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高校贫困生的高等教育体验
——对再生产理论的反思

2018-01-29 11:25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12期
关键词:贫困生大学同学

丁 莉

(南京工业大学电气工程与控制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1800)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

人生到底是怎样被决定的?阶层固化与流动问题是世界范围内的热点研究话题。迈克尔·艾普特在1964年为英国BBC电视台拍摄了记录片《7 Up》,采访来自英国不同阶层的十四个七岁的小孩子,他们有的来自孤儿院,有的来自上层社会。此后每隔七年,艾普特都会重新采访当年的这些孩子,倾听他们的梦想,畅谈他们的生活。2018年,印度电影《起跑线》讲述一对中产阶级夫妇为其女儿能上优质小学的辛酸经历,因与我国国情类似而受到广泛关注与好评。教育一直都是中下阶层实现向上流动、获得新的社会身份的重要途径。其中,又以大学入学考试最引人注目,通过统一标准选拔出来进入高等教育阶段,如亚洲国家普遍存在的高考、法国的毕业会考、英国的A-LEVEL考试、美国的ACT考试与SAT考试等,都被公认为是目前现存的最公平的考试。

同时,在肯定高等教育积极影响的同时,学术研究和媒体对高等教育公平问题提出了诸多现实问题与质疑:一是高校之间的不平等问题;二是高校学生中间的不平等问题。而大学生之间的不平等问题研究又集中于农村大学生、女大学生和少数民族学生等高校弱势群体方面。经文献搜索发现,已有研究中仍有两个点值得深入研究:一是普通高校弱势群体研究;二是关于贫困生群体的研究。

本文的研究受到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关于教育的文化再生产理论的启示。布尔迪厄认为,教育系统客观地进行着淘汰,阶级地位越低受害越深。对于通过大学入学考试进入高等教育的学生,看似平等的入学机会并不等同于过程和结果的公平。截至2017年5月31日,全国共有普通高等学校2631所(含独立学院265所),其中,985、211、双一流等名牌大学共计一百多所。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生是就读于普通高校,名牌大学中存在的问题是否也同样存在于普通高校中?贫困生群体的大学体验是否完全相同?

二、研究方法

基于目前研究的关注盲点和问题,本研究选取南京工业大学电气工程与控制科学学院2016级306名学生中的60名贫困生作为研究对象。南京工业大学为普通一本高校,本研究主要采用结构式访谈和参与观察的方式收集资料,并通过奥兰系统和个别典型案例进行多次访谈。本文研究对象的统计数据显示,男生49人,女生11人;从家庭背景的分布来看,12人是城市户籍,48人是农村户籍,父母学历都较低,只有两位同学父亲是大学文凭,其余均衡分布在小学、初中和高中文凭上,父母都是农民,以务农和打零工为生计。

三、研究结果

(一)学业情况上遭遇的困境与难题

以大一到大三共四学期的初始绩点和各项加分后的最终绩点为数据进行初步分析,在60名研究对象中,获得过四次、三次、二次、一次奖学金的同学占比分别为16.7%、8.3%、8.3%、13.3%。从统计数据和访谈发现,贫困生在学业尤其在计算机、英语等科目的学习上遭遇了困境与难题。所开课程中的C语言、Matlab、英语四级对贫困生来说压力较大,其中又以来自偏远地区和少数民族学生最为明显。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基础教育阶段的基础。一位测控专业的贫困生表示:“我们县中在我们市里也算是比较好的学校了,学校注重理论学习,素质拓展实践方面的学习很少,在中学毕业前没碰过电脑,中学会考有计算机原理考试,都是理论知识。进入大学后,实践课程的学习很是吃力”。其二,思维方式局限。大学学习、生活均强调自主性,时间管理、职业生涯规划、毕业去向等问题摆在“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学新生面前,适应得快慢对大学学习有很大影响,适应性与思维方式和素质教育的基础相关,在应试教育中靠自身努力保持学习成绩领先的贫困生在大学综合评比中陷入困境。

