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制改革 对中国企业很重要

耿秋

本杰明 · 富兰克林有句名言：人的一生有两件事情不可避免——死亡与纳税。

2016年12月，已过古稀之年的“玻璃大王”、身为福耀玻璃集团创始人、董事长的曹德旺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投资6亿美元、在美国莫瑞恩建造的汽车玻璃厂正式投产，并直言，“中国实体经济的成本，除了人便宜，什么都比美国贵”。

正是这句话戳中了国人的痛点，一时间舆论一边倒，网友纷纷猜测，3年前“李嘉诚跑了”，现在曹德旺也要“跑了”，“把制造业回流美国”……

3年前，曹德旺曾对“李嘉诚跑了”事件评价，“他在这件事情上带了个坏头……中国是你的祖国。你应该与祖国共存亡。国破家何在啊？”

而3年后的今天，曹德旺却被与“李嘉诚跑了”捆绑在了一起，这或许是3年前的曹德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有人质疑曹德旺建厂是不是要资产投资移民，拿美国的绿卡，甚至将资产转移到国外去？

然而，就在舆论对曹德旺的一片讨伐时，关于曹德旺“拿绿卡”的猜测却因为一则旧闻不攻自破——曹德旺早在1994年就已经移民美国，但在2005年他亲自拿着绿卡跑到美国大使馆把“绿卡”还了回去，“那时候我发现福耀将成为中国未来汽车玻璃的代名词，因此移民不是大人物做的，是小人物做的，大人物真正有抱负，不能移民。”

那么，曹德旺为什么要“逃离中国市场，把工厂开到美国”去？

对于此事，曹德旺是一贯的坦诚，他给大家算了一笔账，中国制造业的综合税负跟美国比高35%，而且是“全世界最高的”，他评估，美国的总利润比中国“多百分之十几”。

真问题要改革

在对曹德旺“跑路”的一片争议声中，《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曹德旺没跑路 真问题要改革》的评论。评论指出，“把曹德旺在美国投资，理解为一个企业家在对国内国际市场进行比较权衡后，在世界范围内进行的产业布局，或许更加合适。”……“刚刚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专门提出‘着力振兴实体经济，把振兴实体经济作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任务，并且就降成本、补短板提出了非常具体的改革方案，明确要求降低各类交易成本特别是制度性交易成本，减少审批环节，降低各类中介评估费用，降低企业用能成本，降低物流成本等。这都说明，中央已经认识到这些问题，并以现实问题为导向，制定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改革举措。无论问题多严重，都要一步步务实解决，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与其唱空唱衰，不如给予改革更多时间窗口。”

波士顿咨询公司2013年的研究报告显示，当时在美国制造商品的平均成本比在中国高5%；2015年，在美国低成本地区生产已变得和在中国生产一样划算；预计到2018年，美国制造成本将比中国便宜2%至3%。

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在一个论坛上表示，应对特朗普对制造业的争夺战，减税减费和降低成本是核心，中国一大问题是宏观税负率太高。福耀玻璃官网的数据显示，2016年度，福耀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66.2亿元（人民币），利润总额39.20亿元，上缴国家税收21.03亿元。

周天勇说，1995年宏观税负率只有16.5%，2000年21%，2005年26%，2010年升至36%，2015年达36.9%，中国制造业“内有死亡税率，死亡成本，房地产的夹击，形势堪忧”。

有媒体分析称，“和世界其他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生产税的比例是比较高的。我国税收侧重于流转税而在所得税上的弱化是企业生产税负较重的原因之一。”

对此，全国人大代表、高斯贝尔数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潭爱表示，“我国整个税制结构是一个不平衡的结构，这种不平衡的税制结构束缚了企业的手脚、降低了企业的竞争力、创造力和扩大再生产能力。”在税负基本不变的情况下，尽快调整优化税制结构，减轻企业税负，最大限度释放企业的活力。

