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投资动机下政治风险对中国在东盟直接投资的影响

2018-01-25 20:30尤宏兵黄鸶涵温珺
商业研究 2017年12期
关键词:引力模型

尤宏兵+黄鸶涵+温珺

内容提要:政治风险是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面对的主要风险。本文选择政府稳定性、腐败和内部冲突三个维度刻画东盟国家特有的政治风险,并分别与市场寻求型、自然资源寻求型以及效率寻求型企业投资动机变量相乘加入引力模型,利用2003-2015年中国对东盟的直接投资面板数据,分析政治风险对中国在东盟直接投资的影响。结果表明,自然资源寻求型投资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最高,而自然资源寻求型投资对政治风险的“规避效应”只针对内部冲突一个维度,该类型投资对其他政治风险维度具有显著规避傾向;市场寻求型投资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弱于自然资源寻求型投资;效率寻求型投资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最弱。

关键词:政治风险;投资动机;引力模型;规避效应

中图分类号:F1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148X(2017)12-0090-09

2001年“走出去”战略正式写入中国“十五”计划纲要,中国企业在东盟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迈上了一个新台阶。2002年,中国与东盟签订了《中国与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正式开启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新建设,至2010年,中国-东盟FTA正式全面启动。中国政府积极鼓励扶持对外直接投资政策,2015年《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的发布,对推动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合作与发展,增加对外投资的机会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2015年,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流量首次突破百亿美元,达到146.04亿美元,同比增长87%,创历史最高值。东盟国家均属于“一带一路”沿线的重要国家,东盟10个国家的国情参差不齐,中国企业进入东盟国家的战略目的也差异巨大,全面和深刻了解不同国家的政治风险对中国在该地区直接投资的影响,有助于中国企业提高风险感知和及时采取规避措施。

一、文献综述

对于政治风险问题的关注大致开始于20世纪60-70年代,早期的政治风险是指一国的政治决策或事件对该国的商业环境造成影响,导致投资者达不到预期利润,或是东道国政策、制度的不连续性或非预期性变化。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政治风险的表现形式也越来越多样化,并且越来越富有时代特征。

(一)政治风险的表现形式

对于政治风险的表现形式,学者们分别从不同角度进行了研究。20世纪70年代初,政治风险与可能的政治不稳定性、暴力冲突及经营限制(如国有化、征收、所有权限制及歧视性税收等)相联系(Robock,1971;Simon,1982;赵银德,2006等)。随着跨国经营的进一步发展,政治风险的概念已经从革命、内战、没收、国有化等传统极端风险向非极端风险转变,主要表现为东道国的政策变化、法制环境不稳定、政府干预及非政府组织的政治参与等(潘晓明,2015)。

政治风险主要集中在国家安全审查风险和政治暴力风险,这两种风险在政治风险案例的比例为75%,而法律风险和劳工风险的比例相对较少(太平和李姣,2015)。刘敏等(2016)利用政权稳定性,政府效率,监管质量,腐败控制,法律制度和话语问责权等六个方面的平均值衡量一国政治制度环境,并结合经济制度环境和文化制度环境研究东道国制度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区位选择影响。

关于东盟国家政治风险的表现形式,现有的研究文献数量较少,主要概括为四个方面:战争或内乱,国有化与征用风险,汇兑限制风险与东道国违约风险(聂文华和颜晓辉,2007)。也有学者选取多种指标构建政治风险评价体系,如政治稳定性、民主程度、腐败控制、法制环境、人均收入、经济增长率、物价指数及贸易依存度,通过因子分析模型达到简化变量维度的目的,对东盟国家的政治风险进行模拟和预警(王伟明和尹豪,2014)。但衡量政治风险的指标的不同给对外直接投资造成的影响也不尽相同(潘素昆和袁然,2014)。

