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优势、竞争优势与区域制造业转移

2018-01-19 07:35张跃王图展刘莉
当代经济科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空间计量比较优势竞争优势

张跃 王图展 刘莉

摘要:  当前我国各地区制造业份额发生了较大程度的增减变化,这种相对意义上的区域制造业转移表现出东出西进、就近转移和空间集聚等诸多特征。以往有关贸易和经济发展战略的学术争论往往把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对立起来,本文则从理论上指出两者是分别代表区域内相对优势、区域外绝对优势的互补关系。实证分析表明,显示性和潜在性比较优势对区域制造业转移均有影响,基于波特竞争优势理论的4个要素和2个变数也同样发挥作用,只是某些变量的估计结果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细分行业中略有差异。本文不仅对比较优势、竞争优势非此即彼的理论争鸣提供了新的观点和经验证据,而且对各地区按照比较优势确定产业分工、增强行业竞争优势从而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具有实践启示意义。

关键词:  区域制造业转移; 比较优势; 竞争优势; 空间计量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848-2018(06)-0107-12

一、引 言

关于产业转移的研究肇始于赤松要[1]提出的“雁型模式”,山泽逸平[2]将其拓展并指出产业转移存在“引进—进口替代—出口成长—成熟—逆出口”5个阶段。雁形理论论证了后进国家引进和消化先进国家技术,并利用自身劳动力等资源实现经济起飞的可能性。刘易斯[3]认为,发达国家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的主要原因在于发达国家人口增长率下降和劳动力成本上升。Vemon[4]从产品生命周期角度阐述了发达国家相关产业如何从产品研发经过发展成熟直至衰落,最终转移到落后国家的过程。由此可见,经典理论大多从劳动力、自然资源等生产要素角度探寻产业转移的动因。Duning[5]则指出,东道国的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区位优势是企业区位选择和产业转移的影响因素。波特[6]认为,要素状况、市场需求、辅助行业、企业战略4种因素和机遇、政府2种外部力量构成的“钻石模型”决定了一个国家某个行业的竞争优势,而作为一个动态体系,钻石模型内部每个因素的变化都会影响到产业转移。新经济地理学认为,在规模报酬和垄断竞争背景下,即使在相同的均值空间下产业转移也会在市场接近效应、市场拥挤效应所构成的凝聚力和扩散力相互作用下发生。

国内经济及地理学者对我国产业转移也开展了大量研究。比如,冯根福等[7]通过区域产业份额增减变化来定义产业转移,并发现我国产业出现了相对转移的特征。陈建军[8]、原嫄等[9]发现制造业转移以劳动力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为主,转移路径主要是自东向西、由沿海到内陆;卢根鑫[10]從产品构成价值出发,指出产品技术相似而产品价值相异是产业转移的动因;陈建军[8]认为,市场份额、生产效率是企业进行产业转移的主要动力;刘新争[11]发现,东部地区逐渐丧失劳动力比较优势,中西部的要素禀赋优势逐步显现,产业转移紧随着比较优势的变化。就实践层面而言,我国区域间要素禀赋和经济发展水平极不平衡是产业转移的现实背景。我国政府为了缩小区域经济差距和促进产业结构调整着力推动东部产业向中西部地区转移,自1999年以来还相继实施了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中部崛起等发展战略。然而,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区域间产业转移更多的是一种市场主体带动下的自发现象,政府作用不过是顺势而为且是值得检验的外部因素之一,区域制造业转移具有多因性甚至在转移初期存在某种“偶然”,因而不能仅仅通过一种理论来解释。更多有关产业转移的动力机制及影响因素有待深入挖掘和发现。

