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津
(中国人民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 北京 100872)
新时代是党的十九大对当前我国社会发展阶段所处历史方位的科学界定,是我国未来一段较长时间内一切工作布局的出发点,也是大陆制定对台政策的出发点。对于大陆来说,如何结合新时代这一大背景,进一步将大陆战略优势有效地转化为对台湾社会的影响力乃至两岸和平统一的推动力,是当下及未来一段时期内的新任务。其中,加强大陆对台话语主导权的建构是这一新任务的重要内容。
所谓话语主导权是指在话语领域因自身的吸引力和感召力而产生的引导、改变乃至支配其他个人或组织的话语权力。从内容构成上说,对台话语主导权主要包括两部分:学术话语和官方话语,而后者又包括政策话语(大陆处理对台事务的政策表述)和大众话语①此处所指大众话语与通常所说的大众话语有所区别。在通常情况下,大众话语是指大众通用的话语,而非官方面对大众时所用的话语,此处的大众话语是指大陆官方争取台湾民众的话语。(大陆争取台湾民心的政策表述)两部分。为行文清晰起见,笔者将学术话语、政策话语和大众话语作为相互关联的三个概念并列起来使用。
虽然大陆在经济、科技、文化、军事等方面对台湾已经形成明显的战略优势,但在话语权领域并未占据明显优势,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在学术话语方面,大陆迄今没有完全建立起自己研究两岸关系的概念、理论和分析框架。目前,部分大陆研究者尤其是新时期成长起来的年轻学者,或对两岸关系中的深层问题了解不够,或形成了用台湾话语来诠释两岸关系问题的路径依赖,习惯性地照搬台湾学界的语词和理论来研究两岸关系。从目前大陆公开发表的涉台研究成果来看,沿用的概念和理论多是由台湾方面在20世纪80—90年代建构的。譬如,“台独”“独台”“华独”和“蓝营”“绿营”。在那个年代,这些概念较好地反映了台湾社会的政治生态状况。但时过境迁,这些概念已经不能很好地诠释和描述当前台湾岛内的政治生态和发展境况。再譬如,“主权-治权”理论分析框架。台湾学界在建构这一框架时,本身就是基于“对己有利”“为我服务”的原则,即使这些概念已经不合时宜,台湾方面也不可能主动放弃它们。因此,在大陆未能建立起自己的话语表述概念及理论的情势下,不仅谈不上用己方话语影响台湾社会,反而容易掉进台湾方面所建构的“话语陷阱”。
第二,在政策话语方面,虽然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主导权问题,但仍存在既有表述有待于与时俱进的问题。当前,大陆对台政策话语在整体上是适应新时代发展要求的。但是,其中的个别表述在当时适应和推动了两岸关系发展的需要,也发挥了积极的功效,随着时代背景和两岸关系的发展变化,也存在着调整或更新的问题。譬如,20世纪90年代后,大陆方面曾表示,在一个中国原则下,什么都可以谈,甚至未来两岸统一时的“国名”“国号”都可以商量;海协会会长汪道涵提出了“共同缔造论”,即“一个中国并不等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也不等于‘中华民国’,而是两岸同胞共同缔造统一的中国;一个中国,应是一个尚未统一的中国,共同迈向统一的中国”[1]。“共同缔造论”是汪道涵在当时两岸力量对比并不悬殊的历史背景下提出的。时至今日,两岸综合实力已经不在同一量级,在大陆日益掌握两岸关系主导权的情势下,修改“国名”“国号”和共同缔造第三主体的模式很难被大陆民众接受,需要重新框定。
第三,在大众话语方面,对台湾民众的影响力有待增强。大陆是否掌握对台大众话语主导权,主要看以下两个指标:其一,是否对台湾民众产生说服力;其二,是否对台湾民众产生引导力。前者来自于该话语是否能直接得到台湾民众的认同,后者来自于该话语是否能间接得到台湾民众的认同。进而言之,即大众话语本身是否反映两岸关系发展的需要与趋势,并凭此促进台湾民众逐渐接受大陆的话语内容,最终形成两岸价值共识。依据这两个指标来观察,我们发现:过去一段时间,大陆的对台话语对台湾民众产生的影响力不大,原因是绝大部分台湾民众根本就不愿意听、不愿意看、不愿意了解大陆对他们所做的宣传和论述。笔者认为,这种状况固然与他们对大陆的敌对情绪有关,但与我们的话语建构不到位也有直接关联。
第一,大陆在过去很长一段时期内在两岸力量对比中没有占据显著优势地位。这是根本原因。在两岸互动交流的30多年中,大陆更多地重视对台政策的表述和调整,而忽视了对台学术话语的建构和创新。长期以来,台湾在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有着突出的成绩,尤其是台湾作为西式自由民主社会的一员,习惯性地以西式话语来审视和评价大陆,并凭借一时的民主成就对大陆体制抱有偏见。与此同时,大陆体制的优势尚未充分得到阐释,这不仅削弱了形成自己话语主导权的信心,而且助长了台湾方面话语权的“威风”。过去大陆综合实力不强,是大陆未能形成对台话语主导权的主因。大陆学界频繁论及大陆在两岸力量对比中的优势地位,也仅是近些年的事情。