税制变迁

事实上，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税制也经历了一系列的改革。早在1958年和1973年，我国就进行了两次重大的税制改革，其核心是简化税制，但国营企业上缴的利润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1978年之后，随着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政策的实行，我国经济领域发生了深刻变化，出现了多种经济成份、多种经营方式，原有的单一税收制度因税种过少，难以适应多种经济成份并存的新形势，也不利于对外开放政策的执行。为适应经济情况的变化，对税收制度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一个国家税收收入占财政收入的比重其实质是由传统国家向税收国家转变的重要标志标志之一。而中国，从1978年至1993年，用了15年的时间完成了这个转变。

1978年，中国的税制改革仍属于准备和起步阶段，首先建立了涉外税制——1980年至1981年，全国人大先后通过并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所得税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所得税法》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企业所得税法》。通过这一系列改革，从1978年到1982年，中国的税收收入及其占财政收入的比重呈逐年稳步上升的趋势。

1983年，为了通过用税收来规范国家与国营企业的利润分配关系，国家实行第一步利改税改革，即对国营企业征收所得税，简称利改税。1984年，国家实行第二步利改税，即对工商税制进行全面改革，发布了关于征收国营企业所得税、国营企业调节税、产品税、增值税、营业税、盐税、资源税等税种的行政法规。两步利改税完成后，一方面基本理顺了国家与企业的分配关系；另一方面初步确立了以流转税和所得税为主体的税收体系。至此，中国成为名副其实的税收国家。

税制改革为企业注入了活力，但却使财政收入尤其是中央财政收入一度受到影响。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财政收入占GDP比重和中央财政收入占整个财政收入的比重迅速下降。这时党中央、国务院再次对税制进行了改革——1994年，一场具有深远影響的分税制改革在中国拉开了序幕。分税制的实行，使中国的财政秩序为之大改，中央财政重获活力。endprint

1994年的这次税制改革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泛、内容最深刻的一次税制改革，经过这次税制改革和后来的逐步完善，到20世纪末，中国初步建立了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需要的税收制度，对于保证财政收入，加强宏观调控，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经济与社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1994年，我国实行分税制改革后，搭建了市场经济条件下中央与地方财政分配关系的基本制度框架。但在分税制接下来10余年的运行过程中，这个体制框架发挥出了一系列的正面效应，同时也逐渐显露和积累了一些问题。

营业税和增值税分立并行日渐显现出内在不合理和缺陷。税制结构中，增值税和营业税是最为重要的两个流转税税种，二者分立并行。随着经济快速发展，这种税制并不利于经济结构优化。同时在税收征管实践中造成了一些困境，不仅重复征税，造成增值税链条中断，同时还制约了服务业发展。

事实上，自1994年分税制改革以后，我国税收制度改革从未间断。比如有较大影响的2008年“两税合一”的企业所得税改革，及2009年初启动的增值税转型改革。但不管是企业所得税还是增值税转型改革，都不及营改增对经济社会产生的影响重大而深远。

2011年，经国务院批准，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联合下发营业税改增值税试点方案。从2012年1月1日起，在上海交通运输业和部分现代服务业开展营业税改增值税试点；2013年8月1日，已推广到全国试行；2016年3月1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自2016年5月1日起，中国将全面推开营改增试点，将建筑业、房地产业、金融业、生活服务业全部纳入营改增试点，至此，营业税退出历史舞台，增值税制度将更加规范。这是自1994年分税制改革以来，财税体制的又一次深刻变革。

税收制度在国民经济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刘潭爱解释，以往的税收制度改革，多是作为经济体制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国内外经济社会环境的变化，税收制度领域面临的问题和矛盾也在蓄积和派生。

改革进行时

“绝大部分的税收都压在了企业身上，企业成本加大。”这也是刘潭爱连续5年在全国两会上呼吁税制结构改革的原因。刘潭爱建议，通过降低企业生产流通环节税负，生产流通环节的税负越低，企業的国际竞争力就越强。另外，减免企业所得税，这样可提高企业扩大再生产力的能力和科技创新能力。

