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皇
以前曾经见到过一册文金祥所编的《清宫海错图》(故宫出版社,二〇一四年九月)图录;最近又见到另一本张辰亮所著的《海错图笔记》(中信出版社,二〇一六年十一月)。这是两册非常有意思的图书,前者以图像展示为主,后者结合图画以文字研究为主,二书可以对照阅读。而这套《海错图》册,现在收藏于故宫博物院。
这套《海错图》册是清宫旧藏,属于众多类似于「图谱」性质绘画作品当中的一种。相同题材的图册已经出版了的,还有李湜所编的《清宫鹁鸽谱》(故宫出版社,二〇一四年十月)、《清宫鸟谱》(故宫出版社,二〇一四年十月),袁杰所编的《清宫兽谱》(故宫出版社,二〇一四年九月)等。
此前对于这部分绘画作品所做的研究,都偏重于从美术史的角度来叙述和解读。其基本观点及看法在聂崇正先生的《清朝宫廷纪实绘画》(《紫禁城》二〇一四年三月号,页二六~九一)一文中说的较为具体,文内提到了「纪实绘画」在清朝宫廷中相当发达的状况,文章的最后如此写道:
《清宫海错图》书影
记录动、植物的绘画作品在清宫中大量存在,从表面来看,画中无非是些骏马、猛禽、猎犬以及花花草草,但同时从画幅上的文字中可以得到很多历史信息。这些动、植物都是特定的个体,不少还起有别致的专有名号,如骏马就有《万吉驦图》横幅、《阚虎骝图》横幅、《狮子玉图》横幅、《霹雳骧图》横幅、《雪点雕图》横幅、《自在驈图》横幅、《奔霄骢图》横幅、《赤花鹰图》横幅、《英骥子图》横幅、《籋云駃图》横幅等称呼,画上不光写了马的名号,还记录下它的长、高、宽尺寸,是何处何人所进献,这对于了解当时清朝政权与周边各藩属、邻国的关系等同样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画的是动物、植物,反映的却是画面背后的历史,所以这些作品同样也属纪实绘画之列,以上十匹大马除去由郎世宁画了几乎与真马一般大小的巨幅画以外,还由供奉清廷的法兰西传教士画家王致诚画了内容相同的十幅小的册页画。郎世宁所画的《准噶尔贡马图》卷、《爱乌罕四骏图》卷等也属这样的作品。又如欧洲传教士画家艾启蒙画有《十骏犬图》册,记录了宫中豢养的猎犬,它们都起有专门的名字。
至于记录植物、花卉等的画幅,则类似于细致描绘的标本图样,此类图画在中国和在欧洲历史上都曾有出现过,比如中国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一书中的插图;在欧洲则有意大利文艺复兴之后由自然科学家及艺术家们共同参与绘制的标本画。此类图画作品的价值(包括其艺术方面的价值以及植物学、动物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的价值),现时还较少为研究者所瞩目,其实同样应当引起注意。
故宫出版社出版的《清宫海错图》一书中附有文金祥、王祖望先生撰写的「前言」,文金祥以「《海错图》内容」、「聂璜所处的时代」、「聂璜生平事迹考略」、「《海错图》的价值」四个部分来叙述《海错图》的主要内容及文化意义。王祖望则以生物学的角度以「涉及的海洋生物门类十分广泛」,「《海错图》是一部比较集中反映中国古代﹃化生说﹄生命的图志」,「《海错图》是一部应用性很强的图志」,「《海错图》亦图、亦文、亦诗,集知识性文学性趣味性于一体」等节对《海错图》作出评述。
读了张辰亮所著的《海错图笔记》一书,确实如上文中提及的那样,完全属于另外一种解读。它们是绘画作品,但同时又是带有「标本」画性质的图谱,二者既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既可以看作是艺术品,又可以看作是自然生物的描摹。正如聂崇正先生在那篇文章最后所言:「如此的植物标本图画已然涉及到了自然科学的领域,非本文所能说三道四的,当属另外的课题来探讨的内容。」从张辰亮先生的《海错图笔记》一书的出版可以知道,从事自然科学史研究的博物学者,已经开始向这一领域进军了。从介绍中得知,《海错图笔记》一书的作者张辰亮是一位昆虫学专家,现为《博物》杂志的编辑。
图谱类的书籍,在中国版刻图书中是有其东方传统的。中国现存最早之木刻版画图谱为宋代的《梅花喜神谱》,收入一百幅不同形态的梅花,并配以五言诗。
而在欧洲,英国伦敦一八五三年版《本地鸟类图谱》一书中有七十二幅手工上色整版木版画。东方和西方都刻印出版过这类的图谱。西方这些图书的出现与博物学的发展有很大的关系。「博物学」是人类与大自然打交道的一门古老学问,在欧洲,指对动物、植物、矿物、生态系统等所做的宏观层面的观察、描述、分类等。博物学内涵丰富、历史悠久,它是自然科学研究的四大传统之一,它包括当今意义上的天文学、地质学、地理学、生物学、气象学、人类学、生态学、自然文学、动物行为学、保护生物学等学科的部分内容。
十八世纪,正是法国「百科全书派」的活跃时期,这些学术思潮对于欧洲知识界有着重大的影响,包括那些传教士同样也是如此。来华的传教士都有「一技之长」,或通晓天文学、或擅长数学、或通晓生物学、或精通测绘学、或擅长机械制造等。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自然科学和技术,由此也影响到中国的知识界,促进了此种图谱类绘画在清宫中的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