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很少发脾气。那个黄昏
他用黑板擦猛敲着讲台
粉笔灰乱飞像雪崩的前兆
……那一声叫我名字的嘶吼
在我犯错的屋檐至今仍有余震
父亲愛喝酒,对酒的贵贱从不计较
就像对待学生,有教无类
扳着的酒碗:时而田字格,时而方程式
醉意里,四十一年教龄
像铺满教室的课桌宁静而整齐
只是有的沾了笔油,或刻着刀痕
有的磕了血迹,或留寄了梦
父亲早已逃离稻田
但早起或晚归,双脚依然踩着蛙鸣
手里的锄头
举起是启明星,落下是夕照
而焦黄的两三枚手茧
却像始终握着的讲义锌片:
关于陶渊明,或陈景润
父亲很少发脾气
渐渐苍老的温柔,我建议父亲
每天吼我一声名字
就像在那个黄昏,他一直年轻着
他一直满头白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