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我们讨论的第几代导演能救中国电影这一话题,我认为只有秉持影以载道肩负责任感的电影匠人,才能拯救中国电影。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上指出:应弘扬“工匠精神”。它是从业者的一种职业价值取向。电影匠人赋予电影以艺术本体的独特使命,在作品中对当下文化进行深刻地反思、关注现实、并赋予人文关怀,这正是决定电影质感的关键,也是工匠精神的核心。而从2012年起,以演员徐峥执导的电影《人在囧途之泰囧》票房获得成功后,掀起了明星跨界导演的热潮。2015年以来电影产业看似呈现出繁荣发展的趋势,背后却是隐藏亟待解决的危机。所以,中国电影要想消除这种海市蜃楼的怪状,就必须将重任寄托于电影匠人。
当今社会快速发展。一方面,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跨界导演充分利用“明星效应”不断刷新电影票房,实现明星资本利益的最大化,以此获得了丰厚的经济利润。比如:王宝强执导的电影《大闹天竺》仅上映两周就收获7亿票房,最终以10亿收官。同时,跨界导演除了第一身份的标签,比如:演员、作家、主持人等,还会增加“导演”的标签。“明星被不同的媒介赋予的身份越多,他们的市场影响力就会越强,其明星的地位就会越持久。”[1]另一方面,纵览中国电影史,继第六代导演之后,“代”的界限变得渐趋模糊,直至不再以代群来划分导演群体,“代群的消失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可能出现的多元格局。”[2]显然,随着2012年跨界导演热潮的兴起,他们作品类型的多样性使电影市场呈现出多元化格局。比如:徐峥执导的“囧途系列”喜剧片、陈思诚执导的“探案系列”悬疑片等。
跨界导演就如同一把“双刃剑”,即使他们为电影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也不得忽视弊端的存在。跨界导演日益成为电影业一股重要的创作群体,凭借明星光环占据了丰富的电影资源,势必将青年导演和资深传统导演挤压到窘迫的境地。在这种亚健康的电影生态环境中,跨界导演使得青年导演创作困难,失去话语权、传统的资深导演的佳片票房不尽如人意,比如:青年导演制片资金面临难题,著名导演吴天明的遗作《百鸟朝凤》获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而在大陆上映时排片量很少,更是出现了著名制片人方励在直播平台下跪磕头请求院线增加排片的事件。这些都表明了跨界导演入侵电影行业造成产业畸形发展的弊端。在访谈中,姜文曾经提到:“编剧、表演、剪辑这些工作是重要的,这些加起来才叫导演,一个导演,不参与编剧,不控制剪辑,不懂得表演,也就丧失了作为导演的价值。”[3]所以,对于拍电影来讲,无论你的第一身份是什么,都必须秉持着导演应有的高度艺术修养去工作。可是,跨界导演只存在有限的电影艺术修养,甚至一度抛弃专业性,表现为:忽视专业技能的提升,而完全认同“票房第一”的市场逻辑和规则,以观众观影需求为方向标,小制作大营销。这种本末倒置的观念直接降低了影片的质感,这是跨界导演的另一个弊端。电影是导演的艺术,导演才是一部影片的灵魂。同样“演而优则导”的姜文跟他们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执导的《太阳照常升起》是七年精雕细琢的作品,打破单线叙事模式而采用分段式的圆形叙事模式,讲述了以疯、恋、枪、梦为主题的四段交错的故事,成为电影史上永恒的精品。跨界导演作为电影人,若轻视影以载道的理念,势必会成为娱乐消费时代下的牺牲品。
当今社会环境呈现出两大特征:消费和娱乐。这种文化借助市场化进程冲击了观众的审美心理,反映在电影方面就是观影需求的变化。而跨界导演正是将观众的观影需求作为创作的首要考察要素。生活节奏加快、心理压力增大、精神生活匮乏等导致都市人群更倾向于即时感性消费,故产生了一批“轻”电影,即喜剧片、青春片、爱情片。与以往的电影相比,它具有小成本、题材轻松、以青年群体为受众等特征,不仅创作起来较为容易,并且在消费文化语境下会获得高额的票房收益,所以,继2012年徐峥执导的《人在囧途之泰囧》和2013年赵薇执导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票房大获成功之后,便吸引了各行业明星争先涉足电影界,引发跨界导演热潮。
