尼洛夫军官团,他们毫不退缩。战斗胜利后,独立旅旅长报告说:中国战士“冒着敌人的机枪火力向前冲,迅速地把敌人打垮,这时第21团的后续部队也迅速地冲出工事扑向敌人,迫使他们狼狈逃窜”。

红军中的第一个华人团于1918年10月组建,首任团长就是任辅臣。该团番号为红军第3集团军第29步兵师第225团,先后转战于叶卡捷琳堡和东方战线的上图尔斯克、别尔木斯克等地。

苏俄红军第1军是列宁的近卫军。1918年初,200多名红军战士从南俄前线调往彼得格勒,编成“国际支队”,其中李富清、宋书唐(音)等70名华人战士负责警卫当时列宁生活和工作的斯莫尔尼宫。赵普宣(音)是70名中国卫士的指挥官兼翻译。后来,该支队扩编为“第1国际军团”,还为托洛茨基、布哈林等苏共党政领袖提供警卫。

一開始,中国卫士只知道警卫的是重要革命领袖,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几天后,几个中国卫士在宿舍下象棋时,走进一位个子不高、衣着朴素、面容和蔼的陌生人。“陌生人”进来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们下象棋。一会儿,赵普宣走进来,一见“陌生人”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敬礼致敬,并轻声提醒正在专心下棋的卫士,这就是列宁。得知自己在为列宁站岗,这群中国战士别提多高兴了。李富清是卫队的小组长。每次执勤,怕惊扰列宁工作,他都带领其他卫士在列宁办公室外面的台阶下站岗放哨,并且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一次,一名卫士咳嗽时怕影响到列宁工作,硬是紧捂嘴巴忍着,走出很远才咳出声来。

列宁虽然公务缠身,仍十分关心身边的工作人员,特别对于中国卫士更是关心。他经常来到中国卫士的食堂和宿舍,看看卫士们住的怎样、吃的怎样。有一次,他来到宿舍,摸了摸床铺和被子,问睡觉冷不冷。中国卫士们说:“睡觉不冷,但就是平时必须穿着大衣才暖和。”列宁笑了笑,没说什么。很快,管理人员就给中国卫士宿舍送来了生火取暖用的木柴。

后来,卫士们才知道,这些木柴都是俄罗斯农民专门寄给列宁的。列宁把木柴转送给了卫士,而他自己在办公室工作时,却常常穿着大衣。

此外,列宁还十分关心他们的学习。列宁发现中国卫士的俄语水平较低,于是马上让人给每人发了一支蘸水笔和一本俄语教科书。列宁还经常跟他们拉家常,讲革命道理,告诉他们,中国也正在开展革命运动,总有一天,中国人民将赶跑帝国主义者、资本家和地主,到那时,中国将变成强大的国家。

随着南方战线吃紧,1918年秋,列宁卫队也被派往前线。临离开之前,列宁召集全体卫队讲话,鼓励他们英勇杀敌,保卫苏维埃共和国。列宁说:“你们到了前线,千万不要以为给我当过卫士就骄傲起来,那是非常错误的。”列宁卫队中的中国卫士在列宁身边仅工作了几个月,但这却是中国籍红军战士在这段历史中精彩的一笔。

全俄肃反委员会(契卡)基辅特别营改编的“中国支队”也很出名。支队长是中国人李秀良(音)。1919年4月,李秀良支队参加乌克兰库列涅夫卡地区的战斗,镇压了富农叛乱。6月,支队在第聂伯河东岸抵抗邓尼金白军时牺牲了不少人,但掩护了主力部队转移。裴吉山(音)则是契卡在捷尔斯卡亚的高层官员,他在这里组建了中国志愿兵独立第1支队。

“红鹰”团和团长任辅臣

任辅臣任团长的第225团是红军序列中的精锐之师,因作战英勇被授予“红鹰”团称号。该团是所有中国志愿军中最有影响力的部队,也是红军中最大的国际主义者部队之一。第225团下辖3个营,共计3个步兵营9个连27个排81个班,还有一个骑兵营和一个机枪连,外加团部警卫连和军需处,共约2000人。第一营营长张清箫,河北保定人,沉默寡言却会俄语;第二营营长桑来朝,山东人,知书达理却精通武术;第三营营长潘白川,是出色的机枪手。

