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敬民,周 兴
(1.山东社会科学院 甲午战争研究中心,山东 威海 264200;2.鲁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烟台 264025)
齐鲁兵学源远流长,以涌现众多著名将帅、军事家和大批军事理论著作著称于世。齐鲁兵学就是由这些军事家和军事著作以及丰富的军事实践构建而成。其中,管子和孙子的兵学理论是齐鲁兵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齐鲁兵学形成发挥了极其重要作用。但是,由于二人处于不同的历史环境,在国家机构中所处地位不同,决定了二人在论述军事和战争的角度,以及对兵学论述的侧重点是不完全相同的,从而导致管子兵学思想和孙子兵学思想在有诸多共同点的同时,也存在理论上的差异。正是这种差异的互相补充,造就了齐鲁兵学的辉煌,也造就了古老中华民族兵学理论的繁荣。
管子、孙子兵学思想的相同点在于,都重视战争的战略问题,都能从战略高度来论述自己的兵学思想。这种重视战略问题的思想,虽然在论述上有差别,但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从国家安危的高度来考量战争。如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计篇》);管子曰“国之所以安者,莫要于兵”“兵者,尊王安国之经也”(《管子·参患》)。但是在具体论述战略问题时,二者所述的战略内涵在取向上却有着很大的差别。管子兵学之战略理论属于国家整体战略,其中心是富民强国;孙子兵学战略理论属于军事战略,其中心是求得战场上的胜利。这种差别体现了《管子》[1]和《孙子》[2]的兵学思想的各自特色和价值。
(一)管子兵学的战略论述取向──强国称霸。由于管仲在齐国号称“仲父”,是事实上的宰相。从国家最高决策者的地位出发,强国称霸成为他战略思想的取向,“夫兵,虽非备道至德也,然而所以辅王称霸”(《管子·兵法》)。这也是管子兵学的纲领性内容。这种战略取向,决定了他在谋划对外战争的战略方针时,不仅从军事角度,更重要的是从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各个方面来考量战争,制定适应战争和争霸需要的各项制度和政策。即,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融入称霸的备战轨道。为此,管仲所制定的全部政策和制度都是围绕着一个基本点和核心,即富国强兵。因为这是争霸和征服天下的物质条件和基本前提,“地大国富,人众兵强,此霸王之本也”(《管子·重令》)。为了富国强兵和称霸诸侯,管仲在各个领域推行了众多战备政策:
其一,首先构建强国称霸的社会组织结构。把军事编制融入行政组织之中,实行军政、兵民合一。在齐国推行“叁其国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国语·齐语》),“作内政而寓军令”(《管子·小匡》)。具体为:“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以为军令: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轨长帅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帅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帅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帅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帅之。”(《国语·齐语》)
管子设计的四级居民组织轨、里、连、乡,相应组成军事上的伍、小戎、卒、旅四级组织,这四级组织的负责人轨长、有司、连长、良人,既是行政组织的长官,也是军队编制的首长。齐国编有3个军、15个旅、150个卒、600个小戎,共3万人的部队。这些人战时为兵,平时为民。齐王和国子、高子各领5乡,一万人为一军。显然,管子设计的制度是一种军政合一、兵民合一的政治军事制度。管子认为,只有治好其民,才能强其军;只有强其军,“而能必胜敌国”(《管子·七法》)。治军和治民合一是强军的最佳通道。这是管子在战略取向上,从政治角度来设计行政组织和军队建设,以适应对外争霸的需要。
其二,把安定国家及其措施,作为强国争霸的战略基础。桓公提出要“从事于诸侯”,即进行争霸战争,管子回答说“国未安”(《国语·齐语》)。可见,管子把强国争霸的基础放在国家的安定、安全基础之上。为争霸,为安国,管子在齐国传承选用旧法,赈济安抚百姓,令百官严肃尽职,使国家和人民得到安定。“修旧法,择其善者,举而严用之;慈于民,予无财;宽政役,敬百姓,则国富而民安。”(《管子·小匡》)一切为了国家安定,最终目的是称霸。
其三,将司法程序服务于争霸的战略取向。管子把军事后勤武器装备的保障,通过司法渠道得以实现。原则性的解决办法是,将对罪犯的刑事惩罚转化为以缴纳军事物资以赎罪。具体为:判重罪的人要用犀牛的皮甲和一支戟来赎罪;犯轻罪的要用绣革的盾牌和一支戟来赎罪;犯一般小罪的人,以赦免其嫌疑犯身份为条件,罚其交纳金钱;提出诉讼的人要交一束箭方给以审理。好金属用来锻造剑戟,铁用来铸造农具。“制重罪赎以犀甲一戟,轻罪赎以鞼盾一戟,小罪谪以金分,宥间罪。索讼者三禁而不可上下,坐成以束矢。美金以铸剑戟。”(《国语·齐语》)
其四,将齐国的整体外交全部纳入争霸的战略取向上来。齐国的外交在管子富国强兵和争霸的战略取向指导下,根据不同的对象,施行不同的外交策略,可归结为三个层次三种应对和互利策略。三个层次三种应对是:第一,为了争霸战略的需要,对周天子实行的是“尊王攘夷”策略,要求诸侯尊重周天子,借周天子的旗号抬高自己在诸侯中的政治地位。齐桓公对周天子“天威不违颜咫尺”(《管子·小匡》),讨伐诸侯“以天子之故,敬天之命,令以救伐”(《管子·大匡》)。第二,为了争霸战略的需要,对邻国实行亲近政策。“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则亲邻国。”具体做法是修正和邻国的疆界,归还以前侵占的邻国土地;纠正边界,不沾邻国小便宜,多送给邻国财礼;经常派出使者访问邻国,借以增进感情关系。“审吾疆埸,而反其侵地;正其封疆,勿受其资,以骤聘眺于诸侯,以安四邻。”(《国语·齐语》)第三,对四方那些“淫乱”之国,率先进行征伐。以“皮币玩好,使民鬻之四方,以监其上下之所好,择其淫乱者而先征之”。“东南多有淫乱者,莱、莒、徐夷、吴、越,一战帅服三十一国。”(同上)针对不同的对象,在外交上分别采取尊崇、拉拢、打击手段。此外,对诸侯实行互利原则,设关卡而不征税收,使诸侯得利。“通齐国之鱼盐东莱,使关市几而不征,壥而不税,以为诸侯之利。”(《管子·小匡》)
