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传统文化视角下道德信仰的构建

2018-01-29 06:08王萍萍
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佛家信仰伦理

王萍萍

(泰州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泰州 225300)

信仰是人类的秉性,是每个人都有的内心的、精神上的渴望和需要。一个国家必有其灵魂与躯壳,灵魂者,信仰也;躯壳者,经济物质也。不可否认,当代中国在社会转型期间出现的道德沦丧、文明衰败的现象,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在一味追求经济利益的同时出现了信仰危机、文化失落问题。中国社会的信仰问题成为了中国社会转型期间文化建设或文化重塑的核心问题。诉求于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在强大的中国伦理文化中构建一套适合于中国人和中国社会的道德信仰体系,对中国信仰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1 道德信仰的内涵

道德信仰是人们基于道德对人的生存发展的价值的认知,以及道德理想与道德现实的张力的推动而产生的对道德(包括道德依据、道德规范和道德理想)的笃信与崇敬,并以此设定人生目标和付诸道德行动的特殊情感。从这一概念可以看出,道德信仰既有信仰的一般特征,即一种内在的精神追求,但同时,他作为不同于宗教信仰的一种特殊类型,有着自身的独特性。

(1)道德信仰是世俗性和神圣性的统一。道德信仰没有彼岸的向往,更多的是立足于此岸的现实社会,强调的是在心和身的矛盾中,在灵与肉的紧张中达到一种超越,追求的是“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的精神境界,因此,不同于宗教信仰关心的是皈依于上帝[1],回到上帝的怀抱,道德信仰关心的更多的是如何在现实中达到最高的“天地境界”,在“入世中出世”。

(2)道德信仰是理智与情感的有机结合。道德信仰的基础是“情理”,既不是冷冰冰的法理约束,也不是毫无底线的情感束缚,它是基于情感上的理性表达。正如有些学者所论,道德信仰是通过理性来完成并且对道德理性认同的非理性表达。正是由于这种情感机制和情理逻辑,道德信仰能够突破人与我之间的界限,体现对人类自身的人文关怀,使得这种信仰更具有凝聚力和感召力[2]。

(3)道德信仰追求的理想人格不是“神”而是“人”。宗教信仰诉求于外在的“神”,而道德信仰的偶像是真实存在的“人”,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普通之人,而是道德领域中的至高无上的人。例如,孔子所推崇的唯一可称得上为“仁者”的弟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3],这种安贫乐道的君子是正是道德信仰所追求的;同时,庄子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佛家的“众人是尚未觉悟的佛,佛是觉悟了的众人”,可见,道德信仰对“神”、“天”充满的只是敬畏,但在实际生活中,却是敬畏神而远之。

2 传统文化视角下道德信仰构建的必要性与可能性

从道德信仰的内涵可见,道德信仰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精神是一脉相承的,是符合中国人精神实质的。当代中国信仰的重构,从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中寻求精神理想,这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

2.1 构建道德信仰是中国人的精神基础

哲学教授邓晓芒在“中国人为什么没有信仰”一文中认为,“中国人没有真正的信仰,是因为我们没有独立的个体、没有内心独立的精神和需要。”这个观点不完全正确。实际上,信仰往往不是个人的,而是具有社会性的。不同的社会环境、不同的文化传统,产生的信仰应该不尽相同。众所周知,中国是血缘联系的宗法制国家,中国人精神的基础是伦理不是宗教,没有一个“神”作为外在超越的对象,而是强调“为仁由己”的内在超越。不管是儒家的入世学说,还是道家的避世学说,即便是外来的佛教,在中国人的融合之下也注重入世中的出世。因此,在中国传统的文化体系中,缺少培育宗教信仰的土壤和根基,构建一个西方式的宗教信仰存在很大的困境,几乎很难实现,唯有从源头活水的文化传统体系中构建不同于宗教信仰的道德信仰,才符合中国人的精神实际,也才能够建立中国特色的信仰体系。

