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医学哲学及其启示

韩 轩，苏振兴

(天津医科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天津 300070，kingdick123@163.com)

古希腊医学哲学内容丰富，至今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对当代医学发展有着重要意义。本文将研究视角集中在古希腊医学哲学中具有重要现代价值的内容上，研究其与现代医学哲学有重要联系的部分，通过对这些内容和特征的深入研究，揭示古希腊医学哲学在人类历史上的重要性，探索其在当代医学发展中发挥的作用。

1 古希腊医学哲学的内涵

1.1 理性审视医学理论与医学治疗

1.1.1 对医学本体的认识。

古希腊医学最初显示出巫术的性质，巫师充当着“医生”的角色。早期自然哲学家热衷于寻求世界、物质、生命的本原，用自己的研究佐证自己的理论，最终对自然和人类及其两者间的关系作出各自的论断。自然哲学家关于世界本源的认识，对于医学的本体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医学的本体是人的生命。人的生命是医学存在的根本，医学是为减少疾病、减轻痛苦、延长生命而存在的，为生命健康提供服务的医学，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本之学”。米利都派已经有了就自然本身考察其原因的思想，有用对立统一的一致和分离来产生和说明万物的辩证法萌芽。[1]随着本体论的研究不断更新，哲学家们从人的整体，认识到“四元素”的存在状态，体现出对生命本质从整体到局部，从宏观到微观的认识。

1.1.2 了解病人比了解疾病更重要。

“不重疾病，最重病人”的医学理念源于科斯学派，是以人为本思想的最初表达形式。希波克拉底认为医生对病人的了解，比了解一个病人患什么病要重要。古希腊医学因对技术的认知不成熟，而更重视对病人的关怀。希波克拉底认为医生有三样法宝：第一是语言，第二是药物，第三是手术刀。他把语言放在了第一位，说明医生与病人的沟通是十分必要的。医生在诊疗过程中，应关注的“不是疾病，而是病人；不是诊断的诡辩和对疾病原因的解释，而是病人的预后”。医生应该站在病人的角度，多对病人进行了解，这样才能在疾病认知不足的情况下，在疾病的前期早发现疾病，在疾病的减退期关注预后。

1.1.3 医生应当是哲学家。

古希腊医生与哲学家的关系，如同医学和哲学的关系一样，紧密联系并且相互影响。毕达哥拉斯、恩培多克勒和德谟克利特等哲学家，同样精通医学。哲学和医学研究领域的互相重叠，使得哲学家和医生需要进行哲学和医学的学习。哲学家把自己看作是灵魂的医师，认为医生使人的身体免受疾病侵袭，哲学家使人的灵魂摆脱激情控制。他们认识、关心灵魂就像医生认识、关心身体一样。哲学是一种生活的技艺，它照看人的灵魂，使之健康、幸福。他们既以哲学家的身份思考人体、疾病、健康和幸福，同时也以医生的身份实现哲学的治疗功用。医学和哲学间紧密而复杂的关系，在这一时期体现为从理论层面更多地转向实践层面。

1.1. 4 强调自然力在恢复健康中的作用。

疾病得到治愈是通过自然力而达到的，自然力是由生命力所造成的，所以希波克拉底施行治疗的目的是帮助自然的治愈力[2]。他认为，身体内有自己的治疗方法。例如：机体发热，是机体用力反抗疾病的表现。自然力的作用是机体所需要的，自然有时代表整个机体，有时代表四种液体，有时代表物质，有时也代表支配法则，通过自然力的作用与个体的需求相适应。自然力具有治愈作用，医生应当适应自然力的作用，适当的时间参与治疗中，医生与自然力的共同努力，疾病就能被治愈。

1.2 运用医学哲学思维方式

1.2.1 理性思维的运用。

古希腊医学是在自然哲学影响下形成和发展的。自然哲学是建立在思辨反思基础上，用以解释自然现象的哲学体系。希波克拉底也是一名哲学家。假如哲学代表用逻辑性推理去缜密地研究自然的话，那么他就曾有力地反对虚妄的思辨。希腊人认为，如果一个有能力的探索者已掌握所学的东西，并以此为基础作进一步的研究，这种方法将导致许多杰出的发现，并且那些有待发现的也将终究被发现。一个理论推测要被认可，它必须以事实为基础，并且是从观察事实中系统地推导出来的。希腊人将这种理性思维的方法充分运用到医学中。希波克拉底说：“在医学中，人们不应当注重看似正确的理论推测，而应当注重经验和推理相结合。”[3]希波克拉底时期的医学,虽然在解剖学、病生理学的知识上有缺陷，但是通过实验、实际观察和正确的推理，可以得到具有价值的材料。但同时，由于没有解剖学和生理学的支持，这些材料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并且比较笼统。

