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山本孝子
敦煌文书中蕴含着丰富的公文私书的各种原始材料,其年代多属于唐后期、五代、宋初,即敦煌归义军时期。相关资料的研究,前人热切关注的是书仪文献,周一良、赵和平等先后着手相关写本的整理、分类、辑校工作,其成果分别见于《敦煌写本书仪研究》《敦煌表状笺启书仪辑校》两部校订本、《唐五代书仪研究》①周一良、赵和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另外,赵先生二十余年来有关敦煌书仪的文章汇编为《赵和平敦煌书仪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敦煌本〈甘棠集〉研究》等研究论著中。另外,吴丽娱、王三庆、张小艳等学者从语言、文学、历史、礼仪等各方面发表过一系列论文、著作②代表作有吴丽娱《唐礼摭遗:中古书仪研究》,商务印书馆,2002年;吴丽娱《敦煌书仪与礼法》,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吴丽娱《礼俗之间:敦煌书仪散论》,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王三庆先生未有书仪方面的著作汇编成书,成果以单篇论文为主,较为集中的收录者有《敦煌吐鲁番文献与日本典藏》新文丰出版,2014年;张小艳《敦煌书仪语言研究》商务印书馆,2007,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另一方面,敦煌所发现的书札实物,虽然也受到了学者们相应的重视,但其成果却较为零散,分类整理等基础工作方面还是缺乏系统性和全面性,在相关文献资料获取上仍存在着一定的困难③年。早在上世纪80、90年代唐耕耦、陆宏基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将牒、状、书仪等包括在内的与社会经济有关的文书原件黑白照片及释文分类影印,上图下文对照的形式,颇便实用。但其中收录的材料有限,仅选取有代表性、保存情况较为完整的写本。近年来各国所藏敦煌写本的图版陆续刊布出版,国际敦煌项目(IDP)彩色图版等改进了敦煌写本研究的工作形。王使臻、王使璋、王惠月《敦煌所出唐宋书牍整理与研究》将敦煌所出唐宋书牍文献尽可能地搜集、进行分类整理,予以辑录,展开相关研究,是便于参考和使用的一部新作。
《敦煌所出唐宋书牍整理与研究》于2016年9月由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全书383页,内容由“敦煌所出唐宋书牍研究”“敦煌所出唐宋书牍分类整理”上下两编组成。上编“研究篇”共有四章,下编将敦煌所出唐宋书牍分类成敕、表、奏状、上书、牒、榜、帖、状、启、书、委曲、谘、简札共13种,予以搜集、整理、录文④式,有不少内容可以补充遗漏修改。《敦煌所出唐宋书牍整理与研究》或许可以说是一部应运而生的著作,取得了很大进展。。书后附录了《敦煌所出唐宋书牍相关人名索引》⑤在文字录校方面未臻美善。虽说“人名索引”,条目中所见的并不限于“人名”,其中还包括亲属称谓、职务称谓,甚至有“党项”“达怛”“回鹘”等,采取方。据后记所知,三位作者各分担的任务是:上编除了第三章第二节敦煌所出唐宋书牍封缄方法的复原是王使臻、王使璋的合著之外⑥式很不严谨。王使臻、王使璋《敦煌所出唐宋书札封缄方法的复原》,原载于《文献》2011年第3期。,主要由第一作者王使臻先生独立完成的;下篇的共10万字,王使臻、王使璋分别承担4万字、6万字;附录部分的索引是王惠月所编的。书中虽然没有明确表明,但上篇构思来源于王使臻先生的博士学位论文《敦煌遗书中的唐宋尺牍研究》(兰州大学,历史文献学,2012年),部分内容以在《敦煌学辑刊》《宁夏师范学院学报》《中华文化论坛》《青海社会科学》等学术期刊上发表过的文章为基础进行补充修改而成,具体介绍如下:
第一章《近三十年来敦煌所出唐宋书牍研究概述》分为“对敦煌书仪文献的研究”“对公文书的研究”“总结与展望”三节,敦煌所出唐宋书牍相关的研究情况进行概述性回顾,并对今后研究的展望展开一番讨论。
第二章《敦煌书牍的文体研究》共分为四节,即“敦煌所出表、上书、奏文研究”“敦煌所出‘致书'的比较研究”“敦煌所出‘别纸'“敦煌所出简札、谘”。对敦煌书牍的各种文体定性、分辨、归类,复原各文体的格式,分析文书的功能或特征,考察历时演变。
第三章《敦煌书牍的押署和封缄研究》针对书牍的外观形状方面的问题,“敦煌书牍上的押署”“敦煌所出唐宋书牍封缄方法的复原”两节,分别讨论书牍上的押署字体、归义军节度使的鸟形押的特征、敦煌文献中所见的封皮纸裹、随纸卷封、函封三种封缄方式。
第四章《敦煌书牍与唐宋社会历史研究》,将敦煌书牍与历史研究紧密结合,针对几个专题展开讨论。通过“敦煌归义军与唐中央的信息沟通”“唐宋之际的书牍与行政运作研究:以墨敕为例”“从敦煌书牍看晚唐五代宋初敦煌地区的文化教育”“敦煌书牍反映的唐宋社会生活”四节的研究,揭示了具有真实性、准确性的敦煌书牍之史料价值。
本书没有设计概括核心内容或综合各方面分析结论的章节,使得整本的用意、意义不够鲜明,留下了些许遗憾。作为一本学术专著,最后还是通过对作者已做过的工作进行回顾,梳理思路,予以全书内容的综述。
评者认为,本书蕴含的最大的问题是研究对象及其范围带有的模糊性。书名中所谓的“书牍”指的是什么呢?
前言开头一句说:“书牍,古人又称‘尺牍'”,随后说明汉代至近代的“书牍”含义,其中曰:“唐宋时期,‘尺牍'的基本含义仍然是公私文书”①前言、第一章等行文中多用“尺牍”之语,书名却选用“书牍”这个词,不解其意。。正文第一章亦见同样解释,并说“敦煌文献中非佛经文献大体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典籍类,二是实用类文献。实用类文献之中包含许多书牍,分散在书仪类、官文书和私文书札中。因此,本文将对自1979年以来国内外学者在这两个方面的研究进行综述”。据后文所知,此处“两个方面”指的则是“书仪文献”(第一节)及“公文书”(第二节)②文中“公文书”与“官文书”的称呼也任意使用,不够严谨。如:第7页的论述中说:“敦煌书牍文献中的公文书按其文体格式可分为牒、帖、公验、榜文等”,下文又有“敦煌吐鲁番中官文书之一的‘牒'文”。另外,第9页还认为:“基层民众给节度使长官的牒、状类等亦公亦私性质的书牍等”,作者对“牒”文性质的认识,不易理解。,给人要排除私人书札在外的印象。第二章至第四章展开的考察中,书仪文献不是主要材料,下编亦未收录,作者所云“书牍”概念涵不涵盖书仪,无法可知。“书牍”的范围、公文私书的概念,首先要进行界定,否则本书的针对性不够清晰明白。
下编将作者从敦煌文献搜集到的所有文体格式罗列在一起③上编所论及的书牍,并不一定均收录于下编,如:第14页所讨论P.3035《荐麻禅师表》、S.1438v《沙州都上表》等。因此,本书的研究范围又不能限定下编所见的“敦煌所出唐宋书牍”。,哪些属于公文书,哪些是私人书札,辨别不出,混淆不明确④第二章亦如此也。文中讨论的表、上书、奏文、致书与别纸、简札、谘,其性质、层次明显有所不同,标题中一并称为“书牍”。。第一章第三节反复指出已往研究的不足:“私人书牍一类非常薄弱,历来的研究往往是重官牍而轻私书”“私人信件重视不足”(第9页),并强调私人书牍的研究价值及意义:“私人书信中包含着十分丰富的社会历史信息,是研究区域社会史的极好材料”(第9页)。但是,本书并不一定重点讨论私人书札,看不出已有的基础和本书选题的紧迫性。文中又指出“亦公亦私性质的书牍”之存在,文书定性、归类方面工作留着诸多问题。