2.2 构建道德信仰是正视中国传统文化的客观要求

由于特殊的社会、政治、经济背景,中华民族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不断转变,尤其是近代以来的三次大的文化热,反的却是同一个传统,那就是以孔子为代表的源头性文化。鸦片战争时期反的是“孔教”,五四时期高呼“打倒孔家店”,70年代以后的文化热还是反“孔子”,正像有的学者曾经指出的那样,“在思想文化领域内,可以说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个民族像我们这样,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彻底批判、摧陷廓清、并且反复涤荡”[4]。现在看来,这种思想甚至已经延伸至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导致信仰的虚无主义和相对主义,这些问题的凸现从实质上讲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信仰问题,也是最危险的问题,不仅会导致文化上的“失根”现象,使中国人在精神上丧失家园,还会关系到党的战斗力、国家的竞争力和民族的发展力。因此,北京大学哲学教授楼宇烈指出:“中国文化,不能再失魂落魄”。中国人要对自己的传统文化重拾认同感,重树文化自信,重新做回中国人,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是改变对中国传统文化一味批判、全盘否定的态度,重建属于中国自身的精神文化体系。

2.3 构建道德信仰是处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的迫切需要

随着市场经济向纵深发展,中国不可避免地步入了社会转型期。而急速变化的社会,既是一个反传统或非传统的时代,也是传统难以积淀和铸造的时代。传统已经被解构,“去魅”,但是在多元化社会中,在“多”、“变”激荡的意识形态矛盾中又丧失了自我,面临着不同的选择,当代中国处在历史的十字路口,究竟该信仰什么,要实现什么样的信仰以及怎样实践自己的信仰成为摆在国人面前急需解决的现实问题。在这种背景下,有学者提出回归传统文化,这并不是保守主义,而是信仰和传统本来就有一种天然的关联。信仰借助传统发挥作用,传统依赖信仰获得自己的本质并发挥对社会发展的作用。传统离开信仰将会失去自身的特质,信仰离开传统将陷入虚空。中国伦理学会副会长樊浩教授提出:“中国传统伦理的人生智慧的突出表现,是儒道佛三位一体的伦理精神结构,对这种结构的理解,最重要的是把它作为一种完整的生态。它是一个自给自足的伦理精神的生态结构,使中国人在任何境遇下都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基地”[4]。也就是说,反观我们的传统文化,其实我们早已经有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道德信仰体系,这就是儒家、道家、佛家构成的伦理精神结构。

2.4 构建道德信仰是树立文化自信的重要工作

在建党95周年庆祝大会的重要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文化自信成为继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之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第四个自信”。当前,我们重提文化自信,是因为“文明特别是思想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无论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思想文化,丢掉了思想文化这个灵魂,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是立不起来的”。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不应该是从西方的拿来主义,也不应该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也只能是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遗传基因中产生发展起来的。特别是梁漱溟、季羡林、汤一介等哲学家都提出“在21世纪,世界文化会从西方走向东方”[1]。梁漱溟先生认定:“尽管目前东方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几有断绝之虞,但这却是暂时的,中国文化不仅仅不应该断绝、也不会断绝;不仅仅会在中国复兴,实现中国的富强,更是会走向世界——正如古希腊文化在近代西方的命运一般”。季羡林先生曾在一次国际会议上发言:“只有中国文化、东方文化可以拯救世界。”可见,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础的道德信仰的构建是有积极意义的,他是树立文化自信的一项重要工作,同时也会成为西方宗教信仰的一种有意义的补充。

3 中国传统文化视角下道德信仰构建的具体内容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视角下构建道德信仰体系呢?中国道德信仰的结构,实际上是由儒家伦理精神、道家伦理精神、佛家伦理精神构成的三维结构。德性、道心、佛性贡献了不同的人生智慧,三者的融合,就是属于中国人、中国社会的自给自足的人生智慧。由此,我们可以提炼出由儒道佛三位一体构建成的道德信仰体系。

3.1 知“道”——道德信仰的哲学依据

在中国道德信仰体系中,如何得“道”,首先要知“道”,“道”为何物?关于“道”的认知,正是我们一切道德行为的哲学基础和依据。在儒家那里,信仰的“道”就是内圣外王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儒家安身立命的基本原理,“知其不可而为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们始终对社会保持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保持着一种乐观的紧张态度。在道家那里,对“道”的理解更加哲学,更加形而上。《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人法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5],它理解的“道”其实指的就是“自然”,这个自然不是名词,而是副词,是“存在的自然”:世界和事物之存在是自己如此或自己这样的,它既不是因为外力推动之所致,又不是源于自己有意之所为。这就昭示了《老子》的核心取向,即归本自然和归宗自然。对于自然之道,《老子》又常常用“朴”、“素”、“无极”、“一”、“大”甚至“婴儿”等词予以描述,为的就是突出这种自然性。佛家的“道”即是“法”,“法”即是“心”。和道家一样,佛家认为“法”是无相的,道和法都是超越色、身、欲的,不同于道家的是,佛家认为法由心生,万法唯心,心外无法,法是依赖于人心的。