任辅臣是辽宁铁岭人,生于1884年。1907年在布尔什维克党员介绍下,毅然放弃在家乡的警官职位,来到哈尔滨任中东铁路护路军军官学堂汉语教官,同时加入布尔什维克秘密领导的哈尔滨工人团;1908年在哈尔滨秘密加入俄共(布),成为中国最早的一批布尔什维克党员。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精通俄语的任辅臣被北洋政府委任为外交署官员和华工总办,率2000华工去俄国务工,同时开始在旅俄华工中传播马列主义,秘密建立革命组织。1918年春,任辅臣将1500多名华工组成红军华人团,自任团长。苏维埃政权高度重视华人团,将其编入第3集团军第29步兵师,并派来一位俄国同志任政委。任辅臣率领华人团在楚索沃依、叶卡捷琳堡、塔吉尔、彼尔姆等许多地方同捷克斯洛伐克軍团和高尔察克匪帮作战百余次。

由于战斗能力强,华人团常常在最关键、最艰苦的战斗中担任主力,成为了东部前线的一支英雄部队。1918年10月,该团被苏俄革命军事委员会命名为“红鹰”团。当时,俄国《共产主义者报》和《乌拉尔工人》等苏俄报刊盛赞该团是“最顽强的部队”、“最可信赖的部队”、“中国团是我们战线上最好的红军部队”。

1918年11月上旬,“红鹰”团在东线与高尔察克白匪军作战。在夺取托博尔河铁路大桥战斗中,600多人牺牲,另有160多人负伤。11月中旬,在叶洛沃村战斗中牺牲了300多人。11月底,任辅臣率部支援维亚车站阻击战,并被任命为临时总指挥,指挥包括“红鹰”团在内的3个团级单位。

这是一场保卫红军后勤通道的硬仗,也是一场敌强我弱的恶仗。白军以两个师和一个哥萨克骑兵团的兵力向车站发起猛攻。任辅臣坚守一线,并指挥其他两个红军团突围,撤至敌军火力稍弱的车站西段保存实力,等待与增援部队会合。而“红鹰”团则坚守阵地前沿与白军对峙。12月29日,任辅臣指挥全团官兵与敌人鏖战了一天,尽管白军轮番凶猛进攻,但车站防线依然没有丢失。入夜,附近一个对红军充满仇恨的富农,连夜向白军告密并为其带路。化装为红军的白军乘着夜色突袭维亚车站,包围了列车,用十多挺机枪扫射由木板和铁皮制成的车厢。深陷重围的“红鹰”团只有极少部分战士带着团旗突围。34岁的团长任辅臣左臂负伤,仍坚持战斗,最后被白军用刺刀杀害在参谋部车厢通道上。

任辅臣牺牲后,列宁对此事件高度重视。苏维埃政权特别派遣一个班的战士将任辅臣的妻子张含光及子女接到莫斯科。1919年底列宁专门接见了母子4人,称赞任辅臣是一位卓越的指挥员和优秀的布尔什维克。苏俄高度评价了他的功绩,《公社社员报》转载了苏俄政府为任辅臣的牺牲发出的讣告:“在维亚战役结束时,中国团团长任辅臣同志壮烈牺牲了。任辅臣同志在中国侨民中享有很高威信,他把在中国人中间的影响和威信全部献给了苏维埃俄国。由他组织和领导的中国团是我们战线上最坚强的、最可信赖的部队。作为世界革命的忠诚战士,他把毕生精力献给了伟大的事业。他的精力并没有白费,革命战士们将永远记着为全世界被压迫者的事业而献出了生命的中国人民的儿子——任辅臣同志。”

不可磨灭的记忆

据统计,苏俄红军的中国志愿兵约5万人。苏联的几位文学巨匠肖洛霍夫、奥斯托洛夫斯基、布尔加科夫、巴别尔等人在他们关于俄国革命战争的小说中,都有关于中国志愿兵的章节。奥斯托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第七章中这样描写中国志愿兵在解放乌克兰时参战的情况:

“彼得留拉的败兵正沿着大路向西南车站逃窜,一辆装甲车在后面掩护他们,而通往城里的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时,突然有个红军战士跳上公路,他卧倒在地,顺着公路朝前打了一枪,紧接着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谢廖沙看见他们弯着腰,边追赶,边打枪,有个晒得黝黑、两眼通红的中国人跑在最前面,他只穿一件衬衣,端着一挺轻机枪,身上缠着子弹带,还挂着手榴弹,根本不找掩蔽物,一个劲猛冲猛打。这是打进城里的第一支红军队伍,谢廖沙高兴极了,他奔到公路上,使劲地喊了起来:‘同志们万岁!”

“谢廖沙出现得太突然了,那个中国人差点把他撞倒。中国人正要向谢廖沙猛扑过来,但看到他是欢迎自己的意思,便停住了,转而询问:‘小伙子,彼得留拉的狗崽子跑到哪里去了?”

