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巴子
既然把自己的厨艺吹出去了,就不得不做上一顿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其实吴庸做菜的水平,根本够不上用厨艺二字来谈论,他只是能做个家常便饭而已,什么色、香、味、形,完全配合不到一起,偶尔发挥好了可能会出个彩,通常情况下,能做到让自己吃得香,就相当不错了。这说明吴庸做家常便饭的水平也不怎么稳定,但是既然已经把自己吹嘘成了国家二级厨师的水平,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下厨房了。
吴庸之所以跟李娜吹嘘自己的厨艺,目的其实非常明确,就是想把李娜引诱到他家里来。不过他并没有费多少口舌,就成功地说服了李娜。或者应该说是吃货李娜主动,因为对品尝他的手艺充满了期待,第三天下午就翘班到他家里来了。李娜在电话里说,她一想到在厨房里看着吴庸下厨,然后享受他做出来的美味,内心里就洋溢起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她说,那肯定和在饭馆里点菜吃饭的感觉大为不同。
但是那次出现了一点意外,就在吴庸准备下楼去买菜的时候,李娜老公的电话来了。
吴庸当时已经在脑袋里面拉出了一个简单的菜谱,他心想,只是两个人吃饭嘛,做多了也吃不完,简单弄几个菜也勉强可以称丰盛了。菜市场就在他的小区旁边,下楼出门,拐两个弯,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备齐材料。临出门之前,吴庸在碟机里放了一张影碟,就是皮尔斯·布鲁斯南迈克尔·道格拉斯和萨朗·斯通主演的那部《本能》。吴庸非常喜欢那个性感美人萨朗·斯通,这电影他看过好几遍,他一直都记得影片结尾那句充满了爱与欲的台词,“疯狂做爱,生儿育女”。吴庸打开电视,等到片头部分过完,电影开始,他跟李娜说,你先看电影,我下楼买菜,等你看完电影,美味就可以上桌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娜老公的电话来了,说他公司卖给客户的设备出了状况,领导让他立即出发去外地处理,所以不能接孩子了,他让李娜下班去学校接孩子回家。李娜是下午翘班出来的,本来打算品尝了吴庸的厨艺之后再回去,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在下午放学前赶到儿子的学校,这样一来,她能在吴庸家待的时间也就是刚刚能够看完碟机里的那部电影了,吴庸只好取消了下厨的计划,很遗憾地表示,“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只剩下看电影了。但李娜到吴庸家来,当然不是为了看电影,她是为了独属于她的专享厨艺而来。专门为她一人而做,听上去有点御用厨师的意思,正是这个感觉让她很受用。甚至可以说,吃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一个并非自己老公的男人,专门为你而做,这才是非同一般的享受。有了好感觉,吃才有滋味,才有情调,也才可能会有饱暖之后的男女之所思。现在晚餐被一个意外的电话取消了,只剩下原来想像中晚餐之后的饱暖之思了,但是没有晚餐,直接进到下一个环节似乎缺少了一点点什么铺垫,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幸好还有电影可看。
吴庸坐到李娜旁边说,“也好,先欠着,攒到下一次,到时候会吃得更香。”
李娜侧脸看了他一眼,“你是说胃口被吊得越久,吃得越香吗?”
