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男
苏轼腹笥丰赡,集儒、道、佛思想于一身,是诗、词、散文之大成者。苏轼贬谪黄州,躬耕于东坡,自称居士。而黄州时期的宦海浮沉,是因;成就其作品的第二个春天,是果。“乌台诗案”烙印,苏轼忠君的同时,激发了内心的矛盾,游于“散人”与“拘人”,“藩内”与“藩外”之间。
居士是佛教用语,指在家修行的佛教徒。东坡居士,是指苏轼待罪黄州时期的自号。“陆游《入蜀记》云:自州门而东,冈垄高下,至东坡,则地势平旷开豁,东起一陇,颇高。”①蒋芳:《入蜀记校注》,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43页。东坡在黄冈山下州治东百余步。《东坡八首》载:“余至黄州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余乏食,为于郡中请故营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而岁又大旱,恳辟之劳,筋力殆尽。释耒而叹,乃作是诗,自愍其勤,庶几来岁之入以忘其劳焉。”②(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079页。“东坡五载黄州住”。③蒋芳:《入蜀记校注》,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633页。可见,苏轼谪居黄州,躬耕东坡,始号东坡。
东坡居士与禅的“时节因缘”,自然和他的际遇有关。元丰三年(1080),苏轼因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贬谪黄州,过着“无案牍之劳形”的赋闲生活,与佛禅全身心的交融,寄身于佛禅之中,同时掀起了人生创作的第二个高峰。黄州时期,单就诗歌而言,就有387首,与佛禅交涉的有90首。较之前一阶段倅杭时期相比,这一时期苏轼的佛禅观更为成熟,上升到研读佛典、佛理的高度,精研佛禅。苏轼不但否定身内之物,而且对人身的存在,病痛以及精神层面的喜乐哀愁等被执我的对象,表现得越来越豁达。可见,苏轼对佛诗“遇事则发,不暇思也”,出口即成章,迎合了佛家的“从缘悟达”,自然地流露,把佛经运用自如。而佛家的偈颂特点就是弘扬佛法,苏轼的《冠颂》不假思索,足见其深谙佛理。
“禅”就是一种悟力、悟性。禅人悟道,要靠“时节因缘”。①王树海:《禅魄诗魂》,北京:知识出版社,1999年,第481页。黄州时期,佛禅是东坡居士精神上的拄杖,在禅海里寻求救济人生的竹筏。恰好黄州时期的贬谪生活,是苏轼的一个触点,时机与外缘一触即发,机运触动他的开悟。而这种开悟,不是瞬间的颖悟,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的刹那间即兴的灵感。
苏轼终其一生并未“归隐”,也没有真正皈依佛禅,更不曾“遁世”“出世”。②(宋)苏轼:《苏东坡全集》,北京:中国书店,1986年,第467页。苏轼用舍行藏而已。东坡的宦海浮沉,佛禅给予精神上的慰藉,是儒、道不可比拟的。
苏轼一生作品宏富,诗、词、散文样样出乎类拔其萃,均有佛禅思想的痕迹,作品中交织儒、道、释三种思想。“乌台诗案”使苏轼在仕途上又陷入困境,积极进取与政治的失意,这对矛盾的冲突把苏轼推向了佛禅之境,而有意参禅与无心证佛的矛盾,苏轼无力解决,于是在文学的道路上,寻找出口,付诸文字,这恰好符合了佛家既“不立文字”又“不离文字”的宗旨。为了解决现实的矛盾,苏轼“有意参禅”,又“即心即佛”“随缘自娱”。
黄州时期是苏轼的落魄时期,其政治理想幻灭,而其《东坡雪堂》实践儒家有教无类的思想,使得知识得以在乡野传播。而这种爱,在儒家思想上,叫“仁”;在佛家,体现为慈悲为怀。苏轼待罪黄州,故交疏远他,结交了潘西、郭遘、古耕道三位朋友,他们都是当地倾慕他文人气息的百姓。
苏轼黄州的落寞时期,只有一个追随者马正卿奉他为圣贤,当时环境和生活的窘迫,捉襟见肘,躬耕于东坡,寄身于佛禅,从佛禅中得以超脱。《东坡》诗中云:“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犖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前两句,纪昀曰:“风致不凡。”后两句,王文诰案:此类句出自天成,人不可学。③(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183页。诗中的意境,有禅家的清、空。这个东坡之地,是苏轼倾注感情之地,这里有他躬耕的身影,也有收获的粮食。雨水洗濯过的东坡,自然澄明,在月色的映衬下,格外清新,诗人写夜景,更突出此地远离喧嚣;远离红尘纷扰,不为利来利往,市人往来奔走于闹事,这里的空旷、静谧,只有乡野之人能够享受到,这种悠然自得使苏轼乐在其中。坡头山路自然是崎岖不平,凸凹交错,虽然有磨难,但是在征服石林过程中,享受拄杖頓地,铿然掷地有声的快乐。这时诗人内心的静与,也正与宇宙的深邃、娴静相契合。清代学者王文诰的评价,此诗浑然天成。苏轼深谙《坛经》中说的“随所住处恒安乐”,正如诗人所说的随缘自娱,禅家认为“苦乐随缘”。“缘“是前世的“宿因”“注定”,应该在困顿中找到生的快乐。④(宋)苏轼:《苏东坡全集》,北京:中国书店,1986年,第481页。
