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孙犁晚年咏物散文的感发

2018-01-27 20:56何洁
天中学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咏物孙犁菜花

何洁



论孙犁晚年咏物散文的感发

何洁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对孙犁散文中的感发研究,目前学界只有部分研究者在分析具体篇目时稍有提及,进一步的分析仍有待深入。“感发”不仅是孙犁晚年文体选择和散文理论建设的结果,也是其散文创作的重要方法。孙犁咏物散文正是他晚年感发体物的结果:心有郁结,遇有景(物),遂成文字。其中包含着心与物的关系,昭示了晚年孙犁如何体物。孙犁咏物散文的叙事模式正是他感物方式的结果:通过物与心的契合点来感知物,并以物贯穿散文,在时空的转变模式中加强情感的稳定性,以及利用与物有关的细节来展现人的形象特征。

孙犁晚年;咏物散文;感发;叙事模式

在孙犁晚年咏物散文中,他并不注重对外物的细致刻画,而是以心投入。这并非单纯的寄托行为,而是情意和物象在审美上契合的结果。在其散文创作中,物能引发孙犁对过往人生体验的回忆和联想,由此物也成为孙犁抒发情思的一个契机。孙犁晚年咏物散文的特色便在于他并没有纯粹写物,而将自身的情感和心境投注于物,表达自身心境和情思。因此,其晚年咏物散文有很强的身世之感。正如滕云所认为:孙犁晚年“情因触景(物)而生,其实蓄之心久矣,不过是借景(物)表出罢了。这又叫‘感发’”[1]410。

在中国古典散文中,感发是一个重要的和基本的创作思维和创作方法,如“发愤著书”等创作冲动就是由感发引起。孙犁深谙中国古典散文创作,认为感发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规律:“我以为中国散文之规律有二:一曰感发……”[2]131晚年的咏物散文便是其见物有感、遂成文字的结果。这不仅是孙犁对中国古典散文规律的践行,也是其感发为文的特色体现。在以孙犁散文为对象的研究中,不少研究者都认同孙犁散文创作与感发的关系,但少有研究者根据散文本身进行深入研究,探索孙犁如何感发和如何为文。咏物散文正是孙犁晚年感发的结果之一,因此有必要进行深入探讨。

一、感发的体现与形成:体验中的心物契合

晚年的孙犁这样认识“感发”:“所谓感发,即作者心中有所郁结,无可告语,遇有景物,触而发之,形成文字。”[2]131在他看来,感发的存在主要是针对创作者而言:首先,作家有自己的情感;然后,情感可与景、物等他者产生契合;于是作者便有了创作的冲动。

在孙犁晚年作品中,咏物散文是其心物契合的创作意识的成果。在《成活的树苗》中,上半部分写树苗的存活主要依靠自身的强盛生命力,下半部分讲述作家或是人才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自身才华。将此二者放在一同论述,是将存活的树苗和人才的形成相联系,说明无论是刊物,还是编辑都不应该“贪天之功,掠人之美”[3]157。借助表面上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在散文中说理,这正是孙犁心有所思,遇物感发的结果。正如这篇散文最后表明的创作缘由:“夜晚,睡到一点钟醒来,忽然把这两次谈话联到一起,有所谓‘创作’的冲动,遂披衣起床,记录如上。”[3]158“这两次谈话”是文中孙犁对树苗存活、人才各自所形成的看法。我们无须在意此二者孰先孰后,应在意于孙犁之思与树苗之状达到契合,使得孙犁心中郁结得到抒发以及由此产生的联想。因此,孙犁的创作冲动正是由于树苗存活和人才形成的契合引发的,其咏物之作也正是感发的一个结果。

感发的形成与孙犁晚年专注于散文创作有关。“散文抒写是作家的生命体验”[4]18,咏物散文也不例外。如上所述,孙犁在阐发何为感发时,强调作者本身的郁结,即作者自身的体验或心绪。叶嘉莹认为咏物之作的写作有两种类型:“一类是以思索安排为主,另一类则是以直接感发为主。”[5]96第一类的咏物之作中所咏之物往往是理念中的物,有明显的思索痕迹;而另一类则不同于前一类,此类所咏之物为现实所遇之物,作者以强大的感情投入物中,使物有所寄托。

