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玛纳斯碧玉的标准器

2018-01-26 00:59郭福祥
紫禁城 2018年1期
关键词:玛纳斯碧玉云龙

郭福祥

故宫博物院宫廷部研究馆员,从事宫廷历史与文物研究,曾著有《明清帝后玺印》、《钟表的中国传奇》等

在清代宫廷玉器史的研究中,玉料的来源问题是其中的重要方面。以往的研究多集中在宫廷玉器制作使用较为普遍的新疆和阗玉上,其他地方的情况多付诸阙如。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新的玉石产地不断被发现,相应地对这些产地及其玉石流通、加工历史的考察也就变得相当必要和迫切,新疆天山北麓的玛纳斯及其所产碧玉就是其中之一。

玛纳斯碧玉矿在清代曾有过开采和利用的记录,但在乾隆时期被封闭,禁止开采,多年不采使产玉点已经不为人知。直到一九七三年,北京玉器厂的老艺人莫英以在玛纳斯县城收购到的一块碧玉为线索,经过几个月的访问和追踪找到了碧玉矿,玛纳斯碧玉再一次融入到中国玉器制作的历史进程之中。而今,玛纳斯碧玉已成为我国玉器制作的重要原材料之一,产业的发展可谓风生水起。相较之下,玉器史界对其历史的研究却显得相当薄弱,特别是对玛纳斯碧玉材料是否进入清宫、清宫收藏中是否可以找到确证为玛纳斯碧玉所制器物等问题都不甚清楚。寻找清宫收藏的玛纳斯碧玉的标准器,无疑成为玛纳斯碧玉历史研究进一步深入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本文即以清宫档案、故宫博物院之玉器收藏为依据,对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大型碧玉云龙瓮进行研究,确定此件藏品就是用玛纳斯碧玉制成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清宫收藏玛纳斯碧玉的标准器问题。

玛纳斯碧玉的早期采集

玛纳斯碧玉的采集利用始于何时,史料中未见明确记载,但从先秦文献《山海经》中的记述可以获得一些相关的信息。《山海经·北山经》记录的山脉中很多都出产玉石,祭拜这些山脉时「吉玉用一圭」。而在乾隆年间奉敕编纂的《钦定皇舆西域图志》中,将《北山经》中几座产玉之山定位在当时的准噶尔部范围之内,「潘侯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铁;大咸之山,其下多玉;少咸之山多青碧;浑夕之山多铜玉」。也就是说这些产玉的山脉就在天山北部,与现在的玛纳斯产玉区域很接近。其山不仅蕴藏玉石,当地祭山时就使用玉圭,说明早在先秦时期就可能有玉石的采集与使用情况。

尽管如此,在清乾隆时期以前的漫长岁月里,玛纳斯碧玉还是基本处于湮没无闻的状态,其采集和利用应该是处于一种纯粹自然的状态,即很可能是一种个体的非常态化的偶然之举。玉石的采集和利用并没有进入社会和经济网络,没有形成规模化的流通和市场。这种状态一直到了乾隆五十年(一七八五年)左右应仍没有太大的改变。乾隆四十七年增纂完成的《钦定皇舆西域图志》可以代表清朝官方对准噶尔玉石(即玛纳斯玉石)的看法:「色多青碧,不如和阗远甚。」与该书中对回部和阗玉石连篇累牍的记载相比,对玛纳斯碧玉这寥寥几字的记述实在可以用忽略不计来概括。这说明在编纂《钦定皇舆西域图志》时,玛纳斯碧玉尚不为官方太多关注,且评价不高,大规模的采集应该也没有开始。

乾隆五十四年十月二十日尚安奏折中的碧玉分布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片转引自郭福祥《乾隆宫廷玛纳斯碧玉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二〇一五年第二期

