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民间音乐研究现状述评

2018-01-28 20:07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道情民间音乐

王 芳

(天水师范学院 音乐舞蹈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陇右地区是内地连接边疆乃至中亚、中东、欧洲的交通要道以及文化交流的中介之地。国家“一带一路”战略举措推出之后,甘肃省政府适时地提出了打造“丝绸之路经济带黄金段”的发展战略。从地域地理形态来看,甘肃地理呈狭长带状,不同的文化镶嵌于这一文化长廊,儒家文化、伊斯兰文化、藏传佛教、基督教等多种主流文化与民间文化和谐共存,为丝绸之路文化带中的中国音乐圈、印度音乐圈和伊斯兰音乐圈的形成培育了良好的生长环境。但是,在整体的文化丰足生态之中,作为甘肃民间文化的一种表现形态——民间音乐的存在状态却并不乐观,特别是为伏羲文化、大地湾文化、周秦文明、始祖文化所滋养的陇右民间音乐,随着经济的全球化和口传艺术日益边缘化的发展,其所遭遇的挑战愈来愈严重,传统存在的现代转型面临了重重的困难。

有感于传统文化对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2004年4月,文化部、财政部决定在全国实施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2013年1月,甘肃省立足于自身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和文化特色所提出的建设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构想,得到国务院认可和批复;2013年国家开始实施“一带一路”建设战略。这一系列的政策给甘肃文化产业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机遇,抢抓机遇,甘肃省委、省政府由是将文化产业的发展上升到现代服务业的“首位工程”来部署,将加快发展文化产业作为贯彻五大发展理念、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大举措。在国内各级政府的政策导向和支持下,一大批学者和文化工作者致力于陇右民间音乐文化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这些成绩主要表现在研究机构的设立、研究队伍的壮大和研究成果的大量产生等区域。甘肃省陇右文化研究中心、陇东南民间文艺研究中心、华夏文明协同创新中心这些省级研究平台以及诸多高校、文化部门内部相关研究机构的设立,为陇右民间音乐的研究提供了稳定的研究平台和研究队伍。研究者们对陇右民间音乐进行了广泛、有序的收集、整理及保护、研究。

1.选择某一具体的行政区域,对其作限区域研究

此类研究主要集中在近几年的期刊论文和硕士学位论文中。总体来看,这一类研究立论较为可靠,且切入点较为具体和有效。房惠清、李子伟的《秦安小曲的形成与演变发微》、卢俊帆的《试论平凉小曲子戏的音乐特色》、高嘉黛的《时空观中的音乐事象——庆阳唢呐》、钟晓燕的《天水民歌的历史渊源与文化内涵》,以及王尚丽的硕士论文《甘谷道情研究》、徐海波的硕士论文《甘肃会宁南门祭山仪式音乐研究》、常虹的硕士论文《张家川花儿调查与初步研究》、王新学的硕士论文《武山秧歌研究》、刘淑萃的硕士论文《甘肃秦安老调曲牌的分析研究》、李晓环的硕士论文《华亭曲子戏的形态调查与研究》、李刚的硕士论文《庆阳婚丧唢呐音乐与文化研究》、王茜的硕士论文《南梁说唱调查研究》、晏晓东的硕士论文《环县道情皮影戏板路唱腔音乐研究》等即是其中的代表。①相关文献的出处,限于篇幅,只列出本文有直接引述的出版信息,其他文献均在文中仅作综述交代。上述专题研究,大都着眼于陇右、陇东、天水、秦安、甘谷等行政区域的地区或市县,进行限区域研究,比如秦安小曲的形成与演变,张家川花儿的曲调与龙山地域文化,甘谷道情的唱词与唱腔的悲苦情调,平凉小曲的音乐变异等等,其研究主要表现为对某一行政区域内民间音乐的表现形态进行较为细致的材料搜集、文本阐释和理论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对当地政府应如何保护民间音乐提出期待和建议。

对陇右民间音乐进行行政区域研究的研究者,多半本身就是区域民间音乐的爱好者和自觉的传承者,他们意识到了具有区域特色的民间音乐在眼下以娱乐文化为代表的大众文化面前的劣势,特别是在流行音乐、网络视觉文化冲击下,音乐与个体的生活、音乐与主体的生命状态之间关联的日渐淡化,所以,他们往往有意识地选择自己熟知的民间音乐类型、研究视角,对对象进行不遗余力的发掘整理和阐释,其研究所体现出来的自觉的民间音乐保护意识和学术责任感值得推崇和敬重。