其五,将国家经济发展纳入争霸战略取向上来。管子认为要争霸,有万乘之号的国家,至少要有千乘之实。“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这就是说,争霸必须要有实力,而实力决定于经济的发展。要发展经济,管子认为,国家对民众“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管子·权修》),珍惜民力,珍惜国力。除了继续维持“井田畴均”的生产方式,在广大的鄙野乡村私田里,实行“相地而衰征”,按土地肥瘦征税;规定“泽立三虞”“山立三衡”,由官吏统一管理山林河泽;“关税稽而不征,壥而不税”(《管子·小匡》),鼓励贸易和商品流通。这些有力的措施,使齐国的国力很快就得到发展,为争霸奠定了物质基础。
其六,将思想文化教育纳入争霸的战略取向上来。管子提倡对民众进行思想文化教育,在整个社会提倡“礼、义、廉、耻”教育。管子称之为“四维”,即国家提倡的思想教育的四条大纲。失去“四维”,国家就要灭亡,有了“四维”国家就安定,“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四维绝则灭”(《管子·牧民》)。管子提倡道德、道义的教育,对官员提倡要有官德,称为“六兴”:开辟田野,建造住宅,讲求种植,劝勉士民,鼓励耕作,修缮房屋,在官场发扬德政;在社会中教民行道义,称为“七体”:用孝悌慈惠来奉养亲属,用恭敬忠信来侍奉君上,用公正友爱来推行礼节,用端正克制来避免犯罪,用节约省用来防备饥荒,用敦厚朴实来戒备祸乱,用内部的和睦协调来防止敌寇;在民众之间宣扬礼节,称为“八经”:上下之间都讲礼仪,贵与贱都要有本分,长与幼都守次序,贫与富都守法度。提倡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战胜而守固,是以一战而正诸侯”(《管子·五辅》)。管子在社会上提倡的这些正能量文化教育,尽管都是为了称霸这一中心,但也提升了人的文化素养。
总之,管子的战略思想是站在国家的最高位,从国家的长治久安出发,以富民强国为中心,对战略论述的取向是强国称霸。当然也是为了在战争中能够取胜,“富国者兵强,兵强者战胜”。
(二)孙子兵学的战略论述取向──全胜保民。孙子出身于将之世家,到了吴国以后,担任了在军事上辅佐吴王的军事高参,其社会实践仅限于军事领域。因此,孙子论述的是比较纯粹的军事领域的战略理论,对军事战略理解的比较深,叙述的比较透彻精辟。这种军事战略的主要任务是在战争中求得战役、战斗的胜利,并通过战争的胜利来达到保国安民。孙子这种兵学理论是一种军事全胜思想,就是通过战争的胜利保卫民众,为国求利。因此,孙子的战略论述的取向就是全胜保民,以求得国家利益的最大化。
其一,取得战事胜利是孙子战略取向的根本目的。这使得他所叙述的所有与战争有关的因素,都以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为目的。他把对所有的战争因素的把控效果,都归并于一个简单的道理:胜与负。他看待战争一切要素的标准,也只有胜与负。对军事要素“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吾以此知胜负矣”“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孙子·计篇》)。
孙子虽然从战略角度提出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看出战争在战略上对国家的重要性。但是,从孙子后面叙述的内容考察,他仅仅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战争和战略。即,军事上的胜与负,决定着国家的安危和人民的生死,特别强调军事胜与负对国家和人民的重要性。
孙子在战略上提出了著名的“道、天、地、将、法”五事,属于战略要素,即在战前从这五个方面来测度双方,以探求敌我双方的真实情况,为军事上战胜敌人做准备。“五事”中,“天”“地”对敌我双方是公平的客观存在,如何将天候转变为天时,将地形转变为地利,对敌我双方正好是逆向的;“将”“法”在战前也已是成形的因素,只是在于为“将”者如何将“智信仁勇严”五种品质能发挥到极致,在于“法”在实行过程中能运用到极致。这四种因素的战前考量,孙子都是从军事角度的胜与负为出发点的。五事中最重要的“道”,不同于这四者,它指的是君和民同心同德、同生死共患难。而这种局面是通过君与民长时期的情感积累而实现的。它是以国君在国内推行一系列利民政策和措施为前提,才能得到的。虽然它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大战略,但孙子在此论道,则完全是从军事的胜负来考虑的,“凡此五者(五事),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孙子·计篇》)。
孙子在战略上还提出了“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的“七计”,这是从“五事”派生出的七种战略考量。这是战前对敌我双方的七种情况进行比较,然后据此得出谁更胜出的结论。孙子认为经过对七种请况分析判断而得出的结论,就可以在战略上预先知道胜负,“吾以此知胜负矣”。
其二,取得战事的胜利,是孙子军法思想的归宿。孙子强调军法的重要性和执行军法的必要性,但也仅仅是指战争进行过程中的军法执行,仍旧是紧紧围绕着胜与负。对于谋划好的战争谋略,在军事斗争过程中将士不执行,要毫不犹豫地军法从事。孙子有一句关于军法的名言:“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就通俗地说明了军法执行的严肃性。这里的“去”与“留”都直接关乎“胜”与“败”。历史上“十家注”中,人们对《孙子·计篇》这段话做了各种解读。其实这句话讲的就是军法执行问题。“吾”在此代指统帅,“将”指统帅麾下的将军群体。将军群体中,听从和实行统帅布置的谋略计划,就能取得胜利;将军不听从统帅谋略计划,战争必定失败,这样的将军必须立即除去之,即人们常说的军法从事。后来形象的例证“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惟妙惟肖地解读了孙子这句经典名言。由于《孙子》初始是孙武给统帅阖闾写的,所以这里用“吾”字指代统帅(阖闾)。这句话主旨是讲服从统帅命令、听从指挥,上下步调要一致才能得胜利,对于不执行统帅谋划的将军就执行军法。
其三,孙子“势”的思想,也是与战事的取胜紧密相连。孙子所提到的“势”,也只是指的交战双方之间的“势”。这种势只是决定胜负的客观存在。所谓“势不可挡”“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置之死地而后生”等,都是战场上出现的气势,都是军事斗争中出现的决定胜负的“势”现象。
其四,孙子的战术原则全是与战事取胜有关。孙子所提到的“诡道”十四胜,则更是战场上的战略战术运用,是直接的敌我双方军事交锋中的胜负应对战术,它从属于军事战略,属于全胜策略。对于这些战术原则,孙子称为“诡道”,认为“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其五,庙算就是对胜负而言。孙子所郑重提出的“庙算”问题,是直接对应于战场上的胜负问题:庙算胜,是因为得算多;庙算不胜,是因为得算少;多算能胜,少算不胜;无算就更无胜可言。总之,通过战前的庙算,胜负就已见分晓。