(二)政治风险对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

目前,国内外关于东道国政治风险对对外投资的影响的研究结果还存在争论。一些国外学者研究发现,东道国政治风险与对外直接投资具有显著负面影响。传统的政治风险指标,如国际恐怖主义的猖獗、政治罢工、社会骚乱等都会给外来投资者的信心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这种负面影响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会对OFDI产生显著影响;在911恐怖事件发生之后,政治风险对发达国家的负面影响程度更加明显(Kyeonghi和Xing,2011)。另外,政府稳定性、内外部冲突、宗教纷争和民主权利等都会对直接投资流入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Matthias和Carsten,2005)。但仍有一些学者提出不同的观点,如有研究表明政治风险对美国投资者在直接投资的区位选择上的影响效果非常小(Wheeler和Mody,1992);影响政治风险的因素之一腐败会大大提高在东道国寻租的可能性,在某种程度上寻租会成为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可以利用的手段,从而促进了对外直接投资的增长(Egger,2005);针对欧洲的直接投资的研究过程中发现政治风险并没有给直接投资流入产生显著性影响,并且也表示腐败在特定的金融体制中可以成为吸引直接投资的因素(Ricardo等,2011)。

然而东道国的政治风险对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显现出一些独特性。有学者研究像中国这样的新兴经济体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因素时,发现这类具有特殊制度体制的国家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较低,甚至对政治风险显示出风险偏好,原因是其独特的母国所有权优势和制度给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一定程度的担保,使得企业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降低(Buckley,2007);中国非金融类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数据表明,东道国政治风险对中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但近年来中国非金融类直接投资较为偏好政治风险高的国家,可能是由于中国企业独特的国际竞争力优势、部分企业的盲目投资以及东道国战略性自然资源相对丰富度对东道国政治风险的“屏蔽效应”造成的,即企业可能出于政策导向或者外交的目的而有意忽略东道国的政治风险(韦军亮和陈漓高,2009)。另外也有研究表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区位选择虽然具有政治风险规避特征,但不同投资动机下的表现有差异,市场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的政治风险规避倾向最为强烈,技术寻求型和资源寻求型受政治风险的影响程度依次减弱(谢杰和金钊,2016)。endprint

(三)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动因

小岛清(Kojima)根据投资动机把对外直接投资分为三类:资源导向型、市场导向型、生产要素导向型。在中国全面推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包括东盟国家)投资主要表现为市场寻求型、效率寻求型和自然资源寻求动机三类,而战略资产(主要是技术)寻求型动机并不多(杨宏恩和孟庆强,2016);而中国对东盟的直接投资属于典型的“市场导向型”和“资源导向型”(乔慧超,2012;唐志武,2013)。

綜上,学者们对政治风险的表现形式及其对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的研究为本文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学者对东盟国家的政治风险对中国在东盟直接投资的影响尚未形成确切答案,且未对政治风险对不同动机的直接投资的影响进行深入剖析。中国企业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对东盟直接投资,目前中国已成为东盟第三大直接投资来源国(仅次于日、美),且多种形式的对外直接投资并存。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中国企业对东盟的直接投资规模必将进一步加大,故区分政治风险对不同类型直接投资的影响的研究,对指导中国在东盟国家实施“走出去”战略,落实“一带一路”战略意义重大。

二、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现状

(一)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国别分布不均衡

表1显示,2015年中国对东盟十国投资存量的74.13%流向五个经济较发达的东盟创始国,另外25.87%流向后加入东盟的五个成员国,呈现出严重的不均衡状态。

虽然中国对后加入东盟的五国直接投资比例不大,但增速很快。在2003年至2015年间,中国对文莱、老挝、缅甸及越南四国的直接投资规模增速最为明显,2015年中国对上述四国的直接投资存量分别为2003年的565.5倍、531.5倍、416.7倍及117.4倍。

