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
一间房,一盏灯,一杯茶,一竹竿彩色丝线,他在这里一坐就是11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每每读到这样的词句,脑中便是一幅少女游春图。娇媚春花在鬓间绽放,美则美矣,却难免失了枝头风采。千年以前,聪明的手工匠人就用巧手慧心制成各式惟妙惟肖又明艳夺目的绒花。
赵树宪是江苏省绒花非遗项目的传承人,《延禧攻略》热播后,作为剧组绒花制作人的他意外“走红”,前来参观绒花制作的人络绎不绝,他却依然心如止水,有条不紊地理丝线、打绒条……一方工作台,就是他的全世界。
指尖绒花,倾注毕生深情
前来参观的,有不少老年人。踏进门槛,我就看到了他们的眼睛在发光。一位老奶奶激动地说:“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做绒花,这就是我们小时候逢年过节都要戴的花,大人小孩都喜欢!”
据许多老南京人讲,绒花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还很流行。当年三山街至长乐路一带的花市大街上,每家店铺都能买到绒花。然而在今天,问及是否还知晓其他绒花制作者时,赵树宪轻轻地摇了摇头。
与绒花结缘,是在1973年。初中毕业后,赵树宪被分配到南京工艺制花厂绒花车间当了一名学徒工。那时候,正是绒类制品对外出口的黄金时期,花鸟鱼虫等动物造型特别受外国人欢迎。绒花厂规模很大,仅绒花车间就有约40名员工。有人对接订单,有人负责设计,工人们干劲十足,年年都是创外汇的领头兵。
赵树宪是从最基本的“滚绒”开始学起的。由于订单多、劳动强度大,他每天至少要做七八百根绒条。做绒条看似简单,其实特别考验基本功。赵树宪说,现在他正在做的手艺,全是师傅教的。他细细比对好几种颜色的蚕丝,理好固定在工作台上,再用被火软化过的铜丝段夹住,大剪刀“咔嚓”一声剪下后,他双手捏住铜丝两端轻轻一搓,就变成了一根螺旋状的绒条了。绒条需要的长度不同,需要截取的丝线长度就不同;渐变的色彩,要靠前期配线、选色,后期不可能再补色,这全靠经验。
渐渐地,赵树宪越来越熟练,也不再满足于在流水线上轮岗了。老师傅们看到年轻人来学习绒花,特别高兴。“没过多久,我从流水线进了设计室,成为了知名手艺人周家凤的助理。设计与流水线操作不同,它需要不断创新,才会有更多的订单。”渐渐地,从熟绒、染色、制作铜丝的初期准备,到制作过程中的劈绒、勾条、打尖、传花、粘花等操作流程,赵树宪都掌握得十分熟练。
然而,上世纪80年代初,绒花厂倒闭了,传统艺人纷纷转行。赵树宪割舍不下这门手艺,工作之余一直持续做绒花制品。2006年,南京绒花被评为江苏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赵树宪被评为省非遗传承人。两年后,南京民俗博物馆邀请赵树宪进驻馆内,绒花工作室最终落地南京老城南。一间房,一盏灯,一杯茶,一竹竿彩色丝线,他在这里一坐就是11年。
着意创新,引领设计时尚
传统,是不能忘记的。赵树宪为恢复传统绒花样式做足了功課。如今,工作室展览着许多代表着传统经典的凤冠、鬓头花、胸花以及动物类绒制工艺品,让南来北往的游客们惊喜不已。问及能否购买,赵树宪遗憾地说:“不能卖,卖了就没有了,放在这里的都是给大家看的,订单排到半年后了。”
创新,才能给予绒花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赵树宪不断构思着绒花的新样式,还制作了胸花、插花、装饰画等符合现代审美的物件。
制作高端定制产品,更是赵树宪的重头戏。在2012年的戛纳电影节上,“龙女郎”姚星彤身着“绒花若雪”礼服亮相,艳压群芳。依照设计师劳伦斯·许的设计稿,赵树宪精心设计并制作了礼服胸部和下摆装饰的孔雀造型。据悉,从礼服腰部垂下来的“孔雀毛”是用长约五六十公分的绒条制作,顶端还仿照孔雀毛做成圆形,确保走起路来随风摇摆。胸部的绒花造型如同孔雀羽毛一般次第排列,层次感十足,色彩过渡自然流畅。
其实,电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以及以前许许多多的影视剧作品中,演员都佩戴了赵树宪制作的绒花头饰。“现在影视剧里出现的绒花,大都是根据史料复制出来的。”赵树宪说,“其实,早在2008年,我听闻李少红导演想重拍《红楼梦》,就辗转联络到她,想把薛姨妈派周瑞家的送出去的12支宫花(绒花)给做了,然而剧组已经定制过了。”问及是否遗憾,赵树宪平静地说:“不同艺人有自己的表现形式,如果是我去做,它(宫花)可能是另外的样子。”
除了与影视界合作外,赵树宪与爱马仕、帕尔马香水等时尚品牌的合作也不少。在与爱马仕设计师张雷合作橱窗设计时,赵树宪听从他的建议,用绒花工艺制作了1.6米长、色彩斑斓的大羽毛,成品出来后,对方欣喜不已。
初心不变,只做本色自我
成名,对赵树宪来说毫无影响。“之前就是这样过的,现在也是,以后也会是。”说话间,赵树宪拿着一把大剪刀,以目光为尺,熟练地剪下并制作出数根绒条,不多不少、不差分毫。问及多少天才能做出一朵绒花,他说:“看情况,一般要两三天。”如今,赵树宪已年逾六旬。他坦言,视力比以前差了许多。工作室有五名女徒弟,她们专心致志地重复着这门古老的手艺,非常专注。在满室绒花的映照下,年轻的面庞显得愈发美丽。“我是非常开放的,只要学徒们想学的,我都毫不保留地教。”赵树宪说。
同时,赵树宪一再强调,绒花制作虽是非遗项目,然而在他看来,它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有着与许多行业一样的苦与乐。“不用夸大,不用戴帽子,我就是靠绒花手艺吃饭的老百姓。”无论如何,传承千年的绒花工艺在当代生活里,以各种形式向世界展示着独特的芳菲,于中华文化传承也是一种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