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阅读推广国际镜像带来的中国启示*

2018-01-27 22:16
图书馆 2018年9期
关键词:全民图书馆活动

杨 敏

(阜阳师范学院图书馆 安徽阜阳 236037)

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综合黑格尔、弗洛伊德和索绪尔关于主体生成的部分学说,建构象征意味浓厚的镜像理论,把精神分析从人的内部世界扩展到社会领域,提供了一种阐释社会性主体的理论方法。拉康深奥的理论有中国版的通俗说法,就是唐太宗以人为镜的比喻:“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1]。作为镜像的他者,不仅反射自我的面容,还参与自我主体的建设,规训主体欲望扩张,使其符合社会运行法则。笔者在研读王波等著《中外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研究》时,发现作者在阐述中外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过程中,暗含了中与外、自我与他者的镜像关系,不同国别的阅读推广活动在镜中的呈现方式耐人寻味。限于识力,笔者仅就该书关于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镜像作一评述。

1 国际镜像中考察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兴起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兴起,是西方、亚洲周边国家和地区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影响的结果。借用美国学者哈罗德 ·布鲁姆(Harold Bloom)的说法,中国图书馆的阅读推广活动和研究充满了“影响的焦虑”,在创造阅读大国的冲动下,常常收获着虚幻的繁荣。这是一个初始性的重要问题,却很容易被忽视。

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给全球带来巨大的伤害,194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后,在全球范围内倡导文明、文化、学习,推广一系列读书学习的项目,比如1970—1980年国际图书十年;1972年的国际图书年,口号为“Books for All”,这是国际全民阅读的滥觞;1995年把每年的4月23日定为“世界图书与版权日”,我国称为“世界读书日”;1997年正式提出国际性全民阅读(Reading for All),向全世界传播全民阅读理念。英国、美国、印度和台湾地区,都非常成功地开展了全民阅读,而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全民阅读倡导和推广则是21世纪的新生事物,20世纪90年代末的“知识工程”只能是其序幕。2005年,北京大学王余光教授倡议中国图书馆学会增设“科普与阅读指导委员会”;2006年,原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会同10部委发出《关于开展全民阅读活动的倡议书》,正式提出全民阅读的口号;顺应形势发展,“科普与阅读指导委员会”于2009年更名为“阅读推广委员会”,目的是推动全国性的阅读活动[2]。近年来,国家领导人习近平总书记、李克强总理常常在重要场合谈到全民阅读,党的十八大、十九大报告都写有全民阅读的内容。在全民阅读国策化进程中,2013—2014年,原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还专门制订了《全民阅读促进条例》,2017年6月,国务院法制办办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全民阅读促进条例(草案)》,自2017年6月起实施。另外,又有关于国家设立阅读节的提议,一时间沸沸扬扬,触动了业界内外的兴奋神经。

从起始的学会倡议——到写入国策——再到立案立法(审议中),全民阅读十余年间已经合法化、常识化,形势可谓一片大好,欣欣向荣。阅读健全个人素质,提升民族文化,增强文化软实力的功效也已深入人心。但毕竟铺展得仓促,脚步未能稳健,亟待完善之处尚多。就探讨全民阅读推广问题而言,《中外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研究》一书触及了诸多层面的问题,该书全面考察世界范围内的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以他者为镜,审视中国图书馆的阅读推广镜像,梳理出十大问题供阅读者研讨。笔者依据十大问题从全民阅读起始发布、阅读推广活动状态、阅读推广理论研究三个模块管窥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镜像,以期引发读者对王著及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关注兴趣。

虽然图书馆阅读推广开展得如火如荼,繁花似锦,但其实有点乱花渐欲迷人眼,很难让人寻找到内在的章法。王著从领导权和顶层设计层面切入阅读推广的初始问题,是很多研究者不愿、不敢触及的,显示出了学术的勇气和理论的力量。

