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继科
赋,作为一种“包括宇宙,总揽人物”的文学体裁,其产生与体育有较深的渊源。[1]自“爰锡名号”《文心雕龙·诠赋》之《钓赋》开始,中国古代体育活动作为赋的核心素材,且一直在赋这种独特的文体中演绎着属于它的精彩篇章。在此,本研究把反映体育活动的赋从文学作品中剥离出来,称之为“体育赋”。所谓“体育赋”,是指反映体育活动的历代赋的类别,或者是以体育为题材的历代赋作。
从项群分类的角度对汉代体育赋中的体育项目进行划分,时期跨越西汉和东汉作者有:应玚、扬雄、张衡、王粲、司马相如、陈琳、刘桢、孔臧、枚乘、刘向、东方朔、马融、丁廙、王粲、蔡邕、刘向、边韶、邯郸淳、李尤、傅毅;按照篇数计算,射御赋有1篇、狩猎赋有14篇、博弈赋有8篇、投壶赋有2篇、杂耍百戏有2篇、武舞有2篇。从数量和项目可以看出汉代体育发展繁荣状况。文学作家对体育情有独钟,作家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同时,也承载了对体育文化的传承。
以体育赋为代表的汉代体育文学发展较好,内容丰富,特征鲜明。描写的主要内容有狩猎、骑射、博弈、投壶、武舞等。根据内容和主题,可将汉代体育赋的文化特征总结为:第一,反映帝王狩猎的盛况。狩猎是历代帝王频繁从事的一项活动,通过盛大的校猎彰显帝王威风和国力强盛、训练士卒、选拔人才;第二,反映文人雅士的悠闲生活。以棋类活动为代表,受到历代文人学者所钟爱,可以管窥社会中下层人民的生活状况和时代特征;第三,反映百戏、武舞表演的盛况。汉代盛世时期,社会高度发展,在丝绸之路的作用下,国内各民族和国外国家之间交流频繁,汉王朝在与西域等国的文化交流碰撞中,体育项目得到了较好传播和发展,各种百戏表演汇聚京师,场面宏大,非常震撼。
射御,在中国古代为射箭、御马之术,属古代六艺之核心内容,也是生活、狩猎、军事的核心。应玚《驰射赋》中对御驾的描述:“群骏笼茸于衡首,咸皆腰袅与飞菟。陇修勒而容与,并轩翥而厉怒。尔乃结翻侔,齐伦匹。良乐授马,孙膑调驷。”。汉代马车对马的要求非常严格。马是由伯乐相得而来,又要经过像孙膑这样的能人调教方可。最早射御一体,而且车上的弓箭手必须技艺精湛。即拥有“左揽繁弱,右接湛卫。控满流睇,应弦飞碎……终节三驱,矢下虚发。进截飞鸟,顾摧月支。须纡六钓,口弯七规。”之术。[2]
射御和骑射的发展在时间上存在先后,春秋战国前主要以车战为主,之后在边陲少数民族频繁侵扰的影响下,为了抗击侵略和保卫家园,以适应少数民族骑兵战术为主,国家进行军事改良,重点发展骑射。
《七发》以楚太子玉体不安,而吴客前往探望开启全篇。其中涉及到“校猎”的描写场面宏大精彩。“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逐狡兽,集轻禽。”“劲箭”和“雕弓”暗示了狩猎装备的精良。[3]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于是乎乃使诸之伦,手格此兽”,“弓不虚发,中必决眦”。文中既有空手格斗描写,又有各种兵器并举,可谓精彩有加。[4]《上林赋》中的气势宏大和精彩的射杀场面:“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野羊。蒙鹖苏,绔白虎;被斑文,跨野马。凌三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铤猛氏;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设,应声而倒。”骑术对骑者要求非常高,即:善骑、体力充沛、骑术精湛、箭法精准,否则就做不到“径峻赴险,越壑厉水”和“弓不虚设”。[5]扬雄《羽猎赋》:“若夫壮士慷慨,殊乡别趣,东西南北,聘耆奔欲。拖苍豨,跋犀犛,蹶浮麋。斮巨狿,捕玄蝯,腾空虚,距连卷。”通篇只字未提狩猎技艺,然而征服各类野兽,使野兽归顺却是对狩猎技艺最好的佐证和诠释。这一系列的描写足以说明狩猎技术的精彩绝伦。[6]
棋类活动在汉代从帝王将相到庶民,参与人群广泛,也得到赋家的广泛关注,成为赋体文学作品重点描述的对象。主要有马融的《樗蒲赋》、《围棋赋》,边韶的《塞赋并序》,蔡邕的《弹棋赋》等。
樗蒲是兴盛于西汉文人雅士当中的一种棋类游戏,从外国传入。马融《樗蒲赋》中对樗蒲材料的描写甚是精彩丰富:“枰则素旃紫罽,出乎西邻”,“杯则榣木之干,出自昆山”,“矢则蓝田之石,卞和所工,含精玉润,不细不洪”,“马则元犀象牙,是磋是礲”。尔后又有大量樗蒲玩法和规则的描写:“杯为上将,木为君副,齿为号令,马为冀距,筹为策动,矢法卒数”,“于是芬葩贵戚,公侯之俦,坐华榱之高殿,临激水之清流。排二木,散九齿,勒良马,取道里”。[7]刘向的《围棋赋》:“略观围棋,法于用兵,怯者无功,贪者先亡”。马融《围棋赋》:“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深入贪地兮,杀亡士卒”,棋道如兵法,重在谋略;其次作战,既要勇敢,又不能恋战,胜败就在方寸之间。[8]