第二,大陆未凝聚起一支建构话语主导权所需要的人才队伍。话语主导权的建构离不开从事理论研究的学术队伍。由于中国是世界上具有影响力的区域性大国,所以大国关系(中美、中欧、中日关系等)成为大陆学界的主要研究对象。相对而言,两岸关系在大陆涉外关系中的位置和比重就没有那么明显,大陆学界在两岸关系研究领域未能像大国关系研究领域那样聚集一大批国内顶尖学者。然而,台湾岛内的情况与此不同,因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加之台湾的体量较小,两岸关系与台湾地区和美国的关系是台湾对外关系的两大支柱,在两岸关系研究领域汇集了数量不菲的一流学者[2]7。
第三,大陆涉台研究力量分布状态不尽合理。总体来看,涉台研究主要有三大板块,即理论研究、政策研究和舆情研究。目前,大陆涉台研究队伍主要集中于后两个板块,第一个板块的专家和学者相对较少。然而,对台话语主导权的建构更多的是与第一个板块研究相关联。过分重视舆情分析和对策研究而忽视基础性的理论研究,是大陆涉台研究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这不仅使分布于三大板块的研究力量极不平衡,而且容易导致重复性研究和资源浪费。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是复杂的,但以下两点尤其突出:一是研究者在选择研究方向时有失偏颇。许多高校研究者并未结合自身学科背景和学术优势,就两岸关系中的基础性问题或者中长期战略发展问题开展研究,而是纷纷投身于本来研究队伍就已经呈现饱和状态的舆情研究,使得舆情研究队伍更加膨胀。二是缺乏相关部门的引导。大陆相关部门召集的会议更多的是讨论舆情性、对策性议题,这在客观上起到了“指挥棒”作用,促使大陆涉台研究界过分跟踪和分析现实热点问题,不重视研究基础性、长远性、根本性和战略性问题。
第四,大陆没有足够重视三种不同对台话语之间良性转化的重要性。首先,大陆有些学者不能正确区分政策话语和学术话语的不同,甚至将政策话语与学术话语混为一谈,有时将政策话语予以简单的注释和平移,就将其视为学术话语。事实上,尽管政策话语与学术话语之间有着密切关联,但毕竟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话语。我们只有对政策话语进行学术加工和处理,才能将其转换为学术话语。其次,大众话语与学术话语、政策话语之间存在着不能及时转化的问题。譬如,有的期刊有时将出席会议的领导的讲话稿在未经规范性处理和方法论加工的情况下,直接当作学术论文予以发表。这折射出有的期刊及其编辑对大众话语和学术话语的混淆。
大陆的对台话语现状已经越来越不适应两岸关系发展的需要,积极推动大陆对台话语主导权建构具有突出的必要性:
第一,这是大陆综合实力不断壮大的内在要求。大陆之所以要追求对台话语主导权的建构,根本原因是大陆综合实力的壮大以及由此带来的两岸力量对比失衡。大陆不仅要形塑未来两岸关系的基本格局,而且要引领两岸关系的发展方向,这既是大陆崛起的历史必然,也是新时代的基本要求。众所周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必须适应经济基础的需要而不断进行变革和调整。当前,大陆的对台话语权现状与党的十九大确定的新时代历史方位及未来目标不符,需要做出与时俱进的调整,以适应大陆综合实力壮大的需要。否则,长期的话语权滞后不仅容易使大陆在两岸关系中陷于被动,而且不利于我们主导和引领两岸关系。因此,尽快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并占据理论制高点,应成为大陆学界今后一段时期的努力方向和工作重点。
第二,这是增强大陆软实力和改变、引导台湾民意的重要举措。其一,话语权建构是增强大陆软实力的重要途径。大陆推进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乃至未来统一,不仅要依靠硬实力,而且要依靠软实力。建构一套能够被台湾民众接受的话语体系,是促进台湾民众认同一个中国的重要举措。这不仅能减少统一阻力,而且能减少统一后的治理成本。当前,大陆在硬实力方面的成就可圈可点,但在软实力方面的优势并不明显。所以,积极建构“对我有利”的对台话语体系,掌控两岸关系话语主导权,是增强大陆对台软实力的重要选择。其二,这是改变和引导台湾民意的基础性工作。我们应认识到,话语权对于改变民意、引导民意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长期以来,由于我们未能很好地从理论上去阐释和回答两岸关系发展在当前遇到的一些瓶颈问题和台湾民众关心的重大现实问题,致使大陆涉台话语对台湾民众产生的影响力非常有限。所以,推动话语权建设、增强软实力,以期增强对台湾民众的影响力,改变台湾民意结构,不失为争取台湾民心工作的一项重要思路。