(二)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产业分布呈现多元化趋势

表2显示,自2013年开始,制造业、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的生产和供应业、批发和零售、采矿业及租赁与商业服务业始终排在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存量排位上的前五名。2015年开始,租赁和商业服务业跃居第一位,同比增长135.1%,占25.7%,主要分布在新加坡、越南、马来西亚、老挝、菲律宾等;制造业占14.9%,是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涉及国家最广泛的行业,其中投资额超过10亿美元的国家有印度尼西亚、越南、新加坡、和泰国;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的生产供应业占12.5%,主要分布在新加坡、缅甸、老挝、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等;批发和零售业占12%,主要分布在新加坡、印度尼西亚、越南、泰国、菲律宾、马来西亚等;采矿业占10%,主要分布在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缅甸、老挝等;金融业占6.9%,主要分布在新加坡、泰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建筑业占6.2%,主要分布在新加坡、柬埔寨、老挝、马来西亚、越南等;其余行业占比均不超过5%。

三、研究设计

(一)东盟各国的政治风险因素

1.内乱和暴力风险。这是政治稳定性的重要表现。目前,新加坡的政治稳定性最好;文莱、老挝、菲律宾和越南的政局相对稳定,但在越南偶尔会有罢工、抗议等影响社会安定的新闻事件,菲律宾的选举暴力也是菲律宾选举的一大特点。泰国、缅甸和柬埔寨的政治不稳定性较高,国内政局动荡,国内党派间利益冲突不断,种族冲突也在不断加深。

2.国有化与征用风险。尽管1988年中国与东盟签订的《东盟投资区框架协议》和2009年签订的《投资协议》均对财产剥夺的补偿问题做出了明确规定,但目前仅以“适当补偿”为原则。

3.东道国违约风险。如中缅的密松水电站项目中,2002年缅甸单方面声称为保护本国企业,顺应民意保护生态环境,搁置中缅重大水电项目密松水电站(江天骄,2016),而后又有蒙育瓦莱比塘铜矿项目的停滞,给中国到缅甸的投资者造成了严重的财产损失。

4.国家腐败风险。根据国际透明组织发布的全球国家清廉指数排名(其中0表示极度腐败,-100则为非常清廉),2015年度新加坡是亚太区第二清廉的国家(仅次于新西兰),除此之外,文莱存在轻度腐败(清廉指数为58),但其他8国均存在较严重的腐败现象,清廉指数均低于50,最低的柬埔寨竟然低达21。

5.政策不连续性风险。主要出现在三种情况下,第一种是国家出于对本土企业的保护给外来投资者设置政策壁垒;第二种是东道国政权交替时,新政权领导者对老政权领导者做出的政策进行修改或撤销;第三种情况是投资国与东道国双方因领土主权等因素造成的国际关系紧张,从而使得两国之间的贸易政策发生变化。

6.汇兑风险(又称转移风险)。除新加坡、文莱、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老挝和菲律宾外,其他东盟国家都或多或少存在外汇管制,如泰国投资收益汇出须交纳10%的汇款税,越南投资者所需外汇只能从金融机构购买, 柬埔寨和缅甸在银行兑换外汇超出1万美元需向国家申报等。

(二)基本假设

1.自然资源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规避效应较弱(假设1)

在东盟国家寻求自然资源的企业主体大都是中国大中型国有企业,投资规模较大,其本身与政府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甚至可以说其投资活动具有一定的外交色彩。对中国这样的新兴经济体而言,其资本市场的不完善可能意味着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国有(以及和政府关系密切的)企业可以以低于市场利率的水平获得资本(如以预算约束的形式),低效的银行体系因为政策或者缺乏能力而向潜在的对外投资者提供“软贷款”等,因此自然资源寻求型企业在政策的引导下和不完善的资本市场中表现出一定的政治风险屏蔽效应(Buckley,2007;韦军亮,2009),这是中国独特的制度性因素造成的,因此资源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规避效应可能相对其他类型OFDI要低。这一点从中国资源寻求型OFDI的区位选择上也可看出,近年来中国自然资源寻求型企业大多数选择政治风险相对较高的非洲、拉丁美洲等国家,中国在东盟国家寻求自然资源的主体是采矿业,也是主要分布在越南、缅甸、老挝、柬埔寨等政治风险相对较高的国家。endprint

2.市场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规避倾向较强(假设2)

