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高妍蕊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中国经济发展也进入了新时代。
回首2017年,接受《中国发展观察》采访的专家们普遍认为,我国的宏观经济表现稳中向好,发展质量和效益明显提高。展望2018年,受访专家们表示,经济趋好的发展态势将延续,发展质量会进一步改善。
2017是全面深化改革向纵深推进的关键一年,也是实施“十三五”规划的重要一年。这一年,中国发生了一系列世所瞩目的大事,特别是中国共产党召开了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十九大报告确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党必须长期坚持的指导思想,明确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并对推动高质量发展作出战略部署。日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全面阐述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明确了新一年经济工作的政策取向和着力点。
2017年,我国经济发展取得了一系列进展和成绩。综合来看,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张俊伟表示,我国经济自主增长能力明显,经济运行态势稳定向好。全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GDP)827122亿元,同比增长6.9%。经济运行态势的好转甚至引发了围绕“经济新周期”的热烈讨论。
同时,提质增效深入发展,经济结构进一步优化。三大产业增加值比重由2016年的8.6∶39.8∶51.6调整为2017年的7.9∶40.5∶51.6。企业经济效益得到显著改善,2017年1-11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总额同比增长21.9%,远超经济学家预期。
此外,伴随着近年来化解财政、金融风险的一系列举措,也伴随着房地产热从一二线城市转向三四线城市,市场信心明显增强。
具体来看,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苏剑梳理道,第一,经济增长超预期。2017年经济增长6.9%,实现了6.5%的预期目标,并高于2016年的6.7%;1-11月全国城镇新增就业1280万人,提前完成全年1100万目标;全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比上年温和上涨1.6%,低于3%的目标。
第二,经济结构继续调整。从供给端看,高技术产业、装备制造业实现高增长,服务业增速上升,高耗能行业增速回落。从需求端看,居民消费加快升级,服务消费呈现快速上涨态势;技改投资、高技术制造业投资增速大幅高于制造业整体投资增速,占全部制造业投资的比重持续升高,第三产业投资继续高速增长。
第三,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五大重点任务进一步推进。去产能方面,2017年目标是减少钢铁产能5000万吨左右,退出煤炭产能1.5亿吨以上,同时淘汰、停建、缓建煤电产能5000万千瓦以上,到10月底已完成全年任务。去库存方面,12月末,全国商品房待售面积58923万平方米,比上年末下降15.3%,待售面积处于近三年最低点。去杠杆方面,经过处理僵尸企业、债转股、资产证券化、国企混改,国有企业杠杆率得到控制。金融监管之下,金融机构理财产品收缩,杠杆率下降。降成本方面,2017年在减税、降费、降低要素成本上加大了工作力度。增值税税率减档;营业税正式成为历史,全部转为增值税;“五险一金”等人工成本继续降低。补短板方面,一方面通过普惠金融、转移支付等方式加大了脱贫力度,另一方面加强了污染防治,生态环境明显好转。
第四,经济金融风险得到有效处置。2017年在结构性货币政策紧缩、完善MPA考核、加强金融监管作用下,人民币汇率稳定,一二线城市房价得到控制,企业杠杆率缓慢下滑,金融机构杠杆率大幅下降,经济金融风险得到缓解。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李勇坚看来,2017年我国经济增长还得益于出口的大幅反弹。2017年全年进出口总额277921亿元,比上年增长14.2%,其中出口15.33万亿元,增长10.8%;进口12.46万亿元,增长18.7%。一举扭转了此前连续两年负增长的局面。
他同时表示,2017年财政收入增长较为平稳。1-11月累计,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61748亿元,同比增长8.4%。其中,中央一般公共预算收入77390亿元,同比增长8.1%;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本级收入84358亿元,同比增长8.7%。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中的税收收入136072亿元,同比增长11.2%;非税收入25676亿元,同比下降4.5%。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王宏淼认为,新型消费特别是互联网消费是2017年的一大亮点。从固定资产投资来看,2017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放缓。国际收支比较平稳,外汇储备下滑趋势有所遏止。人民币汇率有所疲软,2017年5月,人民币中间价报价机制引入“逆周期调节因子”,人民币汇率开始大幅升值。
2018年是贯彻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施“十三五”规划承上启下的关键一年。受访专家普遍认为,2018年将延续经济趋好的发展态势,经济增速可能会出现略微下降,但经济发展质量将进一步改善。