值得一提的是,苏轼贬谪到黄州,他的作品中多次提到拄杖,更有《铁拄杖》诗。当时苏轼只有43岁,正当年华,已需拄杖,让我们想到可能因素有二:一是客观的自然条件之恶劣,山上道路之颠簸,荆棘丛生,不得不拄杖;二是主观的心理因素,杖者,障也,心里的屏障;可以想象到作者当时心情的压抑,以至于外表拄杖,内心也要拄杖——依托佛禅。佛曰来世,佛说今生是苦的,只能忍耐,经过涅槃,禅修,追求生死轮回,脱离今生的苦海,进入来生的无苦的极乐世界。
苏轼在多舛的仕途中,有意参禅,与禅结缘。他在《到黄州谢表》中这样写道:“充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杜门思愆,深悟积年之非。”除了闭门三省其身,把忠“君”与忠“国”归为一类,这样的闲适生活,凌云之志不能酬时,更多的时间寄托精神于佛禅。苏轼一到黄州,就希望洗去尘垢,洗去铅华。“尘垢能几何,倏然脱羁梏。”似乎暗示,苏轼要洗心革面,安心礼佛。即便如此环境,作者依然“孤高自傲”。“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①(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036页。他初到黄州,还不能一下子从失意中解脱出来,但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随缘自娱的生活态度,使其不为世俗所累,超然物外。
“谈者谓子瞻是士大夫禅”。②(明)袁衷等录,钱晓订:《庭帏杂录》(卷下),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1页。士大夫禅,即是凡人禅。“师坡者萃于浙右,师谷者萃于江右。以余观之,大是云门盛于吴,临济盛于楚。云门老婆心切,接人易与,人人自得,以为是法。而于众中求脚跟点地者,百无二三焉。”③(宋)吴坰:《五总志》,.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8页。可见,苏轼的云门禅追随者甚少。
苏轼贬谪黄州,修建“东坡雪堂”。“堂以大雪中为,因绘雪于四壁之间,无容隙也。”处处显露出苏轼的忠君,希望通过白璧无瑕的雪证明自身的澄清、清白之躯。从要员到罪臣,文人到半个农夫,官场到民间,京城到乡野;这样的身份和环境的变换,为了更好适应当下生活,更好摆脱政治失意的心境,佛禅成为苏轼的生活必然。然而积极用世的儒家思想的浸染,苏轼的禅是“士大夫禅”。“到黄州,无所用心,辄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作《易传》九卷,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卷”。④(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64-365页。
苏轼22岁进士及第,深得宋仁宗赏识。怀抱“致君尧舜”的政治理想,以弘毅为己任。曾说“使我不言,谁当言者”,孟子辅佐天子时也放言,“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⑤杨伯峻:《孟子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00页。这种自信,源自对使命的承担,坚定不移的忠君之志;源自以天下为己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气概和责任心。苏轼的狂傲,与当时朝廷格格不入,“妄言利害,谗说得失”,这与他被贬谪黄州,有前因后果之关系。虽说早年受儒家思想影响之深,也没有“谨言慎行”,导致宦海浮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政治不得志成就文学上的春天。在文学的道路上,在与佛禅的交涉中,有更多的时间去揣摩佛禅之精髓。当然,这时候并没有抛弃儒家思想,而是相得益彰。在艰苦的黄州发配之地,“安贫乐道”,终究是振奋的。时势造英雄,正是经历这样的困厄,收获诗作的第二个高峰,而初到黄州的丧子之痛,被朝堂排挤之痛,在作品中得到淋漓尽致的抒发。“厚养白煉,心灵净化”。苏轼的《答毕仲举书一首》:“佛书旧亦尝看,但暗塞不能通其妙,独时取其粗浅假说以自洗濯。①(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73页。信中提到通过禅修,洗濯心灵,认识到自己的际遇和老友不能面论,凡事总有因缘。这一点,与佛家不谋而合。佛经把《心经》放在首位。“禅人悟道,是以不污染之心,至诚于道。