作为“知识工程”的全民阅读在1990年代发布的时候,领导机构为9家部委,其中中宣部为指导机构,核心领导是原文化部,具体落实是原文化部图书馆司“知识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1997—2003年,领导小组办公室在全民阅读的落实上是领导每年12月的“全民阅读月”活动,2004年,此活动交由中国图书馆学会承办。从1999年到2006年,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共发布四次“全国国民阅读与购买倾向抽样调查”,颇有意味的结果是国民阅读率持续走低[3]。2006年,原新闻出版总署会同10家部委发布《关于开展全民阅读活动的倡议书》,以“全民阅读”取代“知识工程”,领导机构由原文化部改成原新闻出版总署,全民阅读的组织者由图书馆学会变成新闻出版界,图书馆由主角沦为配角。新闻出版署成为全民阅读推广新的领导者,阅读推广不可避免地往行政化、功利化、商业化一路发展,仪式化、广场化、数字化指标并不能反映推广的实效。那么,“为什么要由新闻出版部门领导全民阅读?而不是文化部、教育部来领导?领导体制关乎全民阅读的性质及其发展方向,需要慎重决策”[4]。这个问题放在世界视域中就显示了行政的错位。以美国为例,全美阅读推广的领导者是国会图书馆(相当于我国的国家图书馆)合作与拓展项目部的图书中心,政府并不进行行政管理,而是给予政策和部分资金支持,国会图书馆通过媒体、赞助商、志愿者推广全民阅读项目。英国阅读推广的领导者也不是行政部门,由图书馆、商业团体开卷公司、慈善组织阅读社等机构组织实施,英国文化媒体体育部、博物馆图书馆档案馆委员会、英国文学基金会等国家机构提供合作发展与资金支持。美国、英国等国家把全民阅读推广作为非行政、非营利的社会活动,以图书馆为主体,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全民阅读,其领导和组织以读者阅读为核心,把阅读的能量充分激发了出来。

阅读作为人的基本权利,并不因国别、民族而有差异。吸收成功的经验和方法,可以更好地开展全民阅读。在领导权和责任主体的归属上,王著认为应成立一个统摄国家各部委的阅读推广机构,文化部、教育部、科技部实际参与领导和指导,实施权下放图书馆,最好由国家图书馆统一规划全民阅读。而在资金方面,也可以参照英国、美国的方式,国家如能设立阅读推广基金或从已有基金中划拨一部分作为阅读推广专项资金,便能保证推广项目的正常运转;还可以采用募集公益资金的方式,与慈善团体、商业团体合作,以非营利的方式筹集推广资金。这些属于全民阅读推广初始的顶层设计问题,一直困扰着图书馆的阅读推广和长远规划,如能妥善解决,便能充分发挥图书馆的现代功能,让馆藏读物共享于民众,为培育全民素养,增强民族文化软实力作出切实的贡献。这其实也暗含了一个图书馆功能的现代转型问题,20世纪初梁启超受美国图书馆发展的影响呼唤中国藏书楼功能的转变,现代中国的图书馆逐渐创办起来,相比于传统藏书楼,图书馆开启了藏用相兼的新篇章[5]。但是图书馆的馆藏如何流通,怎样为民众所用,一个世纪以来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此次全民阅读的兴起,正好化解了这个世纪难题。

从镜像关系看,世界范围内的图书馆普遍主导着本国的阅读推广,肩负起全民阅读的重任,但又各有一定的差异。正如拉康所讲,主体进入到象征界,在他者的“凝视”中建构自己的身份,确定相互关系,获得属于自己的认同感。王著关于中国全民阅读推广的顶层建议,组建负责的全民阅读联合领导小组或委员会,鼓励政府投资和吸纳民间资金,以图书馆为主阵地开展阅读推广,即是在域外参照物的对照下形成的,这样的思考,缓解了域外阅读推广带来的压力和焦虑,希望中国图书馆的阅读推广走上稳健发展的轨道。

2 国际镜像中的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

阅读推广和图书馆阅读推广在王著看来是两个概念,从阐释中能够看出具有密切的种属关系。“阅读推广,就是为了推动人人阅读,以提高人类文化素质、提升各民族软实力、加快各国富强和民族振兴的进程为战略目标,而由各国的机构和个人开展的旨在培养民众的阅读兴趣、阅读习惯,提高民众的阅读质量、阅读能力、阅读效果的活动。”“图书馆阅读推广,是指图书馆通过精心创意、策划,将读者的注意力从海量馆藏引导到小范围的有吸引力的馆藏,以提高馆藏的流通量和利用率的活动”[4]4-9。定义显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其中的世界性非常明显,也就是说,阅读推广是一件全人类共同的事情,并非某个国家、民族的专属。不论何种阅读推广,落脚点都在个人阅读兴趣的培养上,通过适当的方式激发起读者的阅读兴趣,让读者明了阅读的重要性,从而把阅读嵌入个人的生活当中,通过阅读提升个人素质和生活质量,就是阅读推广的最终目的。如果每个国民都能够以阅读为高尚的事业,那么这个社会就可以称之为书香社会。