然而,这种情况到乾隆后期发生了变化,其原因与清代新疆的金矿开采有密切关系。新疆的黄金开采历史悠久,民间淘采年代久远。但是,真正纳入到国家矿业体系还是在清政府对新疆实施有效管理以后,玛纳斯一带即是清代十分重要的金产区。而非常值得关注的是,玛纳斯一带既是产金区同时也是产玉区,这些地方往往是金玉共生。例如《新疆图志》载:「奇喇图鲁山,在绥来县城南一百八十里,金版玉底。」说的就是发源于奇喇图鲁山的库克河两岸盛产砂金、河底又产玉石的情况。而乾隆早期玛纳斯碧玉很大程度上就是由淘金者在采金的时候发现并携带出来,当时的档案记录可以证实这一点。

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七月初十日,时任乌鲁木齐都统的尚安给乾隆皇帝上了一份奏折称:「窃查,乌鲁木齐所属之绥来县南山产有绿玉,仰蒙皇上训谕,奴才业将勘明出产情形,设卡严行查禁,并饬委镇迪道于勘察之便,自行采取,与金夫呈出之绿玉,择交便员送京缘由,前经奏明在案。」奏折中的「绥来县」即现在的玛纳斯县,「金夫」即是挖金民人。根据《三州辑略》记载,当时乌鲁木齐所属天山北麓一代的金厂多达十四个,「各处金厂通共金夫一千二百二十三名」,其中绥来县所属有「乌兰乌苏博罗屯古厂,东界红栅,南界南山,西界金屯,北界戈壁;红栅厂,东至清水河,南至达子桥,西至乌兰乌苏,北至玛纳斯;达子桥厂,东至清水河,南至南山,西至乌兰乌苏河,北至红栅」,共有金夫一百零四名,这些金厂基本和玛纳斯碧玉的产地重合,大量金夫在这里采金。

这些散布于各地的淘金者正是使玛纳斯碧玉从产地流通到市场的主要推手。尚安在《奏为查明玛纳斯产玉情形并设卡稽查事折》中称:「讯之刨金人夫并遍加询访,佥称自乾隆四十七年官开金厂以后,金夫等采取金砂之际,或由土内刨出,或于沟中水小之时,见有浮出水面者,顺便捡出售卖,每斤不过得钱数十文。因入山二三百里之深,峻岭崎岖,实无专往刨挖之人,城市亦无专收贩卖之商。」

从前述乌鲁木齐地区采金业发展的历史情形和相关奏报,可以肯定玛纳斯碧玉逐渐广为人知恐怕就是在乾隆朝中叶,特别是乾隆三十六年(一七七一年)玛纳斯南一带发现金矿以后。至乾隆四十七年,这些地方开设官办金厂,玛纳斯碧玉便由在这里采金的金夫等携带出山,从而使其市场流通量日益增多。

私玉查禁和玛纳斯碧玉进入宫廷

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对于玛纳斯碧玉而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

这一年三月初九日,乾隆皇帝发布了一道上谕:「玛纳斯所出绿色玉石与和阗所产白色玉石一体查禁。嗣后如有偷带之人,一经查出,即照私带玉石之例治罪。」这道谕旨可以说是玛纳斯碧玉采集利用历史的分水岭,标志着玛纳斯碧玉正式进入清代宫廷的视野之内。

自乾隆皇帝发出查禁谕旨,玛纳斯碧玉产地的乌鲁木齐都统便迅速部署,随时向乾隆皇帝奏报查禁情况,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

一、产地勘查。部署产玉区官员镇迪道(分巡镇迪屯田粮务兵备道)凤翔、署玛纳斯副将马胜国前往产玉区对玉矿情况进行详细勘查,明确出产绿玉的主要地点及其地理方位,遍访当地民人和金夫,了解碧玉开采的真实情形。