只待机缘一到达,内外因相互作用,一触即发。而所见的事物,只是一个触点,禅人因见青蛙入水,豁然开朗;见涉水映影,颖悟,等等,不同东西,有不同开悟”。②王树海:《禅魄诗魂》,北京:知识出版社,1999年,第482页。苏轼的“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③(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105页。《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苏轼身处黄州,思念以前的朋友;“事如春梦”是化用白居易的“来如春梦几多时”,辉煌与落寞的往事,如春宵一梦。苏轼领悟了《心经》中人生本空的禅理。《心经》曰:“色即是空”。色所产生的东西既然是空的,眼睛所接受的也是空的,接受也就不存在了,所引起的想当然也是虚妄的,于是表示思想迁流的行蕴也是虚妄的。④黄念祖:《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北京:北京佛教文化研究所,2004年,第20页。《心经》是禅宗思想的重要来源,心有两个意思,即核心和本心。飞鸿无影,春梦无痕,世事变幻,人生无常,明白了这个道理,诗人就不再患得患失,从容面对现实和接受现实。“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江城白酒、乡野苍颜,一样温暖。苏轼的酽酒可以和佛日和尚的酽茶相比美,同样可以参禅,悟到人和物一样无常。
如果用两个字形容儒道,傅佩荣说,儒家——真诚,道家——真实,笔者斗胆认为佛家——真心。一切佛法由心生,无生无灭是真。佛家思想的核心是不执两端,中而不立。苏轼仕途上的郁郁寡欢,让他“乐天知命”的同时,用佛法濯洗心灵,抓住真心。苏轼用佛法的今生是苦的原理,看待世事之后,顿悟到人生的挫折与痛苦是命中注定的,“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世俗不值得计较,“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可见,苏轼不汲汲于功名利禄,显然是接受孟子的“富贵不能淫”那样的高尚情操。苏轼的禅的底色是儒家的“见世济用”,“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⑤杨伯峻:《孟子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281页。,是儒家浸染的禅。
禅传入中国后,中国韵味的禅是有儒、道痕迹的。自然而然,苏轼研究佛禅同时旁资老庄,不足为怪了。苏轼在安国寺焚香默坐,深察自省,物我两忘,身心皆空。吸收老庄的思想:齐得失、泯荣辱等思想。他一方面与禅学契合,超脱世事;另一方面接受老庄,随遇而安,无所不适的思想;还立足于现状,关心国计民生,随时准备赦免。要求心境要空,但不幻灭;情怀要静,但不懈怠。⑥王世德:《儒道佛美学的融合——苏轼文艺美学思想研究》,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年,第26页。苏轼力图使自己心境平和下来,寻求心的宁静,而这种静的体悟,是禅宗的机智。
据《耆旧续闻》载,朱司农载上尝分教黄冈。时东坡谪居黄,未识司农公。客有诵公之诗云:“官闲无一事,蝴蝶分上阶。”东坡愕然曰:“何人所作?”客以公对,东坡称赏再三,以为深得幽雅之趣。异日,公往见,遂为知己。自此,时获登门。①(宋)陈鹄:《耆旧续闻》,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289页。可见,苏轼心中闲适,胸中无挂碍。提到蝴蝶,自然想到“庄周化蝶”的典故,物我两相忘,物我同一,醒来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意境自在其中,为我们勾勒出一个仙人与翩跹起舞的蝴蝶逍遥自在的画面,此景只应天上有。苏轼也是受道家思想影响很深,散文《前赤壁赋》说:“羽化而成仙”有道家的情怀,所以在这里东坡称赞蝶诗,不足为怪。佛教传入中国时间是东汉时期,这时土生土长的儒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尤其是道家的长生不老,乐生,以至于佛教传入中国,深受其影响,成为融入本土文化的佛禅。
大乘佛法中主张“人我空”的生死观。苏轼在黄州痛失幼子,友人来信安抚,他回复说:“丧子之戚,寻已忘之矣。此身如电泡,况其余乎?”这是借助佛家“六如”的思想,超然看待骨肉的生死离别。“腰跨金鱼旌旆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这是将功名利禄视作浮生一梦的无用的装饰;而在面对名利场中的争逐时,能够潇洒地说:“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词中,“蜗角虚名”出自《庄子·则阳》篇,苏轼在子由生日赋诗所言:“君少与师皇坟,旁资老聃释迦文。”②(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015-2016页。可见,苏轼运用老庄,游刃有余。