其实,在传统中国社会,读书学习是一件自明的事情,不仅仕宦之家重视读书,就是平民百姓也形成了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有能力者买书读,没能力者借书读;条件好的挑灯夜读,条件差的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在今人看来已仿若神话。由于历史的原因,现代中国未能延续这种优秀传统,因此,全民阅读推广就是恢复中断的中华读书文化链条,为民族复兴打下坚实的基础。

然而,理论推演与实际行为往往有很大差距,“当前,我国的全民阅读推广方式过多地借助行政力量,与倡导阅读的初衷背道而驰;有的阅读推广活动唯利是图,完全基于商业利益选择推广内容,缺少在全国具有良好公信力的推广机构,国家图书馆在阅读推广中究竟应该扮演何种角色,我国尚无相关法规给予明确。实践中,国家图书馆在全民阅读的推动上缺乏整体规划,作用尚未凸显”[4]85-86。官本位意识和商业意识一旦进入到阅读推广中,就成了变相的展览和某种权威的炫耀、粉饰,推广的性质改变了。阅读推广作为一种责任性的公益活动,受惠者应该是广大读者,而不是策划者、组织者、领导者。诸多调查数据显示民众的阅读数量和阅读质量不容乐观,是否与阅读推广的误置、错置有关系?琳琅满目的地方性、小型阅读推广项目,要么注重场面性,要么注重猎奇性,以为非如此不能吸引眼球,其实,真正需要吸引的倒不是人的眼球,而是心灵。不论是针对儿童还是成年人,阅读推广一味注重趣味,往年龄矮化一路走,是在提升读者的素质还是降低读者的素质?阅读推广难道只能是讨读者欢心才意味着成绩和效果吗?这样的效果具有持久性吗?顶多也就是泛起一些漂浮的涟漪。

缺乏统一性、稳定性、可持续性,混淆形式和目标,常常依靠花样翻新制造影响,重外在喧哗轻内在吸引,这其实反映出阅读推广项目的混乱和活动的应景。阅读推广本是常态化行为,节日性、仪式性活动只能一时有效。这正如巴赫金分析欧洲的狂欢节,民众因为节日而从日常生活中脱离出来,打破既定的秩序和权力关系,以狂欢的极端形式宣泄日常生活中的压力,节日之后又回复到日常秩序之中。从这个角度说,活动越新奇,就越脱离日常,越背离长久的阅读习性,致使阅读推广成为一种肥皂泡行为,吹起的时候晶莹剔透,绚烂无比,但很快就炸裂了,只剩一片虚无。

让我们转身观察域外的阅读推广,两相映照之下,便会明白何以我们的阅读推广尽管很卖力,却收效甚微。以美国为例,创始于英国以人人回归传统书籍的“大阅读”(The Big Read)在美国开展得有声有色。2006年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发起大阅读活动,项目由美国中西部艺术基金会管理,美国博物馆和图书馆服务协会提供合作和财政支持,已经资助1 000多项大阅读项目,到2013年共提供1 400多万美元资助金,社区组织者还从当地募集2 700多万美元的配套资金。拥有系统的管理和充裕的资金,美国的大阅读以“一书,一城”(One City,One Book)的形式在全国各地扩展,由各州立阅读机构提出申请,选出一本适合当地民众阅读的美国文学作品组织阅读活动,目的性强,效果显著。王著非常看重这种已经逐渐在世界各地开展的大阅读活动,总结了六个优点:一是有共同阅读主题,易于激发公众的阅读热情和兴趣。二是根据年龄段设计主题,有针对性。三是围绕一个主题,通过各种形式促进深入阅读,把握作品的深层意蕴,对思想和心灵产生影响。四是通过阅读增强凝聚力、认同感,塑造共同的价值观。五是主题突出,一切活动只与阅读有关,有效避免其他利益的渗透。六是便于推广,且具有可持续性[4]42。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同是汉语生活区,台湾的阅读推广已经践行了“一书,一城”的大阅读活动,比如桃园县的“一书一桃园”阅读推广,从2003年起,每年选取一部书进行推广。其中,2007年选出蒋勋的《美的觉醒》作为推广书籍,邀请作者进行导读,参与阅读、讨论,在十所学校进行专题导读演讲,效果极好。至今,“一书一桃园”已经成为台湾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阅读推广活动。

