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月光

2018-01-23 23:30
壹读 2018年7期
关键词:银白白杨军校

蒹 葭

夜空是神秘的大海,月影偏西,快要掉进海里了。

地面,是一片糯米般的银白,有点黏。光秃秃的树干树枝黏上了银白,灰灰的水泥地面黏上了银白,就连院子里亮闪闪的脸盆,也黏上了银白的光,更亮了。一切都刺眼,就像几年前的那个月夜。

那时,我正读高三。没有目标,没有压力。高考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以读书的名义坐在教室里而已。那些一窍不通的数学题,注定是我不能跨越的高考障碍。

最无聊的日子里,一个男生就这样闯入了我的视线。

他是小城的人,通宿生。每天早自习必定迟到,每天迟到就在教室门口喊一声“报告”,那么风尘仆仆地一站,像一棵小白杨。风一吹,小白杨就哗啦啦定格在我心里。

有了心事后,我总是反复玩味泰戈尔的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别人在为高考拼搏的时候,我却在学习林黛玉的多愁善感,在为“小白杨”无视我的真情而伤心失望。

文好像看出了我的异样,提醒我说:“离高考只有一百天了,你急不急?我怎么没有压力呢?看你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才是破罐子呢!”

文和我家是邻居,他母亲和我母亲吵过架,一直不说话。所以从小,我们被家长灌输的就是:我俩家是“世仇”,大人不讲话,小孩也不能讲话。直到上了高中,文突然和我说话了,我也不好不答应。但在心里,他还是我的仇人。

既然仇人都看不起我的自暴自弃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周末,顾影自怜的我决定去教室挑灯夜战,哪怕学不进去做做样子,也是化悲痛为学习的力量啊!刚点燃蜡烛,一个身影便飘到我跟前:“明天有空吗?”

我惊慌失措地看了那人一眼,竟然是“小白杨”!明天有空吗?明天有空吗?我的耳边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随着思绪的千回百转,一时语无伦次起来:“有……有……有事吗?”

于是,那个明媚的星期天,成了我平生第一次约会的纪念。虽然,是四个人的约会。

“小白杨”也没说情话,我们一时找不到话题,各怀心事,安静地走走,看看风景。我很高兴,眼里心里全是美好的风景,一派旖旎。

走着走着,“小白杨”突然说:“我喜欢一个人……”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道是初恋害羞了?可是又不像害羞的样子,一脸的凝重。我竟然喜欢他故作深沉的这副模样。看他说得这么艰难,我就好心打断了他:“你看,那边的花开得真漂亮,我们过去看看吧?”

“小白杨”很郁闷的样子,跟我走过去,看花却心不在焉。

他不说话,我也找不到话讲,可是我满心欢喜,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走着走着,他又说:“我喜欢一个人……”

我瞬间打断他:“喜欢人就对了,不喜欢人才怪!”

“小白杨”又沉默了。

当他第三次说“我喜欢一个人”时,我捂着脸跑开了。这家伙,后文不用说我也知道: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早已住进了我的心里……她就是面前的——你!

原以为“小白杨”是喜欢我的,他感应到了我的情意。没想到他接近我,却另有目的。

当晚,我又兴致勃勃地来到他指定的地点:校园雕塑旁。他比我来得晚,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

“今晚的月色多好啊!”他说,“真不忍心说。”

我看了看他,像镀了一层白银似的。雕塑也镀了银。树木、地面,全是银白的。白得发瘆。

他说:“白天我跟你讲过,我喜欢一个人。”

我心里一笑:没见过这么笨拙的表白。

他又说:“她才读高二,我喜欢她很久了,可是总追不到她。别人给我出了个主意,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

我愣住了。原来是我想多了?我觉得我受了骗,终于问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让我像个傻瓜一样跟你约会?”