(二)社会实践参与意愿与障碍

布尔迪厄用区隔理论解释了社会阶层的固化与流动的困难性。在无以计数的主观选择和客观选择实践中,出身于权力场域不同领域的青少年被引向了不同的教学机构,从而使得每一个教学机构都在最大程度上聚集了来自权力场域相同领域的个体,因而也就在最大程度上集中了彼此间具有大体相同的习性体系的学生。大学校园里聚集了背景各异的同学,通过统计数据和访谈发现,在60名贫困生中,有24名同学担任学生干部,占比40%。贫困生参与社会工作情况为:第一,因胆怯放弃尝试。贫困生性格内向居多且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自卑感,觉得自己能力比不上其他同学,不敢去积极竞选学生干部。第二,在挫折中成长。贫困生学生干部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性格、见识方面的不足,并将担任学生干部作为职业生涯规划的部分,锻炼自己在组织管理、人际交往等方面的能力,虽然在任职期间遭遇过挫折,但仍是实现阶层跨越的积极尝试并有所收获。

(三)群体融入的困扰与隔离

布尔迪厄称惯习是“体现在人身上的历史”,惯习是原生家庭、环境在个人身上的烙印,即个体性情与气质方面的熏陶。面对现实与期望的差距与对城市文化的不适,农村籍大学生通常采用文化固守、文化自杀、寻求补偿三种应对策略,但结果对于他们都是不利的。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相辅相成,名牌大学中贵族子弟居多,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家庭占比低,呈现“倒金字塔型”。普通高校学生家庭环境贫富差距相对较小,但从访谈和实际接触中,仍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寒门学子遭遇的习惯困扰。平时生活中并没有很明显的家庭背景不同的区分,但深交的还是同类人,还是会自然地形成一些小群体。闲谈中大家的爱好、消费水平、去哪旅游、说话习惯等等细微之处构建了群体精神,同类人才能够真正地互相欣赏并产生情感共鸣。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进入其中并不代表融入其中,视野、兴趣爱好等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细节横亘在他们之间。面对象牙塔里隐形的高墙,有人选择积极融入,有人选择抱团取暖。

四、贫困生高校体验差异的归因分析

同为困难生群体,因教育经历、家庭环境、天赋及个人努力程度的差异,群体内部也存在明显的分化甚至呈现出两极分化现象。贫困生与非贫困生之间、贫困生与贫困生之间隐性区隔明显。

(一)基础教育的差异

法国教育传统是名牌大学在普通高中设立预备班,想要进入名牌大学的学生,要在其中学习2-3年,然后通过更为激烈的考试,才能升入。布尔迪厄将这些预备班形象地称为“精英学校”,并批判这种精英学校封闭的环境中培养出来的是发育不太健全的虚假的智者,这与我国的高考制度有异曲同工之处。从本文研究对象的数据统计来看,父母最高学历为大专且只有一个,基本学历平均分布在小学、初中、高中三个维度。从所毕业的中学来看,有41位同学毕业于市重点或省重点中学,有19位同学毕业于普通中学,但都是县城或市级以上的高中,中学基本是围绕着高考而学,尤其是对中下阶层的家庭来说,家庭淡薄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对孩子成长的影响微乎其微,贫困生的求学经历的过程几乎是一个人的奋斗过程,这种选择性禁闭的中学教育塑造着青少年阶段的学生的价值观念、行为习惯、思维方式。所以,在中学教育有组织教育的领域,贫困生仍能如鱼得水,文化方面的高墙筑在那些以不存在有组织的教育领域,如文艺欣赏、计算机实践能力、英语口语等方面。

(二)家庭文化资本投入的差异

布尔迪厄认为,“个人在进入学校教育体系之前,便已经通过早期社会化,凭借家庭内部的代际传递,获取了各自不同数量与类型的文化资本,这种差异是以其社会经济背景为基础的。”从本文研究对象的统计数据来看,贫困生父母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有稳定工作和一定社会地位的极少,家庭的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欠缺。在“专业选择”因素中,只有8.3%同学是在父母的指导下填报志愿,91.7%的同学都是自己的选择。贫困生在填报大学和专业选择时并非是对个人兴趣、专业课程、未来就业等综合考虑后慎重决定,而是要能保证能上大学的单纯考量。为什么会有部分贫困生在学习上有逃课、挂科等逃避学习的消极做法时,就有同学反映“上大学后,没人告诉你应该做什么,看到身边多才多艺的优秀人才太多,自己除了会学习没其他的优点,甚至发现对专业不感兴趣,不知道现在的学习有什么用,更不知道未来应该怎么规划和打算,我的大学生活似乎从进来的那一刻就被迷茫填满。”从中学封闭式教育过渡到大学的开放式教育,家庭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的积淀显露出来。进入大学后,生活不再只有学习,面对丰富自由的大学生活,他们反而慌了,找不到方向,更看不到未来。