二、通行晓谕。将乾隆皇帝查禁玛纳斯碧玉的谕旨传达给产玉区内的各类居民人等知晓,严禁私窃偷采,以防患于未然。

三、勒限首报。对于当地居民人等手中留存的碧玉原料,要求其在规定的时限内主动上交官府。在限内自行上交的玉石拥有者,盖免追究。逾限不交或被查出者,则按相关规定加重治罪。

四、封闭金厂。由于官开金厂的区域即是碧玉产地,为了防止金夫偷采玉石,将碧玉产区内不太好的金厂关闭。乾隆五十四年封闭玛纳斯绿玉厂实际上就是为了禁采碧玉而封闭了官办金厂。

五、定期巡查。每年于春夏之交、冰雪融化之时都要进行类似的巡山搜查。宜绵在《奏报拏获私盗玛纳斯玉块盗犯事》中称:「玛纳斯山内出产绿玉,久奉严禁。每年春夏积雪消后,派委妥员前往查勘。」这成为查禁碧玉的重要举措。

六、设卡稽查。为防止清水河、后沟、大沟等地碧玉被私掘偷采,在原塔西河口、博罗通古沟口两个金厂卡伦(清朝特有的一种防御、管理设施)的基础上再增加卡伦,派兵驻守,巡逻稽查碧玉。新增的两处卡伦分别在绥来县南玛纳斯河石峡口和安济海南部安济海河石峡口。

以上各项措施,可以说很好地实现了清政府对玛纳斯碧玉产地的控制,同时也明确了私人贩卖运输玛纳斯碧玉的非法性。正是从乾隆皇帝发布查禁谕旨开始,玛纳斯碧玉不再是民间流通的商品,而成为官方尤其是宫廷的垄断性资源。

与和阗、叶尔羌玉石查禁的情形一样,对于玛纳斯碧玉的查禁并不仅仅限于玉石产地,新疆与内地之间的各个交通关隘和市肆亦是主要稽查场所。即便是严厉的法律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执行,也不会使违法现象消失殆尽,玛纳斯碧玉的私运贩卖也是如此。随着玛纳斯碧玉查禁措施的实行,有关玛纳斯碧玉偷采私运的案件也逐渐浮出水面。根据现在掌握的档案材料,乾隆五十四年至乾隆六十年间,在玛纳斯当地及嘉峪关等处查处偷采私贩玛纳斯碧玉案件多起,查获的私玉全部运送宫廷。

根据档案记录,最早向乾隆宫廷运送玛纳斯碧玉的时间可能就是发布查禁令的乾隆五十四年。这一年七月初四日,乌鲁木齐都统尚安上奏乾隆皇帝,将绿玉七十八块计五千二百余斤分批运送北京。其中先行运送的一批主要包括官员对产地勘查时顺便采取和官兵商民人等自行呈首两个部分,其中有子玉十七块、礤玉六十块,共重三千九百九十九斤,于七月初四日起程送京。一年以后,即乾隆五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尚安再一次向乾隆皇帝奏报有关近一年以来续得玛纳斯碧玉的情况,经过挑选验看,共有四千二百七十五斤玛纳斯碧玉需要运送北京宫廷。从尚安奏折和咨文可知,从乾隆五十四年至五十六年,尚安共向北京宫廷解送玛纳斯玉石九千四百七十五斤,再加上各地查禁盘获的玛纳斯碧玉,明确解送到宫廷的玛纳斯碧玉即达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一斤八两,数目相当巨大。而自乾隆五十四年起运送到北京宫廷的玛纳斯碧玉的实际数量可能比这要大得多。

乾隆五十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尚安奏报运送碧玉奏单

千斤玛纳斯碧玉子料的发现和运输

乾隆五十四年七月初四日,乌鲁木齐都统尚安给乾隆皇帝上了一份奏折,其中提到一块巨大的绿玉子料,由金厂夫头首出。鉴于该奏折的重要性,不妨全文转录于下:

奴才尚安跪奏,为饬委便员恭送绿玉事。窃查,乌鲁木齐所属之绥来县南山产有绿玉,仰蒙皇上训谕,奴才业将堪明出产情形,设卡严行查禁,并饬委镇迪道于查勘之便,自行采取,与金夫呈出之绿玉,择交便员送京缘由,前经奏明在案。今有满营新放佐领灵泰系例应送部补行带领引见之员,除将前折具奏绿玉十五块内选出色润者八块,内有子玉三块、礤玉五块,共重五百六十九斤,欠润礤玉七块,重二百零一斤。再自五月以来,据镇迪道详报官兵商民人等陆续呈出大小绿玉六十二块,重三千二百二十九斤。奴才率同该道暨印房司员等细加查验,内有子玉十四块,礤玉四十八块,虽颜色之深浅、干润与本质之粗细大小不一,均系玛纳斯玉石,自应与选出之八块并欠润之七块,全行送京。以上共子玉十七块、礤玉六十块,共重三千九百九十九斤,俱用毯皮封裹,交该员于七月初四日起程送京讫。又有金厂夫头首出大子绿玉一块,据称系自金峒挖获,仍在山内,因路径崎岖,不能挽运。奴才即令绥来县申保就近查验,颜色尚佳,随饬该营协同该县酌拨兵夫,设法搬运,今已到城,约重一千二百余斤。现在打造坚固车辆,一俟完竣,即交后次补行引见之员送京。所有子玉、礤玉谨缮清单,恭呈御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笔者一行人实地考察玛纳斯河谷腹地高彦海 摄

翻越海拔三千七百米的雪山途中郭福祥 摄

从老虎口返程经过碎石坡郭福祥 摄

在大雪中接近海拔三千七百米雪山的最高点老虎口高彦海 摄

笔者与玛纳斯县文广旅游局高彦海局长在海拔三千四百一十一米的黄台子矿区考察玉矿田明洁 摄

前往黄台子矿区考察郭福祥 摄

从黄台子矿区返程途中郭福祥 摄

从尚安的奏折我们知道这件巨型碧玉子料的发现和出山的过程:在查禁私玉过程中,一位金厂的金夫头向相关部门首呈出一块重约一千二百余斤的玛纳斯碧玉子料。这块碧玉子料同样是在采金的过程中被发现的,由于体量巨大,加之运输路径崎岖,搬运困难,金夫头首呈时该子料还在山中。于是绥来县派人对其进行查验,检查结果是碧玉颜色不错,符合输送宫廷的要求,便动用兵丁和民夫将其挽运出山。到乾隆五十四年七月初四日尚安给乾隆皇帝上奏折时,该玉料已经从山中运到乌鲁木齐城,正在打造专门运载的车辆,等车辆完成,即可让下一次进京引见的官员顺便解京。

在这里,我们关注的是如此大的玉料运送宫廷的过程。据当时乌鲁木齐地方和负责新疆地区的陕甘总督的咨文,可以大致了解普通的玛纳斯碧玉解京的大体轮廓。解运碧玉赴京一般不专门委派官员,基本是遇有赴京官员顺便押解,沿途逐段由当地派员护送。解运的基本程序是先由碧玉所在地负责采买牛皮、马皮或毡毯,将每块玉石单独包裹缝实,以防运输过程中发生磕碰。雇觅商车或打造车辆,用以装载玉石,每辆车承载约五百二十斤左右的玉石。再由乌鲁木齐都统或陕甘总督向沿途各行政区官署、军机处、户部、工部、兵部等发出解运咨文,以便沿途配合解送。玉石到北京后,经军机处、奏事处等验看,交广储司库存储或造办处制作器物。交付之后押运的兵丁由兵部拨给马匹回到新疆驻地。解运的费用包括玉石包装费、车辆雇用费、人工脚价银等,计算下来,从新疆到北京平均每十斤玉石的解运费用约合一两银子。一般从绥来县城起运,到北京需要大约四个月的时间。如果不用车辆装载运送,时间会更长。