鉴于“一书,一城”活动目的性强,效果明显,直接施惠于普通读者,王著尝试拟定了一个国内城市阅读推广书目,作品或是当地作家所写,或是表现当地风情。如北京市以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作为推广作品,上海市以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天津市以《冯骥才中短篇小说集》作为推广作品,等等。这个书单有很好的参考作用,当然因为是抛砖引玉的尝试,作品的选取留有商榷的余地。曾担任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主席的达纳·乔欧亚阐述大阅读的宗旨,希望美国民众能像热议《星球大战》一样谈论美国的文学作品,比如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通过阅读文学作品回看自我与社会。这就是说,选取的文学作品应超越意识形态或游戏消遣的层面,对人与社会有深刻的认识,即我们常说的文学经典。艾伦 ·布鲁姆谈到经典的作用时说:“在人们重温柏拉图和莎士比亚的著作时,他们将比其他任何时候生活得更加充实,更加美满,因为阅读经典作品将使人置身于无限深蕴的本质存在,使人忘掉他们短暂纷杂的现实生活。……我们必须在今日学生们心田上的那块不大友好的田野上,小心翼翼地保护和培植那些伸向这些伟大思想的幼苗”[6]。这也能说明图书馆阅读推广的领军人物北王南徐何以对经典阅读的推广情有独钟、不遗余力。

由于我国的风俗习惯、文化形态、伦理规范,政治、经济制度等与其他国家和地区存在着差异,不可能照搬欧美的大阅读模式,须因地制宜。王著因此提出了中国大阅读活动的理论框架,针对阅读书目的推选,王著认为应由相关政府部门和非政府组织联合发起全国范围内的经典推荐活动,依次挑选出200种、100种、20种最佳读物作为大阅读的推荐书目,也就是经典中选经典,把最能代表中国文化精神的经典选出来。这种政府、专家、读者之间的博弈会激发起社会性关注中国文化经典的热潮,有利于全民阅读的推广。

大阅读活动需要人力、财力的投入,理想的做法是文化部会同国家图书馆和民间阅读机构遴选专家,审核地方性阅读推广机构或组织,中宣部给予经费支持。受到资助的推广部门联合当地政府、图书馆、学校等单位以及热心公益事业的赞助商在本地开展“一书,一城”阅读推广活动。活动结束之后,中宣部组织专家评估,推广成功的项目经验。这种常设机构的设置,可以使阅读推广每年都能顺利进行,阅读对人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突击能完成的,只有持续发展,才能形成潜移默化的效果。图书馆“当前的阅读推广,因为不设常设机构,每年的阅读推广都是当作年度紧急任务来完成,临时搭台、仓促筹资、现想主题,人员不固定,经验不梳理,操作不定型”[4]357,既给推广人带来很大压力,也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图书馆阅读推广的软肋就在于此。作为图书馆人,王波与他的团队热切呼唤图书馆设立“阅读推广中心”作为常设机构,与中国图书馆学会阅读推广委员会建立业务联系,以项目的方式运行和管理。这样的话,图书馆的阅读推广就可以有条不紊地开展了。

3 国际镜像中的中国图书馆阅读推广理论研究

与国外阅读推广理论研究相比,作为镜像的反照,国内关于图书馆阅读推广的理论研究远远落后于阅读推广的实践活动,这是很不正常的情况。国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兴起了阅读推广研究,理查德 ·班伯格(Richard Bamberger)《推广阅读习惯》(1975)、乔治·苏利文(George Sullivan)《阅读的理由:阅读习惯推广国际专题讨论会报告》(1976)、莱斯利·曼德尔 ·莫柔(Lesley Mandel Morrow)《推广在学校和家庭中的自觉性阅读》(1985)等都是有开创性的论著。1990年代以后,国外图书馆阅读推广研究因为专业性更强,逐渐成为阅读推广研究中的主力军。迈克尔·汤普森(Michael Thompson)《发展终身读者:1991年美国国会图书馆“终身读者年”活动报告》(1992)、玛萨·塞夫·辛普森(Martha Seif Simpson)《夏日阅读俱乐部:五十个图书馆主题活动完整计划》(1992)、罗宾·沃克斯 ·戴维斯(Robin Works Davis)《通过阅读项目进行推广:一本教你如何做的手册》(1992)等把研究者的注意力转到图书馆。新世纪以来,唐娜·欧格(Donna Ogle)《大家一起来阅读》(2002)、爱丽舍 ·卡格(Elyse Cregar)《广泛的浏览和针对性阅读》(2011)、卡柔·安·汤姆林森(Carol Ann Tomlinson)《创造手电筒读者》(2012)等论著又提出了很多图书馆阅读推广新的理论问题,显示出阅读推广研究的理论热情和探索精神[3]115-119。相比之下,参照王著的论述,国内图书馆阅读推广的不足有以下问题:一是就世界性的视野看,对国际性阅读推广组织和各国图书馆的阅读法案、计划、实践等,缺少全面深入的研究。也就是说国际性的图书馆阅读推广知识没有得到系统化的梳理,很多研究者视野狭窄,难以对个别问题做一般性的理论提升,致使理论知识生产的有效性打折扣。二是从国内阅读推广的理论研究看,热衷于对政策法案的介绍和解读,忽视阅读推广的一般性、基础性问题,理论研究不具有接地性,不能指导实践,往往是理论的演绎和理论的空转。三是从实践的理论提升看,研究多偏向于对推广案例进行流水式的介绍,常常是每一个具体的推广案例叙述得非常详细,数据分析也很认真,却不能提出推广的有效经验,只能反映出一时一地的推广效果。此类个案性研究在阅读推广研究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导致了图书馆阅读推广研究的理论性贫瘠。