其六,全胜思想贯穿于《孙子》自始至终。《孙子》几乎每一篇内容都与“胜”字相联系,即军事的各个战略战术原则,都离不开“胜”字。据统计,全书中“胜”字出现80多次。《孙子·计篇》只有230字,“胜”字出现就有10次之多,几乎论述的每一个战略问题都与战争的胜负相联系,几乎每一篇的著名军事格言,都与“胜”字密不可分:“兵贵胜不贵久”(《孙子·作战篇》):“知胜有五”道,如“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孙子·谋攻篇》);“胜可知而不可为”(《孙子·形篇》);“以正合,以奇胜”(《孙子·势篇》);“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为之神”(《孙子·虚实篇》);“先知迂直之计者胜”(《孙子·军争篇》);“军无百疾,是谓必胜”(《孙子·行军篇》);“知彼知己,胜乃不殆”(《孙子·地形篇》);“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孙子·九地篇》);“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孙子·火攻篇》);“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孙子·用间篇》)。只有《孙子·九变篇》没有提到“胜”字,但文中所讲的都是军事行动中的随机应变,与胜负密切相关。
孙子的战略思想同管子战略思想相比,孙子只限于军事斗争领域,很少涉及社会的其他方面。这除了由孙子的地位决定之外,完全是由于研究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不同决定的。
管子的强国称霸战略取向和孙子的全胜保民战略取向,虽然所论战略内容有着重大差别,但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的安全和人民的安定。桓公元年,齐桓公问管仲“社稷可定乎?”管仲回答说“君霸王社稷定,君不霸王社稷不定”(《管子·大匡》)。管子认为,要使国家真正安定或长治久安,必须建立霸业。孙子则说“料敌制胜”“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孙子·地形篇》)。这里的“主”相当于“国家”。孙子认为,一切从胜利出发,一切从保护人民安全,维护国家的利益出发,只有取得战事的胜利,才是最可宝贵的。
管子强国称霸战略取向与孙子全胜保民战略取向,虽然差别是非常明显的,但二者又是两个有联系的、又有区别的军事理论范畴,都是以国家强大和军事胜利为前提的。这里不存在谁的理论先进与否,也不存在谁论述更为精辟的问题。他们各自在战略取向方面的论述,在古代兵学理论中,都达到了登峰造极。只是因为战略论述取向有所不同而已。战略论述取向上的不同,导致他们论述的内容各有侧重。
孙子的全胜保民战略思想是离不开国家整体全局的战略取向,只有在国家整体战略的制约下才能打胜仗;管子强国称霸也是建立在军事的强大和胜利基础之上,“兵不必胜敌国,而能正天下者,未之有也”(《管子·七法》)。
管子和孙子都在谈兵论战,但是他们所论兵学内容却有着很大的不同。管子兵学的显著特征是,它论述的是一门“统帅之学”;孙子兵学的显著特征是,它论述的是一种“为将之道”。
统帅和将军职务上的差别在于,所谓统帅,是指全国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人;所谓将军,泛指军队的高级军官。“将军”一词最早出现于春秋晋国。此时的“将军”还不是正式的高级武官名称。当时一军的主将称为“将”,一军的副将称为“佐”。“将军”称呼仅限于指代“将”与“佐”。一军的主将有时又可称为“帅”。各国的“将”与“佐”通常情况下都是由政权机构中的卿或大夫担任。中军的主将在各国是法定的三军统帅,它通常是由国君和宰相担任。齐国实行的是三军制,国子、高子各领一军,而中军则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通常情况下由国王即齐王统领。也就是说,齐王既是中军帅(主将),又是三军的统帅,即齐国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人。管子是齐桓公治国治军的灵魂,孙子是吴王在军事上的高参,二人的军事实践领域有差别,使他们在军事理论领域上的论述内容是有区别的。
(一)管子兵学内容为“统帅之学”。管子谈兵论战,它的出发点和重点在于论述作为国家最高统帅应有的作为,体现的是一种“统帅之学”,体现的是作为国家军事上最高统帅的战略思想。这种“统帅之学”的特点是既谈战术,也谈战略,但其主旨和重点落脚在战略上。《管子》一书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就是一本古代国家战略学著作,当然也是统帅学著作。管子兵学就是统帅之学,理由有四点:
其一,管仲主张的治国方略体现了一种统帅之学:君主之令就是统帅之令。管仲在齐国实行“作内政而寓军令”,推行兵民合一、军政合一制度,使国君齐桓公既成为五乡之兵组成的一军之帅,又成为十五乡组成的三军的统帅。这样,齐桓公的日常身份既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也同时理所当然地成为军队的最高统帅。故《管子》把国君齐桓公又称为“兵主”。这个称呼精准地概括了齐桓公的身份。他所发布的所有行政上的命令,也都具有了军事命令的色彩和效应;他所发布的所有军事命令,也同时具有行政色彩和效应。君主的命令就是统帅的命令。
对国君兼统帅者来说,发令权是处理国家一切事务中最重要的权力,“治民之本,本莫要于令”。对君主兼统帅之令,不能削减,不能增益,不能不执行,也不能扣押而不传达,更不能不服从,否则都要杀头。“君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亏令则死,益令则死,不行令则死,留令则死,不从令则死”(《管子·重令》)。管子把国君行令与尊君、维护国君的权威和国家的安定紧密联系在一起。国君兼统帅必须要有权威,否则国家就危险了,“兵主不足畏,国之危也”(《管子·立政》)。对治国的一切行为,都提前以统帅的命令逐级下达到行政兼军事组织中,“凡将举事,令必先出”(同上)。这些命令既是行政命令,也是军事命令。统帅之学的最重要标志是,统帅具有军事命令权,而且这种权力贯穿于国君统帅的所有的治国、治政、治民、治军措施之中。从上面管仲为齐国设置的兵民合一、军政合一的制度考察,管子的兵学思想就是一种统帅之学。
其二,管仲的强国争霸战略,决定了管仲的兵学思想是一种统帅之学。强国争霸战略与一般的治国方略的最大的不同点是,它将国家所有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外交活动、教育文化活动等等,都纳入战争备战轨道,纳入军事范畴之中。一切政策、法令,法律的制定、执行都与有利于富国和强兵联系在一起,与国家的存亡、与敌国的威胁联系在一起。如他认为,农业粮食不足、布帛不足、士兵不能实战、不按才授官、不按功授禄、大臣行为不端、兵士不执行命令,才导致“社稷必有危亡之患”(《管子·重令》);他制定政策顺应民心,叫人民富贵、安定安乐、生育繁息,也是为了使人民能够为国承担危难,战时能为国牺牲,“民为之忧劳”“民为之坠”“民为之灭绝”(《管子·牧民》);财政上的征收赋税的多少,应根据军备规模的大小,“知器之大小,所以知任之轻重”;生产也是为了军备,民众组织建立后就建立生产组织,生产组织建立后就组织军备,按地出兵车、马匹、士兵、民夫(《管子·乘马》);治民是为了强兵,“不能治其民,而能强其兵者,未之有也”(《管子·七法》);君权、法制、教化不能遭到破坏,否则民众不和睦,使生产遭到破坏,最后导致兵弱而士气不振,战不能胜而守不能固。总之,非战时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应对未来的争霸战争做准备。把社会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纳入争霸战争这一总战略中,一国统帅就像指挥战争一样,来组织进行日常的所有社会活动。