进入2016年，“供给侧改革”任务被反复提及，以“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为细则的五大任务成为2016年政策的着力点。

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2017年3月5日召开的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表示，2016年一年，“积极的财政政策力度加大，增加的财政赤字主要用于减税降费。全面推开营改增试点，全年降低企业税负5700多亿元，所有行业实现税负只减不增。制定实施中央与地方增值税收入划分过渡方案，确保地方既有财力不变。”同时表示，“今年赤字率保持不变，主要是为了进一步减税降费，全年再减少企业税负3500亿元左右、涉企收费约2000亿元，一定要让市场主体有切身感受。”

2016年以来，随着营改增试点的全面推开，“减税降费”政策为大部分企业带来了实惠，激发了市场主体的更大活力。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更是为企业送出“大红包”。

全国人大代表、小米科技董事长雷军表示，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的减税降费的力度特别大。政府工作报告在提到2017年重点工作任务时，提出要推进财税体制改革，落实和完善全面推开营改增试点政策，今年由四档税率简并至三档，进一步减轻企业税收负担。“一定要让市场主体有切身感受，对于企业来说，就是希望将减税降费落到实处，让企业有切身的感受。这一点对我们企业家来说，感到特别振奋。”

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指出，前几年行业景气度相对较好，企业利润空间大、赚钱多，因此即便当时税费较高，企业也可以承受。而近年来，随着市场竞争的日趋激烈，部分行业产能出现过剩，产品毛利空间下降，甚至一些企业的税负高过了利润，这就使税费问题凸显出来。不过，国家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已通过“营改增”等措施来减轻企业负担，目前来看也取得了一定效果。

事实上，“减税降负”也同样是2017年两会代表们最热议的焦点，对于如何给企业降成本，减负担，两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纷纷建言献策，共话“税负”。

全国政协委员、合众人寿董事长戴皓认为，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实体经济是社会生产力的集中体现。进入21世纪以来，国内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所负担的税收、社会保险、各种收费罚款、利息、能源、运输、土地房租等各种成本越来越重。为此，戴皓提交了关于加大减税清费力度，加快振兴实体经济、扭转经济下行压力的提案。

全国人大代表、山东新华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赵毅新建议：现阶段企业增值税税率高，企业经营负担重，面对机遇与挑战，更需要政府的鼓励和扶持。

改革需要时间

在两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热议的同时，焦点人物曹德旺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2017年3月7日，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曹德旺在经济组联组讨论政府工作报告时表示，要出台切实可行的措施帮助小微企业解决困难，最好的措施是给小微企业免税，而非减税。经他调查，基层机关对小微企业收税要付出的成本很高，每收100万元的税要出80万元的成本。

“关于企业税负问题，我已经说了很多了，表明了我的态度，现在仍然坚持。要特别指出的是，管理层高度重视我反映的这些问题。我很感谢政府高度重视这件事。问题的解决需要时间，慢慢来。”曹德旺在两会驻地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曹德旺说，“我的企业做得非常好，降税对我个人来说，没什么影响，我赚了钱，都做慈善了。但是对于中国企业来说，这很重要。”据胡润慈善榜统计，从1983年第一次捐款至2016年底，曹德旺累计个人捐款达80亿元人民币，连续多年登上中国慈善排行榜榜首。

在曹德旺看来，中国如果要减税，给大企业减税没有意义，而应该出台切实可行的政策来帮扶小微企业。“不要减我的税，我很好，过得挺不错的。大企业有大企业的福利，我们也享受了国家的福利，例如银行对效益好、信用高的大企业有降低贷款利息的政策。但是小微企业不具备贷款能力，可贷款的额度也不高，倒不如出台一些切实可行的手段来帮扶他们。”

“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都有来调研。不仅仅跟我的企业谈，还跟很多其他的企业谈。管理层非常重视这件事，我很感激政府对这件事的重视。”曹德旺表示，意见表达了，国家相关部门也很关注这件事情，但要真正改变，还需要时间，“你们需要有耐心，我相信他们也会很认真地去做这个事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