他立即反驳道:“白天我跟你说了三次‘我喜欢一个人’,可是每次还没讲完就被你打断了。是你不听,不是我欺骗你。”

我的心传来一种很痛很痛的感觉。都怪我。全怪我好了!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前因后果,我耐心地听完了。他说,他接近我是知道我喜欢他,跟我约会我一定会答应,然后叫他的那个心上人看到,嫉妒,从而快速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成功了。那个高二女生答应了他。

“对不起!”他说。

我转身离去。此时,他不是应该对我说“谢谢你”吗?利用完了,连声“谢谢”都没有?

按理,我应该很羞愧,甚至应该自杀,可是奇怪,我竟然没有这样的感觉。当我麻木地转身离去时,还记得那一地的白月光,白得刺眼,白得令我害怕。

那是我的初恋呵!一个人的花开花谢,该是世界上最寂寞最尴尬的恋爱了吧!

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过了一周,大家都说我学习专心了,很努力很努力。我好像不难过,却是行尸走肉。第二周周末,挑灯夜战结束,我走出教室,突然看到一个人怀抱吉他,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是文。他一见我就弹着吉他高唱起来:“走了一步眼泪就掉下来,再见吧!我的心上人……”

文是故意的,故意羞辱我的。不然为什么不从开头唱?我瞬间想泪崩,但却骄傲地仰着头对文笑了笑。

好友娟陪我走到足球场散心。此时足球场空无一人。月儿躲进云层,不忍看到我的伤悲。我突然觉得我很老很老了,因为我就是名副其实的“月下老人”。

我边哭边讲那夭折的初恋,娟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她知道我需要倾诉。

夜空真是神秘的大海,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惊涛骇浪。

当我哭得涕泪滂沱时,突然起了风。一会儿就变成了狂风。风似乎比我还愤怒,又似乎要把我吹离这个伤心之地。校园里的百年老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粗大遒劲的枝干被风狠狠吹断,一会儿一声“吱嘎”,一会儿一声“吱嘎”,接连不断的枝干砸到足球场上,碎屑飞溅到我们脚下。

我吓得忘记了哭泣。娟用颤抖的手拉住我,说:“你看,你看,你的委屈连老天都知道了,他在帮你发泄呢!我们还是回宿舍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我的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占据,所有不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的愤怒跟大自然比起来算什么呢?人的七情六欲跟大自然比起来又是多么可笑,多么渺小,多么不值一提!活着就好!要是刚才被树枝砸了一下,小命都没有了,失恋算什么?

好友颤栗着,我也哆哆嗦嗦。我们被真正的愤怒吓坏了。

什么小白杨,什么心上人,都见鬼去吧!

那一场狂风,把我心中的小白杨连根拔起,卷走了。

资产配置(Asset Allocation)是指根据投资需求将投资资金在不同资产类别之间进行分配,通常是将资产在低风险、低收益证券与高风险、高收益证券之间进行分配。

我决定给自己的心安上一道防盗门,以后不管谁提到小白杨,我都会心如止水,就算寂寞,也要守着我一个人的花开花谢。

失恋并未让我消沉,加上文的“冷嘲热讽”,我全心学习。第一次模拟考,我出乎意料地考了全班第四名。呵呵,以前是倒数,现在正数了。

文反而像那个失恋的人,上课发呆,下课抽烟,大考小考,每次都考得一塌糊涂。

高考逼近,挑灯夜战的同学多起来了,连文都去了教室学习。文还是坐在我前面。我突然闻到了烟味,文又在抽烟和发呆了。

我不想闻烟味,婉转地对他说:“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他说:“我是老烟民了,戒不掉呀!再说,不抽烟我干啥?”

我随口说:“学习呀!”

“那么,你也不要这么荒废自己的青春呀!”这句话,是真心劝他的。

文苦笑道:“我这种人,是没有前途的。”

“那可不一定,”我说,“就算考不上大学,你还可以去当兵,就你这健壮的身体,准能当上兵。”

文不屑一顾地说:“我不喜欢当兵。当兵也没有前途。”

“可以考军校呀!”我说,“听说高中毕业去当兵的,容易考上军校。考上军校就有前途了。”

文愣了一下,娟在旁边说:“就文那样,考得上军校吗?一定是个痞子兵!”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多听到的同学也笑了。

文垮着一张脸走了。

文走后,娟竟然悄悄对我说:“其实文很帅的,特别像裴勇俊。”

我问:“哪个裴勇俊?”