电影是文化传播的一种方式。在电影创作过程中,导演倾向于将现今社会中存在的文化热点融入电影,其本身的娱乐消遣性质能够吸引观众,赢得较高的票房。再加上跨界导演常年处于影视圈内,具有异于普通人的捕捉社会热点的优势,他们往往看中商机,纷纷跨界电影行业迅速投资热点电影,寻找符合的“IP”进行改编创作,抓住社会热度还未消散的时机,快速制片并上映,高效圈钱。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些具有社会导向性的文化热点,以电影为媒介,在短暂的流行时间里被批量生产,大规模复制。而跨界导演更关注的是能否赚得满意的票房收入,并不对观众、市场以及未来电影的发展负责任。比如:风靡的青春怀旧文化热点的出现,促使苏有朋执导的《左耳》、何炅执导的《栀子花开》、以及刘若英执导的《后来的我们》等。这种逐利模式泛滥,电影业呈现出“泡沫式”的繁荣景象。
明星跨界导演之前,无论是演员、作家还是歌手,大多都已经处于一线明星的位置,其高额的片酬都为他们积攒了丰厚的资金。所以,跨界导演在制作影片方面并不像青年导演一样担忧资金问题,他们具有邀请专业创作团队为影片把关的能力。比如:《后来的我们》监制是导演张一白,《左耳》的监制是资深制片人黄志明,《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监制是香港名牌导演关锦鹏。另外,他们更能给出高额的片酬邀请流量明星饰演角色,使得电影事半功倍。所以,畸形的片酬就是明星跨界导演最不可或缺的因素。
随着跨界导演的兴起,电影类型的趋同化成为业内面临的典型问题,尤其体现在青春怀旧题材影片上。《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之后,直至今天仍有很多趋同化的青春题材电影,表现在叙事方式、剧情、主题表达等方面。这是跨界导演电影观念不成熟的一个体现。周星说:“中国电影的市场正逐渐压榨中国电影的审美指标,实际上也压榨了中国审美文化的鲜活性,因而显得狭窄。”[4]电影类型的趋同化会使得产业不平衡发展。而电影作为文化传播的一种媒介,这样的结果阻碍了中国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的海外传播,讲好中国故事的目标破灭。
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电影大国。可是,在市场经济的驱动下,电影的商品属性日益偏离了它的艺术属性。如今,投资人默认的一种电影盈利模式便是:跨界导演+流量明星+“IP”改编。他们认为“明星为电影工业建立一种‘品牌价值’和‘保证价值’”[5],两种价值结合能够为影片保驾护航。跨界导演长期处于影视圈内也渐渐观察出了这种盈利模式,利用流量明星的话题度以及观众的“偶像崇拜”心理再加上本身就具有关注度的“IP”进行改编创作,这样就会不断刷新电影票房。比如:《后来的我们》选用超高人气的周冬雨和井柏然,并改编自刘若英自己的短篇小说《回家过年》。这就促使跨界导演纷纷效仿这种投机模式,过度的“IP”改编更是挤占了原创力的生存空间,造成电影界原创意识和创新力的下降,最终难求好剧本,真正有价值的电影屈指可数。
“空心”电影是规避社会现实,专注谈情说爱的影片。在消费文化语境中,跨界导演把电影当成仅供娱乐消费的商品而丢失了电影承担社会现实反思和人文关怀的艺术性。“空心”电影泛滥,叫好影片尴尬。电影产业原本以文化政治作为主导,如今转变成以市场资本为主;原来关注创作主体,如今转变成以观众需求作为主体。跨界导演丢弃了对电影艺术的追求,被观众牵着鼻子走。比如:董成鹏执导的《煎饼侠》完全是利用喜剧系列片《屌丝男士》的人气和观众口味生产出来的,影片中所表现的梦想主题不过是在浮夸的表演以及低幼的剧情基础上扣上的“大帽”。电影行业的“空心”疾病亟待医治。
以上造成的三种结果违背了电影生产的艺术规律和电影市场的规律。我们迫切需要电影匠人来净化污浊的电影生态环境,引领电影业稳健的发展。比如:吴天明导演在创作《百鸟朝凤》时已72岁,他逐字打磨剧本直到令自己满意,影片更是表达了艺术传承的深刻主题,是自身对艺术深情的真实写照。所以,中国电影必须将重任寄托于具有高度电影艺术修养、以电影为媒介表达深厚的文化意蕴并赋予人文关怀、勇于承担社会责任追求精品的电影匠人。
在当下以电影票房论英雄的电影市场中,大众往往陷入一个可怕的误区:评判跨界导演是否成功取决于电影票房的高低。票房固然是参考因素之一,但是放在首位的还应该是电影作品。比如:以演员王宝强和陈建斌跨界为例。王宝强自导自演的《大闹天竺》在内地院线上映后以10亿收官,却被大众质疑和诟病。而陈建斌自编自导自演的影片《一个勺子》获第51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新导演”“最佳男主演”。可是,该影片也仅获得2000万的票房。在口碑方面,中国传媒大学胡克教授这样说:“我觉得影片像一些欧洲艺术电影,直观感觉很像《偷自行车的人》。此外,这部影片还像《等待戈多》之类的荒诞派戏剧,情节之中含有荒诞的基因。北京电影学院杨远婴教授这样说:《一个勺子》不靠外在的奢华,靠生活逻辑和戏剧悬念。”[6]而跨界导演只有坚持了以下三个方面,才能在风云莫测的电影市场中获得成功。
