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篇文章是“假的”

浙江省苍南县少年艺术学校 陈 杰

开学季，老师总是要让孩子写一篇叫《开学第一天》的文章，要求他们写下新学期第一天的经历与感受。我也不能免俗。且看，班级里一个孩子是这样写的：

开学第一天

一转眼，快乐的暑假已经过去。我们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学期。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们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早晨，清脆的闹铃声打断了我美丽的梦，可它又送给我一个明媚的早晨。装着满心的欢喜与愉悦，我按时来到了学校。刚走进学校，校园里的小花们仿佛正在向我们招手，小草妹妹犹如为了我们的到来，在欢快地跳着舞，一丝微风吹过我的额头，开学第一天的早晨，好清爽。

同学们像一群活泼可爱的小鸟，兴高采烈地飞进那美丽、熟悉、温馨的校园，飞进那宽敞明亮的教室里ǚ都纷纷找自己的好朋友聊天，谈话。毕竟是新的学期，肯定有很多话想要说。走到班里，同学们正在向我打招呼，我也不由自主地向他们问好。

开学的第一天，崭新的一天；开学的第一天，有意义的一天；开学的第一天，惊讶与快乐的一天；开学的第一天，完美的结束，新的开始！

好文章啊！条理清楚，情感浓郁，文章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我决定把它当作范文，读给学生听听，一来让优秀作者得到表扬，二来也让其他孩子有所借鉴。

踏着清脆的课堂铃声，我娓娓读来，以声传情，孩子们默默倾听，一双双眼睛绽放光芒。

范读完毕，就在我准备接受孩子们投来的掌声时，突然，角落里幽幽传出一个声音——“假的”。

声音不大，可依然清晰地传入每个学生的耳朵。蓦地，大家似乎都被这句话镇住一般，随即原本寂静的教室有些骚动起来。我也有些恼怒：打断老师的讲课，有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吗？刚想气恼孩子这么不合时宜的插话时，直觉告诉我：不妨听听，怎么会这样评论。这样一想，不由得平静下来。

“老师，第一天上学我没感到有这么开心。”也许意识到同学们的异样，他显得不太自信的模样。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开始有同学附和：“是的，太夸张了，有点儿不真实。”

有了另类的声音，我显得有些意外。

“那大家都是什么心情？”听着我略有疑惑的发问，孩子们露出怯怯的神色，一片寂然。“不必担心，实话实说，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不能睡懒觉了。”“疯玩的时间没了。”一再鼓励下，孩子们的话匣子就此打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来。

“我还是喜欢暑假懒洋洋看书的时光。”

“暑假不必要每天被妈妈赶着写作业。”

……

“看来开学季不全是美好的、开心的，对不对？”听我这么一说，孩子们笑开了。

“那么，和盛凯的开心期待相比，你的开学第一天有什么不同？”我试探性地发问。

“被安排和我的双胞胎姐姐同桌，令我意料不到。”

“新学期第一天，带了我们五年的数学老师陆老师去支教了。小学阶段的最后一年不能教我们，只能留下满满的遗憾。”

“六张乒乓球桌，经过风雨洗礼，现在只剩下一张是完好无损的，四张球网失踪了，一张桌球的球网摇摇晃晃的，根本不能满足我们拼杀的欲望。我特别失望。”

“第一天语文课，借橡皮给刘文彬时，被语文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没认真听回答不出来，挺尴尬。”

“老师布置的社会调查报告作业不检查了，害我白费心费力了，挺失落的。这可是我在暑假花了很多时间做的，本来还希望老师表扬的。”

“第一节音乐课，有同学不遵守纪律，被音乐老师罚重唱一遍。我们算是领教了新老师的‘厉害之处’了。”

“被老师点名带一年级新生寻找学校的垃圾处理场，累并快乐着。”

……

听着孩子的一件件“伤心、意外、失落”的事件，我为自己武断地认定开学就是“美好”的而惭愧。“那你们就把自己真实的心境写一写好吗？也让老师知道你们开学第一天真实的模样。”我决定“推倒重来”。

“老师，写文章不是要写得很美好吗？写自己的心里话，得分会很低的。”又有孩子怯生生地问。

听着孩子的语言，我心里不禁有点儿难过，坚定地说：“不，孩子们，你们只管大胆地表达。怎么想就怎么写吧。”孩子们像领了圣旨似的笑了，开始“唰唰”地书写起来。

开学第一天，我们一定都认为：孩子心中应该要有一种情感和情绪，那就是“美好”或“开心”。平心而论，我们常常主观臆断了孩子对一件事情的思维、情绪与反应。其实，很多时候，孩子的内心感受与成人的臆想是大相径庭的。但是，孩子的习作常常心照不宣——为了迎合，为了讨好，为了能在作文本上得到高分，他常常言不由衷地表达，人为制造出了美好的假象。

如果孩子的作文长期在“人言分离”的泥潭里打转，难以想象，会培养起孩子怎样的习作人格。作文不就是写他们的“真情实感”吗？可是当下，很多孩子提笔时常常不自知，习作还有一种重要的功能，那就是习作是为了表达真实生活的需要，习作是为了倾诉心灵的需要。

开学第一天，抒写自己真实的心情，用笔写下新学期的第一段文字，还原“开学第一天”真实的模样，就是还原了孩子真实的心境，坦露孩子真实的心迹。更是给学生建构一种强烈的作文意识：“真实”的表达重于“完美”地表现。文字世界里，真实而诚恳地表达，才能打动人心，这也是为文为人的真正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