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泰轲
(湖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沙 410081)
据2014年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发布的《世界城市化展望》报告显示,相比于1950年30%的城市人口,2014年,全世界的城市居民已达54%,预测到2050年,将会有66%的世界人口居住在城市。综合中国社科院《2011中国城市发展报告》、国家统计局《201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及李克强总理《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等资料,我们了解到,2011年,中国城市人口首次超过农村人口而占比51.27%,2015年,中国的城市化率为56.1%,预计到2020年,这一数据会超过60%。看到上述数据后,我们不禁要问:绝大部分人为什么都愿意生活在城市而有一些人为什么又不愿意生活在城市,城市生活的吸引力及问题是什么,怎样的城市生活才是值得期待的,我们又应该为此做些什么?
城市生活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也是人类文明的体现。从词源上看,文明与城市是密不可分的。英语中“文明(Civilization)”的词根Civil即由拉丁语Civis(公民、市民)所派生,因而在《西方的没落》一书中,斯宾格勒说世界历史的真正尺度是“市民的历史”[1]322。正因为如此,以伏尔泰为代表的西方启蒙思想家对代表人类文明的城市生活大加赞美和欢呼。伏尔泰批判被一些保守人士所怀念的乡村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是“未开化”“无乐趣”“无知”的。在伏尔泰看来,追求物质和快乐是城市生活的两大特点,像伦敦这样的城市抛弃了等级森严,崇尚自由,尊重天才,孕育着生机和变化,给人们提供大量的工作机会,使之获得物质财富和自身地位,并且,城市里上流社会高层次、高品位的优雅生活还给普通劳动者提供了一系列的规范礼仪,鼓舞了贫穷劳动者勤恳、节俭、进取等美德,提高了他们的生活品质[2]3-4。
更加富裕、便利的生活及自由、公平、开放、包容的社会环境,召唤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拥抱城市。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及发展极大地推动了世界城市化的进程。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城市生活令人窒息的一面也较为集中和明显地表现了出来:精神困顿、人口拥挤、交通拥堵、贫富分化、环境恶化等等。恩格斯认为,城市的雄伟和繁荣,是人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换来的。城市人“街头的拥挤中已经包含着某种丑恶的违反人性的东西……所有这些人愈是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所有这种可怕的冷淡、这种不近人情的孤僻就愈是使人难堪、愈是可恨……在任何地方,一方面是不近人情的冷淡和铁石心肠的利己主义,另一方面是无法形容的贫穷。”[3]58-59恩格斯对城市人的片面发展及城市生活的贫富分化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和批判。与恩格斯时代相比,今天的城市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存在的问题也更为突出,这些问题让一部分人开始反思城市生活的价值并发出逃离城市生活的声音。整体来看,人之生活,无非要处理与自身、与他人及社会、与自然之关系,我们从这三个方面审视城市生活存在的问题:
第一,从人与自身的关系看,现代城市生活中,人们没有很好地安顿自己的精神生活,更忘记了德性的增长。人有物质生活的需求,亦有精神生活的需求,后者对展现人的本质更为关键,而且还更加难以得到满足,理应加以重点关注。事实上呢?就我们所观察和体验到的现代城市生活而言,人之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精神生活却越来越贫瘠。德国哲学家齐美尔认为,现代城市生活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物质文化的增长和个体文化的滞后。他说:“决定并围绕我们生活的东西,比如工具、交通手段、科学产品、技术和工艺,都得到了极度的改善,然而,个体文化,至少在较高层次上的个体文化,却根本没有发展到同等程度;事实上,它甚至经常有所衰退。”[4]50齐美尔这里说的个体文化,主要指个体对精神生活尤其是对德性的追求。在齐美尔看来,我们的心智被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商品所拖拽而较少地在“人”之形成亦即在人之内在价值上用功,是造成个体文化停滞与衰退的原因。以城市里的各种展览会为例,齐美尔说:“各种迥然不同的工业产品亲密无间地拥挤在一起,这种情形使感官趋于麻痹,进入一种名副其实的催眠状态,只有一个信息得以进入人的意识:这里是来消遣的。”[5]74在城市生活中,我们的惊喜不断地被了解新的工业产品所刺激而不是被“认识你自己”所刺激,我们每一种精细与敏锐的情感都被商品所呈现的巨大效果所侵犯、干扰,我们无暇也不愿去“认识你自己”。当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商品对我们的感官刺激过度时,我们就变得厌倦。在其著名的《大都市与精神生活中》一文中,齐美尔着重分析了“无条件专属于城市”的厌倦心理。他还认为,在现代城市生活中,金钱是一个校平器,它掏空了一切事物的内核和特性,而城市人的厌倦心理使他们对此漠不关心,不能显示事物之间区别的城市生活使城市人庸俗不堪。
第二,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来看,现代城市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较为冷淡,个体对社会较为疏远。美国著名城市学家沃斯综合人口规模、人口密度、异质个体这三个方面定义城市并且考察城市生活。沃斯认为,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城市生活有这样的特征:首先,从人口规模来看,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导致群体间缺乏相互的了解,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变得短暂、拘谨、冷漠、腻烦;其次,从人口密度来看,城市里单位面积上的人口数量越来越多,城市人身体接触越来越频繁,与此同时,城市的“黄金地段”越来越被商业所占用,城市人只能按照种族、地位、收入、品位等标准分配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居住,这样,城市人的社会距离越来越拉大,身体距离的不断接近和社会距离的不断扩大,使得城市人彼此隔离与敌视,这加重了城市人的挫折感并导致精神紧张;最后,从异质的个体方面来看,城市人来自五湖四海,充满着差异和流动性,个体在他人和社群的影响下沉浮,有强烈的不稳定感和不安全感,归属感的缺乏使得城市人对社群乃至社会都较为疏远,城市人逐渐失去了集体精神与参与意识,这从根本上导致了社会的失范或空洞化[6]。
第三,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看,在现代城市生活中,人对自然的破坏越来越严重,人与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人自身的生活也越来越陷入风险中。在某种意义上说,一部城市发展史就是一部否定自然的历史。斯宾格勒说:“晚期的城市首先挑战了土地,以其轮廓的线条与自然相冲突,否定着全部的自然。它想要成为一种不同于自然且高于自然的东西。那些高耸的山墙,那些巴洛克式的圆屋顶、尖阁和尖塔,与自然毫不相干,也根本不想与自然发生关系。”[1]325著名城市设计专家俞孔坚教授对城市生活中人远离自然的状况深有感触,他说:“现代城市居民离自然越来越远,自然元素和自然过程日趋隐形。远山的天际线、脚下的地平线和水平线,都快成为抽象的名词来。儿童只知水从铁管里流出,又从水槽或抽水马桶里消失,不知从何处来又流往何处;忙碌的上班族不知何时月圆月缺、潮起潮落;在全空调的办公室中工作的人们,就连呼吸一下带有自然温度和湿度的空气都是一件难得的事,更不用说他对脚下的土地的土壤类型、植被类型和植物种类有所了解。”[7]我们也看到,随着城市的发展,原来的荒野之地不断地被推土机夷平,森林、沼泽、溪流、山峦、麦田和果园,都不同程度地遭到破坏,城市里充满着各种污染。这样的城市,不仅没有使生活更美好,而且越来越不宜居。这些年来,中国各地“生态城市”“园林城市”“花园城市”“山水城市”“宜居城市”的创建与评比,表达了人们对城市自然环境优化的呼唤和期盼。