“是啊是啊,就像人们说夫妻小别胜新婚一样,这叫放大边际效应。”
李娜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李娜来到吴庸家,除了名义上的品尝他的厨艺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发生,那时候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其实他和她心里都很清楚,电影在这时只是个道具,让两个人陡然之间失去了下厨和晚餐这个大事项之后,有了一个可说的话题。这表明此前他们二人并不是非常熟悉,除了电话和网络聊天之外,也就一起单独吃过一顿饭而已。在一个玩户外的网络聊天室里认识了之后,吴庸很顺利地把李娜约到了一家饭馆。在饭桌上吴庸大言不惭地吹嘘了自己的厨艺,并且说道有合适的机会会请她到家里来品尝。她当然知道“到家里来”的意思里面,包含着厨艺之外的别的内容。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结了婚的,都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嘴上不说但都心知肚明,李娜能答應并且能为了这个晚餐翘班前来,她内心里当然对晚餐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有所准备,或者甚至可以说是有所期待的。而当晚餐被意外取消以后,原本在晚餐之后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应该提前做了,要不李娜就白来了。吴庸和李娜,当时心里大概都是这么想的。但从世俗的习惯上,男人应该表现得主动一点,吴庸心想,下午的时间有限,应该把电影《本能》抛开,释放一下两个人的身体本能。于是他起身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李娜一杯,重新坐回她身边,和她碰了一下杯。第二次碰杯的时候,吴庸耍了一个花招,他手臂绕过她的胳膊,和她喝了一个交杯酒。李娜先是一惊,但吴庸能感觉到她是喜欢这样的,他看到她脸颊上泛起了红色,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脸。而她不仅没有躲闪,还让自己的脸顺势贴着他的嘴唇,厮磨着,不肯离开,然后表情缠绵地扭过脸,用自己的嘴迎接着他的嘴唇。当他吻住她的嘴的时候,她用舌头把还未咽下去的酒送进了他的嘴里。他含住她的舌头,用力地吮吸着,她立即就急促地喘息起来,身体酥软地倒在沙发上……他剥开她的衣服以后,她几乎是有些放纵地尽情地展开着自己。他在她身体里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的快活,高潮来的时候,她大声地叫了起来。
那天下午完事之后,在吴庸开车送李娜去学校接儿子的路上,李娜懒懒地靠在座位上,还在回味刚才和吴庸做爱的感觉。这是她的身体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从皮肤到身体的最里面,吴庸的周到是她在别的男人那里没有得到过的,而她自己全无障碍的放松感,也是空前的,当他含着她的舌头吮吸的时候,她感到悚然一震就像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隐密的开关被接通了,她有一种想要把自己完全打开的强烈欲望,后来那种接连出现的高峰体验,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她主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让那种欲死欲仙的感觉更高更强。
李娜那时候是有一个情人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儿子的跆拳道教练,一个充满了肌肉感的看上去很MAN的男人。当然是因为儿子,她才得以和他认识,并且慢慢地有了好感也发生了关系。作为一个瘦小的喜欢爬山的女人,李娜看到肌肉男,总是掩饰不住艳羡之情,而这个肌肉男恰好稍解风情,一来二去地,交往就多起来了。和“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一样,男女之间本没有情,但交往得多了便会生出些非分之情与非分之事,人们把有这种关系的人叫做情人。李娜和老公在一起时,身体的感觉是平淡的,像吃饭喝水一样;李娜和跆拳道教练在一起的时候,她体会到的是一种粗砺的暴烈的力量;而她和吴庸才刚认识,才第一次在一起,身体就已经体验到了一种极致的享受,这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离学校门口几十米的地方,吴庸把车停了下来。李娜柔情地看着他,摸摸他扶着档杆的手,吴庸笑笑说,“快去接儿子吧,改天我再为你下厨。”李娜笑笑,表示记住这句话。
吴庸开车离开之后,李娜缓步向学校门口走去,内心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
李娜读过的书,无论是文学书还是其它的生活指南之类,都说只有相爱的男女,有共同的理想和爱好,感情深厚,彼此了解,彼此熟悉,在一起的时候身体才会彻底打开,才能体验到性的美妙极致,但是刚刚和吴庸的这次经验,让她有些怀疑甚至动摇了。
那天晚上儿子睡了之后,李娜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把下午和吴庸在一起的感觉回味了一遍,身体很努力地想要唤回在吴庸怀抱里的那种软绵绵暖洋洋的感觉,她感到非常奇妙。
李娜后来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他们之间确实并没有爱情,甚至都算不上情人,但却可以很坦率地打开自己的身体。李娜从和老公相识到结婚生子,这么多年里,她从来都没有像和吴庸那样全然放松毫不忸怩。躺在床上回想下午的过程,她觉得自己不仅是放松,甚至是有些放纵自己的身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放任自己的身体感觉,由着感觉把自己带向未知的境地,而她的身体在那未知之境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妙极致。而她对吴庸并没有多少了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在什么样的单位,为什么他一个住,结婚了还是离婚了,有没有孩子,她都没问过。她只是觉得和他聊天很愉快,他知识面广,懂的也多,他身上还有一些她说不出的属于她喜欢的情调或者说味道的东西。她觉得他很有男人气,但又不是简单的肌肉男的那种MAN,应该叫知性和智性吧,比起肌肉男来,他是有内涵的那种男人,魅力可能来自于此吧。她没问他的工作,她觉得那样可能会让他觉得她太势利了或者有什么企图,她只是凭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反正他肯定不是个坏人,不会谋财害命或者诈骗女人。当然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有兴趣。这个兴趣可能是因为她的长相,她身上的小女人味道,也可能是纯粹的性趣——无论是什么,反正她对他有感觉——是一种直接来自身体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令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她在内心里嘀咕着:他会是什么样的男人呢?他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的?