其三,管仲的身份和地位说明他的兵学思想就是一种统帅之学。管仲在齐国和齐桓公是一体的,虽然身为齐国宰相,但事实上是齐国的无冕之王,也是齐国军事上的统帅灵魂。故管仲是站在统帅的高度在谈兵论战。而事实上,齐国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文化教育上的制度和争霸措施都是管仲出谋划策直接制定的。齐国在桓公时期的一切作为和称霸过程,处处都打上了管仲的烙印。管仲的这种身份决定,他谈兵论战所处的高度,远远高出一般的军事将领,是站在国家高度,也就是统帅的高度来谈兵论战,所以他的兵学思想就体现了统帅的军事思想,就是一种统帅之学。这是由他个人的地位决定的,而不是个人的选择。
司马迁肯定了齐国称霸就是出自管仲的谋划,“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说管仲能根据齐国的实际“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为政“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司马迁同时认为,齐国在管仲死后,长时间比其他诸侯国强大的原因,在于齐国遵照了管仲的为政思想,“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强于诸侯”(《史记·管晏列传》)。
春秋后期对管仲的作为列举的比较详细:管仲首先在齐国“成民之事”,具体就是将都城居民根据他们的特长划为士、农、工、商四类,分开居住而不杂处,身份世传;其次“定民之居”,根据“成民之事”划分二十一乡,工商六、士乡十五;设立三官、三宰、三族、三乡、三虞、三衡等官员管理国家各种事物;对于争霸事业的规划,首先是以安定国家内政为首要任务;当国内安定以后,又推行“作内政而寄军令”,实行军政、兵民一体;推行“三选”制度,选贤用能,重视人才和人才的选拔。在广大乡村推行“相地而衰征”“政不旅旧”“山泽各致其时”“无夺民时”“牺牲不略”和土地均平政策;实行邑、卒、乡、县、属五级政权组织,由五位属大夫管理;对官员考核实行“择是寡功者而谪之”。
实行“亲邻国”的外交政策,审疆埸反侵地、正封疆;安定四邻的同时,“择其淫乱而征之”;实行“轻过而移诸甲兵”,解决武器之不足;南征北战、东伐西讨,镇服诸侯;“承天子之命”,“帅诸侯而朝周天子”。当天下诸侯都归附以后,又实行“拘之以礼,结之以信,示之以武”,“大施忠焉”;进而实行“关市几而不征,以为诸侯利”,最终实现了齐国的霸业(《国语·齐语》)。
《左传》记载,当管仲受齐桓公之命平定了周王室王子带勾结戎人叛乱之后,周襄王说“余嘉乃勋,应乃懿德,谓督不忘”,对管仲的美德和功勋,永远难忘。
管仲虽为宰相,但在齐国乃下卿,属于职高位卑。而周天子居然不顾周礼的规定,用上卿之礼待管仲,可见管仲在当时的声望之高。这决不仅仅是因为管仲为周解戎人之围那么简单(《左传·僖公十二年》)。
《管子》中关于管仲的建功立业事迹,基本上和《国语·齐语》记载的一致。其中的《大匡》《小匡》对管仲帮助齐桓公富国强兵,争霸诸侯的丰功伟绩记载的比较详细。总体上都是把管仲作为齐国争霸总设计师来描绘的。
其四,《管子》内容通篇特点是:谈政治、行政等问题紧密联系军事,谈军事战略问题紧密联系政治和行政。这构成了《管子》一书的大部分内容,它非常全面地体现了“统帅之学”。
从兵学的角度考察,《管子》中的篇章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谈兵论战篇,一类属于间接谈兵论战篇。二者都没有离开富国强兵、争霸诸侯这个根本的国策,都是从国家战略角度论述治国之策,都属于战略的组成内容。从篇幅来说,直接谈兵论战篇有十篇左右,余下大多数为间接谈兵论战篇。这两类作品中体现出的一个突出特点是:直接谈兵论战篇中的内容,都与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紧密相联系;间接谈兵论战篇的内容,都与强国争霸这一总战略紧密相联系。每一篇都既不是孤立地谈论军事问题,也不是单纯地谈治民、治国、理财、立制、教化问题。也就是说,联系政治问题谈军事、联系军事问题谈政治,构成了《管子》书中的重要内容,也成为管子谈兵论战的一大特点。这一特点恰恰反映的是国家元首和统帅所具有的为政特征。
管子谈兵论战篇涉及战争和军事自不待论,非谈兵论战篇在谈论治政、治民时,绝大部分都与国家的安危、人民存亡,以及军事建设紧密相连。列举如下:
有的篇章主旨讲如何治理人民,但落脚点却在避免(因战败)“国乃灭绝”,实现“安国”(《管子·牧民》);有的篇章虽然在论证事物的现象和趋势,探讨自然的规律,但也涉及“虽安必危”“虽立不安”(《管子·形势》);有的篇章讲如何加强或巩固政权的问题,而重要的却是提醒人们对外应敌、对内固守,关心“国安”“国危”(《管子·权修》);有的篇章在讲君主临政应注意和解决重大问题时,反复强调“国之安危”,并具体提到日常社会生活与“胜”“守”“战”的关系(《管子·立政》);有的篇章讲的是计算筹划国家的一些重大经济政治问题,但是却紧密地与战备相联系。“知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所以知器(军备)之大小”“事成而制器(军备)”。提出以土地为军队提供战车、盾甲、武士、民夫(《管子·乘马》);有的篇章在讲辅弼国政的措施时,大谈“战欲胜,守欲固”,以及战争到来的“地削、国亡”(《管子·五辅》):有的在解释自然界的包罗万象时,处处与“国宁”“乱亡”“灭绝”“亡国”“失败”相联系(《管子·宙合》);有的篇章在谈及重要的治国理论时,反复讲到“王霸”“衰亡”“亡败”的问题,强调“人不众,兵(军力)不强”“存国家定社稷”(《管子·枢言》);有的篇章在谈论国家立法及行禁时,强调的是“国家之危”与“国安”(《管子·法禁》);有的篇章在讲到以强制手段来推行法制时,而特别强调“战不胜而守不固”“推而战之”“三军之众”等问题(《管子·法法》):有的篇章主旨在讲述社会情况的调查和调查纲目,而落脚点却在于“(战争)失谋而败,国之危也”(《管子·问》);主旨讲管仲对齐桓公进行劝戒,而更多的是在讲安国保国征伐之事(《管子·戒》):有的篇章在讲述君道、臣道及其关系时,也紧密与“守战”“败亡”,以及“兵乱”“外寇”“兵戈”“守国”“守民”相联系(《管子·君臣》);有的篇章讲的是有道、无道之君臣内容,但也离不开“兵革”“国家安宁”“(国家)灭亡”“处军则克”“攻伐”等(《管子·四称》);有的篇章讲的是消费问题,但也与“好战”“甲兵”“毁国、亡国”“兵强”“兵不