当然,造成城市生活问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仅从伦理学的角度看,城市生活伦理尚未有效建构是一个重要原因。大量“乡下人”进城,生活在城市,他们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城里人”而非“市民”。我们认为,城市生活是“市民”的生活而非“城里人”的生活。“城里人”意味着在城市生活的富裕、权利、荣光,“市民”则强调在城市生活的自由、自立、自信及对所生活的“城市共同体”的责任。因而,一个“好市民”应该能很好地处理与自身、与他人及社会、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是从这三个方面探讨城市生活的伦理建构:
首先,在人与自己的关系方面,我们提倡过一种“发现自己、提升自己”的城市生活。人之向往城市生活,除了在物质上得到享受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精神上发现自己、发展自己。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我们组成城邦并且努力追求城邦的正义,就是为了过一种有德性的生活,实现至善。今天,我们怀念古罗马城的伟大,不在它的面积与人口,而在它城市生活的不枯燥及城市居民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有学者指出:“除了防御、工业化、居住和管理功能,城市在历史上还是仪式和宗教的中心,是思想和政治转型的地方,也是动乱和异端邪说的发源地,同时还是塑造和再造个人传记的一个重要背景。”[8]176城市给个体提供了自由和机会,应该是“个人传记”的书写舞台,但是今天,城市里很少有“个人传记”,因为大家都用一种标准的商业的、资本的、科技的语言书写相同的人生经历:车房、消费、娱乐,城市生活变得均质化、庸俗化。奥古斯丁为什么要写《上帝之城》?就是要使城市人重视精神生活的一面,回到道德价值的提升上来。倘若说乡村生活中,人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不自觉但传统的民风民俗又保证了人们精神生活的需求的话,那么,在城市生活中,我们应该自觉、主动地去追求精神生活,这不仅在于城市生活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的自由,也在于今日物质主义的盛行,人们的精神生活被遮蔽、被挤压、被遗忘。针对物质主义盛行之下,城市人精神生活缺乏这一问题,王正平教授提出自愿简单、学会休闲、忠于自己的生活原则,意在引导人们从过多的物质生活中抽身出来,把更多的时间、精力和兴趣放在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上,追随自我天赋,建构自我价值[9]26-30。
其次,在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方面,我们提倡过一种“善待他者、贡献社会”的城市生活。城市生活极大地鼓舞了个人自由,但同时也带来了肆无忌惮的个人主义和自私自利,导致了对他人、对社会的冷漠。萨特的剧本《禁闭》中有一句“他人即是地狱”的台词,借此台词,萨特表现了城市人之间的彼此戒备又相互折磨的关系。他人真的是“地狱”么?列维纳斯不这样认为。在列维纳斯看来,对我们的存在而言,他者是启示我们走向“大全”的力量。鲍曼热烈欢迎城市里的“陌生者”。他说:“陌生者经营饭馆时,他们有望带来非同寻常的、令人兴奋的经历;他们出售了外表古怪的、充满神秘的物品,而这些物品则成了人们下次宴会上谈论的中心;他提供了一些别人不愿意提供的服务;他带来了一些有别于常人的智慧。”[10]29在鲍曼看来,“陌生者”给我们带来了服务、方便、快乐、智慧,让我们的生活不再沉闷和无聊,我们应该感谢、尊重、关爱他们。