孙犁以现实主义的精神,实事求是地通过物表达对外界和内心的思考。他强调写作内容是“作家的亲身遭遇,亲身感受,亲身见闻”[2]166。因此,孙犁强调的不仅是作者在创作中的体验,更强调作者的真实体验。咏物散文是孙犁晚年关注现实、情志丰富的自然结果。晚年的孙犁在年岁的增长中体味人生,经历不同的时代,遭遇过疾病折磨,也面对了家人的离去……当他晚年见物,内心情感得到激发时,自然在创作上便带上了自己的人生体会。除了散文文体对体验的要求会影响感发的形成,作家的主体精神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叶嘉莹认为,如果在创作中作者仅仅只有对物的关注,只注重对物的外观或是呈现作如实表达,却没有作家自身情感、思想的活动,那则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僵死物像,即便外表被刻画得再美再细致也没有生命,那只能是一种感知。感发是在感受和感动之后的第三个层次,更强调物与作者主体精神的关系,“引起一种生生不已的生命”[6]76。同样,在孙犁的创作观中,感发不仅仅是作者对物本身的情感,更主要的是作者自身有对自我主体的珍惜和精神的提升。孙犁还这样谈及感发:“然人之遭遇不同,性格各异,对事物的看法不同,因之虽都是感发,其方面,其深浅,其情调,自不能相同,因之才有各式各样的风格。”[2]131因此,在孙犁眼中,感发的结果应和作者主体情思相联系,并不止于眼前的物像,故而其内蕴有深浅,情调有不同。

经历多年人事遭逢的孙犁,晚年重新提笔创作散文,自然有很强的身世之感。他对物的关注不再停留表面,而是有很深刻的人生喟叹。也正是这样深厚的心理积淀才使得他有着遇物吟咏、感慨成文的创作心理。在《青春余梦》中,孙犁看到现在所住的大杂院中有一棵大杨树,于是便想起了他幼年时“也有一颗这样大的杨树”,并感叹在霜冻时杨树会脱落很多干枝,但“干枝的表皮上,还留有绿的颜色,在表皮下面,还有水分”[7]53。孙犁由此杨树的干枝联想到杨树拥有过的青春,再由杨树拥有过的青春联想到自己也有过青春。接下来便是洋洋洒洒的青春回想,并对自己的青春寄予企盼——如杨树一般,不因时光流逝或是年龄的老迈而结束了青春。在散文末尾,孙犁祝愿杨树青春长存,其实也是在祝愿自己的青春长存。这正是孙犁的咏物创作:外物进入了心与物的契合点而产生感发,在一定程度上,物与他此时的情感有所相通,甚至可以说物被孙犁同化了,拥有了很强的主体色彩。

虽然叶嘉莹谈的是诗歌中的感发,孙犁谈的是散文创作,但二者的关注点始终在于心和景或心和物的契合关系。深谙中国古典文学的孙犁从中国散文的角度阐释感发,故而,我们研究时不妨从感发的创作思维进行分析。从二者对感发的共同态度中可知,感发是写作主体的产物,与写作主体的心志内涵相关联。写作主体对外界认识深刻,其写物所蕴含的内容也就越深刻,“如果没有生活的阅历的积累,对于即时即兴的散文,也见不出深度”[4]187。在《青春余梦》中,孙犁正是通过对杨树的感发,写出了珍惜青春、怀念青春的意志。晚年的孙犁在写杨树时,把他老迈却志气不衰的向上精神都蕴含其中。看见院中杨树,他感到“这样高大的树木,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确实少见了”[7]53,于是激起了他对故乡农村杨树的感情,但是情思不止于树,更是激荡起晚年孙犁内心对青春的情怀和感慨。

二、感发之“感”:以物为线

感发正是因为作者内心的郁结触碰景物所形成的。因此,物不是对于创作主体而言的“异在”,而是感发产生的创作因素之一。正因为物能引起感发,所以物成为“为我存在”,由此形成咏物传统。“有所遇,无所感发,也写不成散文”[2]166,咏物散文的形成及其魅力正在于作者对物的感觉并将此感觉形成文字。由此,物成为散文的线索。对作家感发的研究,不应仅只停留于感发的现象层面,还应关注作者受感发的影响在咏物散文中的表现。