但是,对于这件巨大的碧玉子料,解运相对就要困难一些。从尚安的奏折中得知,尽管该玉还是用车辆装载,但车辆是专门定制的,非常坚固,所以乾隆四十五年七月四日时,该车辆还在建造中。至于什么时间车辆制作完成并解运启程,现在还没有发现相关材料。由于是用特制车辆运送,运送的周期应该和其他普通小块碧玉的周期差不多。

从以上材料可知:这块大型碧玉子料重一千二百余斤,颜色尚佳,由乌鲁木齐都统尚安负责派员解运,解运周期四个月或稍长。

千斤碧玉子料制成碧玉云龙瓮

幸运的是,七个月以后,我们又在清宫造办处活计档中见到了这件碧玉子料的身影。

据乾隆五十五年二月造办处活计档行文记载:「初二日,广储司交来乌鲁木齐尚安处差官送到绿玉子一块,长四尺余,约重一千二百余斤。」同样是由乌鲁木齐都统尚安处解送,都是绿玉子料,同重一千二百余斤,可知二者即是同一块玉料。这里,对此件碧玉子料又增加了新的描述记录:长四尺有余。

按照通常的宫廷玉器制作程序,这件碧玉子料很快就被乾隆皇帝及其制作团队关注并开始了设计制作。在乾隆五十五年的活计档中发现了多条有关用此件碧玉子料制作云龙瓮的记录:

乾隆五十五年二月

初二日,广储司交来乌鲁木齐尚安处差官送到绿玉子一块,长四尺余,约重一千二百余斤。

造办处活计档乾隆五十五年二月关于制作碧玉云龙瓮的记载

奉旨:着舒文料估,画样呈览,钦此。随经总管内务府大臣舒文将玉子一块,料估画得云龙瓮纸样一张,膛内画得打钻墨道、香山九老山石陈设纸样一张、大汉瓶纸样一张,呈览,奉旨:照样准做云龙瓮一件,发交两淮成做,膛内打三大钻,余者俱打小钻,四边下角头回残,俱先送来呈览,钦此。

乾隆五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两淮送到成做玉云龙瓮内取出大小钻心十三个,共重一百一斤十二两,角头回残玉大小三十块,共重四百十四斤四两,呈进交启祥宫画样讫。

乾隆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两淮送到玉云龙瓮一件,呈进交宁寿宫讫。

根据乾隆皇帝的旨意,该玉经舒文料估制作云龙瓮一件,画样呈览后交两淮盐政制作。乾隆皇帝甚至交代制作云龙瓮掏膛时如何打钻,回残料如何处理。

乾隆五十五年十二月

二十三日,郎中五德、员外郎大达色、库掌福海、催长舒兴将两淮送到青白玉云龙洗一件、青白玉凫鱼壶一件、青玉云龙洗一件、绿子儿玉大碗二件、绿子儿玉云龙瓮内取出大小钻心十三个,共重一百一斤十二两,下角头回残玉大小三十三块,共重四百十四斤四两,汉玉瓶一件,玉料因有柳,难以成做,拟改做虎头匜二件,做得虎头匜木样一件,持进交太监鄂鲁里呈览。

奉旨:云龙洗二件、凫鱼壶一件交懋勤殿刻诗,玉大碗二件配座,玉钻心、角头玉交启祥宫画样呈览,其钻心料估做轴头,虎头匜准照木样成做,钦此。

于五十六年正月初七日将绿玉大碗二件配得座,呈进,刻三等,交瀛台讫。

造办处活计档乾隆五十五年十二月关于制作碧玉云龙瓮时回残处理的记载

根据这条活计档,这些回残料部分用于制作了玉轴头。

用此件玛纳斯碧玉子料制作的云龙瓮最终于乾隆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两淮送到玉云龙瓮一件,呈进交宁寿宫讫」。

