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萧庐生
不了解过去,就不知道如今的政治清明,阳光灿烂。
20世纪60年代,全国从上到下刮起一股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狂风,不论大小单位动不动就是开批判会,搞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我那时还年轻,在吉安县税务局工作,亲身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批判会。
记得1964年9月17日《江西日报》刊登了南昌市胜利路一家理发店樊某的一封来信,标题是《不剪奇形怪状的发式对不对》。樊某在信里把女同志的烫发、盘发、披肩发及男同志留鬓角、烫发、贴耳发通通视为奇形怪状的发式,并认定这些发式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也是阶级斗争在生活领域里的反映,不仅要把理这些发式的人拒之门外,还要批判他们。
我看了樊某的这封来信很反感,认为他是吹毛求疵,胡乱放炮。于是把自己的看法写了一信,寄给了《江西日报》。信的主要内容是:1.发式的不同是各人的爱好和审美问题,发式如何,不影响工作和思想进步;2.发式毕竟是个人生活中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它产生不了什么力量去影响群众;3.人们的发式如何不可能对社会主义建设造成不利;4.发式不同谈不上会产生有碍社会风尚的作用,因为头发总是长在人的头上的。《江西日报》在10月7日刊登了我这封信。见报那天,吉安县抽调100多名干部在庐陵饭店集训,准备年底开赴安福县进行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试点工作,我正好是其中一员。没想到这封信竟然成了集训班批判的反面教材。工作组组长刘某找我谈话,说这次干部集训就是要武装每个人的头脑,到农村去搞社教,进行清政治、清组织、清思想、清经济,大兴无产阶级思想,消灭资产阶级思想,我竟然公开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剪奇形怪状的发式没什么不好,赞扬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这还了得!于是开会对我进行批判,发言者无不是乱扣帽子,无限上纲上线。我无奈,只好违心做检查,承认自己香臭不分,羡慕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这是极其危险的,今后一定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努力改造自己,与资产阶级思想决裂……最后总算过了关。
集训结束没几天,税务局机关开会,主持人宣布会议主要是批判萧庐生的阶级立场问题。我大吃一惊,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坐在前排的一个人立刻举手要求发言。我一看,是某基层税务所的黄所长,只见他手拿一个信封站起来说:“大家看,这是前几天收到的萧庐生寄给我的一封信,信封上写黄某某先生收,而不是写黄某某同志收,他
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这样做的呢?”我连忙解释说:“称先生是尊敬你,也等于说你是我的老师。”话音刚落,彭某指着我说:“人家老黄才30多岁,又不是个老头子,怎么能说先生是尊敬人家,这分明是狡辩。”黄所长又站起来朝着我厉声说:“什么是先生,先生是资本家,资本家就是阶级敌人,阶级敌人就要打倒,我老黄是贫下中农出身,你却称我先生,把我当成阶级敌人,多么恶毒!”会场上顿时一片嘈杂声,要我做出触及灵魂、狠挖根子的深刻检查。在当时有言难辩的场合下,我只好又违心认错做检查,说自己把同志当敌人,犯了严重错误,今后一定要站在劳动人民这边,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回到无产阶级立场上来……并向黄所长赔不是才得以脱身。
回想当年的所谓批判会,真是荒唐可笑,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