李娜当然也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兴趣,他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他邀请她有空到他家里品尝他的厨艺的时候,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她竟然是期待的。“我竟然那么期待!”李娜意识到自己并不只是期待享受这个男人为她做饭,同时也期待和他发生身体关系。在内心里辨析清楚这两种期待都存在时候,李娜稍稍地对自己吃惊了一下,然而那却是事后,是她当天晚上独自躺在床上回味的时候,那时候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
李娜左思右想,难以入睡。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放荡的女人。因为和老公感情平淡,她才会和儿子的教练发生关系,她在教练那儿得到的慰藉是老公不愿意给的。她和老公从开始恋爱,就有一种不平等,内心里,她这个幼儿园阿姨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点高攀他,虽然自己也是幼师毕业,但比起名校研究生毕业的老公,还是差距太大。那时候她是以年轻漂亮活泼可爱吸引了他,但他在精神上似乎一直都没有平等地对待过她,他总是居高临下地以他的知识、技术和职场的老练与高收入在藐视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年来,她的感受越来越深,她经常会想:他不爱我,他其实并不爱我。而跟跆拳道教练的约会,让她感觉到了和一个男人平等相处所带来的内心里的轻松,他和她谈孩子的训练,他约她一起去登山、一起驾车出游,一个强悍的有着专业和身体优势的男人,言语和态度总是对她平等相待。小时候从父亲那里、读书时从老师那里、结婚后从老公那里,她都没有得到过被男人平等相待的感觉,而在这个男人这里,她得到了,所以她愿意接受他的身体,虽然他很多时候是粗砺暴烈的,有时候他会把她弄疼,甚至她觉得他带给她的身体快感并不是来自身体里面,而是来自他的力量,是被他结实强悍的身体压住时的那种快感,但她并不介意,她觉得他的粗糙正是他的本真与本色,是男性力量的表达,这样想的时候,她就觉得连他的不加掩饰的粗暴也是平等待她的一种表现了。但是和吴庸是怎么回事呢?她和他并不很熟,除了在网上聊天,之前只见过一次,她就那么期待与他发生关系,她有点想不明白。他很会聊天,知识面广,也懂得照顾和尊重她的感受,和他在一起,有一种被呵护甚至被珍视的感觉。在床上,他尤其很会照顾她身体的感觉,他能捕捉到她的微妙反应,他知道如何带着她同时又让她自己找到感觉与方向,就像一个最好的舞伴那样,既是两个独立的不同身体,又不着痕迹地与你融合为一体,优雅地舞动着抵达华彩乐段时又激烈地一起走向高潮。李娜回想着和吴庸在一起的那两个小时,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句话来:“只有高手才能做到。”当她这样想了以后,就感到有些害怕:难道他就是那种调情高手采花大盗?李娜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了,她在心里跟自己说,我还是跟他保持一些距离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娜有意识地减少了和吴庸交谈,无论是在聊天室里还是用QQ和短信。她很努力地克制着,虽然时常会回想起那天下午和吴庸在一起的感觉,但在和他说话时却绝口不提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她注意到吴庸也没有提起过,这让她稍稍感到释然。其实她很害怕他提起,她怕他提起的时候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更害怕那会唤起她身体的欲望。每次自己回想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她就得很慌乱地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岔开。但是过了七八天之后,她还是主动给吴庸打了电话,“啥时候请我品尝你的厨艺啊?你可不能食言啊。”电话里的声音回答说,“当然,当然,只要你方便,随时都可以。”
李娜之所以主动给吴庸打电话,是因为她发现在那天之后,她没法跟别的男人做爱了。别的男人,当然是她老公和跆拳道教练。和老公的感觉一直都是尽义务的,倒没有特别强烈的不适,就只是觉得比过去更不情愿也更加乏味了。而和跆拳道教练的一次约会,却让她彻底没有了感觉,甚至是强烈的反感。以前她觉得他的粗暴方式是男人力量的体现,但是这次他不管不顾地压在她上面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在被强暴,她不仅感到疼痛,更多的还有内心的痛苦,她感觉自己内心和身体都对他很排斥。她大叫着,你弄疼我了!待那男人移開身体的时候,她迅速地穿上衣服离开了。和跆拳道教练不欢而散,李娜回到家里,长时间地站在淋浴头下冲洗着自己,她心里知道,自己没法再和他们做爱了。那时候她想到了吴庸,回想起那天下午的欢畅,内心里感觉到妙不可言。
