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孩诗 (组诗)

仲春竹青

春芽

雨还没下，风已经孕育了她

枯睡了一冬的果树挤出了二月的芽

渐次睁开的眼睛

荒芜而苍茫的土地上那一豆芽

像四十五岁的妻子初孕的胎芽

只有B超机下才能看见

但，这已经足够了

没有人可以分享的痛与幸福

怀孕的母亲看着自己

肚子越来越大

肚皮越来越紧

腹中胎儿

已开始练习拳打脚踢

甚至揣母亲肋骨

这使她甜蜜之余

有些思索

一个生命即将面世

他是多么可爱任性

不管不顾

这种自然之力

必将打开生命之门

即将出生的胎儿

他开始活跃起来把母亲的子宫

当成运动场：拳击、踢腿

用头顶球。把母亲的肚腹

当鼓，撞击出凹凸的响声

把母亲的脸拧成一朵苦笑而甜蜜的花

……

他终于安静下来，却又像是

在探索迷宫的港湾，寻找生的出口

至于出生后如何，他从不顾虑

他给父母准备的第一份礼物就是

宏亮的哭声和向世界

胡撕乱踢。他也一定会

把整个世界当作母亲的子宫

分娩时

随着冬天降临的婴儿，比梅花还早

刚出生，小小的花朵就带着惊喜

把啼声当成灯光，照亮父亲

像乍现的佛祖

十一月十三日

刚出生的婴儿，那么柔软；吞下

一朵一朵白云

留下瓦蓝瓦蓝的天空

衣物挂在高处。奶奶坐在轮椅上疼惜地说

随风飞动，小娃就会在睡梦中

惊醒。下午四点三十分，斜阳干净

而温暖，嵌入了

我的身体里

干净

刚出生的婴儿声音洪亮

父亲走向产房

灯光越来越亮

照亮了他

在父母内心，他

就是一家的灯

他就是白天的太阳

夜晚的月亮和星星

他就是一家的神——

无时无刻都在发光

都在照亮

啼婴

她声音干净有若天籁

犹如这些年清扫滇池

治理盘龙江

犹如铜矿山新建的排污系统

掩埋和化解有毒物质

旁边长起绿色小松

她的啼声从产科十二楼

直达夜的心坎

使夜从熟睡中惊醒

世界像个深井，她正

攀着时间的高枝

以穿透的肺扩量一点一点长

哭声是她最为重要的武器

不是乞求，也不是怜悯

更不是什么抗议

她像一缕春芽吮吸风的言语

土地的食粮

阳光的温暖

母亲的枝头把她高高举起

像举起整个春天

出生刚满一周的女婴

乜斜着一只眼

像是藐视这个世界

她的无知和胆大是显而易见的

时而扬起一只手，算是

给这个人间打个招呼，时而

双手高高举起，像要接住

神灵赐予的无尽光芒

时而紧握拳头，犹如

要为童工的姐姐

挥出一拳，击碎重男轻女的陋习

婴儿啼

月曾满过，她已满月

新芽迅长两滴露珠透亮

试飞的雏鸟，黄甲初落

她在摇车里悬空，偶尔一声

啼叫，点亮了我的世界

国庆节在中秋前三天赶来庆贺

秋风送爽，收获蹲在果盘里

有柔软的光，她的乳名叫金秋

深夜

女婴一直在哭，两只手向前抓

仿佛要抓回她前世的某些美好记忆

母亲欠了欠身，创口仍有刀割

他擦干手迅疾抱起孩子，把她的头伏在肩头

他抱着她摇呀摇。有时像一颗睡觉的钉子

有时像一棵移动的怀抱低鸣的树

不敢

一池荷花的宁静里发出蛙鸣，深夜这样的鸣叫一直未歇，渐渐发出胜利满足的喜悦，让我想起妻儿的鼾声

灯光柔和，我提笔写下这首诗不敢去敲键盘

春之曲

母亲坐在长椅怀里，女婴

坐在母亲怀里，静静地

聆听春之曲：微风的手指

轻弹柳叶的琴键，白鹳

踏着湖波舞蹈，它不时回首

看镜子里的自己和蓝天

搂着婴儿睡觉

她的小脸蛋活跃于鹅绒黄的抱被里

像刚啄破蛋壳的小鸡，有毛茸茸的

可爱

别说她刚出生不知道什么，双手

紧握小拳头，十指紧紧攥住了

未知的命运

偶尔还配上两声低吼

仿佛在吓退生命中的豺狼

她不停呼吸，吸取氧气

好似整个世界都属于她自己

也偶尔松开小巴掌，好似只为了

展示自己的兰花指

在这个冬夜我焐着她睡觉

倒更像是她用心焐着我

睫毛

刚出生三天，她睁开了眼睛

这是她走进光明世界的两只小船

第三十天，她长出了睫毛

这是她拾取俗尘的另一双桨

也是如虎添翼的翼

哭声

人们都说女儿是你前世的情人

凌晨三点她还在哭

一声紧似一声地哭

像追债者

一声高过了一声

逼迫你交出内心的无奈和亏欠

以及语无伦次的道歉与哄骗

早起的女婴

看不见的鸟鸣使她静一静

但她不知道是鸟鸣

车声使她静一静

但她不知道是车声

她四脚四手地挠个不停

在父亲的怀里像条翻腾的鱼

她盯视着窗外风不断叩响窗子

她不知道窗外雪的白，和冷

天，越来越亮了。她开始有了倦意

满月酒

正如写一首诗

是自己的事

亲人和朋友的祝贺

增加了我的喜悦，也松弛了

我的内心。那晚我喝了酒

孩子也饮了二手酒

握紧拳头的左手一直举着

紧紧挨着我的脸

半夜她哭了，我匆忙

起身烫奶

雪花白灌溉了她蠕动的小嘴，还从下颚

流了一条小河，给灯光刻下

印痕。冬夜的冷令我颤抖，令我心疼

心中的火苗，暖不了我，无限忏悔

我的女儿，将收藏着时间

生长的证据，像一本圣洁的诗集

曲子

妈妈把婴孩斜背在胸前

反复拨弄，像拨弄一把吉他

像谱写一首多重奏的曲子

她反复拨弄

时间长了

这把吉他就长大了

就离开了妈妈

自己歌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