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短信

■ 文 袁熙然

一

母亲历来节约，始终不愿意给乡下的老家装个电话，用母亲的话说，电话费高，不打电话都还要交座机费，太浪费。于是，每次给母亲打电话都要打到邻居家，听见母亲气喘吁吁跑来接我的电话，我的心总是很疼很疼。所以我决心要送母亲一部手机，不为别的，只为母亲能平静地接我的电话，能随时和我聊聊天。

我在外面的城市里打拼，一年回家的次数并不多。母亲六十大寿时，我送了一部手机给她，说：“妈，这手机不贵，以后我给你打电话就不用麻烦邻居了，你也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不用考虑话费的问题。”

也许是母亲的年龄渐渐大了，也许是母亲的心底对她的孩子有太多的牵挂，所以她并没有责备我为她乱花钱，只是不停地唠叨：“这手机好漂亮……可是，我不会拨手机号码，我也记不住。”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存在这部新手机里，对母亲说：“很简单的，打我的电话，就按1……”于是，母亲就按了一个1，当我的样子显示在母亲的手机上时，母亲高兴的像小孩似的：“这手机真高级，居然能看到你的样子。”

那天晚上，母亲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我的手机里，有着母亲笑逐颜开的模样。

二

第二天，母亲一脸凝重地对我说：“这手机我还是不要了，给你们打电话是长途，很贵的，听说，一分钟要一块多钱呢？”

原来，昨天晚上，母亲在和村里的几位老人聊天时了解到，她这种可视电话费用高，如果是长途电话，更贵，母亲清楚的知道，我会偷偷的支付电话费，不会让她知悉。

我微笑着解释：“这电话是包月的，不贵，一个月才50元。”

母亲喃喃自语：“那一年下来也要600元，我还不如装个座机电话呢。”

我说：“你到邻居家聊天了，我能随时找到你，你去菜园里种菜了，我也能随时找到你，给你配个手机，是方便我能随时找到你啊。”

母亲不吭声了，我知道，母亲这辈子节简惯了，平时，恨不能一元钱当做十元钱用，如不解除她心底的这个结，这个手机，母亲恐怕用的也不会开心。

我灵机一动，说：“其实我有一个方法，让你能联系到我，还不用打电话，而且很便宜。”

母亲高兴地问：“是什么？”

我说：“你可以给我发短信啊，一条才一角钱，而且10元包月。”

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不会写字呀……”

我说：“这个好办，我把你平时想说的话事先编好，保存到你的手机上，然后，你想说哪句，就发给我哪句。”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教母亲怎样发短信。母亲毕竟年岁大了，虽然一直在“嗯嗯”地点头，可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一丝茫然。

三

在给母亲编短信时，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你父亲身体很好，不要担心。

儿子，上火车了吗？

儿子，到家了吗？

儿子，工作顺利吗？

儿媳身体好吗？工作顺心吗？

孙子的学习好不？

……

在母亲地诉说中，我把这些话语一字一句存到母亲的手机中，最后，竟然有50多条信息。除了第一句话，母亲所有的问候都是我，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就连第一句话，也只是不想让当儿子的我担心家里，担心他们。

那天，我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泪流满面。我的母亲，一生都在牵挂儿女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妈妈。可是，这世界，还有哪种爱能够和这朴素的母爱比肩。

四

临走的时候，母亲扬扬手机说：“我会发短信了，我以后就给你发短信。”

刚上火车不久，手机就响了。一看，竟然是母亲的短信，打开，却发现是空白的。

一分钟后，母亲的短信又来了，这次写的是：儿子，上火车了吗？

我先是一笑，继而心头一热。我立即回道：妈，我已经上车了，不要担心。同时，打了个电话回去，电话那边的母亲一脸兴奋：“第一次发短信有点紧张，还没弄好就发送过去了，什么字也没有，第二条短信有字了，现在我真的会发短信了。”

刚回到家，母亲的短信又来了：儿子，到家了吗？

我立即回道：请放心，我已经安全到家了。

就这样，隔三差五，母亲的短信就如约而至。

每次我都这样回答：我们全家都挺好的，工作非常顺利，您孙子的学习又进步了……

我知道，门前的老枣树下，我的老母亲正坐在那里看着儿子的平安短信，笑容爬满了脸颊。

五

今年5月，我37岁的生日那天，手机突然响了。我打开一看，是母亲的短信。再一看，我惊讶地发现，这次的短信竟然出现了两个数字 ：“37”。

我知道母亲记得我的生日，但我为她保存的短信中没有相关的话语，母亲定是琢磨了很久，才输出这条数字短信的。

我知道，母亲想说：儿子，你37岁了，生日快乐！

我知道，母亲想说，我和你爸都好，不要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