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丝绸之路与宋元明时期龙泉青瓷的对外传播

2018-01-25 12:54
文化与传播 2018年4期
关键词:龙泉窑龙泉青瓷

自汉至明中叶,海上丝绸之路作为中国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曾熠熠发光,而龙泉青瓷,在宋至明的数百年间作为世界性商品也曾光芒四射。著名历史地理学家陈桥驿教授在《龙泉县地名志·序》中说:“就是这个县份(龙泉),以它品质优异的大量青瓷器,在世界各地为我们换回了巨额财富赢得了莫大的荣誉。……从中国东南沿海各地港口起,循海道一直到印度洋沿岸的波斯湾、阿拉伯海、红海和东非沿岸……无处没有龙泉青瓷的踪迹。这条漫长的 ‘陶瓷之路’,实际上就是中国陶瓷特别是龙泉青瓷开拓出来的。”[1]伴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惊涛骇浪,龙泉青瓷为我国古代对外经济、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与龙泉青瓷运输的具体路径

北宋时期,龙泉窑得到迅速的发展,到了南宋,随着新的制瓷工艺和技术的不断革新,尤其是南宋后期至元代达到了鼎盛时期,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窑系,龙泉瓷业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把青瓷的制作工艺技术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生产出大量器形优雅、釉层丰厚、如冰似玉的青瓷产品,成为国内外的畅销品,致使龙泉窑名闻中外。同时,龙泉地处浙、闽、赣三省交界,山岭连绵,水系发达,是瓯江、闽江、乌溪江的源头,为产品的对外销售提供了便利的水路运输条件。这当中,从现有考古资料看,瓯江则是龙泉青瓷外运最主要黄金水道。位于瓯江支流梅溪的“龙泉窑大窑-金村遗址”中的金村就保存有较为完好的宋元时期的水运码头(埠头)。①2016年3月,国家文物局正式明确的“海丝”申遗首批遗产点为29处,涉及浙江省宁波市、龙泉市以及福建省、广东省等4省8个市。浙江省相关“海丝”遗产点包括龙泉市大窑—金村遗址以及宁波市永丰库遗址、天童寺、保国寺。2016年7月19日,国家文物局正式致函丽水市人民政府,明确将龙泉市“龙泉窑大窑-金村遗址”纳入我国2018年世界文化遗产申报推荐项目“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史迹”(简称“海丝”)首批遗产点名单。码头北端紧接金村窑址群,往西沿卵(块)石铺筑的小路2.5千米就是大窑,是大窑瓷器外运最近的道路。古代龙泉青瓷正是在这源源不断装船,经小梅→城区→云和→丽水抵达温州,然后再由温州港远销海外。元明时期,大量的窑场移往瓯江上游龙泉溪畔的安仁、道太等地(俗称“东区”窑场),形成了窑火遥相辉映,船只往来穿梭的壮观景象,生产的大量青瓷产品直接装船沿龙泉溪直入瓯江运抵温州港。至此温州港成为龙泉青瓷运往海外的集散地,往北运往宁波港出东海,往南运往泉州港和广州等港口下南洋。

龙泉青瓷沿着海上丝绸之路远渡重洋运往海外的航线主要有东海和南海两条航线。东海航线目的地是日本列岛和朝鲜半岛;南海航线主要是从东南沿海,经过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随着现代水下考古的推进,一大批沉睡千年的文化遗存重见天日,龙泉青瓷是其中重量级文物。以下五个水下考古成果尤为值得一提:一是1976年至1984年在韩国新安沉船中发掘出水的龙泉青瓷。此次共出水中国瓷器达17324件,龙泉青瓷超过一半,共9842件。该船是从宁波港驶往日本,途径韩国新安海域时遇难沉没的。[2]二是2007年在南海西沙群岛“华光礁1号”古船上发现的龙泉青瓷。[3]三是2010年6月在温州海域出水的龙泉青瓷。这是一批元代龙泉青瓷,有盘、高足杯、碗等器物。此批青瓷型制规整,釉色纯正,为元代龙泉窑的经典器形。[4]四是2005年至2014年陆续在福建平潭海坛海峡元代沉船中发掘的龙泉青瓷。[5]五是2007年12月被打捞出海的广东“南海一号”南宋沉船上的龙泉青瓷。经过工作人员多年努力,截至2016年1月5日,出水瓷器13000余件套,汇集了龙泉窑、景德镇、德化窑等出产的宋代著名精品陶瓷。[6]这些水下考古成果,不仅有力证明了宋元明时期龙泉青瓷的辉煌,而且成为海上丝绸之路龙泉青瓷运输路径的直接佐证者。