1.2.2 研究自由而创新。

古希腊人热爱自己的城邦，城邦的兴衰关系到自身的命运。正是这种团结一致的社会环境，使古希腊人不是以个人，而是聚集一些学者，自由地研究人类生存问题的深奥道理。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科学的进步需要自由和创新的研究环境才能进展。这个时期的思想能够自由地发展；在医学方面，没有固定的约束和教条戒律，可以持有怀疑与批判的思想去看待问题，因此这些都有助于希腊人去自由进行思考与研究。

1.3 探讨医学哲学分析方法

1.3.1 整体综合的方法。

古希腊医学突出的特点是强调基于对自然观察形成的整体论。研究病人社会和自然的状态，在诊疗疾病的过程中，加入对疾病发生的社会因素的考虑。古希腊医学，尤其是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医学研究，他们突出心与身、人体与自然的关联；认为健康受到生活方式、心理和情绪状态、环境、饮食、锻炼、心态及意志力的综合影响。[4]希波克拉底运用整体综合的方法，从自然病因、信息社会病因、体液病理、医学遗传学、疾病过程、医学伦理、医学人文、医学理性思维等方面，构成了他对疾病的“整体医学”理念体系。

1.3.2 逻辑思维的方法。

推理是逻辑思维的基本形式，需要对推理所凭借的前提进行验证，强调只有前提准确无误，才可能得到正确的结论。人们通过对经验分析，建立了理论；又通过经验来验证理论。逻辑思维与数学的结合，使古希腊数理成就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这种突破性的进展，促进了医学与逻辑思维的结合。希波克拉底将医学经验与逻辑推理相结合，使医学终于从哲学中走了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希腊医学一方面逐渐摆脱巫术和宗教，另一方面摆脱思辨性哲学，使自身治愈病人的目的更加直接明确。

1.3.3 误诊反思的方法。

误诊是医学发展过程中无法回避的存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医学发展的局限性，疾病的复杂性都可能导致误诊的出现。希波克拉底已经对误诊进行了关注，并对防止误诊进行了干预。他强调医生应当正视自己的错误，完全不犯错的医生可能存在，但是一定是很少遇见的。他主张对出现的误诊误治进行反思，主张将病例记录下来，供自己查看，并让后来的医生进行借鉴，目的是将失败告诉后来者，减少医生犯错误。

1.4 揭示医者的人格品质

1.4.1 心怀慈悲和爱心。

在医疗活动中，病人是医生需要关心的对象。古希腊医德思想中特别强调医生不能以金钱为动力。以生命至上为特性的医学，不允许医生抛弃责任。医生选择了医学，就是选择了责任、义务和奉献；选择了圣洁就拥有一颗超越世俗的爱人之心。希波克拉底告诫医生：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医学之术是永恒的；病人的痛苦是暂时的，医疗经验是有局限性的，医生在诊疗室作出选择是困难的。医生在诊疗的过程中，要站在病人的角度，不应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5]他还指出，医生不应该有对患者先谈报酬后进行诊治的行为。

1.4.2 渊博的知识学问。

希腊早期出现了一批具有时代特征的哲人医生，他们往往以医生的角色出现，其所表述的哲学思想基于对医疗实践的总结。同时，他们也用“流行”的哲学概念，解释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因及尚未在医学上解答的问题。希波克拉主张医者应该具有合理的知识结构，医学和各种学问之间是相通的。

1.4.3 谦虚豁达的胸襟。

希波克拉底是最早倡导建立会诊制度的医生，他指出：医生面对疾病时，不应该执行自己范围以外的操作，应该建议病人请他人，医生更不应该因此而妒忌他们，如果通过会诊有利于改善病人的情况，医生要不耻向外行人请教。他更是留下了意义深刻的一段论述：“生命短暂，艺术永存，机会转瞬即逝，经验极不可信，判断准确，实在难能。医生之则，非一己可完成。无病人和他人合作，则一事无成。”[6]

2 古希腊医学哲学的启示

2.1 提倡学术纯粹精神，重视基础医学研究

古希腊人将学术研究作为理想追求，而不是为了某种功利。古希腊人自始“追求的是人性的高贵，不沉迷于一事一物的得失，本质上把人看成是非功利性的存在者，它的人是有着宇宙性视界并展现着史诗般史度的人，是大写的人。”[7]亚里士多德说：希腊人从事自由学术研究是为了“求知”，是向未知世界去探索，是自身不带有任何实用目的。[8]希腊人这种仅仅为了“求知”而从事自由学术研究，并不赋予其任何实用目的的价值取向为整个西方文化所继承。事实上，现代实用技术的发展离不开科学上重大成果的获得，但是它们只是科学的“副产品”，并不是科学发现的唯一目的。脱离了自由且纯粹的基础研究，临床医学将失去进步的源泉，医学发展将停滞不前。