第一章最后段落还提到敦煌书牍文献中的少数民族书牍文献,并指出汉文书牍文献与少数民族书牍文献之间的互动、密切关系,阐述两者之间比较研究的必要性。但是,少数民族书牍文献却没有放在“敦煌所出唐宋书牍”的范畴内,没有很好地解决作者所提出的问题,令人感到遗憾。在课题的研究背景及选题意义上,这些方面应该可以改进。
定义的局限性问题还见于“简札”。第二章第四节对简札、谘进行讨论,结论⑤第47页标题为“三、结构”,应该是“三、结论”之误。编校质量方面的不足,恕不再赘述。中说“谘文等简札”(第47页),此处“简札”应该是谘文以及与其同类书札之总称,下文还出现“简札帖”。那么,下编“十二、谘”与“十三、简札”是怎么分类的?“简札帖”属于“七、帖”还是“十三、简札”?关于“简札”,书中说明:“敦煌书牍中还有一些简短的便札、小简,与‘咨'文类似,但格式非状非启,也与‘咨'文的格式有不小的差异,难以确切地对其命名,宋人将此类书札泛称之为‘简札'”(第41页),但是两者之间的类似点及差异却没有具体注明。简札的使用范围、格式特征也不明显。
前言中有一节讨论“敦煌所出唐宋书牍的文本形态”,提及草稿、定本、原件、副本、抄件等不同形态,并指出:“仅凭题记、官印去判断敦煌写本的出处和文本形态,难免有其局限,更应结合其他书写特征、符号等综合去判断,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那么,作者怎样具体分析呢?分类的标准在哪里?
第二章第一节在分析侯昌业上书直谏僖宗的疏文过程中①如作者所说“三者均题《直谏表》”,但是文中不从抄本原题并认为“文体实是‘上书'”(第15页)。三件抄本的用语、内容与第14页所提示的“唐宋‘上书'文的格式”不一致,其判断标准不详。类似问题又见于:第12页“其实是假‘表',实质是将‘状'改为‘表'”;第13页“虽名曰‘敕'却与归义军时期的节度使‘牒'无疑”,种种不合理或欠缺的地方,在此不一一赘述。,将敦煌所出三件抄本(1698、BD06014v)进行比较,其中“一张纸上每行书写17字,是唐代官府抄经最为常见的标准形式”(第16页注释①)的原则沿用于BD06014v的抄写特征②关于侯昌业直谏表,还指出“BD06014v《直谏表》和P.2811v《侯昌业直谏表》有密切关系是不言自喻的,很可能源于相同的底抄本”。除非侯昌业上疏赐死的事是虚构的,这些《直谏表》都是出自侯昌业本人亲写内容的,此处“底抄本”是什么概念,亦不详。。佛经与书牍的性质完全不同,其抄写习惯、方式也有差异,这样的推测恐怕不妥当。同样论述又见于第24页,复原x.5988《肃州刺史六臣壁致南蕃书》时,以每行约17字的抄写特征作为一个证据而推测这件“可能是出自官府的较正规的抄本③文中常见“正规”的说法,书牍的正规、非正规的属性很抽象。”,同时还认为“x.5988对“皇帝”平出,对吐蕃“赞普”行阙礼”④以此为证,还认为“所据的抄本抄写于唐代”(第25页),Дx.5988的抄写年代都不易确定,甚至其底本的年代就不言自明。。x.5988是个残片,每行开头部分已失,现存部分没有“皇帝”“赞普”字样,无法确认平阙情况,完全是不确实、根据不足的推测。书中不少论证未提供更详细的参考资料,缺乏有说服力的客观证据⑤作者撰稿缺乏深厚的材料基础,往往单纯依赖直感,如此倾向鲜明于书迹的鉴定,尤其亲笔、代笔的判断中(第四章第三节、第四章等)。。
第19页提出“奏状定本的抄件”“奏状的抄件”“敦煌所出还有一些奏文是依据奏状而成的抄本”等不同概念,彼此之间的区别亦不清楚。第20页亦出现“张议潮所抄《封常清谢死表》基本上保存了表文抄本的格式”之论述,但文中不可知“表文抄本的格式”与表文原件的格式是否是有区别的。另外,这些“文本形态”拟题中没有反映出来。虽有部分定名为“~ 稿”“~ 抄”(如:P.4962v《奏请经本状稿》S.619v《都虞候安怀恩牒稿》上博26《书状抄》)等,但从文书标题看,大多还是无法可知其性质。补充一句话,“五、牒”类的不少文书定名为“状”,如:P.3928《某僧致仆射状》、S.389《肃州防戍都状》x.1438《沙州住莲台寺律僧应保状》等等,名与实不完全一致。