2.针对地域文化特征,作跨行政区域的文化研究

民间音乐的产生源自民间艺人和普通百姓的口口相授,并随历史的变迁代代相传,其并不以单纯的行政区域界限为边界,相反却往往具有跨行政区域的特征。针对民间音乐的这一特征,近几年学术界的研究也产生了较多的成果,代表性的论作有郑玉林的《陇东民歌的特征分析》、王天一的《崆峒山道教科仪音乐研究》、赵兴元的《陇南山歌的社会娱乐功能》、范琳琳的《陇东道情考察研究及其价值探究》、王小锋的《陇东丧俗仪式中的鼓吹乐研究》、张芳的《西和、礼县乞巧仪式乐舞之研究》、王薇薇的《甘肃、宁夏、青海三省区民歌旋律音调分析》、晏晓东的《陇东道情音乐溯源》、浅平的《“丝路”与甘肃民族民间音乐艺术》、陈彦合的《浅谈甘肃民间本土音乐的艺术特色》、陈明的《麦积山石窟乐伎图像研究》、谭新艳的《甘肃东部小调探微》等。上述论著,有意跨越了行政划分对民间音乐的生硬切割,转而选择陇东、陇南自然地理(而非行政区域),或者崆峒山、麦积山、丝绸之路等文化空间作为民间音乐的生存土壤,从文化地域的角度探讨山歌、道情、小曲、花儿、仪式乐舞等民间音乐形态及其音乐的社会娱乐功能,通过更有价值的研究视野,对民间音乐的研究空间进行了拓展。

在上述成果中,张芳的《西和、礼县乞巧仪式乐舞之研究》、王薇薇的《甘肃、宁夏、青海三省区民歌旋律音调分析》等成果虽以具体的地域民间音乐为研究对象,但其更注重同一种音乐形态在不同地理、文化空间的具体表现,以民间音乐与舞蹈的关系、民间歌曲的旋律音调在相异地理的表现方式作为研究视点,在共时性的空间差异中发现了民间音乐存在和传播的历时性的形态特征。在论者看来,这种差异表现的形成原因,不在于行政区域划分的影响,更多是源自民间音乐自身传承的结果,缘此,他们将民间音乐从行政区域的分割状态中剥离出来,自觉与自然地理、风俗文化以及民间社会的生命状态和生存方式加以链接,从而在民间音乐与生命形态血肉相连的内在关系之中,深度阐释了古人所言的“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1]亦即所谓“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1]的音乐的本质属性。

音乐起源于劳动,民间音乐是原始初民劳作之余的自在产物,是普通百姓抒发情感、排遣对大自然的恐惧、表达对大自然和神的敬畏的一种艺术形式。因缘于此,不少研究者指出,民间音乐的研究只有真正立足民间,回到民间,才能获得来自于对象本身的支持,并因之获得内在的生命力。

总体看来,作为一种新的学术生发点,陇右民间音乐的跨区域研究目前已经初显端倪,但论者的视野还有待开拓。

3.以田野调查为主,作实地考察与现场跟踪研究

民间音乐是一种活态资源,其在民间主要以一种有声的方式流传,但时至今日,因为专业音乐表演者人数的不断增多,加之便利的网络媒介转播的不断普及,所以民间音乐的演唱主体和受众人数因之也便急剧下降。有感于此,所以诸多研究者开始走出书斋,介入民间,对民间音乐进行了实地考察与动态研究。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有周璟的《陇东民间音乐调查与初步研究》、方晓的《环县道情皮影解家班戏班的田野调查与研究》、杨懿靖的硕士论文《甘肃环县道情皮影戏研究——跟随敬家班的脚步》、党桂梅的《史家道情皮影班研究》、荣梅的《灯影里的绝唱——环县道情皮影艺术考》、赵法发的《革命话语下的民间文化——甘肃环县道情皮影戏研究(1936~1978)》等。田野调查和跟踪研究,要么侧重于民间音乐的唱腔、唱词群众接受情况的了解,要么侧重于民间音乐形式以及民间音乐表演团体的生存状况的考察,要么关注同一种民间音乐形式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流传与变异,将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方法引入民间音乐研究,为民间音乐传承、保护与交流提供了理论和方法支撑。

对民间音乐的田野调查和跟踪分析需要研究者亲赴现场,长时间、大时段地对相关的音乐活动进行调查和跟踪,与理论阐释研究的区别在于其耗时长,且调查、采访、研究对象差异性较大,所以,在相关的田野调查中,可以发现,就目前已经取得的成绩来看,对于不同地域、不同形态的民间音乐的调查、采访、记录,以及相关文字、音频、视频资料的收集、整理明显不足,且研究对象集中于陇东民间音乐,而在陇东民间音乐中,主要成就集中于陇东道情和环县皮影戏的唱腔和唱词,其他的音乐形态特别是更大范围内的陇右地区的民间音乐调查研究则明显不足。

4.以保护与承传为目的,进行宏观研究和策略分析

民间音乐的当下意义在于彰显民间的生存状态,重构民间生活的自在、自如与自由内涵。因为民族音乐的传播“是对民族民间音乐经过专业音乐工作者的改编与再创作,克服其民族片面性和局限性,把它传播是开放性的”,[2]所以对它进行研究的目的,便不仅仅在于保护,单一地将其作为一种静态的观赏资源,而是要在有效保护的基础之上,积极促发其与当下民间生活的对话,即“将保护、承传相结合,以寻求民间音乐的开发模式和保护策略”。