第三,这是防止大陆陷入台湾“话语陷阱”的需要。大陆只有建构起对台话语主导权,才能在处理涉台事务时更加主动自如。譬如,一直以来,台湾的“主权-治权”分析框架及相关论述在大陆流传甚广,许多大陆学者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加以使用。然而,“主权-治权”分析框架及相关论述其实是暗藏“独台”祸心、企图用“治权”架空“主权”、掏空“实体一中”的表述。这些论述表面上承认两岸主权并未分裂,仅坚持所谓的“治权”分裂,但其归为“治权”的诸多权力(台湾地区“行政院”下辖的“国防部”“外交部”等机构的权力)在世界其他国家或地区均属于“主权权力”,甚至“治权”一词都找不到准确的英文对应概念。因此可以说,“主权-治权”分析框架及相关论述并非严谨的学术理论和观点,而是李登辉当年在“一个中国、两个对等政治实体”框架下维护“中华民国主体性”的理论基石,是一种典型的维持“事实独立”的理论,其目的是从学理的角度“曲线独台”。倘若大陆学者看不清这一点,继续沿用“主权-治权”分析框架,并引用台湾学者在该框架下所做的分析和论断,那么就很容易掉进台湾方面的话语陷阱,这非常不利于我们维护一个中国框架。因此,大陆只有建构起自己的分析概念和理论体系,才能实现“以我为主”“对我有利”。
大陆综合实力的壮大为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奠定了坚实基础,具体说来主要有如下三点:
第一,大陆涉台研究队伍的成长为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提供了人才基础。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中青年学者日益成为大陆涉台研究的中坚力量。从当前大陆科研院所、高等学校等单位中从事涉台研究的青年学者来看,绝大多数具有博士学位,接受过系统的学术训练,无论理论知识抑或方法论基础均堪称训练有素。这一代中青年学者吃苦耐劳、敢于打拼,具有开拓创新的科研精神和学术品格。这样有创造力、生命力的学术群体是大陆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的重要人才保障。
第二,大陆官方的充足科研经费为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提供了资金支撑。科学研究离不开高额科研经费的保障。相对于过去,最近10年大陆对科学研究的资金投入和使用有了很大的增长。当前,大陆的社会科学基金非常充足,可以通过连续设置几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来推动这一研究。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横向政府委托项目、部委专项委托项目、单位内部基金项目等一起推动大陆对台话语权的建构。
第三,大陆官方正在推动的中国话语体系建设工程为建构大陆对台话语主导权提供了契机。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发挥我国哲学社会科学作用,要注意加强话语体系建设”。此外,中央有关部门专门发文倡导建构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以便从软实力上更好地维护中国的国家主权。这为大陆积极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提供了机遇,大陆涉台研究界应顺势而为。
笔者认为,未来大陆建构对台话语主导权的基本思路主要如下:
在逻辑层面上,学术话语、政策话语、大众话语同等重要,应该给予同等重视。但是在实践层面上,学术话语建构具有更为特殊的价值和意义,应该得到学界的特别重视。学术话语代表大陆对台研究的理论水平,学术话语愈系统、合理、科学,对两岸实践就愈有解释力、预测力,话语体系就愈成熟。未来一段时期内,学术话语建构应成为大陆对台话语主导权建构的中心任务和主要目标。针对目前两岸关系研究中出现的概念复杂化现象,笔者主张,大陆应根据一个中国原则,呼吁学者建构简单明了且“对我有利”的概念体系①学术研究固然离不开概念,但概念多了,也有其问题:一是对一个初入门的研究者来说,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这不利于研究问题;二是容易被有的台湾学者“偷换”或“嫁接”,甚至用来“浑水摸鱼”。。譬如,针对“台独”“独台”“华独”“柔性台独”“刚性台独”“A型台独”“B型台独”“AB型台独”等纷繁复杂而又难以把握的一系列概念,笔者建议:以后统一使用“台独”一词,不再使用上述其他概念。在此基础上,根据“台独”对两岸关系冲击的烈度(如同地震的强度),将其划分为一级“台独”、二级“台独”……六级“台独”;每一个级别的“台独”均被赋予具体的指标,与此相对应,具备哪些指标,就是哪个级别的“台独”;然后针对“台独”的不同级别,设置对应的打击力度和惩罚措施。该方案的特点是将“台独”划分简单化、具体化、指标化、明晰化。这不仅有利于清晰界定“台独”,而且有助于精准打击和惩罚“台独”。当然,笔者在此提出的仅仅是一个理论设计,其可行与否并非只是取决于设计本身,关键还要看其他方面更为复杂的因素。譬如,这一设计会使双方失去在“台独”问题上的模糊空间,减少处理问题的弹性,需要有关部门根据实际情况全盘考虑。