在消费文化语境中,跨界导演的作品主要集中于“轻”电影即爱情片、青春片、喜剧片,电影类型单一。表现为:喜剧片、青春片批量生产,电影类型片占比失衡严重。他们应勇于突破类型。比如:陈思诚继爱情片《北京爱情故事》之后探索出悬疑片的“探案系列”,其中《唐人街探案2》成为中国电影市场票房排名最高的影片之一。再如:徐静蕾继爱情片《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之后又尝试拍摄的犯罪片《绑架者》也获得了业界的肯定。另外,电影界往往存在一部作品获得成功之后,就会涌起一股“复制浪潮”的现象,造成电影的趋同化以及观众审美疲劳。比如:青春题材影片中总是出现的三角恋情、堕胎、相爱的人分离等类似剧情。跨界导演应追求影片叙事的多样化,比如:同是青春题材的泰国影片《天才枪手》就以考生作弊切入表达青春主题,带给观众独特的审美感受。
电影是生活的“缩影”。尽管消费主义、娱乐主义盛行,跨界导演在创作过程中还是得聚焦社会现实题材,提升影片内涵,避免“空心化”。印度跨界导演阿米尔·汗曾在访谈中提到:“在我观念里,电影最主要的责任是为观众提供娱乐。但同时,我们也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媒介,去教育、去激发意识、去鼓励大家思考,增强社会的公众意识。”[7]比如:陈建斌执导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一个勺子》,通过一位西北淳朴农民救助一个流浪街头的弱者的故事来探讨人的善良。徐峥的“囧途系列”电影采用公路喜剧的方式表达的是中年情感危机,最终回归到“家”这个温馨的主题上。他们可以说是成功的跨界导演。而大多数影片为什么频频传出“叫座不叫好“的质疑声?是没有用电影人应秉持的道德修养和高度的文化自觉去关注现实、批判现实并赋予深厚的人文关怀,只一味地寻求生财之道,娱乐大众。
电影制作是一项复杂的工业程序,制作周期受市场影响不断地缩短,跨界导演迫于投资者的压力,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较高的市场经济收益,拙劣的专业技能,造成了大量影片的粗制滥造。他们迫切需要掌握与电影相关的各项技能。虽然跨界导演中以演员居多,做导演比其它领域的人占优势,但是,这需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能创作出优秀的电影。另外,中国电影业迅猛发展,催生了一批急功近利的电影人挤进电影行业企图分一杯羹,导演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而跨界导演在电影行业又是重要的创造群体。所以,他们必须秉持影以载道的责任感,发扬“工匠精神”,才有利于电影精品的创作。这样他们在风云莫测的电影市场中才能获得成功,中国电影才能持续稳健地发展。
娱乐消费语境下的跨界导演是一批饱受争议的群像,其中像徐峥、陈建斌和陈思诚这样的跨界导演为电影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而那些坚持“娱乐至上”的电影人,在娱乐消费的时代下只会凭借票房“昙花一现”,其作品最终沦为时代的娱乐品而非艺术品。若要拯救中国电影,还需要那些秉持影以载道并肩负责任感的电影匠人而不是被金钱名利所驱动的电影人,这样,在瞬息万变的电影市场中国产电影才能经受考验,促进电影产业持续稳健的发展。
注释:
[1] 金丹元、周旭. 跨界导演:明星资本与市场法则的耦合物[J].长短辑,2016(02)
[2] 陈晓云.规避与跨界:青年导演的创作策略[J].当代电影,2011(05)
[3] 吴冠平.不是编剧的演员不是好导演——姜文访谈[J].电影艺术,2011(02)
[4] 周星.当下中国电影的审美观念嬗变与发展趋向[J].民族艺术研究,2017(05)
[5] 刘浩东.明星制与电影产业[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3(04)
[6] 檀秋文.杨天东.一个勺子[J].当代电影,2015(01)
[7] 朱伟.我们向印度电影学什么:专访导演与阿米尔·汗[J].三联生活周刊,201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