信”“守战之备”等联系在一起(《管子·侈靡》);有的篇章谈的是思维功能和修养内心,但却与“兵出”“兵胜”“兵义”联系在一起(《管子·白心》);有的篇章在论述水的特性时,与“存亡之道”和军事上“好勇”“果敢”相联系(《管子·水地》);有的篇章讲的是四季的自然特征,但也离不开“作教而寄武”“甲兵强”和国家“昌亡”(《管子·四时》);有的篇章借九种思念之意,来说明战士战守至死不渝的原因,包括对敌人的深仇大恨(《管子·九变》);有的篇章讲治国要依靠法度,可以使甲兵自强,是存亡治乱的根源(《管子·任法》);有的篇章讲的是修明法度、依法治国,与乱国、亡国和失败之间的关系(《管子·明法》);有的篇章讲述立法行令、厚赏众罚的治国之道,与安国必胜之间的关系(《管子·正世》);有的篇章讲治理国家要以发展农业增长粮食为根本,而却紧紧与“国富者兵强,兵强者战胜”相联系(《管子·治国》);有的篇章在讲桓公向管仲请教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问题,列举桓公首先问的是战胜之器(《管子·小问》);有的篇章讲述为君之道与“国失势”国家存亡、“城郭不守、兵士不用”密切相关(《管子·七臣七主》);有的篇章讲君主应克制私欲,“耕器具则战器备,农事习则攻战巧”,则无“内忧外患”(《管子·禁藏》);有的篇章讲九惠之教的内容,提出对那些为国家而战死的战士,其亲友可享受国家的赏赐(《管子·入国》);有的篇章论述治水,水官选定治水的甲士要像国家征兵一样“以甲士当被兵之数”(《管子·度地》)。
《管子》各篇中,无论主旨是否谈兵论战,基本上都与谈兵论战、国家胜败存亡、富国强兵相联系。统帅之学的一个显著特点是,论军事必定和治国治民相联系,论治国治民必定与军事战争相联系。
其五,齐国最高管理体制决定《管子》一书的内容就是统帅之学。在齐国,君主、宰相、统帅三者在治国治军问题上实际是一体的:齐王既是国家最高统治者,也是国家的统帅;管仲既是政务的最高管理者,也是事实上的统帅,其职责都可看做是统帅职责。按管仲所说,统帅有出令发兵、赏罚、提拔人才、军需供给、备齐武器、选拔训练将士、编制行伍、掌控情报、掌握战机与策略等权力,“出令发士”“论功劳行赏罚”“行用财货供给军之求索”“善器械选练士为教服连士伍,遍知天下,审御机数,此兵主之事也”(《管子·地图》)等等。这些都属于统帅之学的内容,都属于“统帅之学”──这就是《管子》一书的特点
(二)孙子兵学内容乃“为将之道”。孙子兵学的侧重点在于讲述作为带兵的将领应有的素质,体现的是一种“为将之道”。为将之道,既谈战略,也谈战术,但其落脚点在战术上。统帅和将军的一个重大差别,在于二者所管辖的范畴和职权上的不同。将军只是负责他所统领的军队的军事行为,考虑的是在统帅既定的总体战略下的具体战略战术的执行。孙子兵学无论是谈战略或战术,主旨都是为将之道。
其一,孙武的家世对他的“为将之道”的兵学思想有着重要的影响。孙武出身于齐国的陈姓将之世家,其先辈和叔伯辈曾为齐国之将军,如陈无宇、陈僖子、陈书等,都是几经沙场之老将;有的如司马穰苴乃著名的军事家。这个家族将军群体都身经百战,为齐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如其曾祖陈桓子无宇参与灭莱国,并将莱国“宗器献于齐襄公”(《左传·襄公六年》);其祖父孙书伐莒有功,被齐“景公赐姓孙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家族将军群体对他军事思想的形成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家族将军群体的“为将之道”在孙子的思想中也必然打上深深的烙印。这是孙武“为将之道”产生的家世客观条件。从现有的资料考察,孙武家族将军群体还没有出现过统帅级的人物;就家庭影响来说,“统帅之学”的影响显然没有“为将之道”更为直接。
其二,孙武到吴国后的身份决定他熟知为将之道。孙子是吴王的军事高参,这个身份相当于后世的“军师”。孙武到吴国后,按《史记》[3]记载他是经过阖闾“小试勒兵”的面世之后而“卒以为将”(《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小试勒兵的故事可以窥见孙武擅长“为将之道”。“小试勒兵”演练“为将之道”的内容有:将军有部署部队、任命下属将军之权;对军事部署有三令五申之权;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为国家负责而不畏权贵,“利合于主”而为;对不尊令者军法从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孙子·计篇》),在部队确立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的信念。这些都是将军的职责所在。
司马迁所说孙武“为将军”,是用汉代“将军”标准来指称春秋时期孙武的身份。实际上孙武在春秋时期没有担任过将军,更没有担任过统帅。理由一是春秋时期各国没有例外,将军都是由政权机构中的卿或大夫担任的,而孙武没有被授任过卿或大夫,且没有政权机构中的行政职位;二是在孙武军事活动的30年时间段内,即自阖闾三年(公元前512年)至鲁哀公十三年(公元前482年),根据《左传》《国语》的记载,吴国对外较大的战役有17次,吴王亲自担任统帅的有12次,王子、卿大夫担任统帅的有5次,这是都有名姓可查的,没有孙武担任统帅、将军的记载。但是孙武由于是吴王的高参,即为后世参谋长性质的高级军官,这在汉代及其后是理所当然的将军,并且应该是军队的高层将领。故孙武在吴国的军事领域内,在实质上是军队指挥上仅次于吴王的高级军官。这个位置是帮助吴王而专门管理、使用和指挥将军群体的。因此,处在如此环境下的孙武的军事实践,使他必然熟知“为将之道”。
其三,《孙子》在时人心目中就是为将之学。《孙子》其本质讲的是较为单纯的军事上的管理和战术原则。孙子时代的人对孙子也是这样看待的,认为《孙子》就是为将者对战事和军队管理的著作。其典型例证是上面提到的,当孙武把自己的十三篇献给吴王后,吴王接着就提出“可以小试勒兵乎?”当孙武“勒兵”的面试通过后,才被吴王“卒以为将”(《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吴王对孙武的面试内容,考核的是孙武对部队的指挥和管理。可见当时在吴王眼里,《孙子兵法》就是纯军事学方面的著作,就是为将之学。这与管子兵学所论述的统帅之学差别是非常明显的。
其四,《孙子》的具体内容,其通篇讲述的都是“为将之道”。《孙子》为人们提供了“为将之道”的主要内涵,书中所论述的内容都紧紧围绕着将军的主体地位展开。几乎每一篇都提到为将者应该如何作为,几乎每一个问题都与将军密切相关。《孙子》中直接提到将军之“将”字有近四十处,有的则以“善战者”称呼代指“将”。
将军要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整个国家和军队的战略部署和战略意向。这种战略还不属于统帅所掌控的全国全局整体战略,只是与军事有关的战略。如《计篇》首句讲的“慎战”问题,其余“五事”“七计”“为势”“庙算”,以及严肃军纪问题,都是作为将军从军事角度谈论战略问题,谈论军事上的胜负对国家的“存亡”和人民的“死生”的重要性。对“五事”做到“莫不闻”的是“将”;对以预知“七计”而知胜负的也是“将”。《计篇》作为《孙子》的总纲之篇,通篇都讲的是战略内容,这些战略内容都是从军事上的胜负角度进行论述的,其中很少具体涉及到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领域。当然作为将军也应知道国家在这些领域的大政方针,但是单纯从军事角度谈论战争胜负,就是为将之道。