过去的两岸关系论述多是两岸对等、平衡思维下的产物,现在须重新审视,并做出与时俱进的修正。譬如,“新三句”②“新三句”是2000年7月25日国务院副总理钱其琛在会见亲民党及联合报新闻访问团时正式提出的,其表述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大陆和台湾同属一个中国,中国的主权和领土不容分裂”。“新三句”是相对于“旧三句”而言的,后者是指“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20世纪90年代,因“旧三句”过分强调中华人民共和国等同于中国,不仅引起了台湾方面的抵触,而且影响了他们对中国的国家认同,这不利于巩固“两岸同属一个中国”框架,故大陆将其调整为“新三句”。“新三句”强调两岸对等的意味有所增强,这在一段时间内有利于引导台湾方面坚持一个中国原则。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适应了当时两岸关系发展的需要。但是 20余年来,两岸关系的具体情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应适时地对“新三句”加以调整和发展,以适应未来国家统一的需要,否则会强化台湾方面的“对等感”,在无形中助长台湾方面的“主体意识”,给未来的国家统一带来不利影响。我们需要意识到,“新三句”毕竟是阶段性表述,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不宜长久使用。笔者建议:大陆应在“新三句”的基础上进一步对“一个中国”政策表述进行调整,具体表述可以升级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大陆和台湾同属一个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中国的唯一中央政府。”该表述有助于更好地推进国家统一大业:其一,此处“代表中国的唯一中央政府”的新表述,较之前“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的表述蕴含着更为深层的时代意涵。其二,大陆给台湾预留适度的政治空间是必要的,但也必须理直气壮地声称己方政权为代表中国的唯一中央政府。两者并不矛盾,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一国两府”,更好地维护“一个中国”。其三,新表述向“旧三句”作了适度回归,兼顾了“新三句”和“旧三句”之间的平衡[2]50-52。此类问题均值得大陆审视和思考。正如有学者指出:“随着两岸情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势必需要作根本性调整,需要有新思维,需要有新办法。一个强大中国与过去一个弱势的中国,解决台湾问题应该是完全不同的,这不仅仅是方法问题,还涉及理想与途径……一系列问题。”[3]
大众话语是政策话语的延伸和外化,它体现着政策话语的创新性与合理性。话语主导权的打造不是对话语领域的单向占领,而是要依靠台湾民众对大陆话语体系的自觉认同。在新时代背景下,只有兼顾两岸利益的包容性话语才容易被台湾民众接受,所以大陆要打造独具两岸特色、两岸风格、两岸元素的新型大众话语。譬如,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推进两岸关系向前发展过程中创新发展了一系列富含两岸元素的大众话语,如“共圆中国梦”“两岸一家亲”“两岸命运共同体”等。这些通俗易懂的话语涵盖了两岸共同利益,契合两岸共同发展的愿景,巧妙表达了大陆发展两岸关系的愿望和主张。这些概念很难被台湾民众所否定或抵制,很容易引起两岸民众共鸣。所以,建构对台话语不要一味地批评对方,不能将对台话语搞成大陆单方面的说辞,否则就会失去台湾民心和话语自身的生命力。另外,大众话语的叙述方式要生活化和通俗化,尽可能客观中性,以让台湾民众产生亲切感和认同感。譬如,可以通过电影、电视、小说、辩论等大众传播形式使台湾民众在潜移默化之中认同大陆的价值观,而不要以标语式、口号式、号召性的叙述方式强行灌输,否则不仅无助于增进两岸联结,还会在无形中拉大台湾民众与大陆的距离。
学术话语指通过运用概念、判断、推理凝练而成的由学术概念、范畴和语言组成的理性话语。政策话语是为实现一定历史时期的路线、目标和任务而制定的指导性、行动性和准则性话语。大众话语是指根据政策话语,结合不同历史时期特点和大众语言风格而形成的既反映理论话语内容,又符合大众语言特点、风格和习惯的通俗性话语[4]①本文在其他几处地方对该文研究思路也有所借鉴,在此对曾令辉、陈敏二位学者深表感谢。。一方面,大众话语不需要晦涩难懂、高度抽象的话语表达,而需要立足两岸关系实际,以生活化的朴实语言表达大陆的立场、观点和主张,与学术话语、政策话语区别开来;另一方面,大众话语主导权建设也离不开学术话语和政策话语,否则大众话语会失去支撑基础。同时,政策话语也要有学术话语的支撑,只有如此,政策话语才会更加严谨和周延。以上三种话语各有其特点,但又存在着内在的联系。要真正建立起对台话语主导权,就必须正确处理学术话语、政策话语和大众话语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打通三者的壁垒,使它们融为一体。