一个强大的“城市共同体”是优良城市生活的重要保障,古雅典便是这方面的例证。著名社会学家罗伯特·安杰尔用“道德整合”的概念来表示城市人所具有的“共同体”精神,他认为“道德整合”影响到城市生活质量,这表现在:从积极方面看,道德整合的城市居民对他们的邻居有强烈的责任意识,愿意为公众利益牺牲他们的私人利益,具有强烈的幸福感;从消极方面看,因为道德整合,城市团结得越紧密,个人及其财产受侵犯就越少,谋杀、抢劫、夜盗、及其他犯罪比率就越低,这样,城市人就更有安居乐业之感[11]29。在今天的城市生活中,我们要努力地培育“城市共同体”,但我们也看到,城市人来自五湖四海,职业相异,利益不同,这势必使得人与人之间存在冲突,也必然地影响了城市共同体的形成。对此,姜安教授说:“基于人性弱点及市民间的排他性与冲突性,城市市民社会中必然具有多元主义的矛盾性。因此,为克服这种矛盾性,现代城市文明的基本要义应是培养城市市民社会的共同体精神,应以城市共同体精神培植城市文明的伦理生态。在这一城市文明生态中,将充满差异与冲突的市民个体欲望和利益需求,以城市共同体精神的方式进行有效化解与实质融合,从而超越个体利益与个体意志对城市文明大厦的破坏,最大限度地契合城市自由精神和市民自治精神,化解市民个体利益与城市公共利益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建构集体利益和公共利益至上的城市共同体文明。”[12]在实际的城市生活中,不少人缺乏“城市共同体”精神,埋怨城市这不好那不好,但又不愿为城市的发展贡献力量。我们认为,每个市民都是城市建设的“参与者”而非“旁观者”,对城市这一共同的家,我们应多一些热心、忠诚、奉献乃至牺牲。
最后,在人与自然关系方面,我们提倡过一种“崇尚自然、和谐发展”的城市生活。为什么要崇尚自然?自然给我们带来愉悦、带来健康、带来启示。首先,自然对人的愉悦感、幸福感至关重要。人们越来越发现,居住在没有鸟类、树木和开放的自然空间以供人民行走、游戏和沉思的地方是不能忍受的。其次,自然事关人类的健康。在早期,城市的一个主要功能是抵御风险,现在,因为人口的过于拥挤及环境的不断被破坏,城市反而变为风险之地,火灾、内涝、传染病多发,严重威胁到人类的健康。再次,自然还给我们带来启示。周敦颐觉得窗草“与自家意思一般”,他从窗草那里看到了生命的欣欣向荣、勃勃生机;美国作家奥尔多·利奥波德也曾说世界的启示在荒野,如今,荒野迅速地被推土机推平,孩子们丧失了“道法自然”的机会,一些人认为这对孩子智慧成长的打击超过遥远的回声波站的威胁。人类活动空间的无限扩大导致城市自然景观被不断逼退,“自然景观及过程以及城市生活支持系统结构与过程的消隐,使人们无从关心环境的现状和未来,也就谈不上对于环境生态的关心而节制日常的行为”[7]。因此,我们要学会让自然显露自己,只有自然很好地显露了自己,我们才能看到人类与自然之间的联系与共生。儒家倡导万物一体,将道德推及万物,对万物持一保护、关爱之心,助其生存、生长,这对我们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有较大的启示。
我们认为,关注自己的精神追求、关切他者的疾苦、关心城市的公共事务、关爱城市生态环境,是“好市民”的标准。2010年,上海世博会以“和谐城市”的理念来应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诉求,在我们看来,做到了以上几点,人与自身、与他人及社会、与自然之关系就能和谐,美好生活进而才能实现。
什么是文明?福泽谕吉对此有一个判断,他说:“文明就是指人的安乐和精神的进步。但是,人的安乐和精神进步是依靠人的智德而取得的。因此,归根结蒂,文明可以说是人类智德的进步。”[13]33福泽谕吉认为,文明包括物质富裕和精神进步两个方面,物质富裕有赖于人类智慧之发展,精神进步有赖于人类德性之提高,只有智德双运,人类才能不断地推进文明。但是,在德智的关系上,福泽谕吉认为,智高于德,因为不同的民族很难在道德境界上一较高下,但是相较于西方之物质成就,东方就落后得太远,故而对文明而言,道德纵然不足,也不是燃眉之急,重要的还是开民智。在福泽谕吉生活的19世纪及其生活的日本,城市化率和城市生活水平还没有那么高,强调智的运用,可以看出他希望改变落后现状的急迫心情。制造机器、推平土地、筑土为城、开市贸易,由小城镇发到大城市,事实上,一部人类城市发展史同时也是一部人类智力发展史。“城市是才智”[1]326,还有比斯宾格勒这句话说得更清楚的么!