这一思路的研究成果虽数量不多,但其学术启示意义却极为重大。中国艺术研究院朱乃华的硕士学位论文《“丝绸之路”文化符号产业化路径研究》、欧阳正宇的论文《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旅游开发SWOT分析》、赵波的《论“一带一路”战略的文化意蕴——基于世界文化交往思想的视角》、孙旭天的《关于陇东民歌艺术特点的分析及传承与保护》、马东平的《行动与反思——对环县道情皮影保护利用的现状、问题及趋势的研究》、王青亦的《丝绸之路文化产业带的文化发展策略研究》等为数不少的论著,分别从文化符号的产业化、道斯矩阵(即态势分析法)、民间文化与世界文化交往的可能性、民间音乐传承与保护的艺术元素概括等角度,分析了民间音乐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发展理念以及商业化策略,属于典型的对策研究。

就目前研究的现状来看,相关学者对古丝绸之路上的主流音乐和官方音乐的研究可谓卷帙浩繁,但是对民间音乐的研究,不仅规模较小,而且研究队伍的水平也参差不齐,成果远不及对主流音乐的研究。在原本的边缘和弱势之中,学界对于地域相对偏远且不具有突出文化话语权的陇右民间音乐的关注明显不足。已有的研究更多将陇东南民间音乐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或者以行政区域、文化区域内的某一种民间音乐形态进行静态分析,或者从旅游文化资源的开发和保护的角度进行相关的对策研究。这些研究提供了不少的思路和启示,但是问题也较为明显。

首先,缺乏民间音乐的活态意识。民间音乐是一种口口相传的、流变的艺术形态,不同的时期有不尽相同的表现形态。“一带一路”文化发展战略实施的目的,不仅仅是展示古老的静态的丝路文明,而且还需要发掘其与民间生存状态特别是当下生活形态的互照与同构关系,一句话,就是让它通过生活的还置而“活”起来,藉此加强我们与丝绸之路文化带地区和世界各国的交流,从而打造一种“和而不同的丝路文化共同体”,但目前有关陇右民间音乐的学术研究,更多地将它们当成了一种稳定化、静态化了的既定存在,许多研究者的研究都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了相关文本的静态审视之上,搜集其不同的版本,分析其具体的构成和音乐演奏特点,而鲜有研究将其视为一种动态的存在,自觉将其还原为一种具体而且富有内涵的意义活动形态,在具体的表演、流播和接受现场之中考察其所发生的存在。

其次,缺乏民间音乐跨文化研究的广阔视野。民间音乐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主要以口口相传、口传心授的方式流播传承,具有超行政区域的特征,诸多研究者因其生活空间限制,将民间音乐研究局限于具体的乡镇、县市,进行封闭空间的静态研究,从而忽略了民间音乐产生和传播的本体特征。虽然在跨地域研究方面已有了较多成果,但这一领域的研究依然存在可待开拓的空间。跨文化语境的对比研究是民间音乐在“一带一路”文化战略语境下“走出去”,以实现其现代转型的重要方法,有效研究民间音乐与地域民俗、民生状况的关系,比如花儿、道情、小曲等音乐形式与当地的婚丧嫁娶、情爱伦理等地域民俗的关系,即以音乐观民风。

第三,缺乏音乐人类学文化视野。民间音乐起源于初民生活特别是劳动之余情感的表达,其蕴含着百姓生活与精神鲜活的存在状态,而民间音乐的时代流变,又折射了民间生存状态的时代风貌,其与主流的、官方的、知识分子创作的音乐有着质的区别,体现着民间社会发展与流变的自在与本真的生活状态,所以,以音乐人类学方法可以为民间音乐研究广开思路。

具体地讲,人类学方法的引进,在陇右民间音乐研究中最起码可以获得如下两个方面的思路启示:一是发掘民间音乐的人类性元素。比如通过对陇右最常见、最具代表性的民间音乐中的民间曲艺的形式特点、表演仪式、表演主体、流传路径等元素进行符号归纳,探讨民间生存与人类社会的共性元素,尝试其与丝路文明和现代文明进行对话的可能性。二是借助音乐人类学家梅里亚姆的相关理论,研究陇右民间音乐表演仪式中的身体行为、言语行为及其仪式的象征行为,确证陇右民间社会的发展、流变的历史本真状态,寻求民间文化与现代生活两者之间的互通渠道。

基于上述相关资料的梳理与辨析,我们认为,对于陇右民间音乐的研究,倘若能立足于一种民间资源的动态观念,以跨地域、跨文化的视野观照文化区域内的民间音乐元素,并以音乐人类学的眼光研究其民间性元素的现代性质素,不仅对西北境内民间音乐的发掘、整理、保护以及激活、创造、传播寻得合法的理论依据,而且也能为建构“和而不同的民间文化共同体”以及甘肃省“一带一路”文化强省的战略实施提供有效的案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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