“你傻呀?裴勇俊还能有几个?当然是韩国明星裴勇俊了。我特别喜欢他。”娟滔滔不绝地数着裴勇俊的好处,我却明白了娟的心思:她是喜欢文的。可是,我怎么就没发现文长得像裴勇俊呢?

第二天休息时,我拍了一下文的肩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他却脸红了:“你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

我的目光不怪异吧?文竟然脸红了?他那千年不变的黑脸膛竟然红了?而且还红到了耳根!

真的,不看不知道,文跟裴勇俊,五官真像!身材也像!只是,文的皮肤很黑,牙齿也被烟草熏得又黑又黄。

“不怎么。娟说你像韩国明星裴勇俊,我就验证一下喽!”我指指好友娟,坦然地说。

这下轮到娟羞红了脸,轻轻敲打我一下,娇嗔一声“别瞎说”,连忙把脸埋在课桌上。

“什么像什么呀,真是的!我谁也不像!”文看了娟一眼,脸色恢复了正常,气鼓鼓地说了一句就回过头去了。

“那就是四不像了。”我轻轻说。

娟抬头大笑起来,文蓦然回首,也尴尬地笑起来。

娟在草稿纸上写了两个字给我看:帮我!

我明白,转眼就要各奔前程了,娟和文不是老乡,她不想失去机会。文和我是邻居,虽然是“世仇”,可现在我们不是讲话了吗?况且我们的家长都不知道我们说话。突然发现我就是做月老的命。可是这次,我心甘情愿帮好友做月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我什么话都要明明白白地说,别人的话也绝不打断,一定听人家说完。所以,我说话也直截了当。

“文,我的好友娟喜欢你。你喜不喜欢她?”我提上“好友”二字,就是让他明白,如果不是我的好友,我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话,毕竟我们有仇。

“喜欢啊,你的好友我怎能不喜欢?”文立马回答,让我措手不及。我原想让他考虑几天,怎么这么快啊?文的这话,也有点油腔滑调的嫌疑。

于是我转告娟:“文说他也喜欢你。”

好吧,毫无悬念地,我的鹊桥搭成功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花前月下,黄昏院落,我算对得起好友了。

我还是去啃书吧!

爱情的力量好伟大!好友也学会了文的习惯:发呆。他们的神情动作是如此的相似,只差手上夹一根烟了。这难道就是热恋中的人的表现?

一天晚上,我正在做题,突然闻到一股烟草味。还是那句话: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娟改变了厌学的文,文主动来教室里学习了。

文在我前面坐下,认真地做题。我很好奇,他做的是哪一门功课?偷偷一看,像是写作文,或日记。文正在一笔一划地写着。

正专心做题时,文站起来了,将一张纸轻轻放在我面前:“我练字的,你看看有没有进步?”不等我回答,说完文就走了。

我一看,字迹还是惨不忍睹,但至少是认真写的,不像试卷上那样鬼画桃符。就他那“狂草”,也该好好练练了。可是说实在的,没啥进步!再看看内容,竟然是安徒生童话:

“小人鱼爱上了王子,用美妙的声音换来两条腿,忍受着步步刀割般的痛苦,只为心爱的人舞蹈。眼睁睁看着王子和别人结婚,小人鱼丢了那把指向王子胸膛的匕首,也丢了换取自己生命的机会,变成一堆泡沫。

小人鱼没有了美妙的声音和自由的尾巴,可是她还有迷人的身材和会说话的眼睛啊!为什么她就看不到比王子更优秀的男人呢?”

什么鬼?前一段是故事梗概,后一段是文的评论?想不到文还这么幼稚,喜欢童话故事!