白军头目图尔库尔在《战火中的志愿军:1918-1920年内战》一书中写道:

“红军开始向西撤退,我们紧随其后,炮兵猛烈射击,骑兵发起闪电般的冲击,1500名红军官兵被俘。可是我们的骑兵突然受到压制,并且乱了阵脚,他们遭到了红军中国营的阻击。中国人摆好队形,以跪姿向骑兵射击,我们损失了近四分之一的兵员,指挥官米哈伊洛夫斯基大尉也腹部中枪。不过,赶上来的第1步兵营和侦察兵击溃了中国人,俘获近300人。他们全被枪毙了。”

1918年12月25日至27日,高尔察克白军在彼尔姆附近的特洛伊察村杀害了250名中国伤员,后来,苏联政府在村外的希尔瓦河畔修建纪念碑,几经风霜之后,纪念碑反复重修,现存纪念碑是2013年第三次重修的,每年都有大量华人到此拜谒。

2007年,乌克兰作家卡尔宾科出版历史纪实小说《中国军团》。该书讲述了1917-1921年中国志愿兵在乌克兰战斗的经过。当年,众多华工加入红色近卫军、游击队和红军,在解放乌克兰的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书中还讲述了中国志愿兵的思想意识从民族主义提升到共产主义的过程。

战后去向

1920年俄国革命战争大体告一段落后,多数中国志愿兵来到莫斯科,组成著名的“中国公社”。据统计,1926年,苏联境内共有10多万中国人。苏联史学家玛利亚·巴哈列娃记载,这些中国人聚居在今天莫斯科恩格斯大街的鲍曼地铁站附近。“中华民族复兴社”办事处就在这里,旁边是中国宾馆,里面有饭店,随后附近又开设一些中国商店,出售中式调味品和服装。

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中国退伍兵在莫斯科从事体力或手艺工作。中国人勤劳努力,什么苦都能吃。当时,莫斯科每个街区一度都有中国人开设的洗衣店。除了北京店、上海店和南京店外,还有“中国劳动者”“国民无产者”“张利兴”洗染行,里面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退伍华人红军。

俄国作家谢尔盖·戈利钦在《幸存者札记》中记载:“除了欧洲人,莫斯科来了很多中国人,他们不仅在集市上出售水果,还在全市各处开了多家洗衣店和杂货摊,包括中国城附近的伊万·费奥多罗夫纪念碑下。他们站在那里,面前是一堆自治的鈕扣、梳子、皮表带和其他小东西。”很快,莫斯科就出现中文报纸和中国戏院。还有一些中国人加入共产国际并担任领导职务,为世界革命奋斗,其中不少人返回中国,协助组建中国工农红军,成为日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生力军。

然而,莫斯科的“中国小社会”存在的时间并不长。戈利钦称:“由于1927年国民党新军阀和北洋奉系军阀相继发动反革命屠杀,甚至杀害苏联外交人员。苏联政府将怒气撒在旅俄华侨身上,许多华侨不得不通过各种方式回国或前往欧洲,导致苏联华人数量骤减。”

令人遗憾的是,在苏联国内掀起的多次“肃反”运动中,一些为保卫苏维埃政权做出贡献的中国人也未能幸免。像革命战争英雄裴吉山曾在基辅军官联合指挥官学校担任翻译,后来定居莫斯科,却在1925年10月10日被捕,次年4月19日因“从事反革命恐怖活动”被枪决。1937年10月,一大批华人受到“大肃反”的牵连,被流放到中亚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地区,从事开荒和铁路建设。

好在俄罗斯人民没有忘记那些牺牲的中国战士,在罗斯托夫州、彼尔姆边疆区、北奥塞梯共和国、沃罗涅日州、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都建有纪念红军中国战士设施。特别是时至今日,在莫斯科红场列宁墓旁边,安放着朱可夫、高尔基、加加林等苏联名人骨灰的克里姆林宫红墙旁的墓地上,仍保留着一座大理石纪念碑,上面用规范的俄文镌刻着“张、王——1917年牺牲”。这是1918年11月7日(十月革命胜利一周年),列宁亲自揭幕的阵亡将士纪念碑之一,安葬着为俄国革命期间献身的两位中国人。然而他们具体是谁,“张”“王”名谁,已无从考证。虽然遗憾,但墓碑上的中国姓氏时刻都在告诉后人,在上百年前,有那样一群来自中国的革命者参与过那场改变世界的革命。

中俄两国人民在自十月革命到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岁月中,用鲜血凝结了坚固的友谊。进入新世纪以来,中俄两国建立了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诸多领域不断深化了交流合作。

2017年是十月革命爆发一百周年,中国和俄罗斯决定合拍30集电视连续剧《列宁和他的中国卫士》,那段凝结着中俄两国人民共同热血与激情的岁月往事,也将再一次从尘封的历史中走向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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