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李太白全集》)
【品读】
说起李白,首先会令人想到一个词:“豪气”。动辄曰“会须一饮三百杯”“飞流直下三千尺”;动辄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李白的很多诗,可谓将这“豪氣”抒发到了极致。不过,像此首《独坐敬亭山》,豪气肯定是有的,但更多地似有些逸气,潇洒无羁的逸气,众人皆营营独我置身其外的逸气。
初读此诗,我觉得“高”与“闲”用得不甚好,有故弄之嫌。然细细摩寻,又觉此二字若有所指,且非用不可。“高”,似有追慕名利之意;“闲”,则喻隐退闲居。两个字,两种状态,两条不同的路。接以“不厌”一词,亦用得绝妙。一是对上面的“鸟”及“云”而言,是反指;再就是对下面的“敬亭山”而言,是直指。“不厌”一词,以“两”字来修饰,读来就更有意味了:一味在表达自我,如山般清明不俗,不为外物所动;另一味也是在表达自我,表达诗人内中的孤芳与孤寂,唯山可懂,可为知己。李白此诗的详意,辛弃疾《贺新郎》似略解了一二:“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不同的是,辛弃疾的词调里,似少了李白那份捋着须昂着头颅的不屑。
说起李白,还会令人想起两个字:“浪游”。李白的一生,可谓是四方浪游的一生。二十四五岁之前,在蜀中游。二十四五岁到三十七八岁间,又在江苏、湖北一带游。三十七八岁到四十一二岁间,则在山东、浙江一带游。直到四十二岁左右承蒙他人举荐,入驻长安,做了京官。不过,仅仅三年之后,就因遭权臣排挤被放逐出京。之后十多年间,则在山西、山东、河南间兜转。五十四岁到五十五岁间,则多来往于今安徽宣城一带。诗中的“敬亭山”,即在宣城。想来,此诗大概也是作于这一时期。然诗成不久,李白就投奔了镇守南方的某亲王,做了王府的幕宾。后,受累于此亲王与其兄的夺帝之争,先是被下狱,后又被流放。年近六旬,才遇赦。两年后,就死了。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多少年多少代过去了,如今的敬亭山依旧静默在宣城的老地方,而李白此人却早已作古。想到他人生最后七八年的委身攀附与落魄周折,我忽然觉得,其《独坐敬亭山》里所流露出的豪气也好,逸气也罢,似乎皆为一时之故作,那“相看两不厌”,亦似有自我拔高之嫌,实际中,他远远没有“敬亭山”超然。所以,还是周汝昌先生说得准:“此诗愤世嫉俗,语意不恭,而以婉笔出之,令人不觉。”(杨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