文确实是下功夫练字了,每次练字后都请我“鉴赏”他的“杰作”,只是除了越来越认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练字的内容,除了那篇童话外,全是情歌摘录,如“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的人还不明白/寂寞默默沉默沉入海……”还有《很爱很爱你》、《如果爱》等,看了都脸红。幸好,他只是练字。

文说:“我的这些字帖,请你帮我好好保管着,等到高考结束时再还我,看看进步了多少。”

我说:“这有什么难的?高考后一张不落地交给你。”

文诡异地笑了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高考如约而至,考完最后一场,一走出考场就看到文,指尖夹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一起回去?”文说着,用眼睛询问着我。

娟和我们走到车站,看着我们上了车,她却不上车。我问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玩几天,她看着文,文竟然扭头不看她。闹矛盾了吧,这对小情人。我不好说什么,局外人嘛!

车缓缓启动,娟大哭起来。

“你还真无情,看得出来娟想跟你去,你为什么不叫上她?”我说。

文笑笑:“我和娟,只是同学而已!”

“怎么?你不是亲口说喜欢她的吗?”我惊讶地问。

“我从没喜欢过她,也没跟她单独相处过!”文云淡风轻地说。

我十分意外,腹诽这男的都一样坏,只会利用别人,耍别人……

文弹了弹烟灰,又慢慢地说:“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呢!”说这话时,文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我。由此判断,文一定在撒谎。这种男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放假后,生活又回到原样:我家和文家,依然老死不相往来。

大四那年寒假,我回家过年。

晚饭后出去散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愉快极了。

“阿葭!”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到两个穿着军装,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其中一人快步走上前,我才看出来是文。四年未见,我都不认识他了。仰视着他,我突然有种自卑的感觉。

“好久不见,原来你是去当兵了?”我说。

“高中毕业去当兵,考军校,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现在只等军校毕业,迎接大好前途。”听文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忘了还给文他的那些字帖。不过,看来他也忘了。

正想着,文又说:“四年才回家一次,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回来找个女朋友。阿葭,介绍一个嘛!”看来文说话不仅油腔滑调,还很直接啊!

“要什么样的?”我笑着问。

“跟你一样的。”文笑着答。

我去!这话还怎么说下去呢?

我只好说:“可惜我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就你好了。”文说。

我一愣,不知怎么回答,还好另一个穿军装的人赶上来了。我看到文的指尖什么也没有,便问:“你戒烟了?”

他说:“戒了。部队里去了,什么坏习惯都戒了。除了想你没戒。”

我承认我说话不会玩含蓄,但在文赤裸裸的话面前,除了瞠目结舌,我还能做什么?他这玩笑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可是弄得人家很尴尬的好不好?

“清,过来介绍美女给你认识。”文一把拉过那个军人,对我说,“阿葭,这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老乡,他叫清,他家就在邻村。”

没等我说话,文又说:“对了,清还没有女朋友呢,你俩处处怎样?”

我的心脏本来在做加速运动的,听了这话终于减速了。不知怎么的,我脱口而出:“好呀,正好我也没有男朋友。”

清绅士地指着另一条小路,对我说:“请!”

我们并肩走在小路上,把文一个人扔在原地。

月亮出来了,看着清军装上那层淡淡的月光,不知为何我就想起了高三那年,雕像上银白的月光,看起来是一样的银白,一样的惨淡,心里竟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实话,我害怕银白的月光。

清是个外向的男孩,我对军营好奇,他便一一给我讲述军营生活,讲到有趣的地方,我哈哈笑出声。然后,清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等我,我军训毕业马上来娶你。”清说。他这么着急,似乎对我真的动了情。

我没说什么,只是清一个人在说。我不说话,他是不是当我默许了?我们走回去时,清对文说,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

我没有辩解。我想看看文的反应。

文高声说:“恭喜二位!”表情不悲不喜。

本来我认为文至少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可是我刚刚准备对他打开心门,他就把我推给别人了。我害怕受伤,不敢轻易开启感情这扇门。

后来,我和清又在大路上相逢了一次。我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他和他的亲戚在一起。他没跟我打招呼,我也没开口。不知清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而我不和他打招呼,是因为我眼睛近视。第一次见面时天黑了,我没看清他的容貌。这次遇见迟迟不敢确认是他,于是我们擦肩而过。清的眼神,有意无意瞟过来,不知在想什么,深不见底。