王宏淼说,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阶段,这是观察2018年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他认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比如去产能、去杠杆、去库存等方面,由于国家限产,导致上游资源价格上涨,经济效益提升,但同时也影响下游行业。从下游来看,由于需求驱动,尤其是新型需求的驱动,新经济(比如互联网消费)将成为一大经济增长点。
他还表示,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坚决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精准脱贫、污染防治的攻坚战,防风险成为三大攻坚战之首,主要是防控金融风险,未来将产生较大的影响,资金链将会收紧。
从投资、消费和进出口三大方面来看,王宏淼分析,2018年经济增长可能主要还要看投资,一是看政府的基建投资会不会加码,二是看民间投资是否会被激活。消费方面的增长预计较为平稳。消费和进出口都将稳定在2017年水平。
苏剑的判断是,2018年经济走势可能是供给和需求增速“双收缩”,价格增速温和上升。从供给端看,受环保加强、能源及劳动力价格上升、民营企业投资空间收缩、发达国家“再工业化”影响,生产扩张速度放缓。从需求端看,三大需求增速均下滑。收入增速下滑,以及房地产相关消费和汽车消费动力不足,将导致消费增速小幅下降;房地产调控、环保、企业去杠杆、地方政府去杠杆,将使处于低位的投资增速进一步下滑;外需方面,2017年出口大幅增长支撑了中国经济,但同时也形成了高基数,再加上贸易摩擦增加以及世界经济复苏存在不确定性,2018年的出口增速可能下降。
但他同时分析说,2018年我国经济发展面临三大机遇。
一是投资方面,结构调整、环保升级是未来的两大主题,受调结构、环保趋严影响,后期技术改造和环保领域的投资或将增加。另外,第一产业投资可能加速扩大。十九大报告指出,农村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续30年,这给了种植养殖户稳定的预期,有利于扩大投资。
二是消费方面,服务消费或将成为新的引擎,尤其是以互联网带动的网络消费。汽车消费也将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从近些年的数据来看,“行”的消费比重在显著升高,映射了“行”的刚需,预计新能源汽车消费存在很大机遇。
三是外贸方面,有两大有利因素:一是世界经济继续复苏,支撑外需稳定扩张,拉动出口增长。根据IMF最新预测,2018年全球经济增速将达到3.7%,高于2017年的3.6%。同时,美国税改可能加快美国经济复苏,有利于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尤其是机电设备的出口。二是我国产业结构升级进展显著,高科技产业体系日趋完善,产品竞争力增强。中国的自动数据处理设备、计算机、智能手机和汽车等产业发展迅速。
对于新一年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苏剑认为,经济结构将继续调整。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用下,服务业、高技术产业、装备制造业将继续保持高速增长,居民消费加快升级,高技术制造业投资、第三产业投资增速上升。
“2018年全年增速预计将保持在6.8%左右。”李勇坚预测说。具体来看,第一,2018年仍将在紧货币环境中增长。预计全年M2(广义货币)增长仍将处于个位数。第二,新经济将保持快速增长,并为经济增长作出贡献。数字经济已成为近年来带动经济增长的核心动力,2016年中国数字经济对GDP的贡献接近70%。2017年,数字经济对经济增长仍保持较大的贡献。这种情况在2018年还将持续。第三,价格水平总体平稳。2018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涨幅或上升至2%;工业生产者价格指数(PPI)同比涨幅或回落至5%以下。
图/新华社
日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伟在第九届中国经济前瞻论坛上发表演讲时,就如何理解和认识经济高质量发展谈了看法。他表示,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当中,“不平衡”讲的是经济社会体系结构问题,主要指比例关系不合理、包容性不足、可持续性不够,而制约生产率的全面提升。主要表现为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不平衡、区域发展不平衡、城乡发展不平衡、收入分配不平衡、经济与社会发展不平衡、经济与生态发展不平衡等六个方面。“不充分”说的是总量和水平问题,主要指发展不足、潜力释放不够、发展中还有很多短板,发展水平特别是人均水平同世界先进国家还有不小距离。具体也有六个方面表现:市场竞争不充分、效率发挥不充分、潜力释放不充分、有效供给不充分、动力转换不充分、制度创新不充分。
李伟提醒说,高质量发展是一场耐力赛,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过程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必须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有序排除长期积累的风险隐患,有效应对外部不确定性的冲击,为高质量发展创造有利条件和环境。着眼于2018年,要切实应对好国际上三大不确定性和国内三大风险。从国际看,一是贸易投资保护主义的影响,二是国际宏观政策调整的溢出效应,三是国际地缘政治动荡的冲击。从国内看,一是金融风险聚集的态势还没有得到根本扭转,二是房地产大起大落的问题尚未根本缓解,三是地方举债也需要进一步规范。
苏剑则从四个方面分析了目前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的风险和挑战。一是国际经济形势恶化。虽然世界经济持续复苏,但是全球货币紧缩、全球竞争性减税、贸易保护升温及地缘政治不稳使中国面临的外部环境恶化,尤其是美联储加息、缩表可能导致美国经济衰退,进而波及中国。
二是经济自然走势存在下行压力。如前文所说,从供给端看,受环保加强、能源及劳动力价格上升、民营企业投资空间收缩、发达国家“再工业化”影响,生产扩张速度放缓。从需求端看,消费、投资、出口三大需求增速都会有所下滑。