市场寻求型OFDI的主要目的是占领东道国市场及绕过发达国家的贸易壁垒。总体来说,政治风险对市场寻求型OFDI有显著的负效应。因为市场寻求型OFDI对投资收益非常敏感。一方面,政府不稳定,腐败势力及恐怖主义的普遍存在都会给投资者造成不良的投资环境印象;另一方面,母国与投资国间的主权冲突引发的问题也会给投资方造成惨重的损失,如中国与菲律宾的南海争端问题给一大批中国在菲投资者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投資损失,大量的海外投资者从菲律宾撤资。一国政治风险过高时,市场寻求型OFDI投资者倾向以出口方式替代到东道国投资。

3.效率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规避倾向较弱(假设3)

效率寻求型OFDI在东盟国家投资的主要目的是进行产业转移,寻求更低廉的劳动力和投资优惠等。效率寻求型的企业多为中小型企业,资金实力较弱,对政治风险的抵抗能力和认知能力也较弱。企业在转移产业的过程中会遇到的政治风险主要来源于政策的不连续性带来的产业准入门槛的非预期调整、法律制度不完善带来的被迫修改契约的压力等。因此,企业须额外投入资本来应对这些问题,从而被动提高投资成本,一些企业就会转向其他国家进行投资。

(三)变量选取

表3给出了所有变量的选取指标总结。

1.被解释变量:OFDI,表示中国对东盟各国的直接投资存量。数据来源于2003-2015年13年间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设2003年的美元价格为基期,对OFDI进行了基期调整;又为了保证数列的平稳性,将数据做了对数处理,下文所有的变量(除变量risk、res之外)均做同样处理。

2.主要解释变量:riskjt,表示东盟国家的政治风险。本文根据上述对东盟十国存在的各类政治风险的分析,采用三个维度对东盟国家的政治风险进行刻画,它们分别是:政府稳定性(govstjt)、腐败(corrjt)、内部冲突(incltjt);其他政治风险与政策不连续性均存在相关性,因此本文选择以上三个维度对政治风险进行刻画。数据来源于美国纽约国际报告集团编制的国家风险国际指南(ICRG)(指标评分满分为10分,分数越高,风险越低;但缺少柬埔寨和老挝两个国家数据)。

3.其他解释变量:反映中国企业市场寻求型动机的解释变量为东盟各国的GDP,数据来源于World Bank数据库;反映中国企业资源寻求型动机的解释变量为(resjt),数据由World Bank数据库的东盟各国农产品、燃料以及矿石等产品的出口额与东盟各国商品总出口额之比计算所得;反映中国企业效率寻求型动机的解释变量为(effiijt),数据由World Bank数据库的中国人均GDP与东盟各国人均GDP之差计算所得。

4.控制变量。反映中国与东盟国家之间的运输成本及跨文化差异成本的是控制变量(distijt),该指标根据BLM-shipping软件对母国和东道国港口间海运平均实际运输天数计算所得。Yeaple(2003)研究表明,低双边距离和高工资差异会促使垂直型投资,即母国企业更倾向于将自己的产品零部件投放到东道国建厂生产,来寻求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国际市场竞争力。远双边距离和低工资差异会促使水平型投资,即母国企业倾向于在东道国全线生产相同或类似的产品以抢占东道国市场。另外,中国市场规模也会对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造成较大影响,变量(gdpit) 代表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能力和资本输出的需求,这里作为控制变量加入模型中,以减少模型的自相关问题,有利于提高结果的准确性。

(四)模型设定

交互项系数的符号为正,代表在该投资动机下,政治风险的某一维度的上升会促进该动机下的OFDI;交互项系数的符号为负,代表在该投资动机下,政治风险的某一维度的上升会抑制该动机下的OFDI。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估计方法

使用Stata13对搜集到的数据进行实证分析。由于解释变量中存在距离变量,导致无法选用固定效应模型,故本文选择随机效应估计法和全面广义最小二乘法(以下简称全面FGLS法)来对结果进行实证检验(如表4)。