(三)个人努力程度的差异

文化资本的传承和积累,一是取决于原生家庭拥有文化资本的数量和质量,二是时间的投入。文化资本传承和积累的这两大特征决定了对于下层社会的人们来说,实现文化再生产并不是一件易事。本文的研究发现,贫困生内部也存在较大差异,部分贫困生在入学遭遇不适应时,选择了自暴自弃,也有部分学生能客观全面地认识自己,在学习方面刻苦努力,在社会工作方面积极尝试,在人际交往方面自信主动。有同学说“我很清楚自己的家庭环境与其他同学之间的差距,但我更明白除了更加努力外别无选择,所以我把其他同学用来玩游戏、谈恋爱、逛街吃饭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参加社会工作锻炼自己上,虽然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很多的挫折与打击,但我收获了很多的成长。”这种坚持与努力又会不断地产生良性循环,让他们能够在大学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虽然过程的艰辛不能被忽视,但也会比其他人收获到更多的进步与成长。

五、结论与建议

(一)象牙塔里有高墙

前文的研究显示,普通高校学生家庭背景差别比起名牌大学较为均衡,两极分化不明显。但不同背景的大学生之间的区隔依然存在,并且这种区隔比起名牌高校更为隐蔽。在学习什么、如何学习、为什么而学等问题上,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薄弱的贫困生遭遇了难以言表和解决的困惑和痛苦。但是否应该笃信网络上热传的“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论调?作者认为,寒门难出贵子并不代表完全否定高等教育的意义。高考的表面平等掩盖了每个学生个体的不平等,但高考又确实为寒门学子打开了一扇门。对于贫困生来说,大学的作用也是因人而异的,在同等条件下,个人的坚持与努力是成功的关键。

(二)资助为径,育人为本

近些年,中央有关部门密集出台相关资助政策措施,建立起覆盖学前教育至研究生教育的学生资助政策体系,从制度上保障不让一个学生因家庭经济困难而失学。就南京工业大学而言,从入学即可申请家庭困难生认定,除国家奖学金外,国家励志奖学金、国家助学金、困难补助、各种校内外奖助学金都是优先甚至规定只能是贫困生才能申请。这种全覆盖的资助政策体系在现实中却又形成一种悖论:一是使贫困生成为高校学生中一种隐形标签,容易给部分内心脆弱的同学造成心理压力;二是部分贫困生将资助与同情视为理所当然。“贫困生”即使成绩平平也能拿到不少的贫困补助,无意中让这些贫困生失去了奋斗拼搏的动力。因此,思考构建一个能促使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取这些资助的体系也许更能实现资助育人的初衷,对贫困生来说也更有意义。

(三)教育者先受教育,提供教育支持

部分贫困生在大学生活中遭遇困境甚至放弃自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同学在经历了开学初的迷茫后,又看到身边同学家境优越、未来清晰、表现优异的时候对自己失望,在青春洋溢的大学中自己是那么的平凡与无助,更找不到倾诉和寻求帮助的人,逐渐放弃了努力,抱着无所谓的消极态度面对大学生活,有同学寄情于网络游戏,有的同学每天浑浑噩噩,严重者到大二、大三就因为绩点太低而被退学。“处于最不利地位的阶级对自己的命运过于觉悟,对于实现命运的途径又过于不觉悟,从而促进了自己命运的实现。”布尔迪厄当年的言论今天细细品味依旧振聋发聩。因此,高校要坚持教育者先受教育,列出专项对教师尤其是新生辅导员、班主任等进行宣讲与培训,再由他们通过新生入学教育和日常的教育中帮助贫困学生正确认识自身,让其“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既要深入了解到文化再生产理论,勇敢面对社会结构的不平等,不将自己的平凡归结于自己的能力而产生放弃的念头,又能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走出中学封闭式教育下培养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学习习惯等,在大学生活中做到全方面综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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