苏轼在《新城道中二首》借用《庄子》的“不材之木”,把自己比喻成“散材,疲马。”经常用道家的超脱、逍遥解读自己。在《书双竹湛师房二首》说:“我本江湖一钓舟,意嫌高屋”。自由自在一叶扁舟,不愿意受高处却寒的约束。道家的无用就是有大用处。
“世事万端,皆不足介意。所谓自娱者,亦非世俗之乐。但胸中廓然无一物,即天壤之内,山川草木虫鱼之类,皆是供吾家乐事也。”③(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60页。胸中廓然无一物,来自庄子的《人间世》提到的虚无空静的心即心斋、坐忘。“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若能入又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④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139页。这里的“气”指高度修养境界的空灵明觉之心。“坐忘”超越形体和心的限制,自我纯化的过程,进而达到“道”的境界。人只有到了这一境界,才能“无为而无不为”。可见,苏轼在接受佛法无常、无我之义,心无挂碍,无往不乐的同时,旁资老聃。
在灯录里,苏轼被列为黄龙派黄龙慧南弟子东林常总法嗣。⑤孙昌武:《禅思与诗情》,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在黄州时期,苏轼不但自觉,还觉他。《与李公择二首》说:“示及新诗,皆有远别惘然之意,虽兄之爱我厚,然仆本以铁石心肠待公,何乃尔耶?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若见仆困穷便相怜。则与不学远者,大不相远矣。兄造道深,中必不尔。出于相爱好之笃而已,然朋友之义,专务规谏。辄以狂言,广兄之意尔。虽怀坎壈于时,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祸福得丧,付与造物,非兄仆岂发此!看讫,便火之,不知者以为诟病也。”①(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50-151页。苏轼看破生死,一切都在谈笑间;领悟到“人我空、法我空”的真谛,破除我执,顿悟超脱。看破不为放弃,是为了适当时候,忘躯为之,生命一切随缘,赋予造物主。而苏轼的“专务规谏”,正是禅宗的传灯法会,以心印心、法脉相传。另有《鼓盆劝学佛》:“君方卒功名,一泛范蠡舟。”②(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4页。一旦功成名就,就自由自在的像范蠡那样泛舟于五湖,退隐江湖,逍遥游于天地之间。
苏轼与范镇是好友,劝范镇信佛,范镇说:“泥胎偶像作怪,眼前虚妄地现出一个佛国。”苏轼用诊脉治病为例子,说医生根据脉象开药,人们是看不到脉的,佛法亦如此。可见,苏轼“自度度人”。
总之,苏轼的作品“有汗漫者,有典丽者,有丽缛者,有简淡者,翕然开阖,千姿万态”。③(宋)刘克庄:《后村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苏轼在黄州时期的作品突出特点有二:其一,宣扬无心无念,不持着,不驰求,透视物我如一,荣辱齐怀的道理而达到心境的坦然;其二,有感于人生如梦,努力超出幻的悲欢生死,去契合宇宙间永恒的价值。这是苏轼从佛教,特别是禅思想中的接受。禅宗理论的核心思想即见性,即众生自性本净圆满具足,见自本性,直了成佛;只需“自身自性自度”,不需向外驰求,这是自部派佛教。“心性本净”说和“大乘佛教”说、“悉有佛性”论及“如来藏”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也是佛家心性学说与中国传统的人性论相结合的产物。这种无心无念思想,包含消极因素。苏轼在黄州的《答秦太虚书》中说:“囊中尚可支一岁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豫虑。以此胸中都无一事。”④(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68页。
综上所述,苏轼在黄州时期,经历仕途失意的因缘,收获丰硕诗文的硕果。此时,他有意参禅,儒家思想的浸染,旁资老聃,三种思想的交织,使苏轼的禅不那么纯粹;苏轼性格的放任恣肆,在黄州禅悟后,随缘自适,更有“自度度人”的“以心传心”;而其文与佛禅交涉之后,行文流水,指月无弦,动止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