李娜第二次来到吴庸家,是距第一次十几天之后。
跟吴庸打完那个电话,她一直在等待吴庸约她。但是时间过去了好几天,她却还没有接到吴庸的邀请,这让她心里犯了嘀咕。他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我主动打电话让他觉得有点贱?或者他只是随口应承,和我不过是逢场作戏?这样想的时候,李娜就像失口说错话一样自己在内心里吃了一惊,难道我不是逢场作戏?李娜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对他动情,但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尤其是在激情时分,他能够让她肆无忌惮地打开自己,她很享受那样的感觉。那是她之前和老公、后来和跆拳道教练之间,都没有过的一种快乐感觉。李娜自忖,自己无论是对老公还是对跆道教练,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感情,但为什么和他们却达不到巅峰状态呢?而和吴庸这个刚刚认识的几乎没什么了解的男人,却可以那样……难道自己身体的最深处藏着的是一个放荡女人?李娜不愿意再往下想了。但越是不愿意想,她却越是迫切地想见到吴庸,她搞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
吴庸其实是想找个周末,准备得充分一些,多做几样可口的菜,好好地招待一下李娜。为此他甚至去书店买了本菜谱,而此前他做菜一直都是凭自己对不同材料的理解,然后加上分析与想像甚至即兴的感觉去完成的,偶尔弄出个难以入口的黑暗料理也不意外。不过这次他很重视,很在意,也很渴望成功,色、香、味、型,都想让李娜喜欢。
吴庸还在头脑中筹划着和李娜的周末晚餐,李娜却有点等不及了。那天正好她老公出差,到了下午的时候,她的内心里就开始慌乱。一种饥渴与烧灼的感觉,从她的身体里面散出来,在皮肤表面蔓延着,像浑身长满了癣一样痒着,但无论抓挠哪里,却都觉得没有挠到痒处。那时候她想,如果有心灵感应的话,吴庸今天会约她的。熬到快下班的时候,她还期待着他的电话,她甚至给他发了个短信,她特意称他为大厨师,当然是带着些暗示的意思,“大厨师,你在忙什么呢?”她接到的回复却是“在写一个策划案。”然后,直到下班她都没有接到他的邀请电话。在去学校接儿子的路上,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自持了,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将要开口时,却突然梗住了。“喂,怎么不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她才缓过神来,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口气平淡随意,但她还是感觉像在求他。“你今天给我做顿晚餐吧。”说完之后,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干了重体力活之后要累垮掉了一般。听到吴庸在电话那头说,“好啊,好啊,那你过来吧。”李娜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先把儿子送到我妈家,然后再过去。”
吴庸做了简单的麻辣豆腐和西芹虾仁。这是考虑到晚饭不宜多吃,同时这也是原料简单、调料简单的两个菜,可以保证不失厨师的水准。但那天并没有吃什么,他们就直接上床了。
李娜下班之后接了儿子,把他安顿到外婆家,然后再往吴庸家赶。这一通东奔西忙之后,到了吴庸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李娜看到桌上摆着的两个菜、两碗饭和两杯红酒,还有一旁束手而立,显然一直在等她的吴庸,她的眼眶瞬间就湿了,但强忍着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用那双因为潮湿而愈显多情的眼睛看着吴庸。
“时间仓促,简单弄了两个菜,”吴庸说,“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不用了,我不能待太久,”李娜用热眼看着吴庸,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脸颊紧贴着他,“一会儿还得再过去接儿子回家。”
