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下的避世理想

2018-01-27 12:17俞晓红
考试周刊 2018年100期
关键词:耕耘者种族隔离库切

俞晓红

摘 要: J.M.库切首次荣获英国布克奖的作品《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通过对一个怀着单纯梦想的小人物的遭遇的叙述,不仅揭示了种族主义对南非造成的巨大灾难,也是对整个人类的生存境况和历史的深刻反思,闪耀着热爱自由生活的避世理想。

关键词: 库切;种族隔离;耕耘者

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J.M.库切生于南非,曾先后在英美求学并任教,而后回到南非度过了28年的教书生涯,直至2002年移居澳大利亚。从1969年出版第一部小说《Dusklands》以来,库切至今已有9部小说问世(包括2005年的新作《Slow Man》)。而他最初真正受到世人的关注是在1983年,因为《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一书获得了英国文学最高奖——布克奖。这部小说的获奖引起了评论界很大的争议。在当时南非种族隔离和白人统治的政治环境下,文人们被认为“有责任对身边的政治事件作出反应,而且只有两种反应的方式:身为作家你要么支持这场斗争,要么反对这场斗争”。而小说主人公被认为“只是一个变形虫,既不能给人们做榜样,也无法给予人们任何的警示”,因此对于“有兴趣了解或改造南非社会的人来说没有多大获益”。这样的看法无论对于小说主人公,还是对于作家本人而言,都是不无偏颇的。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南非政治处于动荡不安、风云变幻的时代,库切却将眼光投向一个头脑简单的小人物身上,其用心旨在通过对小人物遭遇的叙述,引发人们对社会、对历史等大问题的思考。“写的是一个人的生活,讲的却是一个时代的寓言。”

故事主人公迈克尔.K是开普敦园林处的一名花匠。他天生豁嘴,脑子也不大灵光。为了达成母亲离开城市回乡下的心愿,他动手做了辆手推车就上路了。由于路途艰辛母亲在半路上就病重去世了。他一个人又继续回乡下的旅行,一路上历经磨难和危险,终于找到了他想去的地方。他在废弃的农场上动手垦荒,撒下南瓜种子,一心一意地做起了种植者。但不久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农场主人的孙子——一个躲避军队追捕的逃兵,回到了农场,还指使他干这干那。不愿成为别人奴役的迈克尔.K忍痛离开了他的南瓜苗苗,躲进了深山。许多天的饥饿又迫使他回到了镇上,并被送进了一个安置难民的营地。在压抑混乱的监禁生活之后,他偷偷逃了出去,回到了他想念的农场。他又种起了南瓜,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隱蔽的藏身之处。但在收获了甜美的果实之后不久,他还是被政府军发现了,并被怀疑与当地游击队相通。由于长年的忍饥挨饿,此时的迈克尔.K已经虚弱得只剩一副骨架子,而且他还拒绝吃什么东西。在改造营里呆了一阵之后,他终于又一次成功出逃。回到开普敦的海滨,在母亲过去住过的房间,他怀着让南瓜花开满荒野的梦想,度过了他的最后时光。

说到J.M.库切这位南非作家的作品,就不得不提到南非的政治状况。自1910年南非联邦成立后,白人种族主义政权颁布了“种族隔离法”“通行证法”等100多项法令,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各方面剥夺黑人的一切权利。从1978年起又展开了另一轮大规模的区域性种族隔离。执政党推行黑人属地(Homelands)政策,名义上是让特定的黑人部落拥有自给、自足和自治的传统土地,实际上这些规划出来占全国13%的土地,只是无法生产粮食的不毛之地,却要被迫容纳75%的人口。数百万的黑人,尤其是老弱妇孺们,被迫从原来居住的土地迁往那些搭建极为简陋的难民营。《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一书正是以这样的大时代为背景叙述人物故事的。在书中,老实本分的迈克尔.K和他母亲在城市里的暴乱面前只能像“老鼠一样一声不响”的生活;在去乡下的路上,他被政府军公然抢劫,失去了全部财产,而后又被警察抓去做苦工;他想靠自己的双手耕耘土地,一个逃兵却想以主人的身份吆喝他做事;他露宿街头,被巡警抓进难民营,被迫过着囚犯的生活;他重返农场,希望与世无争地与大地相伴度过余生,却又被政府军当作游击队关进监狱。对于主人公的种种遭遇,我们眼里看到的绝不仅仅是迈克尔.K一个人的生活经历,而是整个社会的喧嚣混乱,政府军队蛮横腐败,黑人民众遭受欺凌剥削和白人政权的独断无理。事实上,这书中的每一行每一页都是在毫无粉饰地展现整个时代背景和社会现实。当我们为主人公的不幸遭遇唏嘘不已时,也不免陷入对种族平等,人权自由和民主政治等问题的思考。而主人公对白人警察污蔑难民营为城市“寄生虫”的反思,更是尖锐地指出了种族隔离时代白人独裁政治的虚伪脆弱和不堪一击。“也许事实上究竟是营地被人宣布是城市身上的寄生虫还是城市是营地身上的寄生虫,仅仅取决于谁能够使自己的声音被人听到,谁的声音最响亮。”