二、龙泉青瓷海外贸易成因分析

瓷器是中国先民的伟大发明,是中华民族对人类文明的杰出贡献,它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这一“土与火”的艺术不断丰富、成熟、推陈出新,被喻为中国文化的象征,长期以来受到世界各国人们的欢迎和喜爱。龙泉青瓷沿着“海上丝绸之路”漂洋过海大量销往世界各国是有其内因和外因共同促成的。

首先,浙江是青瓷的故乡,历史悠久,基础深厚,技术先进。龙泉窑自创烧以来,便直接继承唐、五代越窑等众窑口的优良传统,并不断创新发展,到北宋中期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龙泉窑系;特别是到了南宋时期,龙泉窑的广大匠师们通过集体的智慧,汇总了历代制瓷的生产技术和丰富经验,以革新和创造的精神不断改进,精益求精,将厚重的普及用瓷发展成为精美的高级用瓷,将厚胎薄釉青瓷发展为薄胎厚釉青瓷,使青瓷的发展产生了质的飞跃,树立了优美典雅艺术风格,以脍炙人口的粉青和梅子青的釉色享誉天下,为产品的大量外销赢得了广阔的市场。

其次,浙江地处东海之滨,境内河流纵横,水上交通发达。位于江海交汇处的明州、温州内河和海运均十分便利,是两浙商品的主要集散地,在宋以前就是对外通商的重要口岸。宋朝建立后,江南经济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出现“国家根本,仰给东南”[7]的繁荣景象。同时,浙江的造船业也很发达,明州、温州成为船舶制造的重点基地,并在婺州、处州设立造船务,奉令打造船只。大型海船的建造,指南针的应用和航海技术的提高,使得海运事业和海外贸易有了很大的发展。

再次,中国历代统治者都把对外贸易作为增加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北宋初期统一南方后,宋太祖灭南汉后即在广州设置市舶司,以后又在杭州、明州、温州等地置市舶司。雍熙四年(987年)五月,“遣内侍八人,贲敇书金帛,分四纲,各往海南诸蕃国”[8]。对舶货实行的是“大抵海舶至,十先征其一,其价值酌蕃货轻重而差给之”[9]。《元丰市舶法》的颁布更有利于海外贸易的发展,中外商人往来频繁,商品交易量大增,并通过市舶“抽解”、“博买”、“官卖”等形式赚取了巨大利润,成为北宋财政的重要来源。南宋时,由于政治、经济中心南移,加上北方受金人等少数民族政权控制,陆路贸易受阻,统治者不得不把增加财政收入的重点放在东南沿海,更加依赖对外贸易。绍兴二十九年九月,上曰“朕尝问阐舶司岁入几何?阐言岁约二百万缗,如此即三路所入不少,皆在常赋之外,宜复取户部收支实数以闻。”[10]可见当时的市舶收入高达二百万缗,超过北宋最高额的两倍多,无怪乎高宗说:“市舶之利,颇助国用。”[11]元朝自元世祖开始就非常重视海外贸易,相继在泉州、庆元、上海、澉浦四地,设立市舶司。忽必烈时期,指定开放温州、杭州等七个对外贸易港口。明朝实行海禁,从明太祖下令“寸板不许下海”[12]的海禁政策,到永乐年间海禁的松弛,及永乐后(洪熙—弘治)海禁政策的再强化,再到嘉靖年间的海禁政策高度强化,直至隆庆年间海禁的废弛,相比与宋元,明代海上丝绸之路开始走向衰落。但与此同时,瓷器成为外国使节要求朝廷赏赐的商品中最受喜爱物品之一。明政府为了在政治上使诸国归化,建立宗主国的地位,派遣使臣诏谕各国,实行勘合制度,以朝贡和回赐的形式强化政府对海外贸易的控制,即所谓的“朝贡贸易”。据《明史》记载:“沙瑶,……物产甚薄,华人商其地,所携仅瓷器、锅釜之类……”;[13]琉球“浩言其国不贵纨绮,惟贵磁器、铁釜……。”[14]明廷用于各国赏赐的瓷器数量巨大,而龙泉窑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明洪武、永乐到正统年间的初期到中期,正是龙泉窑继南宋、元代鼎盛期后,无论是质量和产量方面的又一个高峰时期,并以大窑枫洞岩窑为代表的窑口生产大量官窑性质的青瓷。另据清雍正十一年修纂的《处州府志》记载:“韩时中,洪武末同知,廉洁公平,督运海舟青器,措置得宜,民心悦服。”[15]虽然说的是洪武末期出海青瓷是由地方官负责督运之事,但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龙泉青瓷在朝贡贸易中的重要地位。

三、龙泉青瓷对海上丝绸之路发展的历史意义

“海上丝绸之路”在一千多年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巨大的商业财富,同时也使得“瓷国”这一称号享誉于世。龙泉青瓷作为海上丝绸之路上的主要商品,对海上丝绸之路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历史意义。