话语建设最为根本的动力是理论创新,而进行理论创新离不开优秀的人才队伍。如何在过去舆情研究和对策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理论创新和基础研究,是今后大陆涉台研究的一个重要努力方向。首先,大陆官方和学界要意识到话语建设对推进两岸关系发展乃至未来统一的重要性,只有明确这点才能朝解决问题的方向努力。其次,大陆学界不能只着眼于眼前的热点现实问题,而忽视未来国家统一进程中无法回避的基础性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涉台主管部门要发挥积极引导和协调作用,有意识地引导涉台研究界向这方面前进,为优化现有研究结构创造条件。再次,大陆相关部门应积极引导一部分学者尤其是年轻学者投身于该领域的研究,有意识地打造和凝聚一批话语建设研究团队。这些团队除了要熟悉两岸关系实务之外,还应具备深厚的理论功底和学术基础。
话语主导权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经过不断斗争、反复博弈而确立的。如果大陆不去占领对台话语的阵地,那么台湾的一些错误思想、理论和观点就会去占领,大陆要依靠自身的力量去纠正台湾民众对大陆政治的偏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与各种“台独”思潮进行坚决斗争,否则就无法真正建立大陆对台话语主导权。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过于注重维护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以及争取台湾民心的重要性,致使我们在执行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政策时过于强调团结性一面,而忽视斗争性的一面,进而对台湾当局的某些言行过于忍让迁就。今后对于那些逾越两岸政策“雷池”的言行,要敢于批判和斗争,在原则问题上绝不让步,但在非原则问题上可以协商讨论。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强调要敢于同“台独”思潮作斗争,并非意味着要完全排斥台湾的现有话语,而应该进行梳理和辨识:哪些话语可以继续在两岸互动中使用,哪些必须坚决予以抛弃,哪些可以改造后保留。因此,我们应把对台话语的改造和转换视为对台话语体系建构的重要内容,而不是完全另立一套自说自话的封闭的话语体系。这一点与笔者主张大陆建构话语体系时要注意打造含有两岸元素的论述是一脉相承的。
尽管话语主导权的建构离不开概念、理论和论述,但概念、理论和论述的建构不能面壁构思、抽象杜撰,而应来自生动的两岸关系实践;同时,对台话语只有回归两岸关系实践,指导解决两岸关系中的现实问题,才能彰显其价值和意义。如果大陆建构的对台话语不能有效地回应、解释和解决当今两岸关系实践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那么台湾方面就会给出他们的解答,这势必会影响大陆在两岸关系中的话语地位。因此,只有增强对台话语的解释力,才能更好地与“台独”思潮作斗争。这就要求建构对台话语权的研究者必须深入了解两岸关系发展的实践,洞察两岸关系的复杂性、特殊性,以获取对两岸关系最丰富、最生动的感悟,达到对两岸关系最真实的认识,从而为对台话语权的建构提供基础性素材。如果仅仅从红头文件、领导人讲话、制度文本等去提炼解释话语,那是远远不够的。另外,我们应注重和加强对两岸关系的实证研究,学会用经验事实和调研数据说话,善于从经验事实和调研数据中凝练出对两岸关系具有解释力的概念、判断和理论,进而形成话语体系。
话语权的建构必须与台湾同胞的切身利益相挂钩,必须在利益联结的基础上推进话语权建设,否则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也就无从影响他们。为此,我们应该让台湾民众参与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历史进程中来,让他们分享大陆改革开放所带来的机遇和红利,这样有助于增进他们的一个中国认同。当然,大陆对台话语主导权的建构和确立是一项渐进的系统工程,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需要我们付出艰辛的努力,切不可急躁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