从军事战略角度讲述组织和进行战争,从武器装备、经济实力和百姓负担,到提振士气、速战速决,落脚点在于“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孙子·作战篇》)。这是直接讲述“为将之道”。
将军从军事战略角度讲述全胜上等策略、根据敌情确定作战方针、最高统帅和将军关系、胜负的判断等,都属于“知胜之道”,都属于将军用计谋攻取敌人所必须要考虑的(《孙子·谋攻篇》),这当然是“为将之道”。
军事上的成功和取胜,在于运用间谍获取敌人情报,这是“三军所恃而动”的依据,“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为“兵之要”(《孙子·用间篇》),用间是一个带全局性的问题,是“为将之道”的最重要的内涵。上述《孙子》四篇,虽然也有少量的战术内容,但主要是在讲军事上的战略问题。这是“为将之道”本质内涵的一个方面的内容。
《孙子》其余篇章中,虽然也有少量军事战略内容,但主要是在讲军事战术问题。军事战术问题是“为将之道”的本质内涵。它包括,交战双方在军事部署和阵法等方面的较量,属于军事战术方面的内容,为的是“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人之败”,做到“先胜而后求战”(《孙子·形篇》);军事编制要严密,指挥信号要统一,要善于运用正兵奇兵,要创造有利的战场态势,“择人而任势”(《孙子·势篇》);在战争中根据敌我双方虚实情况组织进攻和防守,“致人而不致于人”“战胜不复”“应形于无穷”,“因敌变化而取胜”(《孙子·虚实篇》);两军交战时,要争取和掌握有利条件,以战胜敌人,特别要重视“治气”与“治心”,遵循战斗中的八项原则(《孙子·军争篇》);用兵作战所面临的情况纷纭繁杂,应该灵活机动、临机制变,“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孙子·九变篇》);无论在各种情形下行军应遵循的原则,以及从敌军活动的表现来观察判断敌情,或者在军内适当执行军纪军法等,都是为了避免“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孙子·行军篇》);行军作战应该了解和趋避、利用各种地形,以求取胜利,“料敌制胜,计险阨远近,上将之道也”(《孙子·地形篇》);将军应熟知九种地域的特点和它对军事行动的利害作用,以及应采取的行动方针,“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孙子·九地篇》);将军要熟知火攻的种类条件作用,以及兵力的配合,特别要具备“慎兵”思想,“良将警之”(《孙子·火攻篇》)。孙子在此提出的这一系列战术思想,都是“为将之道”的基本要求。
《管子》《孙子》谈兵论战的不同角度,说明指挥全局的统帅,可以了解某种程度的战役战术问题,但必须通晓战略问题;作为带兵将领,可以了解某种程度的战略问题,但必须精通战役战术技巧,即为将之道。这是“统帅之学”和“为将之道”的显著特征。
管子、孙子的兵学思想之间的差异,不仅仅表现在战略论述取向和所述内容方面,在其他战争要素方面的差异也是很明显的。
(一)管子、孙子兵学对战争和军队问题上论述之异同。管子和孙子都认为战争和军事是国家的大事,应该慎重对待:孙子认为“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孙子·作战篇》),“军争为利,军争为危”(《孙子·军争篇》);管子特别重视强兵,同时也能清醒地看到“兵之害”,他说“贫民伤财莫大于兵,危国忧主莫速于兵”(《管子·法法》)。二人都看到战争带来的危害,所以都主张速战速决:孙子说“兵贵胜,不贵久”,“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孙子·作战篇》);管子说“速用兵则可以必胜”(《管子·兵法》)。二人都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战争最好的选项:孙子说“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孙子·谋攻篇》);管子认为用兵最好的是不战而胜,其次是一战而定,“至善不战,其次一之”(《管子·幼官》)。
但是,在谈到军队的作用时,孙子认为军队只限于对外敌作战,他所论战事都是对敌国而言,即保家卫国。整个《孙子兵法》中的“敌”都是对“敌国”而言,都是讲的对敌国作战的战略战术和策略原则。而管子认为军队有对内对外的两种作用:“兵者,外以诛暴,内以禁邪”(《管子·参患》)。这个差别,进一步说明管子是站在统帅和宰相的高度,从国家的整体来看待军队的作用;孙子仅仅是从军事角度上看待军队在同敌人作战中的作用。二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军队的作用,必然产生差别。
管子兵学和孙子兵学的最明显的差异是对战争性质问题的认识。管子特别强调战争的正义性,他认为军队很强而不讲正义则是残暴的军队,“兵强而无义者,残”(《管子·侈靡》);不讲正义同时也损害自己的军队,“勇而不义伤兵”;军队的失败产生于战争的不义,“故军之败也,生于不义”(《管子·法法》)。孙子在兵法中没有特别提到战争正义与否,但他多处提到仁,并把它作为将士必备的品格。这个事实再次说明,孙子的兵学思想只是比较单纯的军事领域的理论。
(二)管子和孙子兵学在“道”问题上的论述异同。他们都重视“道”这个最重要的战争要素。他们都认为“道”就是得民心。孙子说“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孙子·计篇》);管子说“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管子·枢言》)。只不过孙子把得民心称之为“上下同意”,管子把得民心称为“上下和”(《管子·形势》),实乃异曲同工。
管子、孙子都强调“道”在强国争霸和战争取胜中的重要地位。孙子把“道”放在战争取胜最重要的五大要素“道、天、地、将、法”之首;管子把争取民心看作是天下最重要的事“人不可不务也,此天下之极也”(《管子·五辅》),“凡兵之胜也,必待民之用也”(《管子·重令》)。
管子、孙子都认为君民能同心同德,就能同生死共患难。孙子说,只要做到君民“同意”,就“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国家就能安全;管子说“上下不和,虽安必危”(《管子·形势》)。