三是经济金融风险依然很大。2017年经过结构性货币政策收紧、完善宏观审慎、加强微观监管等一系列措施,中国经济风险得到有效处置,但防风险是个长期任务,2018年仍将面临着汇率风险、房地产市场风险、国企债务风险、地方债务风险、居民债务风险、互联网金融风险、政策超调风险等。
四是经济发展不平衡。一方面体现在中国贫富差距大,城乡、东西部地区发展不平衡,另一方面体现在物质文明、生态文明等多种文明发展不平衡。
李勇坚在采访中表达了五个方面的担忧。一是固定资产投资面临下行压力。2017年全年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下同)631684亿元,比上年增长7.2%,增速比上年回落0.9个百分点。其中工业投资同比增长3.2%;制造业投资增长4.8%,两者都低于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同期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名义增长6.0%,增速比上年同期提高2.8个百分点。
二是工业利润增长可持续性较差。2017年工业企业利润保持超预期增长,原材料等方面的价格暴涨对工业利润增长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这种价格上涨本身不可持续,而且,上游原材料的价格上涨,必定形成对下游企业的利润压榨。
三是外贸出口的可持续性问题。2017年得益于国际经济的超预期复苏,中国外贸形势较好,对美国的顺差创纪录。但从国际态势看,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趋势明显,中国外贸的形势仍面临着较大压力。
四是房地产对宏观经济的推动力能否持续。2017年一二三线城市房价增速出现不同程度回落%。12月份,70个大中城市中一线城市房价同比涨幅持续回落,环比持平或下降,二手住宅价格环比下降0.1%。价格增速回落的情况下,房地产销售能否保持较快的增长,仍值得观察。
五是PPI向CPI的传导。2017年出现了与近年非常不同的情况,即全年PPI连续12个月高于CPI增幅,在2018年,会不会使PPI向CPI传导,出现超预期的物价上涨,也是需要注意的问题。
而在张俊伟看来,目前面临的最大风险和挑战,是超越现实条件、工作冒进,从而破坏新时代条件下改革、发展、稳定之间的动态平衡,给经济发展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李伟在第九届中国经济前瞻论坛上表示,2018年是中国创造良好条件开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之年。针对高质量发展目标和面临的突出风险挑战,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2018年要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坚持新发展理念,紧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坚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大力推进改革开放,创新和完善宏观调控,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在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等攻坚战方面取得扎实进展,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
李伟认为,总体判断,2018年经济运行有望延续增速稳、就业稳、物价稳、效益稳的“多稳”局面,将为经济工作重心更多转向高质量发展提供有利条件。
“围绕推动高质量发展问题,社会各界已经形成共识,发展方向和政策措施也已基本明确,党委和政府也将完成领导换届,各地区各部门干劲很足,再加上我国经济运行摆脱衰退进入复苏阶段,优化经济结构上升为主要矛盾,当前我国加快提高发展质量步伐的条件十分有利。”张俊伟对本刊记者说。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围绕推动高质量发展,做好八项重点工作。苏剑根据这八项工作内容,将高质量发展的内涵概括为:创新型经济、低风险、平衡发展。因此,他认为未来经济工作应从这三个方面着手。
第一,走创新型发展道路。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淘汰落后产能,降低企业成本,培育新动能,实现产业升级。
第二,防范经济金融风险。防风险是个长期任务,防范经济金融风险需要货币政策、宏观审慎、微观监管共同协调实施,在妥善处置风险的同时,也要避免超调。
第三,平衡发展。实现平衡发展,一是要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城乡、东西部地区平衡发展。缩小贫富差距的关键是精准扶贫,一方面通过普惠金融解决贫困人口融资问题,另一方面通过减税、转移支付增加贫困人口收入,同时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二是要通过污染防治实现物质文明、生态文明等多种文明的平衡发展。污染防治要循序渐进,完善法律法规,加强市场的作用。
李勇坚补充强调,第一,重视高品质消费品领域的制造业发展。从现有的政策发展体系来看,政府支持的重点包括装备制造、有竞争力的出口行业等,对于高品质的日常生活消费品的提质升级等方面的支持力度不够。这是未来政策的一个重点。
第二,建立可预期的宏观经济政策体系。央行需要更加注重前瞻性指引,进一步增加对货币政策操作的事后解释,并且着重提高货币政策透明度。提高政策的效率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王宏淼的看法是,首先要“稳”字当头。要在2020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GDP增速需保持稳定。二是“稳中求好”,消解负面因素。目前,金融体系内的自循环、负债率很高,需要较长时间去消解脱实向虚问题,引导资金投入实体经济。另外,稳定国际收支也是必要的。三是改进和提升产品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