基于上述问题,图书馆阅读推广的理论研究便成为当务之急,一系列的问题亟待研究,比如图书馆为什么、凭什么开展阅读推广,其逻辑性在哪里,符合哪些教育学原理?图书馆需要推广什么样的阅读,向谁推广?图书馆有哪些别的机构所不具备的推广优势?如何评价图书馆的阅读推广?等等,都是需要研究者进行追问和回答的。王著针对图书馆阅读推广的这些问题,提出了一个长远的一揽子计划:“在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国内外调研方面广采博取,拿出全面、系统、准确、权威的报告,掌握世界各国的成功经验,作为今后图书馆了解这方面情况的参考;在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认识论方面,要吸纳教育理论的精华,总结代表性意见,起到理清分歧、统一思想的作用;在阅读推广活动的评价方面采用实证方法,找到影响变量,在此基础上为阅读推广活动提供建议,提高活动的有效性,乃至制定指南和范例,知道全国的同类活动;阅读推广活动不是政绩工程,要结合国内外经验和实证结论,探索建立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长效机制,以制度和经验保障效率、促进节约;最后通过对图书馆研究的未来学派的主要预测成果的分析,预测未来的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对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使命和愿景进行理论推导,指引发展方向”[4]17-18。这个愿景给人鼓舞,也让人觉得任重道远,需要长期扎实的努力才能逐步靠近并达到这个目标。

其实,王波和他的团队已经身体力行,对其中的一些问题展开了积极探索。受读者接受理论的影响,国外阅读推广研究有一部分转向了读者研究,对何为读者,读者如何区分,读者的阅读期待有何特点等作出了启发性研究。王著以读者为阅读推广的接受主体也进行了实际调查,从读者需求方面反观了图书馆的阅读推广工作。经过对调查数据的分析,分别对公共图书馆和高校图书馆的阅读推广工作提出了一些可资参考的建议。比如公共图书馆要加强阅读推广宣传的力度,最大可能地向社会扩散;对图书馆员受欢迎程度的分析,显示出最受读者欢迎的馆员是年轻女性,咨询台和借阅处最好安排年轻女性值守(这当然是一个可以商榷、讨论的建议);对阅读推广形式的要求尽可能多样化等结论,都能激发起相应的理论兴趣。而高校图书馆更多的是一些具体问题的处理,比如基础设施的改善,图书种类的丰富,图书管理的秩序,图书馆员的态度和图书馆制度的建议等,这些常规性问题是高校图书馆普遍存在但又未能很好解决的,在图书馆看来可能是细枝末节,而在读者看来也许就是大事了。这涉及高校图书馆的自我认识问题,即是否意识到图书馆的宗旨是以服务读者为目的。数据调查也显示了同样的情况,代表图书馆主体的判断认为读者存在的阅读问题主要是“不会选择图书”“不善于利用电子资源”“不想阅读图书”,而属于图书馆的问题则成了次要问题,如“图书馆没有我想读的书、去图书馆借还书不方便”等,这说明图书馆自身的问题没有得到充分的认识和适当的处理,很值得图书馆从业人员认真思考。