但是,管子和孙子在论述战争这一最重要因素时,差别还是很大的。一是孙子只讲了什么是“道”,以及“道”的两种表现或者标准,即思想上的同心同德,行为上的同生死。二者合起来就是“道”。孙子论“道”的最大特点是没有讲如何做才能实现“道”。就是说孙子只讲“道”的标准和表现,而没有讲实现“道”的途径和方式。管子论“道”除了讲什么是“道”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多次、反复强调实现“道”的途径和方式。管子一方面概括讲爱民、利民、益民、安民就是实现“道”,“爱之、利之、益之、安之,道之出”(《管子·枢言》)。更重要的是,管子能从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各个方面都提出了实现“道”的方式方法,这方面的内容散见于《管子》的很多篇章中,在此不一一列举。总之孙子论道,重视的是“道”的实现标准;管子重视的是如何实现“道”。
管子、孙子论“道”而出现差异的原因,依然源于二人谈兵角度不同。孙子单纯是站在军事角度论“道”,他认为只要官兵做到同心同德,就能取得战事的胜利,因为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怎样做才能同心同德他没有讲。实现“道”的两条标准,他肯定非常清楚,但他没有在兵法中详细陈述。管子是国家的宰相,怎样实现“道”,通过哪些途径能使民众和国君达到同心同德,是他每天都要实实在在考虑的政事问题,也是他颁布政令的主要依据。这既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权利,更是他的义务。因此,管仲全面论述实现“道”的方式也是正常的。孙子是在理论上讲“道”的标准原则,管子是讲在实践中实现“道”的方式途径。二者珠联璧合,互相补充,相得益彰。
孙子没有交待如何才能实现“道”,这体现了孙子的大智慧。因为每一位国君或统帅,他们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社会所面临的客观环境都是不一样的,那么实现“道”的方式也必然不尽一致。因此不能在兵法理论中规定实现“道”的一成不变的方式方法和死板条文。但是有一点是所有将帅都要遵循的,这就是“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孙子·形篇》),也是管子所讲的“内政不修,外举事不济”(《管子·大匡》)。修明政治是每一位将帅都应该做到的。孙子不详细讲实现“道”的方式,为后世将帅们留下了实现道的方式的无限选择空间。在这个无限空间里,将帅们可以充分发挥自己实现“道”的聪明才智、创造力和想象力。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证明,每一个有“道”的社会局面的出现,在实现道的方式方法和途径都是不尽一致的。“春秋五霸”各自称霸途径不一样,“战国七雄”称雄的方式各有差别,“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也不是完全吻合的。
管仲论“道”特别令人关注的是,他认为对待民众的态度应以人为本。管仲认为在社会生活中应该以人为根本,以人的治世之道为根本,他说“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管子·权修》)。管仲在回答桓公什么是强国争霸的根本问题时,强调百姓才是根本,“齐国百姓,公之本也”(《管子·霸形》)。管仲认为国家之所以成其为国家,是由于有了人民这个根本,“国之所以为国者,民体以为国”(《管子·君臣下》)。管仲的以人为本和今天人们谈论以人为本不尽一致。管仲以人为本的基本内涵,是民众能为强国争霸提供物质力量。
(三)管子和孙子兵学在“赏罚”问题上的异同。管子、孙子都重视赏罚问题,都认为赏罚关乎战争的胜败。
孙子把“赏罚孰明”作为“知胜负”的“七计”中的重要内容。孙子强调赏罚必须严明,恩威必须并用“令之以文,齐之以武”(《孙子·行军篇》),既要用恩、仁来引导,也要用军纪刑罚进行管理。管子把赏罚问题看作是国君的标志,“君之所以为君者,赏罚以为君”(《管子·君臣下》)。管子认为奖赏信实,人民就不怕牺牲,“信庆赏,则民轻难”(《管子·牧民》),“战而必胜者,法度审也”“赏罚明则勇士劝也”(《管子·兵法》),“非禄赏毋以劝民”(《管子·重令》)。
但是,管子、孙子在论述赏罚时,区别是很明显的。
孙子对“赏”特别强调三点,一是要奖赏那些首先斩获敌人之人,“赏其先得者”(《孙子·作战篇》);二是为调动将士积极性,要施行破格奖赏,“施无法之赏”(《孙子·九地篇》);三是用最优厚的待遇重赏情报人员,“赏莫厚于间”(《孙子·用间篇》)。孙子对“罚”特别强调两点,一是对不听从统帅计谋的立即除去之,即“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孙子·计篇》);二是对情报泄密的所有知情者全部处死。可知孙子对赏罚是很严肃严厉的。不难看出,孙子的赏罚观主要是对治军而言,对军队将士有功则赏,有过责罚。
管仲的赏罚观最显著特点是,赏罚对治军、治民一视同仁、一体推行。这与孙子的赏罚专门治军有所不同。管仲把主要运用于军事上的赏罚制度一体用于治民之中,“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用民之死命者,刑罚则不可不审”(《管子·权修》),“有功而不能赏,有罪而不能诛,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治民有器,为兵有数,胜敌国有理,正天下有分”(《管子·七法》)。同一赏罚制度对军、对民是同一标准,这是由齐国的兵民合一制度决定的。
管仲在中国古代史上创造的预赏制度,体现了赏罚制度的创新。预赏制度就是事前赏赐的制度,《管子》书中称为“素赏”。一般来说军队传统都是实行“论功行赏”制,即事先公布赏罚办法,事后按照战斗中的实际表现给予论功行赏。但是,管仲在论功行赏之外,创造了“素赏”制度。即在没打仗之前,将赏金按照士兵所报杀敌陷阵的预想,提前发到士兵手中。“终岁之租金四万二千金,请以一朝素赏军士”“能陷阵破众者,赐之百金”“能得(敌)卒长者,赐之百金”“得(敌)执将首者,赐之千金”“能外斩(敌)首者赐之人十金”,“此素赏之计也”(《管子·轻重乙》)。一般的赏赐都是战后论功行赏,而管仲在战前就将赏金直接发到士兵手中。这是管仲的一大创新。应该说在古代赏罚制度中,“论功行赏”和“素赏”制度历来都交替实行过,而“论功行赏”是最为普遍的做法。管仲首创的预赏制度,开创了后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先河。其实,中国古代“论功行赏”也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罢,都是激励将士的方式。
管仲赏罚观引人瞩目的,是把军政合一的“法令”作为“赏罚”的依据,把赏罚与执法紧密相连。他认为法令出台后,紧接着赏罚细则就要公布出来,主事者要严守法令以行赏罚,法令既出“其赏罚之数,必先明之。立事者谨守令以行赏罚”。他严格规定,如果赏罚不符合法令的规定,即使成效很大,也要犯“专制”罪而死罪不赦,“有不合于令之所谓者,则谓之专制,罪死不赦”(《管子·立政》)。
(四)管子、孙子对情报问题认识的异同。在情报问题上,管子和孙子有很多认知上的共同点。管子和孙子都认为只有战前充分掌握了敌人情报,才能战胜敌人,无敌于天下。管子说要在情报上做到无敌,“遍知天下无敌”“早知敌则独行”“遍知天下,审御机数,则独行而无敌矣”(《管子·七法》);孙子说“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孙子·用间篇》)。