虽然书中有些论证尚待进一步的研究,作者选题切入点还是有启发性,进而对两点问题提出评者个人的不同看法,想要代为小结。
首先,浅谈书牍的封缄方法。书中认为“斜封书牍在唐宋时期是一种极其普遍方法”(第61页)。其实,斜封是重封时才使用的一种较为隆重的特殊方式,敦煌所出封皮纸实物中现存的只有P.2555p1一例。据书仪的记载可知,礼仪上最关键的是预防运送过程中的污损,书信写好后,首先用一张纸裹好,然后再用另外一张纸以斜封方式重封。两层严密裹封的书信,寄到收信人所在地之后,外面一层,即斜封封皮纸是会被接信的人去掉的,转给收信人的只有内一层封皮纸和书信本身。收信人不会看到斜封使用的纸张,所以也可以利用废纸,P.2555p1正面的封题字样保存得很完整,背面的杂写内容上部却有残缺①更详细的内容,请参看山本孝子《唐五代时期书信的物质形状与礼仪》《敦煌学》第31辑,2015年,“二、封缄方式”。,实际情况与“此封皮纸后来却被当作废纸再次利用”(第60页)正相反。
作者对P.2555p1以折叠方式进行复原,但是如赤木崇敏先生所说,写本上的印章是盖在卷成圆筒状的封皮纸上的。如敦煌写本书仪所示,写好的书信是要“卷”的,并不是要折叠的②关于书信的形状,请参看山本孝子《手纸の作法——书仪の实践?应用》《第12回若手研究者支援プログラム「汉字文化の受容—东アジア文化圈からみる手纸の表现と形式—」报告集》2017。,第62页所引S.6537v《大唐新定吉凶书仪》中也见“从后紧卷至头”之语。另外,2014年2月评者在法国国家图书馆调查实物之时,没有确认到第60页图3-19所示的折纸痕迹。虽然赤木先生的复原也需要稍微改进,但是根据书仪记载的内容或实物的情况,评者认为比本书的复原更为妥当。
重封的方式也有区别,除了斜封之外,还有用木函封缄的“函封”。其材质比纸张更为结实,更有效地发挥防止污损而保护书牍的作用。因此,最尽礼仪的是“函封”,书仪中也仅限用于百僚奉上皇帝的表及一般人的通婚书③关于函封,请参看山本孝子《ハコを用いた封缄方法――敦煌书仪による一考察》《敦煌写本研究年报》第7号,2012。,不能说“以封皮纸直封书信的方式……或说是礼仪要求最为严谨的一种”(第 63 页)。
第二点是对书牍文体格式的认识。第二章第三节讨论“别纸”时,涉及到各时期的“复书”而云:“复书书札的概念包括别纸”;“复书通俗地解释是将两封甚至是多封书札一同缄封在同一个封函内传递”;“复书一般只有一张别纸”;“多张别纸的复书书札”;“复书以三幅纸为常见”;“复书书札从唐前期的“一封双书”演变成晚唐五代宋“一封三书”,甚至是“一封多书”,特殊的情况下也有超过三札的情形”。“复书”,在敦煌写本书仪中是与“单书”相对应的一种文体,单书为一纸,复书是两纸或一纸中内容分两段书写的,只见于唐前期的书仪中④较为集中地讨论单、复书问题的著作有:吴丽娱《唐礼摭遗:中古书仪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九章《书仪的书体形式及应用》,第259-300页;吴丽娱《敦煌书仪与礼法》,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六章《复书和别纸的中古创作》,第 237-261页,等。。晚唐以后出现的与别纸一套而由分段构成的书札,并没有被称作“复书”。第30页引用P.3906《(拟)书仪》(五代)“凡修书,先修寒温,后便问体气,别纸最后”的记载,并解释“当时生活中盛行复书,第一纸寒暄天气,第二纸问候身体起居,第三纸“别纸”才是真正来转达讯息、交流感情的”。