如果可以把阅读推广作为一门学问来看待的话,上述的调查分析指向的是应用层面,而应用问题牵涉到的不仅仅是技术,在深层关联的是奠定这门学问的理论基础。王著在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理论层面也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在阅读推广理念上,细致分析了“教育派”和“中立派”的生成源流和基本主张,两派各执一端又各有短长。来自“教育派”一方的持守永恒主义立场,认为要向读者推广经典文献,希望把图书馆变成修身养性、追求真善美的天堂。图书馆作家博尔赫斯(Jorges Luis Borges)就有一句名言“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来自“中立派”一方的秉持进步主义观念,认为教育要以人为本,符合自然发展的目的,应当尽量满足人的生活需求,阅读交由读者来选择。这其实是把求知和实用对立起来了,按说每一个具体的个体都会有两方面的需求,只是有所侧重而已。王著认为应该采取兼收并蓄的方法,把图书馆阅读推广分为三个类型:经典文献阅读推广、实用文献阅读推广和自选文献阅读推广,这样的话各种类型的读者都照顾到了。

澄清了推广理念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推广活动的类型划分和方法研究了。划分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类型有重要意义 ,可以起到汇集案例、寻找方法、扩展思路的作用。王著重点介绍了国内几种代表性的分类法,根据提出者的姓名有张怀涛分类法、岳修志分类法、张彬分类法、胡陈冲分类法等。化繁为简,阅读推广的类型按照活动的频率可被简化为常态性推广、策划性推广和随机性推广三种,而按照活动的性质,则可分为直接推广和间接推广。这种分类提纲挈领,简洁明了,非常有利于图书馆根据自身的情况开展推广活动,也有利于凸显某些习焉不察的问题,比如间接推广,很多图书馆就忽略了。“我们的数字图书馆号称先进,但是师生学习、科研过程中的一项最基本需求——阅读对象的上传、赋链、分享和格式转换,却从来没有图书馆给予重视,希望从间接阅读推广这个角度,能够引起数字图书馆建设者的反思,从而尽快解决这个问题。”[4]314这应该是触到图书馆的痛点了吧。在学术探寻上,图书馆界的学术刊物一向喜欢大数据、云计算一类高深晦涩、玄之又玄的研究,喜欢数字、数据工程的推演和建构,其中有多少具有接地性,是让图书馆还是读者受惠了,一时还难以说清。

至于阅读推广活动的方法,王著的归纳显得新颖而有趣,分为拉法阅读推广、推法阅读推广和撞法阅读推广。拉法指的是把“自带吸引力”的阅读资源推荐给读者,比如热点文献、经典文献、读者推荐文献都是读者需求旺盛的,图书馆采购过来即可招来读者。推法指的是把一些新文献、陌生文献、睡眠文献推广出来,这个推广的难度较高,需要一定的策划去吸引读者。撞法指的是将某些具有相近辨识度的书集中在一起向读者推广,这种方法策划性最强,比如把封面为粉红色的书集中在妇女节展示,把绿色封面的书集中在植树节展示等,给读者以形式的冲击感,吸引读者阅读。这是图书馆最好操作的方法,只是需要思考如何使用才能产生实际效果。

王著在对中外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各层面对照研究之后,以国外图书馆阅读推广整体为镜像,对中国图书馆的阅读推广活动提出了十大建议,这些建议可谓顺理成章,切中肯綮,值得我们认真重视,细致思考。其建议如下:优化全民阅读的领导主体;动员杰出女性支持、参与全民阅读;改革阅读推广的投资模式、合作模式;构建层次均衡的阅读推广体系;各级图书馆应设立阅读推广部门;多阶层选择阅读推广大使;以多学科理论指导阅读推广;正确看待和改革广场阅读推广活动;积极应用阅读推广评估指标体系;抓紧申报“世界图书之都”。从具体的阐述中可以看出,每一条建议都经过了充分的调研,这正是王波擅长采用的问题研究、阅读疗救思路的扩展性应用,而其对症下药的手法也显示出图书馆良医的品性。

印度图书馆学家阮冈纳赞1931年提出过著名的现代图书馆学五定律,其中书是为了用的、每本书有其读者、每个读者有其书、节约读者时间,这四条与阅读推广有着直接的关系。这说明图书馆在现代转型之后对阅读推广进行了自我赋权,阅读推广成为图书馆的“天然使命”。这么说的话,阅读推广即为图书馆的本职工作,并非额外的负担,所以,做好本职工作就是无可置疑的事情。

(来稿时间:201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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