晚年的孙犁对散文有明显的文体创作意识,他认为散文应当要有主线,思想也应集中。“一篇文章要有一条明显的线索,要告诉读者一个主要思想。”[3]293在咏物散文中,物自然便成了散文中贯通全文的线索。故在散文中,物不仅仅是感发的产生因素,也是作者感发成文的主线。孙犁散文中,物主要有两种作为主线的方式:

其一,以物的集中特征来代替物的整体并引领全文。如《菜花》开篇以白描的手法写出菜花的外观,接着告诉读者此种颜色的平常与单调,并且强调“普天之下,除去菜花,再也见不到这种黄色了”[8]18。接下来描述“白中略带一点紫色,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8]18的白菜花或是花色如白菜花一般的油菜花。作者以菜花为散文的线索引领全文,并且又以菜花的冷色调、淡雅的形象统一了散文中的不同菜花。甚至,与其说统领散文的线索是菜花,不如说是“淡远虚无”[8]20的菜花的色味。作者以菜花的颜色来突出菜花的“淡雅清净”[8]18,此特点犹如一根主线贯穿全文,将不同的菜花联系在一起,表达作者怀念亡父、恍如隔世的淡淡惆怅。“好的细节以局部特点出现时就强调了整体,它以物象的实体出现,同时包含着作者的个性”[9]14。孙犁正是通过菜花的细节来突显菜花的特征,并以特征代整体来表达自己的审美取向与个性特征。

其二,作者以对物的情趣来摄取物的主要特征成为其散文线索。孙犁对文学作品的成功标准有自己的理解:“不在你描写了什么事物,而在你感受到什么事物,认识理解了什么事物。”[3]31孙犁晚年的散文创作,无论写事或是状物,都是从自身的感发出发,强调心绪和物的契合。作者从自身的特殊心绪出发选择符合自己审美特征的事物。孙犁晚年散文中常常对物的群类进行咏叹,而在群类之中作者又按一定标准对物进行选择描写,其选择的标准正是晚年孙犁对此类物的情趣和感情。如在《昆虫的故事》中,“昆虫”实际上是物的总称,但孙犁并非是对某一种昆虫做具体的描写,而是分别描写了三种昆虫:黑老婆虫、爬爬儿、老道儿。这三种昆虫之所以可以在一起并列成为文章写作的对象,在于它们承载了文章的情感基调:晚年孙犁对童年的向往和热衷的回忆。在所要描写的对象出现之前,散文便通过一系列的逻辑关系奠定了作者对童年的回味,以及对具体昆虫的选择标准。散文一开始先告诉读者“人的一生,真正的欢乐,在于童年”[2]33,由此突出了童年的重要性,紧接着下一段又谈及“而童年的欢乐,又在于黄昏”[2]33。利用递进的关系把快乐从一生缩小到童年,再由童年缩小到黄昏。接着更近一步谈及“黄昏的欢乐,又多在春天和夏天,又常常和昆虫有关”[2]33,再由黄昏递进到春夏两季,最后通过因果的关系引出了散文描写的对象——昆虫。由此,昆虫的出场已经暗含了作者的对此篇咏物散文中物的审美取向——“童年的欢乐”[2]33。所以在写这三种昆虫的时候,都与童年的欢乐相联系,昆虫的故事展示的是童年时期人与昆虫之间的乐趣。作者描写了对老婆虫的装死、爬爬儿的勾手指,以及老道儿的迅速倒退等童年记忆,不仅对昆虫的可爱、机灵甚至是活泼进行展现,同时也写出晚年孙犁在回忆童年时那种儿童式的天真活泼的情趣。他在写这三种昆虫都有相应的动词;在展现物我关系中,昆虫成了孙犁晚年回忆童年的感发,而他对童稚的回忆便成为二者的契合点。

在感发中,心与物产生契合,物也由此成为引领散文的线索,并染上了心的色彩,故而成为作者有选择的表现。在孙犁晚年的咏物散文中,明显存在着以物的特征代替物的整体答案现象,这也是作者内心引导自身摄取对象的结果。因此,孙犁笔下的外物不仅体现了物本身的特色,也具有了作家孙犁的主体风格。