但是,P.3906原文中并没说这是一种“复书”。P.3906写本有残缺而不见有与此相对应的范文,但其具体文体格式可以参看《五杉练若新学备用》卷中所收录的题为《上尊人阔远书》的书信,一封信划分三个段落,其标题各为“寒暄”“问体”“别纸”⑤书中还引用《云麓漫钞》卷4:“唐末以来,礼书庆贺,为启一幅,前不具衔;又一幅通时暄,一幅不审迩辰,颂祝加餐;此二幅,每幅六行。共三幅。”这一段,并认为其内容与P.3906《(拟)书仪》相符合。但是,《云麓漫钞》所说的是“礼书”,指的应当是确立婚姻过程(六礼)中所用的文书(三书)之一,较为特殊,性质与吉仪通用的问候起居的书信有所不同。“礼书庆贺”的“启”者,可能相当于宋代《新编婚礼备用月老新书》所谓的“婚启”,“此二幅”就是《新编婚礼备用月老新书》的“公启”,《公启式》的标题有注释云:“又谓之十二行启,分为二幅。与婚启合为三幅”,与后文“又以上二幅六行者同为公启”也相对应。因此,以《云麓漫钞》的记载来说明“复书”纸数的变化(其实这不是“复书”),不可靠。。
另外,书中还出现“双书”,与“复书”的差异不清楚。第33页以P.3627《残启抄》为例,揭示“一启+一别纸”的复书形式;以P.5007+S.6234v《河西都防御判官何虔(庆)状》为例,揭示“起居状+别纸”的双书形式;后文又提及“一封双书的复书形式”。管见所及,“双书”不见于敦煌书仪或书札实物中,较为详细的内容可以参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3的记载:
宣和间,虽风俗已尚谄谀,然犹趣简便,久之,乃有以骈俪笺启与手书俱行者。主于笺启,故谓手书为小简,犹各为一缄。已而或厄于书吏,不能俱达,于是骈缄之,谓之双书。绍兴初,赵相元镇贵重,时方多故,人恐其不暇尽观双书,乃以爵里,或更作一单纸,直叙所请而并上之,谓之品字封。后复止用双书,而小简多其幅至十幅。秦太师当国,有谄者尝执政矣,出为建康留守,每发一书,则书百幅,择十之一用之。于是不胜其烦,人情厌患,忽变而为劄子,众稍便之。俄而劄子自二幅增至十幅,每幅皆具衔,其烦弥甚。而谢贺之类为双书自若。绍兴末,史魏公为参政,始命书吏镂版从邸吏告报,不受双书,后来者皆循为例,政府双书遂绝。然笺启不废,但用一二矮纸密行细书,与札子同,博封之,至今犹然。然外郡则犹用双书也。
这段内容涉及到字样、文体、封缄方式等方面,也可以看出“双书”的演变。北宋宣和年间(1119-1125),充斥谄谀之风而督促简便,以骈俪体作的书信正文(“骈俪笺启”)配稍微显小的书信(“手书”“小简”)一套,个别封缄,后又一并封之,被称为“双书”;南宋绍兴(1131-1162)初期,“双书”再增添一张纸条,将三者合成一封(“品字封”)①关于封缄方式,上引《五杉练若新学备用》收录的《封样》范文只有一例,从此判断,这三幅也是一起封缄的。另外,《五杉练若新学备用》中吊慰之三幅书也没有实际内容,哀痛之情都在短封中;但是,短封是“此隔越在远,或经晦朔外”时才需要,而不是吊慰书必须附上的,在一套书札中还是可见到有主从、正副之别。。双书,亦被称为“双封”。《新编婚礼备用月老新书》后集卷之1《书启式》曰:“聘启本是包大状在内,凡用三幅笺纸。今世又有除去大状,只用一幅聘启与礼物状作‘双封',外却用一。”;《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全书》甲集卷之4《诸式门·启劄》云:“劄子谓之迭幅,小简与启事各封题,外合为一封,谓之‘双封'。小官之事,长官皆用此式。后士大夫以其文繁,启劄各用纸一幅,并吏楷小书为尊,唯于谢启用纸数幅连黏,亦吏楷,以字大为重”。唐宋时期的历代书牍文体格式中,不存在“起居状+别纸”的双书形式、“一封双书的复书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