在历尽磨难和艰辛,饱受饥寒交迫的身体之苦和嘲笑愚弄的精神折磨之后,迈克尔.K找到了快乐的感觉。他发现“自己的这种苏醒的生活是和他开垦出来的这块土地以及种在上面的那些种子紧紧结合在一起的”。他原以为可以就这样超然于时代之外的生活,却又为他人所迫不得不离开他的南瓜苗苗。他想:“我已经失去了对那种泥土的爱,对那种泥土在我手指之间的感觉我已经不再在意。我想要的,不再是绿色和棕色,而是黄色和红色;不再是潮湿,而是干燥;不再是黑暗而是光明;不再是松软而是坚硬。”而苦难的营地生活更是帮助他“睁开双眼,看到周围的现实”。尽管“思想的种子……已经在他内心里长大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抛下与泥土为伴的生活,追随游击队投入战斗。“因为已经有足够多的人走向战争,这就说明种瓜种菜培植花草的时代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因此必须有人留在后方,使种瓜种菜培植花草继续存在,或者至少使关于种瓜种菜培植花草的想法继续存在;因为一旦这根绳索断裂了,大地就会变得坚硬,就会忘掉它的孩子们。这就是原因。”主人公看似消极的态度和行为正是本书备受争议的原因,但也恰恰体现了作者自己的思想。

纵观人类历史,不计其数的种族冲突,武装斗争,无一不打着“拯救自由”,“改造民主”的旗号,而实质不都是人类对人类,同胞对同胞的伤害和杀戮?而每一场战争的后果,不都是土地荒芜,人民流离失所,亲人痛失所爱吗?库切的这部小说不仅反映了种族主义对南非造成的巨大灾难,实际上也是对整个人类生存环境和历史的反思。迈克尔.K选择了像一块鹅卵石那样默默无闻的生活,生活于战争之外,生活于历史的车轮隆隆作响的时代之外,选择了拒绝接受自由的面包之外的任何事物,而固执地坚持在心里装着使荒野开满南瓜花的梦想。这样的小人物看起来是懦弱地逃避社会和现实,但他对自己的梦想和生存方式的坚持,不正是对暴力统治的非暴力抗争吗?在他身上,不正是闪耀着自由、和平的人性光辉吗?战争并不能消除仇恨,解决矛盾,而生活在大地之上的每一个人,“最终都将像地上的每一颗沙粒那样,被大雨冲刷干净,被太阳晒干,被风儿扫荡,被冲走,被吹散,被吸收到野草的叶子里去了”。这些质朴的思想不无哲理地告诉我们生命的最终本质和归宿——放弃战争,做个大地的耕耘者才是解救人类的唯一道路。

如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中所言,库切作品中的人物“消极被动,是面向人性最后一方聚集地——人们不妨以无法达到目的为由拒绝执行那些暴虐的命令”。《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的主人公像一块鹅卵石那样顽固又顽强地生活在战争与时代之外,只想做大地的耕耘者,撒下种子收获果实。这样一个头脑简单梦想单纯的小人物,平平淡淡地道出了生命存在的本质,也表达了作者在这个熙熙攘攘、纷繁复杂的大时代中的避世理想。

参考文献:

[1]Kossew,Sue.Critical Essays on J.M. Coetzee.New York: G.K.Hall & Co.,1998:3.

[2]Attwell,David.J.M. Coetzee: South Africa and the Politics of Writing.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93.

[3]邹海仑译.库切.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224,143,74,81,83,110,117,135,153,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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