三、感发之“发”:情境流转下的事与人

如果说“作者心中有所郁结,无可告语,遇有景物,触而发之”[2]131是强调作者对物有所感受,那么“触而发之,形成文字”[2]131正是强调作者在感受物后有所阐发。研究作者在感发中如何有所感,并将对物的感觉作为散文不散的线索之后,同样需要研究作者如何不囿于物而展开自身的情思,即研究如何对物进行阐发,如何为文。如滕云所认为,孙犁写物并非西方式静止地写物,而是动态地写物。这也正是孙犁遇物有感、随物感发的创作结果。若静止写物,不免有失冗杂,而孙犁的咏物散文正是以物的特征作为散文的核心和线索,成为固定引导读者感动方向的“指向标”,从而展开描写。“感发,就是让你感动之后内心之中有一种兴起和发扬”[6]78,当物成为散文的线索,作者运用情景记忆使物在情境化中呈现,即作者心中郁结的呈现。“‘情景记忆’,是指个人经历的生活事件在心灵中有动态的图像存留”[10]28,并且记忆时“总与特定的历史生活情景联系在一起,具有情境的可还原性”[10]28。如上所言,孙犁在感发中以体验为文,当心物契合,物成为线索,那些契合的记忆自然也就在情境的还原中呈现。由此,在物与人、物与事的两个维度中都呈现相应的特色。

其一,物和事的维度。孙犁晚年对于散文创作强调真情实感和亲身经历,因此孙犁在写物时也和自己的人生经历相结合,在生活中体验物的存在,联系与物有关的事件。如在《芸斋梦余 · 关于果》中谈及水果便回忆起战争时期以果充饥的场景;在《楼居随笔 · 听风声》中,从“楼居怕风”[8]68引出写作对象,表面写风,实际是孙犁通过风的声音联系风的象征即那些动荡不安的生活经历,故风能引起孙犁的关注。除此之外,孙犁在“感发”影响下更显著的叙事特征在于他热衷于在流动的时空中看物,在咏物散文中呈现明显的时间变化和空间转移。“凡是优秀的散文在意象的时空设计上都有着流动性、开阔性和立体性的特点。”[11]193在孙犁咏物散文中有以下特点:一是历时性看物。孙犁晚年写物,总会由物联系自身人生经历。他的回想有明显的时间意识,物也在不同的时空流转中得到客观呈现。在《服装的故事》中所写的是不同时间的服装,散文的结构也由不同时间段连接。作品开头,作者简要提及“深感到布匹的艰难,是在抗战时参加革命以后”[12]20,之后,便限定在具体的时间段中选取典型的服装改造事件来告诉读者布匹的艰难,作品的四个层次分别以“一九三九年春天”“一九四一年冬天”“一九四三年冬季”“一九四五年八月”[12]23为引领,写出这四个时间段中服装的获得。这样不仅写出了具体时间中环境的困难和获得布匹的困难,更展现了抗战的持久性以及在此期间那一代人苦中寻乐的艰苦奋斗和乐观精神。除了以具体的时间点来写物,孙犁也通过人生的不同时期写物,在人生的流转中体会物的存在。如在《牲口的故事》中,以“我小时候”“抗日战争时期”“战争后期”[7]33等时间节点对牲口的命运进行不同时期的展现。在《鸡缸》中对鸡缸的描述就将其置于解放初期(买鸡缸)、“文革”时(鸡缸被抄)、改革开放时(鸡缸身价大涨)等三个历史时期[3]195。无论是写牲口,还是写鸡缸,都写出了物的命运起落无常实乃政策改变的结果。孙犁不需要发挥太多的无奈或是控诉,只是在时间流转中将事实呈现,所要表达的内涵自然得到解释,并且人随时迁,其中的身世变化之感也突显出来。二是孙犁散文也通过空间转换来呈现物。《猫鼠的故事》从猫和老鼠的关系中看城市的猫不吃老鼠的“反常”现象。除了写出城市环境中的猫,作者还在最后写出农村中的猫。通过对比,不仅表现了城市环境中猫鼠关系的反常、猫性的退化,也写出了晚年孙犁对城市的排斥和对乡土的青睐。又如在《书的梦》中,孙犁为表现书和自己的关系,他呈现自己从童年到上学以及工作的时间流转和地点转换:从保定到北平,书不仅是他人生成长中的陪伴,也是他迁徙流转历程中的心灵慰藉。在《住房的故事》中,不仅写了农村父亲盖的房屋,也写了自己“四海为家”“睡在别人家炕上”“住过各式各样的房屋”以及在“荒村宿营”睡于棺木上的场景[7]36,当孙犁回到家乡时才深刻体会父亲盖的房屋也已经老了。在关于住房的故事中,孙犁以自己的流浪生涯为线索,写出不同地点的不同房屋,既写出了漂泊在外有家不归的愧疚,也写出了对离家参军等经历的自豪,相关情感活动和变化在物的展现中得到呈现。