3.2 “中”德——道德信仰核心内涵

从《尚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开始,儒家讲“中庸之道”,道家讲“中虚之道”,佛家讲大彻大悟的“中道”,正是这三者的“中”德精神,形成了中国道德信仰的核心内容。首先,“中庸”作为儒家伦理的精神体现,是最高的德性。“不偏不倚之为中,恒常不移之为庸”,这是一种和谐,是视内外为一体,人我为一体、万物为一体的精神和智慧。其次,《老子》提出三大处事原则:以柔克刚,知足不争,不敢为天下先。这三个原则,实质就是一个,“无为而无不为”,而遵循的文化原理就是所谓的中虚之道。《老子》之后,《庄子》把这种中虚之道发展为“乘物游心”、“不遣是非”、“随遇而安”、“庖丁解牛”,要求人们在盘根错节、混沌难处的人世间,善于寻找空隙,求得生存,发展自己,形成以逍遥与超脱为特征的人生态度与处世原理。“中”同样是佛家伦理的道德规范,佛家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因缘而生,了解到诸法是空,又是假,就会懂得对现实世界不必执取的中道的正观,实际上就是要求人不计较现实利害得失,视一切皆“无”的境界。

3.3 “知行合一”——道德信仰的社会实践

行为是一个人的内心精神的外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知”和“行”的关系阐述得比较深刻,儒道佛都在“知”的基础上更加强调“行”,从孔子的“听其言观其行”,到《老子》的“辅万物之自然”[5],再到佛家的“普度众生”,直至宋明心学王阳明先生结三者之精华,提出“知行合一”的思想。“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与“行”是一个互相联系、互相包容的动态过程,不可离开亲躬实践而空谈为学。在道德信仰体系中,“知行合一”,不是一般的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主要指人的道德意识和思想意念,“行”,主要指人的道德践履和实际行动。所有一切都是在追寻大道的基础上,也就是在良知的基础上,而不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借口。

3.4 “天人合一”——道德信仰的理想目标

道德信仰追求的终极价值关怀是“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彼此的和谐关系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终极价值关怀信仰。冯友兰先生提倡的“天地境界”是四大境界中最高的一层,这就是一种人物交融,人与自然和融的高远道德境界追求。在天地境界中,天和人存在着一种超越的内在关系,天不仅仅是自然意义上的天,也是神圣意义上的天,人就其内在要求来说,以求达到同于天的超越境界,这种道德信仰的境界无疑高于宗教对外在“神”的追求。儒家圣人,道家真人,佛家佛三大理想人格熔铸,即是天人合一理想目标的人格化。

至此,德性、道心、佛性的有机统一,既是现世的伦理,又具有神圣的性质,既有情感的特性,又是理性的法则,既是具体的道德准则,又是自觉的内在要求,不管是从信仰的依据、还是信仰的核心内涵,以及最后达到的理想目标,践行道德信仰,都有一套比较完善的体系。对个体来说,它建立了一个富有弹性的安身立命的基地,得意时依儒家、失意时是道家、绝望时皈依佛家,于是中国人在任何境遇下都不会丧失安身立命的基地,都可以用其中一种思想用生、用世,从而在各种人生矛盾和人伦矛盾中应付自如。对社会来说,这种人生智慧的真谛,是使人们在任何境遇下都能够“顺世”,通过道德的努力,通过主体自身尤其是自身欲望的改变,从而达到对社会的顺从,是从积极的或消极的角度对社会秩序的认同与维护。

[1] 汤一介.我的哲学之路[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

[2] 黄明理,李德友.论道德信仰及其意义[J].教学与研究,2004(8):83-87.

[3]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

[4] 樊浩.论中国传统伦理精神的结构[J].人文杂志,1991(3):24-30.

[5] 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猜你喜欢
佛家信仰伦理
《心之死》的趣味与伦理焦虑
与信仰同行
信仰之光
护生眼中的伦理修养
论信仰
铁的信仰
白色在中华文化信仰中的象征意义
简述梁漱溟的佛家思想
医改莫忘构建伦理新机制
“坠我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