开学了,文和清一定是一起走的吧?他们走了,我也忘了清的模样。本来我也从没看清过他的模样。

那时还没有手机,从此一别,各奔东西。文和清,都再没有消息。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偏僻的山村工作。不知为何,我一直找不到适合我的人。母亲不停催促我找男朋友,催促我结婚。

提到相亲就烦的我,心里总想着一辈子独身算了。

每年过年,亲戚朋友都会热心地给我介绍男朋友,口头介绍,看相片,或带我去看真容。虽然烦不胜烦,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我害怕过年,害怕回家。

又到了过年时节,我虽然拖延了很久才缓缓而归,一回家,同村的阿姨就来介绍我男朋友了,说这“男朋友”是阿姨娘家的小舅子媳妇的娘家亲戚,在外地工作,是警察还是消防部门(忘记了),人长得挺周正的……

“是部队里出来的,高中毕业去当兵,又考上了军校,军校毕业才找到工作的……”阿姨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忽然就听进去了。这经历,让我挖出了记忆中的一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的名字?我没问,再说问了我也记不住呀!要不我去帮你问个电话号码?听说他工作的地方有座机,他值班时就是守电话……”

我低估了阿姨的热情,阿姨竟然当天就跑到几十里的外村去问电话号码了。还是没记着名字。

身边谁都没有电话,我走到邮局去打电话。

“喂?”听不出来谁的声音。

“文?是你吗?我是阿葭。”我突然希望对方不是文,我就可以轻松地挂了电话。

“谁?你说你是谁?”声音提高了很多分贝,“你再说一遍!”

我不得不重复道:“我是阿葭。你还好吗?”

“阿葭?阿葭!你竟然会给我打电话?”文嘟囔了一阵,突然提高声音问,“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或者,你有事吗?”

“我……我就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妈的,做过了很多蠢事,这大概是我有生之年最蠢的一件事了!

“我很好啊!我身体壮实,从不生病。”不知怎么,我听着文的声音,觉得他很生气。

“你想说什么?我觉得你有话要说。想说就说出来吧!”文似乎猜到了我给他打电话的目的。

我一闭眼,豁出去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太迟了!太迟了!”文叹了口气说,“我快要结婚了!”

我沉默了。文在那边大吼了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我突然很难过,生气地说:“我就那么讨厌吗?你骂谁呢?”

文赶快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骂你,我骂我战友,他偷听我打电话。”

明明开始很简单,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收场。我想挂了电话,只好说了声“打扰你了,我挂了啊。”

他说:“等等,你还要说什么?既然电话都打了,多说一会吧!”

我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再见。”

他不再说话,我默默放下话筒,心里像堵了什么,又像错过了什么。转念想到自己的唐突,又觉得羞愧万分。

回到家,母亲追问我结果,我说对方是文,我们的“仇人”文,可是他要结婚了。

母亲说:“看来通过别人介绍也不靠谱,传话的人太多了,反而连隔壁的人都不认识了。差点闹了笑话。”

是的,在文的眼里,现在的我就是个笑话。亏得我脸皮厚,亏得我没有自尊心,才不至于囧死。

不久,文果然结婚了。他没请我,也没回老家办宴席,只在他工作的地方办了喜宴,听说新娘也是当地人。

清,一直就没回来过。或许,是他回来我没遇见。

后来,我也结婚了,新郎还是别人介绍的。

婚后月余,母亲跟我说:“前几天有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遇到我,问我上个月结婚的姑娘是不是叫阿葭,我说是啊,阿葭是我女儿。然后他又跟我讲他儿子,军校毕业,在外地工作。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媳妇。还说他儿子本来有个女朋友的,说好军校一毕业就结婚,可那个姑娘嫌他家穷,变心了。姑娘也是上个月才结婚的。”

“真是的,我又不认识他,搞得就像我的女儿背叛了他的儿子一样!”母亲唠叨着。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我问。

“好像叫什么清来着?记不得了。你认识他吗?”母亲问。

我苦笑了一下:“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

母亲白了我一眼:“这叫什么话呀?”

我还想说“这叫什么事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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