边韶《塞赋》:“赤白色者,分阴阳也。乍亡乍存,像日月也。行必正直,合道中也。趋隅方折,礼之容也。迭往迭来,刚柔通也。周则复始,乾行健也。局平以正,坤德顺也。然则塞之为义,盛矣大矣,广矣博矣。质象于天,阴阳在焉。取则于地,刚柔分焉。”[9]赋中可以看出丰富的博弈规则和精彩的厮杀场面。博弈的真谛在于通过体育活动来抒写一种人生哲理。
蔡邕《弹棋赋》:“荣华灼烁,萼不韡韡。于是列象棋,雕华逞丽。丰腹敛边,中隐四企。”,“或风飘波动,若飞若浮;不迟不疾,如行如留。”[10]在华丽美观的棋盘上有“风飘波动,若飞若浮”美妙的感觉,棋在高手的手指间“不迟不疾,如行如留”,运筹帷幄,休闲自若的神态。
《礼记·投壶》中记载:“投壶,射之细也”。投壶在汉代盛行不衰。每逢宴饮,必有“雅歌投壶”。《东观汉记》记载:“对酒娱乐,必雅歌投壶。”《西京杂记》说,汉武帝时有一个郭舍人善投壶,可以“一矢百余反,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邯郸淳的《投壶赋》对投壶起源、规则和技法作了详尽而全面的记载。如“一往之纳二,每投不空,四矢退效。既入跃出,荏苒偃仰。”[11]
《西京赋》:“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燕濯,胸突銛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总会仙倡,戏豹舞羆。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挟邪作蛊,于是不售。尔乃建戏车,树修旃。侲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絓,譬陨绝而复联。百马同辔,骋足并驰。”[12]汉代百戏项目较多,其中包含丰富的体育活动: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燕濯、胸突銛锋、跳丸剑、走索等。这些体育活动在当时社会具有较高的地位和社会意义。既是支撑上层社会生活的支柱,又是国家举行大典活动的主要内容。体育活动反映社会现象,社会又为体育活动的发展提供肥沃的土壤。
武舞是武术与舞蹈的结合体,起源更为久远,是人类劳动生活实践的产物,也是劳动者劳动动作的单纯再现。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的低下,人们无法清晰地认识现实世界,因此,寄托于神灵和宗教无疑成为早期人们主观世界的反映。人们通过早期的武术和舞蹈与神灵沟通,也为后来的武舞和舞蹈的发展提供了契机和滋生的环境。《左传》曰:“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司马迁著《史记·礼书》及《史记·乐书》、班固著《汉书·礼乐志》、范晔所作《后汉书·祭祀》等都有关于武舞的相关记载。角抵戏是汉代武舞的精华,汉武帝甚爱角抵戏。《汉书·武帝纪》载:“(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观”;“(元封)六年夏,京师民观角抵于上林平乐馆”。班固《东都赋》里就记有:“四夷(四方少数民族)间奏,德广所及,僸佅兜离,罔不具集。”,“僸佅兜离”是少数民族乐舞的名称。四夷舞蹈形式为“东夷之乐执矛舞,西南夷之乐执羽舞,西夷之乐执戟舞,北夷之乐执干舞”。[13]
从古至今,宇宙一直是人类不断探索的神秘空间。体育文学反映出了古人对宇宙哲学认识的思维过程。如体育赋中的棋弈类赋,反映出将天地阴阳乾坤寄予小小棋局之中,小棋盘包含乾坤日月,阴阳变化于其中,体现了哲理意蕴的深奥,正所谓“盛矣大矣,广矣博矣”。王粲《围棋赋》:“清灵体道,稽谟玄神”调节心神的功能,。《弹棋赋》:“因行骋志,通权达理”行棋的哲理。丁廙《弹棋赋》:“仁而不武”,“过犹不及”的深刻哲理。边韶的《塞赋》:“赤白色者,分阴阳也。乍亡乍存,像日月也。行必正直,合道中也”,其中蕴含“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立人之道,曰仁曰义”的三才之道。[14]
体育活动是人的四肢操作和人大脑的思维引导,运动必然反映着对人生的认识与思考。体育赋的内容丰富,通过体育活动来比拟人生,把作者的哲学观寄托于某项体育活动而借以表达作者无限深意。如刘向《围棋赋》:“怯者无功,贪者先亡”和夏侯惇《弹棋赋》“胜者含和,负者丧颜”,表达了方寸之间进退有度的人生哲理;北宋司马光《投壶新格》:“夫投壶细事,游戏之类,而圣人取之以为礼……一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体现了投壶的修身养性功能;王粲在《棋赋》“夫注心铣念,自求诸身”,蔡邕《弹棋赋》:“不迟不疾,如行如留”皆体现了修身养性方面的文化内涵。[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