然后对两种模型的结果进行选择。首先进行组间异方差检验,检验结果 P=0.0000,结果强烈拒绝同方差的原假设,认为存在组间异方差;其次检验组内自相关,p=0.07,结果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不存在”组内自相关的原假设,因此认为存在组内自相关。再进行组内同期相关检验,p=0.0005,结果仍然强烈拒绝“无同期相关”的原假设,认为存在同期相关。因此,从模型估计的有效性看,全面FGLS法更为准确有效。从模型检验的准确性看,一般来说,中国GDP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具有长期的正向相关关系,且统计显著,根据表4显示的结果,全面GFLS法得到的统计结果更加符合上述观点。因此本文选择全面FGLS法作为实证检验的统计方法。

(二)估计结果

全面FGLS的检验结果显示(表4),lngdp代表的中国GDP的系数为正且显著,这意味着中国GDP的增长显著促进中国对东盟国家的OFDI,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不断增长及中国不断促进OFDI的政策推动,中国对东盟的直接投资也在不断增长。lnhgdp代表的东盟国家GDP的系数也显著为正,这反映了中国对东盟投资的市场寻求型动机,说明东盟国家经济实力的增强也显著带动中国对东盟国家的直接投资,经济实力不断增强的东盟国家成为中国具有市场寻求型动机的企业的目标。lndist代表的中国与东盟国家间的双边距离系数显著为负,代表了中国到东盟国家投资的文化差异以及运输成本,距离越大,中国到东盟国家投资的成本就越高,相应的投资存量会减少。以上是对传统投资引力模型的估计结果检验。

从主要解释变量——政治风险的检验结果来看,政府稳定性、外部冲突和腐败这三个变量在模型中的检验结果分别在5%、5%和10%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这意味着政治风险对中国对东盟国家的直接投资具有显著的负效应,政治风险增大会抑制中国对东盟国家的OFDI。这符合一般投资者的投资心理,政治风险的提高会加大投资回报的不确定性,从而减少投资规模或不投资该项目。endprint

从其他解释变量的检验结果来看,lneffi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代表中国对东盟国家的投资目前以水平型投资为主,中国和多数东盟国家的要素禀赋差异较大,中国更倾向于将产品的某些零部件转移到东盟国家进行生产,这与前面的分析相吻合。Res代表的东盟国家自然资源禀赋的系数为正,但结果并不显著,这与大多数学者所得到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具有资源寻求型动机的结论不符(张岩,2013;潘索昆,2014),原因之一可能是近年来中国对资源的寻求主要集中在石油资源丰富的非洲、西亚、中亚和拉丁美洲,对东盟国家的资源寻求体量逐渐减少使然。中国对东盟采矿业投资占中国对东盟总投资的比重呈现下降的趋势(如表2所示)也印证了上述事实。

为进一步研究不同投资对政治风险的规避倾向,引入政治风险和反映投资动机指标的交互项来反映中国对东盟国家的市场寻求型动机、资源寻求型以及效率寻求型动机分别对政府稳定性、内部冲突和腐败的反应情况,即对模型(2)进行实证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

引入交互项后,主要解释变量的符号和显著性均未发生大幅度变化。其中:

从政府稳定性与其他代表投资动机指标的交互项检验结果来看,govst*res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政府稳定性的提高显著促进资源寻求型OFDI,这与中国的资源寻求型企业大多数为国企,投资有很强的政策导向性等问题相关。一般来说,自然资源领域的大型国有企业的投资具有一定的政治外交色彩,因此自然资源寻求型OFDI强烈依赖于两国政府间的长期合作的稳定性。而govst*lnhgdp和govst*lneffi的系数均显著为负,这意味着政府稳定性对市场寻求型OFDI和效率寻求型OFDI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这是由于政府组织相对稳定的国家为保护本国的企业和市场,通常会采取各种贸易政策手段阻止他国企业侵占本国的市场和要素资源。