李娜在吴庸这里,有一种天然的放松感,她毫不忸怩也全无顾忌就那么自然地主动地表示着对吴庸的亲昵,就像老情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情人,她把自己完全彻底地展开给他,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巅峰状态。李娜因为惦记着要去父母家接儿子,平静下来之后没有再和吴庸继续缠绵。“我觉得饿了啦,”她一边说着就跳下了床,“你做的菜我怎么着也得尝几口,要不太对起你了。”吴庸看着李娜就那么一丝不挂地,几乎是雀跃着跑了出去。吴庸在床上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才下床。吴庸走出卧室,看到李娜正撅着浑圆的小屁股,俯在餐桌上挟虾仁吃。他的身体欲望被再次燃起,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李娜。她感觉到他来了,却并不躲闪……但是,乐极生悲。吴庸并不是忘记了采用安全措施,而是保险套刚好没有了,之前在床上用掉的是最后一个。而李娜的疏忽则在于,她知道他从后面来了,却并没有回头看他——实际上她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后来当她发现自己每月的生理周期并没有按时到来时,情绪顿时坏了。
“人生中,有很多一过性的人和事,譬如偶然遇到的一件事,内心倾慕却缘悭一面的一个人,譬如偶尔发生的一夜情,在内心里留了深度记忆,甚至终生难忘;而有些持续的长久的相处,到后来却淡而无味,甚至转眼即忘,再也不愿意想起。”李娜心生这样的感慨,是在十年以后再次见到吴庸的时候。认识吴庸之前,李娜和那个跆拳道教练的相处还算不错,她和那个看上去很MAN的男人持续了将近一年,被吴庸的出现中断了。而她和吴庸只约会过两次,也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十年之后,李娜早已想不起那个教练,但是当她再次遇到吴庸的时候,却觉得仍然是那么熟悉,就像十年漫长的时间并不存在一样,就像才隔了几天没见。她对他说,“你还欠我一顿晚餐啊。”吴庸的回答也像是几天不见,“是啊是啊,必须得好好做一顿大餐请你。”
显然他们都对对方记忆犹新,似乎上一次约会就在昨日,不过这中间却很别扭地隔着两个季节。他们当年约会的时候是夏末,而现在相逢的时节却是早春。从夏到春,或许就是那十年的压缩?相逢一笑,他们都没有重提当年莫名其妙的分手。其实也并不是莫名其妙,而只是各人内心里无法展开的一点点微妙造成的一点小小的误会罢了。他们可以互相向对方完全打开自己的身体,却不能互相敞开内心里的微妙思绪。
事情原本非常简单,李娜发现自己的生理周期没有按时到来,内心里有点紧张慌乱,便打电话跟吴庸说了。“这下麻烦大了,”李娜说,“都怪你都怪你!”李娜这样说的时候,除了慌乱紧张之外,还有一丝撒娇的成份。无论是出于身体本能还是心理情绪,当一个女人发现自己怀上了一个男人的孩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了。吴庸接到李娜电话的时候,正在一个朋友家里聚会。“怎么可能?”吴庸说,“你没搞错吧?”吴庸的意思是想说也可能不是怀孕,只是时间错了或者推迟了,以一个四十岁已婚男人的经验,他觉得肯定是她搞错了。但处于坏情绪中的李娜却被他这话惹恼了,她认为他在推卸责任。李娜心想,我只是告诉你出现了状况,并没有要求你什么,你就这样一推六二五,这算是什么男人啊?与此同时她在电话里还听到了他旁边有女人在说话,随即就补了一句,“你女人还真不少!”吴庸并没有当这是个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当时在朋友家里,当着一群人的面不方便多说,但是聚會结束后再打李娜电话,她已经拒绝接听了,发短信也得不到任何回复。吴庸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总算接通了,但她一听到是吴庸的声音就挂断了。李娜身体出现的异常状况,一周之后就清楚了,只是她的周期推迟了而已,但两人的联系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中断了。
李娜和吴庸再次相逢,是在一个他们共同朋友的婚礼上,因为是再婚,只是简单地请了两桌熟悉的朋友。虽然隔了十年,李娜走进餐厅的时候,吴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吴庸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还是这么漂亮啊。”李娜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她的四个指头被他轻轻捏在掌心的时候,她的心里瞬间涌起的感觉,就像在他的怀抱里一般。李娜知道自己内心里其实一直都没有忘了吴庸,和他莫名其妙地分开之后,她再没有和其他男人发展过婚外的关系。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被男人伤了心而赌气,后来她渐渐地明白过来,是自己的身体忘不了和他在一起的美妙,她甚至慢慢地让自己相信,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极致的美妙状态,在人生中是可遇不可求的。有过了那样的体验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她也理解了什么叫除却巫山不是云。李娜并没有像别的女人和男人握手那样,浅浅地握一下然后很快收回,而是更用力地握住他,好像怕他的手从自己手里滑掉了一样。在被吴庸握住的时候,李娜眼眶是有些湿润的,她说,“你还欠我一顿晚餐啊。”