其二,除了在物与事的维度中利用时空的流转感受物之外,孙犁也在人与物的维度中进行感知和阐发。正如谢有顺认为小说家的散文不仅“长于叙事”[13]20,而且还有明显的特点就是写人物,“写草木虫鱼,也都此中有人,呼之欲出”[13]22。年轻时为小说家的孙犁,晚年的散文写物,正是物中有人,感于物、发于事之外,也发于人。在《晚秋植物记》中,孙犁在写丝瓜的同时,也简要地谈及陆女士。同样,在《石榴》中,不仅谈及石榴的花与树,更谈及晚年孙犁对小花的回忆。孙犁写物“每写都是有人的、动态的”[1]408,“感发”的创作思维使得生活中的平常人物在孙犁的感知中呈现明显的形象特征。在散文中,孙犁便利用物的相关细节来体现人物的形象。在《吃粥有感》中,“喝着胡萝卜棒子面粥,忽然想到此事”[12]19,此事正是作者与曼晴一起打游击转移的场景。作者通过平常的面粥触发回忆,叙述了曼晴这样一位在艰苦作战条件下依旧热衷诗歌创作的知识分子形象,其中他和作者用木棍掘胡萝卜吃的细节更突显他乐观的战斗精神。孙犁晚年之所以有所阐发,是在于他内心的积郁与粥产生契合,粥中的胡萝卜成为他产生回忆的契合点。而这积郁是晚年孙犁对于友人的不平和怀念,以及对曼晴身为知识分子的认同。“即兴写出,想寄给自从一九六六年以来,就没有见过面的曼晴。听说他这些年是很吃了一些苦头的”[12]19。此文创作于1978年,可知文章最后戛然而止的那一句话是在阐述孙犁对曼晴“文革”遭遇的唏嘘以及对老友的怀念。同样,在《鞋的故事》中,孙犁不仅写鞋,更塑造了制鞋者——小书凌的形象。一个农村中有点“心机”要摆脱自己命运,但也知恩善报、待人真诚的女孩。为感谢孙犁给予她的经济帮助,她便做鞋答谢。鞋子做大了,孙犁不说,她便不声不响地观察孙犁的脚,之后又做了一双合适的。孙犁通过小书凌为做鞋的细节展现她待人有自己的小聪明,但也不失真诚的人物特性。同时,散文也表达了孙犁对农村女性命运和处境的理解与同情,是他对这些女性美好的认知。孙犁认同这些平凡人物的品质与形象,相关之物不仅是孙犁对这些人物产生回忆与情感的契合之处,更成为展现这些人物形象特征的细节所在。

当内心的积郁遇到外物,便发而为文,物成为文章固定的情感来源,由此成为散文的线索,使得散文不散。并且,在流转的时空中展开对事的阐发,对人的形象呈现,并挖掘物背后的生命力,将之贯穿于叙事。同时,这样的描写也保证了情感的稳定性。这便是孙犁的感发,孙犁咏物散文中的感发。

[1] 滕云.孙犁十四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2] 孙犁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3] 孙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4] 陈亚丽.文海晚晴:20世纪末老生代散文研究[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5] 叶嘉莹.王沂孙及其咏物词[J].文学遗产,1987(6):90–99.

[6] 叶嘉莹.杜甫诗在写实中的象喻性[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4):75–84.

[7] 孙犁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8] 孙犁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9] 孙绍振.文学创作论[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7.

[10] 李咏吟.创作解释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

[11] 陈剑晖.诗性想象:百年散文理论体系与文化话语建构[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

[12] 孙犁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13] 谢有顺.散文的常道[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

2018-06-19

何洁(1991―),女,福建福州人,硕士研究生。

I206

A

1006–5261(2018)06–0092–05

〔责任编辑 刘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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