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彭
关于自然与建筑这个话题,从去年夏天就开始不断地找资料学习,越学习越觉得这只能是个很空的理论。什么建筑离得开自然呢,现在哪个建筑师对自己的作品都能就融合自然这个问题说上一大堆,无论是国内的国外的,现代的历史的,谁也不会说我的建筑要背离自然。柯布西耶外星飞船式的萨伏伊别墅有他对待自然的哲学(底层架空可以尽量少地破坏地面面貌,屋顶花园可以提供更多的接近自然的机会,横向长窗更好地将自然景观引入室内),赖特的有机建筑更是建筑结合自然的一座座不朽之作。所以这个话题到现在是否还有讨论的必要,或者说这个话题现在还有什么内容可讨论,是我一直很难想出答案的问题。
有一个阶段我开始一本接一本地读安藤忠雄的书,从《在建筑中发现梦想》开始接触他多情的建筑理论,后面开始按着时间先后读他的《安藤忠雄论建筑》《安藤忠雄连战连败》《建筑家安藤忠雄》等等,不能说已经懂他的哲学了,但是似乎多少能感觉到这位日本建筑师有些他独特的跟自然对话的方式。他自己说他的这些建筑或许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从住吉长屋开始就给人一种豁得出去的感觉,这是一所从内到外都说不上平常的建筑,但是他完全用混凝土建造的盒子却仿佛洋溢着东方的味道。插一段,关于天井,从我自己儿时的记忆里便是夏天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即使在冬天,坐在温暖的炕上望着天井,天井里还有覆着雪的玉米坉,在这样的场所里我一年年成长起来,想必也是因此对这样的建筑怀着某种特殊的情感。
从安藤那里学来的建筑深入自然的方式,是与隈研吾《自然的建筑》中的理论有所不同的,如果我试着概括一下安藤这边的理论的话,他可能是怀着他浓厚的感情让自然里的风、光、水从混凝土和玻璃这些常人看来冰冷的材料中来回逡巡,让人们在他的盒子里游走的时候总能不时地发现他的“梦想”。
而隈研吾在书的一开始就先对安藤坚持了一辈子的混凝土进行了否定,至少能够猜想他跟安藤不太可能走同样一条路。安藤的建筑多是几何化的,而隈研吾的建筑则基于他的“粒子建筑”理论,追求一种“小数点式”的建筑(即不是1或2这么绝对,是1.XX这样的建筑),粒子化的墙体,粒子化的光,他希望建筑是散的,甚至像是他提出来的希望建筑“消失”。即使是石壁,也要使其变成透明的,即使是玻璃也要装上百叶窗将光打散,这样也许能使他的建筑像是融化在自然之湖中的一团粒子的组合,同样是风光水,却是不一样的风光水。
这样的千丝万缕也许就能理解为他所说的建筑的“关联性”,当然这并不完整。关联性可以在建筑自身,建筑与场所,建筑与人等等方面体现出来,就像隈研吾书中反复提到的(去年在同济听他的演讲时也反复提到的)当地材料:比如建筑使用了这座山上的竹子什么的,那么就产生了一种与这座山不能言语的关联,又如象山的博物馆,是从周围村里收集来的瓦片做成墙上的“粒子”,便与这在周围的氛围找到的一种节奏。说到这里,我想所有对隈研吾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对他建筑中的材料有着深刻的印象,木材,竹子,甚至用纸做成墙壁的建筑,在这个时代使用这些材料实在是面对极大挑战的(安藤自始至终使用一种材料亦需要面对极大的挑战),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他这样的人来做这些事情。
而在中国传统的建筑理论,尤其是园林营造理论中,建筑是自然的附属品,许多园林建筑的定义也是根据它在自然中的约定位置来确定的,因此建筑在中国其实也是一直存在着极强烈的与自然的关联性,所以王澍认为我们现在的建筑需要向传统学习,“不仅学习建筑的观念与建造,更要学习和提倡一种建立在以地方文化差异性认同为根基的生态的生活方式”。生活塑造了建筑,建筑亦塑造了生活,我们现在每天困在高楼上几百平的空间中,能接触到的自然往往就是盆栽,吹着空调的风走到窗边,看到的是另外的高楼,这样的生活也许不能说不好,只能说缺点诗意吧。
所以虽然到现在关于自然与建筑的话题我谈到这里还是怎么看怎么像空谈,但是我还是想继续地再看看,也许有一万种走进自然的哲学,但我们总不能一种都没有,安藤是感人的,隈研吾也是感人的,赖特柯布也是感人的,唯有自然能恒久地在一代又一代时光里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