距离福泽谕吉的时代,一百多年过去了,今日的城市化率与城市生活水平已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在城市高歌猛进一路发展的同时,有关“城市病”的问题也不绝于耳。一些乐观主义者认为,城市化中产生的一切问题,均可以依赖“理智+石头”的方式加以解决,并且,“理智+石头”还可以把城市变成国际化大都市,更可以把全世界各地的城市变成统一的类型。斯宾格勒认为,当上述状况产生的时候,文明其实正在走向衰落。斯宾格勒把这种状况称之为“文明人的不育”。他说:“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并不是因为不能生育了,而主要的是因为处于强度值顶峰的理智再也找不到需要孩子的理由了。”[1]331是啊!当城市都以一种风格发展成国际都市的时候,所有的问题都被人类的理智思考到了,处于极限状态的人类理智再无创造文明的冲动了,如同妇女没有生产的冲动,她只能绝育了。
斯宾格勒忧虑城市文明的消亡,我们也注意到,“理智+石头”并不能解决城市生活的所有问题。这提醒我们,在城市生活中,要重新反省智与德的关系。与福泽谕吉一样,牟宗三先生也常讲智德双运对文明的意义,但他却认为智穷见德,强调德对智的提撕作用。牟先生认为,正因为没有德性的提撕,我们的生活才落入物质一层、科技一层,才会出现各种问题,在香港生活多年的牟先生常说,现代的城市生活“有文明没文化”,意即我们享受着物质上的丰裕却陷入了精神上的困顿,久而久之,因为精神提不起来,物质的丰富也保不住[14]。两次世界大战对西方物质成就的摧毁,证明牟先生的看法是正确的。西方城市学家也说:“城市既容纳又组织生命能量。当这个容器在道德上处于完满状态时,物质的和精神的能量就以向心的方式和谐相处;当它在道德上有缺陷时,就离心离德,陷入一片混乱。在表明的秩序下面,总是藏着可能爆发出来的无序。”[15]290-291
因此,我们应该从道德角度重新反思城市生活。我们要不停地追问,城市如何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王正平教授说:“一个城市的人造就了一个城市的一切,追问城市如何让生活更为美好实际上就是追问人自己关于生活的理解。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对生活本身进行伦理反思:我们必须将现代都市生活置于伦理学的视域中进行审视,基于现代都市生活的现实去理解、反思和阐明现代都市人的生活目标、生活方式、生活态度、生活习惯、生活旨趣和生活准则,从这些为人们实践着的生活伦理观念中去考察美好生活的可能性。”[9]5面对城市生活问题,我们突出人的因素,从人与自身、人与人及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等三个方面对城市生活进行审视并建构城市生活伦理,目的就是在“智穷”的时候“见德”,提撕城市生活,使城市生活保持文明的向度,继续文明的创造。
突出伦理道德规范在城市生活乃至现代文明中的重要地位和引领作用,这一点,也可以从“全国文明城市”的创建、评选活动中体现出来。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城市化进入快车道,为了引导各地的城市发展,中国开展了“全国文明城市”创建活动并制定了详细的《全国文明城市测评体系》。我们注意到,《全国文明城市测评体系》对精神文明类指标十分重视。对此,参与《全国文明城市测评体系》建设的专家说:“文明城市不等同于‘现代化城市’,也不是单纯的‘卫生城市’、‘生态城市’;文明城市的‘软环境’突出的要求各城市重视‘人文环境’的价值……文明城市更应突出‘软环境’的导向,突出精神文明创建类的指标。”[16]87我们认为,建构城市生活伦理规范,不仅有利于提高城市生活质量,而且对整个城市文明程度的提升也起到中流砥柱的支持作用。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文明城市生活的伦理建构到底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美好生活?富兰克林展望:“不仅是维持生活,而且还是改变、改善生活,创造丰富多彩的休闲生活方式(以美、健康和愉快为目的,以智慧和精神追求为方向),引入来自生活的新期望(更清洁的空气,更健康的食品,更多样的啤酒、奶酪和橄榄油,更快捷的汽车、更多的空中旅行,更自足的生活空间),开发新的由价值观驱动的政治观(环境政治、性政治、文化政治等)。新的生活方式的取向及其组织,将个人与远远超出了工作场所和家庭,超出了进步的人文主义范围的人际和目标网络连接了起来……它们深入地改变了人类和非人类客体之间的关系,远离了一种单一的消费者和可消费的现代主义模式,而转向了有关共存、互相渗透、可持续性及感觉关联等更复杂的生态学问题。”[8]129人更关注自己的精神追求,有更好的人际关系,参与更多的政治活动,与自然和谐发展,富兰克林所展望的这种城市生活是值得我们期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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