从内部冲突与其他代表投资动机的指标的交互项结果来看,lnclt*lnhgdp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内部冲突的减少显著促进市场寻求型OFDI,市场寻求型投资者出于对利润的高敏感性考虑,会选择战争、党内纷争、宗教内乱相对少的国家进行市场寻求;而inclt*res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内部冲突的增加对资源寻求型OFDI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这是由于资源丰富的国家通常伴随因抢夺资源而产生的内部纷争,而我国的资源寻求型OFDI又伴随着政策导向性,因此对东盟国家的内部冲突不具有显著的规避倾向;inclt*lneffi的系数不显著,说明内部冲突并不是效率寻求型企业的主要考虑因素。

从腐败与其他代表投资动机的交互结果来看,corr*res的系数显著为正,代表东道国的政府腐败控制程度的提高会促进中国的资源寻求型OFDI。发展中国家的投资者与政府在职人员之间的腐败是一个较为普遍的问题,从国际透明组织发布的国际清廉指数也可以看出东盟中的一些国家腐败现象猖獗,一半以上国家的清廉指数低于50,这给具有政策导向的国有自然资源寻求型企业造成了很大的投资成本,严重抑制了中国的资源寻求型OFDI;而corr*lnhgdp以及corr*lneffi的系数结果都不显著,说明市场寻求型投资企业和效率投资型企业对腐败的敏感程度都不高。

因此,本文从上述实证研究的结论得出了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不同动机对政府稳定性、内部冲突及腐败风险这三个代表政治风险的维度的偏好,结果如表6所示。

总体来看,自然资源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敏感性最高,但对不同政治风险维度的偏好不一致。自然资源领域的大型国有企业因与政府的密切关联和投资体积的庞大,较为偏好政府相对稳定和腐败程度相对小的国家。这与假设1以及韦军亮(2009)等学者的研究结论有些许不同,本文认为自然资源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屏蔽效应”在针对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问题上,不代表自然资源导向型企业忽略了东盟国家的政治风险,而是在政策的引导上以及母国独特优势的庇护下有目的地选择具有较高内部冲突但自然资源丰富的东盟国家,对于政府稳定性风险和腐败风险却没有“屏蔽效应”。由此可见,自然资源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屏蔽效应”要根据代表政治风险的指标而定,不能泛泛而谈。市场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敏感性次于自然资源寻求型OFDI。这首先是因为市场寻求型投资企业与政府间的密切程度稍弱于自然资源领域的国有大企业,因为市场寻求型企业的主体是中小型民营企业,投资体量较小,但较为依赖两国间的投资政策,易受到经济政治环境较为稳定的东道国贸易保护主义的损害和影响,故市场寻求型OFDI对政府稳定性风险表现出风险偏好。但企业又出于利润的长期性和持续性考虑,较为偏好内部冲突较少的国家,这一点与假设2 的结论相同。而效率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敏感程度最低,与市场寻求型OFDI的情况类似,表现出对政府稳定性风险的偏好,这是因为企业在转移产业的过程中会遇到的政治风险主要来源于东道国出于保护本国企业利益而对准入门槛的非预期调整,其他政治风险维度对效率寻求型OFDI的影响不大。

(三)稳健性检验

为防止东道国和中国GDP与OFDI的相互作用产生的模型内生性问题,本文采取引入中国与东道国的人口作为工具变量的方法,对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一则,人口作为工具变量满足外生性假定条件,许多学者也选择其作为工具变量;二则,人口与GDP增长具有显著相关性,满足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的相关性。本文选用GMM模型对模型(1)和模型(2)进行稳健性检验。

表7显示不含交互项的模型(1)加入工具变量后的检验结果,各主要解释变量govst、inclt及corr的系数显著性均有增强,强烈说明政治风险对中国在东盟的直接投资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中国对东盟国家的效率寻求型动机的检验结果更显著,其他系数的符号与显著性未见明显改变。