第一,龙泉青瓷见证海上丝绸之路的鼎盛时期。宋元时期,海上丝绸之路最为鼎盛,而此时,龙泉青瓷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外销产品。无论是东海之滨的韩国、日本;南海沿岸的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还是印度洋上的斯里兰卡、印度、巴基斯坦;波斯湾地区的伊朗、伊拉克、沙特阿拉伯、也门、叙利亚、土耳其、苏丹、埃及;以及坦桑尼亚、索马里等非洲地区,乃至英、法等欧洲各国,龙泉青瓷在对外贸易和文化交流中,就像一颗璀璨的东方明珠,在异国他乡放射出夺目的光芒。例如,日本是与我国一衣带水的邻邦,自古以来海上交流频繁。宋元明时期我国对日本的主要港口是宁波,日本来中国的使船和商船大部分也在宁波上岸,同时温州,杭州等港口也与其通航。因此在日本各地的龙泉青瓷很多,也是日本人珍爱的中国瓷器的典型代表之一。特别是南宋和元代的龙泉瓷,成为同样来源于中国并与本土文化相融合而成的香道文化、茶道文化和花道文化的必备奢侈品。又如,古琉球国历来是中国的藩属国,是频繁来贡的国家,而且还是勤于东海、南海贸易的国家。据《明宗英实录》记载,正统六年(1441年),福建的地方官呈报,说琉球国使者载着瓷器到爪哇换购苏木、胡椒,结果发生风难进港修船[16],再结合上文提到《明史》记载琉球国“不贵纨绮,惟贵磁器、铁器。”可知,当时的琉球国俨然成了龙泉青瓷的销售和转运中心。

第二,通过海上丝绸之路,龙泉青瓷被远销至海外,与当地的宗教、艺术、日常生活紧密结合,相互影响,龙泉青瓷也因此成为海上丝绸之路推动人类文明进程的见证者。通过海上丝绸之路,龙泉青瓷传播至东亚、南海诸国,以及东非和欧洲,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输入地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例如,龙泉青瓷传入欧洲后,一开始只是神龛上的圣物,帝王的专物,供百姓仰视膜拜;渐渐成为达官贵人身份象征的奢侈品,万千宠爱集一身;慢慢它开始进入民间,成为凡夫俗子时髦和文明的象征。龙泉青瓷从宗教的载体到艺术的化身,一直到生活实用器具,其诸多功能和价值被不断开发和利用,在推动欧洲文明进程的同时,也成为海上丝绸之路对人类贡献的强有力物证之一。

第三,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世界目睹了龙泉青瓷的魅力,改变了中国与世界的关系,龙泉青瓷也因此成为海上丝绸之路联结中华民族与世界人民的见证者。通过龙泉青瓷,让中国认识了世界,同时让东南亚、非洲、中亚、西亚、欧洲、甚至美洲了解到了神秘而强大的中国,了解到了东亚的强盛文明。例如,土耳其是“丝绸之路”的西部最终点,在托普卡帕皇宫珍藏了涵盖元、明、清三朝的一万多件中国古代陶瓷藏品,其中珍藏的龙泉青瓷大约有1350余件,大都是元代和明朝初期器型巨大的盘、碗、瓶等。[17]这些青瓷是奥斯曼人权势和财富的象征,是皇室的专用品。神秘而强大的中华民族深深地吸引着土耳其人。正如著名日本古陶瓷学家三上次男在其《陶瓷之路》所说:“东西方两个世界之间,连结着一根坚强有力的陶瓷纽带,它同时又是东西文化交流的桥梁。”[18]值得注意的是,陶瓷的纽带与桥梁作用是在海上丝绸之路的帮助下才成为可能的,因此龙泉青瓷成为宋元明时期海上丝绸之路联结中华民族与世界其它民族的见证者。

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是和中国瓷器生产不断发展、成熟密不可分的。唐、五代时期,龙泉窑尚处在初创阶段,不管是产量和质量都比较低劣,此时中国瓷器的对外输出主要为河北邢窑白瓷,浙江越窑青瓷,河南巩义窑的青花、三彩与白瓷,湖南长沙窑青釉瓷。北宋时期,以上诸窑日渐衰落,而龙泉窑却异军突起,北宋中期以后一举形成窑场分布以龙泉为中心,涵盖周边的庆元、遂昌、云和、莲都、温州的文成、泰顺以及福建、江西北部等地的一个庞大的窑系,尤其是经历了南宋的鼎盛期,元代的持续发展期和明初的辉煌期后,龙泉成为全国名副其实的瓷都,青瓷发展突飞猛进,从而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角色。龙泉青瓷是海上丝绸之路贸易发展的重要担当者,对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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