吴庸口头上答应了李娜的晚餐,但是心里是有些为难的。十年前的吴庸,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打拼,他的老婆孩子还在另一个城市,而现在他已经全家团聚,再想单独为李娜做一顿晚餐,恐怕就得去租个房子了。整个喜宴期间,除了碰杯,除了和李娜说话,吴庸的脑袋里都在转悠着这个事情,但是还没等他想出妥当的办法,却如有天助般地解决了。这对结婚的朋友要出国旅行一段时间,新郎给了吴庸一把钥匙,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下房子,“我們那个新小区还没多少人住,你也别太当事,就是隔三岔五地过去看看。”
吴庸跟李娜约了个周末,这一次他作了精心的准备。十年过去了,他的厨艺也大为长进,估计真的能达到二级厨师的水平,但他现在却决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吹嘘了。年近五十,已经不是从前三十啷当的男人,他清楚准备这顿晚餐,完全是为了还愿,兑现自己的承诺,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十年都吃不上一顿自己许诺过的晚餐吧。他烧了四样拿手的菜,清蒸鲈鱼、百合炒木耳、蕃茄牛肉、清炒油菜苔,同时炖了一小锅银耳莲子羹。四菜一汤上桌,红酒倒入醒酒器,下午买菜时特意买的一支玫瑰,斜放在桌子的一侧,表示那个位置是李娜的。
一切准备就绪,李娜如期而至。
一顿美好的晚餐,两个人相隔十年后的聚会,话题却一直是东拉西扯。既没有提及往事,也没有询问对方这些年的生活,像热烈期待相会却又小心翼翼的一对老朋友。后来还是李娜先开口问了一句,“这些年你有没有偶尔想起过我?”“当然。”吴庸甚至打趣说,“欠着你一顿晚餐,一直让我内心不安。”但是李娜并没有觉得好笑,“我好像一直忘不掉你。”李娜这样说的时候有点哽咽,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差点把自己呛着。吴庸走过去抚着她的背,轻轻地拍着,让她把呛进气管的酒咳出来。李娜咳了几下,然后顺势倚靠在他身上。
这次相聚,他们事先都没有考虑上床的事情,就在他们坐下来为重逢举杯的时候,内心里也都没有想要不要上床。在吴庸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时候,李娜的心里开始想这个事情了,但还不是身体在想。李娜倚靠着他,并且用胳膊搂住他腰的时候,吴庸心里开始想这个事情了,他拥住李娜,在她的后背和肩上摩挲着。直到这时候,他们仿佛才恍然大悟般的意识到,这次相聚最终和最期待的事情,其实是鸳梦重温。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在回想当年的感觉,那时候他做得多么好。他也在找当年的感觉,他在她的身体上来回抚摸着,他想找回当年的激情。她表现得比十年前欲望更强,也放得更开,她似乎在期待着比十年前更加美妙的巅峰,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当年那么饱满紧致了。他很努力地做到了最好,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失望。
吴庸心想,她那时很好,她觉得我们是老情人久别重逢,曾经和我有过高峰体验,她现在人到中年,她希望更高,比十年前还高。但她感觉不到,实际上是她自己打开得并不那么天然了,她放得很开只是努力在做,而不是天然抵达。其实是她在做爱的过程中杂念更多了,当她在回想中期待着从前那样的时刻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那么自然了。平静下来的时候,她依在他的身边,她觉得他可能是老了,没有当年那么有激情,她能感觉到他做得周到而细致,但却找不回那时候的状态了。这样想的时候,她就发出了一声感叹,“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一些。”而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内心里的感觉就像和他是老朋友一样。这种突然生出的老朋友般的感觉,让她觉得非常美好。
同样的感觉,吴庸是在稍后才有的。那是在打车送李娜回去的路上,他们甚至中途下车走了一段路,就像美妙春夜里一对老朋友在散步。十年前他们既不是深交的朋友,也没有成为情人,十年以后却有了老朋友的感觉。吴庸觉得,这个感觉来得意外而又奇妙。李娜后来跟吴庸说,她感觉他像自己的哥哥,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