古希腊人从事学术的纯粹精神，以及重视基础医学研究的思想值得当代医务工作者学习。在当代医学发展中，重临床轻科研是较普遍的现象。基础医学的转化不一定能够取得经济效益，因此临床医学要比基础医学热门很多。目前在我国一些医院中存在着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临床医生进行基础医学研究，大多是为了职称晋升而进行科研工作，缺少对基础医学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从事医学研究带有目的性与被动性，导致了基础医学研究逐渐被边缘化。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虽然目前存在周围基础医学不被重视的现象，但是也有很多科研工作者矢志不移，一直坚持在基础医学研究的第一线。比如，20世纪80年代至今一直开展的全国神经系统疾病流行病学调查，已经进行了30多年。研究人员通过调查和检测得出的数据为开展疾病预防和有正对性的干预措施提供大量参考资料。这些科研人员面对过资金不足、研究对象配合度低等困难，没有放弃事业追求，当今社会应该大力提倡这种精神。

2.2 追求思维方式创新，善于运用批判思维

古希腊医学能够取得如此璀璨的成就，与希腊人民所秉持的追求思维方式创新以及批判精神是分不开的。在西方，苏格拉底被公认是批判思维的始祖。他认为不经过考察的生活是没有价值的。[9]古希腊有很多自然科学的发现，都是探索出现象与事实的结果两者间关系的结果。“先验哲学家从更宽泛的自然哲学(像他们理解的那样)领域下降到医学领域之时，构造一些普遍性的‘假说’。”[10]用假说去解释自然现象，医学在这个时期不仅有临床经验，而且将哲学推理融入其中。古希腊时期科学上的创造精神紧密围绕怀疑、批判精神，可谓是无怀疑和批判就无创造。

古希腊人的智慧对我们破解现实问题有所启示。古希腊人将哲学推理融入医学发展中，哲学的思维方式可谓是解决就病论病和突破医学发展“瓶颈”的钥匙。我们在改革中也应追求思维方式上的创新，用批判的思维看待问题。长期以来，我国医药卫生事业发展水平与人民群众健康需求不适应的矛盾比较突出，群众反映“看病难、看病贵”问题仍是民生领域的一个痛点。目前新医改涉及医药卫生体制的顶层设计，也涉及公立医院，改革对患者和医务人员均会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新改革不仅仅是“改”，要综合施策，还要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破旧立新。比如，公立医院综合改革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广泛、重大、深刻的利益调整，是一个长期而艰辛的过程，难以毕其功于一役。在具体落实工作中，公立医院要结合自身定位，充分打开医院级别“围墙”，发挥核心医院的牵头作用，发挥互联网优质将优质资源进行共享。基层医院应充分融入，并利用优质资源补足自身，加强自身诊疗能力。只有这样，各项医改政策才能逐步落地，解决好患者看病的问题，医学的发展也必将会不断进步。

2.3 关注患者整体康复，培养医者人文精神

古希腊医学重视对患者的人文关怀。医生在治病过程中并不囿于有病部位的治疗，而是主张机体的整体性康复。他们相信“人体是由其本身的各个部分的一致而又交流着的知觉环构成的，当其中任何一部分受到侵袭时，整个身体都可能受到影响。”[11]古希腊医生强调医疗行为能够为病人减轻痛苦，但是由于他们缺乏有效的治疗和缓解病痛的手段，于是更注重对待病人的态度和行为方式，通过对病人的同情、关心、安慰等，给予病人情感的关照。

[1] 杨适.哲学的童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60.

[2] 卡斯蒂廖尼．医学史[M].程之范，主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131.

[3] Hippocrates．Hippocrates s.vol1[M]．Loeb Classical Library，trans．W. H. S. Jones，Hae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7：19.

[4] 罗伊·波特．剑桥医学史[M].张大庆，李志平，刘学礼，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3.

[5] Hippocrates. Aphorisms，in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M].William Benton，1980：131.

[6] 希波克拉底.希波克拉底文集·格言医论[M].赵洪钧，武鹏，译.北京：中国医药出版社，2007：243.

[7] 石敏敏．希腊人文主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319．

[8]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5．

[9] 柏拉图．柏拉图全集(第1卷)[M]．王晓朝,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27．

[10] 基托．希腊人[M]．徐卫翔，黄韬,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243.

[11] Adams F.(trans).The Genuine Works of Hippocrates[M].Baltimore:The Willioms & Wilkins Company,193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