从乾隆五十五年二月该玉运至造办处料估到最后完成,耗时近五年,工程可谓浩大。

故宫博物院所藏碧玉云龙瓮

在故宫博物院的玉器收藏中,有一件体量很大的碧玉云龙瓮。该瓮呈椭圆形,内膛光素,外身通体雕九条龙,龙身盘曲,出没于云间,雕刻的云纹和龙纹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显示出很高的雕刻水平。

这件碧玉云龙瓮极有可能就是这件玛纳斯碧玉子料的制成品。笔者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依据有以下几点:

首先,材质一致。在尚安的奏折中讲到此块碧玉材料的描述是子料,颜色尚佳。玉子料一般的特点是水性好,温润而通灵。而此件碧玉云龙瓮玉质非常匀净,颜色统一,温润纯净,显然是去除原玉皮壳后用中心部分雕制而成,而且内部分布有玛纳斯碧玉常见的黑色斑点。二者在质地方面是非常一致的。

清乾隆 碧玉云龙瓮通高二七厘米 长七五厘米 宽六〇厘米 壁厚约一〇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其次,雕刻纹饰一致。在清宫造办处活计档中,明确记述经过舒文的料估,玛纳斯碧玉子料制成了一件云龙瓮。云龙瓮在乾隆时期制作了不止一件,最大的云龙瓮的制作在技术得到改进的情况下仍耗时六年才得以完成,乾隆皇帝特意为此作诗吟咏。从故宫博物院现存云龙瓮实物可以看出,这类云龙瓮的纹饰都基本一致,以各种体态的龙纹为主,满雕云纹以衬托龙纹。此件云龙瓮即如此,完全符合档案记载的云龙瓮要件。

再次,体量大体一致。在造办处的档案中,记载此件碧玉原料长四尺有余,大致合现在的一点二米左右。而在档案中记述的该玉瓮制作时要将玉料扎下角头,而且扎下角头的数量相当于原料的三分之一强。所谓扎下角头,就是将子料的包皮和四周不规则的部分去掉,修出玉瓮的大形。如果按等比例折减,此件玉料完成的成品长度应该在八十厘米左右。这和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碧玉云龙瓮的七十五厘米长的体量是非常接近的。

最后,重量大体一致。在造办处的活计档中,明确记录了在用此件玉料制作云龙瓮过程中,共从内膛取出大小钻心十三个,共重「一百一斤十二两」,扎下角头回残玉大小三十三块,共重「四百十四斤四两」,两项共重五百一十六斤。如果考虑到更细微的玉料损耗,该玉料制成后的成品总重量应该在六百斤左右。故宫博物院所藏碧玉云龙瓮没有称过重量,只能按照现在的尺寸大致计算出来其体积为八千四百一十立方厘米,玛纳斯碧玉的比重约为三点一,折合成重量约二百六十公斤。考虑到云龙纹雕刻的深浅错落的情况,二者的重量同样比较吻合。

由此基本可以认定,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这件碧玉云龙瓮就是用一千二百斤重的玛纳斯碧玉子料制作的成品。

根据现有档案资料,乾隆宫廷用玛纳斯碧玉共制作玉器多达一百零三件套。这些相关的档案材料使我们清晰地了解到乾隆晚期宫廷利用玛纳斯碧玉制作大量玉器的历史事实,证实了玛纳斯碧玉也是清代宫廷玉器制作的重要原材料之一,这对研究清代宫廷玉器的材质和制作历史是非常重要的新发现。

本文只完成了一件宫廷碧玉作品「碧玉云龙瓮」从玛纳斯当地发现原料、运输到京、宫廷设计制作、实物仍存等整个过程的考证,初步确定该云龙瓮为宫廷玛纳斯碧玉器物至为难得的标准器。至于将档案所记载制作的其他玛纳斯碧玉器物与现在两岸故宫收藏的碧玉器物进行核实对比,确定出更多的标准器,则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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