管子、孙子都认为情报是统帅和君主必须亲自掌控的极其重要的一项工作。管子说“遍知天下,审御机数,兵主之事也”(《管子·七法》);孙子说“非圣智(统帅)不能用间”(《孙子·用间篇》)。
管子、孙子都重视物质因素对情报人员的重要性。管子提出情报人员必须遵守的一条就是不能爱金钱,“聪明耳目不为爱金钱”(《管子·制分》),情报人员爱金钱就容易被敌人所收买;孙子提出对间谍的赏赐要比其他人优厚,“赏莫厚于间”(《孙子·用间篇》),就是用来弥补情报人员的在物质方面的缺失。管子和孙子从一个问题的两个侧面说明物质因素对情报人员的重要性。
管子、孙子都认为收集敌人的情报和保守机密是同等重要的。管子说对情报要特别注意保密,防止隔墙有耳和内奸,“墙有耳,伏寇在侧”(《管子·君臣下》),“人君不可不周(保密)”(《管子·九守》);孙子认为保守情报秘密是最重要的事情,“事莫密于间”,情报一旦泄露,所有知情者皆处死,“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孙子·用间篇》)。管子、孙子都认为必须广泛地搜集情报。管子认为小规模的征战要了解千里地的情况,大规模的征战就要了解整个天下的情况,“小征,千里遍知之”“大征,遍知天下”(《管子·制分》);孙子“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孙子·用间篇》)。
管子、孙子都重视利用敌人做我方的间谍,为我方收集情报。管子说用金钱收买敌方之人做我军的耳目,随时向我军报告情况“日五间之,散金财用聪明也”(《管子·制分》);孙子提出要借敌国乡人,官员、间谍的三种渠道获取情报,“因其乡人而用之”“因其官人而用之”“因其敌间而用之”(《孙子·用间篇》)。
管子、孙子都重视地形方面的情报,管子把对地形情报放在优先地位,把地形情报作为进攻的依据“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然后可以行军袭邑,举措知先后,不失地利”(《管子·地图》);孙子认为“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知天知地,胜乃不殆”(《孙子·地形篇》)。
管子、孙子在情报问题上还有很多相近之处,不能全部列举。
管子和孙子在情报思想上的差异也是很明显的。
其一,孙子的情报思想是对敌我双方而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管子的情报思想主要指获取敌方的情报。孙子认为决定战与不战的依据是将敌我双方的情报进行比较后才能决定,他的“七计”都是指的敌我双方的情况比较:“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这个“孰”字说明指的是双方。而管子的“四不战”原则只是指的敌方,即不明了敌人的政治不战、不明了敌人的军情不战、不明了敌人的将领不战、不明了敌人的士兵不战,“不明于敌人之政,不能加也;不明于敌人之情,不可约也;不明于敌人之将,不先军也;不明于敌人之士,不先阵也”(《管子·七法》)。虽然管子是在了解自己的前提下提出了解敌人。但明显的是,他没把己方的情况当做军事情报对待。
其二,由于管仲是站在国君和统帅的角度谈论情报,只是原则性地谈论情报;孙子是站在为将之道谈论情报,对情报论述的深刻、全面、系统、精辟。这并非是说管仲对情报工作的认识不深刻、全面、系统,而是因为地位决定他不可能在情报理论论述方面投入更多的精力。
孙子的情报观,体现的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完整、最深刻、最系统、最精辟的情报思想。这是管仲所不能比拟的。孙子在《孙子》中,是古代最早将军事情报阐述为系统的军事情报理论,使军事情报第一次上升为理论,成为情报学。孙子军事情报学对人类军事理论的贡献,是独树一帜的。它包括如下几方面。
孙子明确把军事情报提高到战略层次来认识。他所列的“五事”“七计”等战略要素,都划属为情报范畴,特别说明要“索其请”,“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
孙子把情报看作是战前运筹帷幄、确定战争谋略的依据。“庙算胜”“庙算不胜”“得算多”“得算少”都是根据情报的积累和判断来确定的。
孙子把掌握军事情报问题,上纲到将军的道德层面。他说“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
孙子情报思想认为情报与战役战斗的胜负休戚相关。他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孙子认为战场上的具体情报也是决定胜负的首要因素。“称量之数,知其胜负所在”。
孙子认为只有掌握军事情报,才能确定战场上的战与不战。“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孙子情报学有十分清晰的层次:战略情报,战役情报,战术情报,战场动态情报。这个情报层次在《孙子》不同的篇章都有详细的论述。
孙子是中国古代史上第一位系统阐述军事侦察思想的人。首先他认为,百姓为战争付出巨大牺牲,将军如果因为没有获取情报而不能取胜,是最大的不仁道,要有知恩感恩思想;情报的获取不可求于鬼神,不可依靠事物之间类比推理而得,不可依靠星辰运行推理而得,只能依靠人的努力而获取。这充分体现了孙子情报观的唯物主义思想;情报人员是统帅最为重视的群体,“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用“五间”从不同的方向来侦取情报,“五间”并用使敌不能掌握我方使用间谍的规律;要特别重视“反间”的利用;情报内容要细微,如攻城时,守城者从将军到一般士兵的情况都要索取;使用间谍者,必须是圣智的统帅之人、仁义之人、思维精深料事如神之人,才可担当。
由于孙子兵学讲的是全胜保民,讲的是为将之道,所以他对直接关系到军事胜败的情报问题认识比较深刻、系统、全面。相比之下,管仲兵学讲的是强国争霸,讲的是统帅之学,所以他对具体的情报工作就没有孙子讲的透彻细致。
管子和孙子是齐文化的两个著名代表人物。管仲所长主要体现在对国家的管理,对国家全局整体战略的把控,特别是对国家总体的前进方向进行把盘。他的兵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富国强兵的战略方面,主要体现的是统帅之学。孙武所长主要体现在单纯军事方面的战略战术,他的兵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对军队的管理和把控,特别是对战役战斗的战术技巧认识非常清晰,他所追求的是战争和战役的胜利,并以此达到保国安民。他的军事思想体现的是为将之道。
《管子》兵学思想所长在于国家的整体战略方面,《孙子》兵学思想所长在于战争的战术方面,孙子对军事情报理论的论述是对人类军事理论的重大贡献。
从国家的长治久安角度考察,管子的兵学思想和孙子的兵学思想,恰好是互相补充,相得益彰的:孙子所长正是管子所短,管子所长正是孙子所短。二者的存在,使齐鲁兵学成为中国古代完美的传统兵学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