表8顯示加入交互项后的模型(2)加入工具变量后的检验结果。除内部冲突对效率寻求型OFDI的符号发生改变,但仍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外,其他系数的符号均未发生改变,只有系数的显著性程度发生细微变化,不影响上述结论。随后本文对人口这一工具变量进行弱工具变量检验,在结构方程中对内生性解释变量的显著性进行“名义显著性水平”为5%的沃尔德检验,结果拒绝“弱工具变量”的原假设,且满足所有变量均外生性的假定。endprint

五、结论及建议

在“一带一路”和中国-东盟FTA的框架之下,中国已成为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对东盟的直接投资开始进入迅猛增长期。在此背景之下,研究中国在东盟国家直接投资的政治风险具有现实意义。本文利用2003-2015年13年间中国对东盟8国的OFDI数据,通过加入交互项的引力模型验证了政治风险对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影响及不同投资动机下的OFDI对东盟国家政治风险的规避倾向,并通过了稳健性检验。结果强烈表明东盟国家政治风险对中国对东盟OFDI存在抑制作用。中国对东盟国家的市场寻求型OFDI动机最为显著,效率寻求型动机次之,资源寻求型OFDI的统计结果并不显著。但中国对东盟国家的资源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敏感性最强,且对代表政治风险的不同维度的风险偏好不一致,仅对内部冲突风险较高的国家显示出风险偏好,对腐败和政府稳定性风险表现出规避倾向。市场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弱于资源寻求型OFDI,效率寻求型OFDI对政治风险的敏感程度最弱。腐败风险都不是市场寻求型OFDI和资源寻求型OFDI的主要考虑因素,但这两类OFDI都偏好于政府稳定性较低的国家,原因在于政府相对稳定的国家出于对本国企业和要素资源的保护而阻止我国市场寻求型企业的进入。另外市场寻求型OFDI也出于对利润的可持续性和长期性对国家内部冲突表现出规避倾向,但内部冲突却不在效率寻求型OFDI的重要考虑之列。

经过实证与相关数据分析,在应对政治风险方面,我们认为从企业角度,首先应针对东盟十个国家的政治风险建立一套全面而灵活的评价体系,且随时根据掌握的信息进行数据更新,数据应包括现有领导者执政能力,外交政策调整可能性,内部冲突、民族斗争、腐败控制、与本国领土主权斗争等因素,在投资前、中、后期都要进行持续的风险测评和防范准备;其次,企业要根据自身的投资动机来进行区位选择并做好风险预警,如市场寻求型OFDI可考虑内部冲突较少的文莱、越南等国家;出于对贸易保护的规避而投资政府稳定性较低国家时,要更注意做好自身的风险预警和补救措施,采取灵活的投资策略。资源寻求型OFDI虽带有一定的政策导向性,但也不能忽略政治风险,恰恰相反,资源寻求企业投资体量较大,要时刻注意东道国政府与本国政府之间的合作动向,政策导向,以防两国间因政治外交问题给企业带来巨大损失。效率寻求型企业对政治风险的敏感性较弱,但建立科学的风险评估模型,构建风险控制的坚持基础仍十分必要。在国家层面,中国与东盟FTA的发展和“一带一路”战略给中国与东盟间的投资创造了巨大的空间,但也要根据企业的不同投资动机引导企业进行合适的区位选择,与东盟国家政府针对产业、资源、保护投资等签订多方面的双边协定,在大力促进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的同时给予这些企业足够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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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Political risk is the main risk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f Chinese Enterprises. The paper used government stability, corruption and internal conflicts as the proxies of ASEAN-specific political risks, multiplied the variables of enterprise investment motivation including market-seeking motive, resource-seeking motive and efficiency-seeking motive respectively and used 2003-2015 panel data to analyze the effect of political risks on China′s investment in ASEAN. The findings show that resource-seeking firms are most sensitive towards political risks, and its “evasion effect” to political risk is only a dimension of internal conflict; market-seeking firms are less sensitive than resource-seeking ones towards political risks; efficiency-seeking firms are least sensitive.

Key words:political risks;investment motives; Gravity Models; aversion eff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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