由于地区比较优势不是静止而是处在动态变化中,同时各地区技术水平提高、产业结构和贸易模式的改变,使得有形要素与无形要素的结合赋予了要素资源禀赋全新的含义。加之,当前产业转移不局限于低端价值链的制造环节,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的产业转移也涉及到技术研发和服务环节,由此出现产业主要围绕产品价值链的转移。传统要素禀赋理论难以解释这一产业转移新现象。且比较优势理论强调在区域内有选择地推动更具有相对优势的行业参与分工和竞争,所有行业和产品都参与形成全面的竞争优势反而不能充分利用资源和极大化收益。然而比较优势理论并没有对区内所有行业的取舍提供有用的参考意见。相反的,竞争优势理论提出的区内市场需求、辅助行业和企业战略等原则,则是企业和区域在选择行业时有用的参考原则[12]。因此,竞争理论为区域产业转移提供了新视角。基于此,本文在整体把握1988—2015年间我国区域制造业转移整体特征的基础上,提出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影响区域制造业转移的理论假说并建立空间杜宾模型进行实证检验。

二、理论分析与区域制造业转移特征

胡安俊等[13]指出,由于欧美发达国家拥有企业区位变迁数据,因此将产业转移定义为企业的空间布局,相应研究的是绝对产业转移。而我国缺乏企业区位变迁数据,研究的是相对产业转移,即产业份额或从业人员比重和区际贸易量的增减变化。基于同样原因,本文采用区域制造业总产值占全国份额的变化作为因变量,来测度区域制造业相对转移的程度。事实上,转入地产出份额增加和转出地产出份额减少正是宏观角度观察产业转移的本义,实证分析中解释变量的变动引起区域制造业产出份额的增减变化恰恰反映了区域制造业转入与转出的内在机理。

(一)比较优势与产业转移

“雁行模式”经过赤松要[1]、山泽逸平[2]和小岛清[14]等人的发展形成了相对完善的国际产业转移理论,该理论主要解释了日本如何借助动态比较优势完成经济赶超的过程。蔡昉等[15]指出,产业转移不仅发生在国际上,同一国度内部也可以有产业的有序接替。由于产业转移是一个动态过程,各地区要素丰裕度随时间变化,产品在不同阶段对要素的需求程度也不同,因此地区间产业分工也在不断变换。加之产业转移是一种典型的契入型经济,必须与承接地的要素禀赋结构和要素禀赋结构所能支持的技术相吻合;若承接产业与当地经济联系密切、前后关联程度高,则易于专业化水平提高和规模经济的产生;相反,若承接产业不能与当地比较优势融合,则会水土不服,甚至面临企业亏损甚至搬迁的现象。因此,如果每个地区都大力推进比较优势产业的增长和向区外输出产品,减少比较劣势产业的生产并依靠区外产品输入来满足本地需求,专业化分工和区际贸易就能让各地更好地利用资源禀赋、增进国民福利。正如我国古训所云:“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弊相权取其轻”。根据比较优势原理对不同行业进行取舍、调整产业结构的过程中,区域间产业转移现象就自然发生。由此可见,比较优势理论不但解释了贸易产生的基础和贸易利益,也暗含着区域间产业转移的诱因,即比较优势的差异。

(二)竞争优势与产业转移

经济全球化和产业结构重新组合,促使产业间分工格局转向以跨区域公司主导的产业内部和产品价值链分工模式。跨区域公司主导的产业转移是以开拓市场份额为目的,而确保产品空间得以扩张的核心因素是企业竞争优势,由此出现产业主要围绕产品价值链的转移。竞争优势理论的提出者迈克尔·波特[6,16-17]认为,企业通常将自己的竞争优势建立在低层次的“低成本竞争优势”和高层次的“产品差异型竞争优势”之上。高层次竞争优势与低层次竞争优势相比,具有高生产效率和高技术创新能力,因而不会被竞争对手轻易模仿进而获得高收益率。为了维持和提高产品差异性的竞争优势,企业唯一可靠的路径就是进一步投资和激励创新。然而,拥有一个激励企业投资和创新的环境尤为重要。波特将这些环境因素归结为“钻石模型”,包括资源要素、需求条件、辅助行业、企业战略4要素,以及政府功能和主要机遇2个变数。不仅获取比较优势还要获得竞争优势是产业转移的重要动因,在生产要素和信息不完全的条件下,跨区域企业依据各地区基础设施、市场规模和投资环境,将生产环节选择在商务环境好的地区完成,实现在市场竞争中提高自身竞争力。

(三)比较优势与竞争优势的关系

比较优势理论在产业政策以及区域协调发展中的应用存在分歧,其与竞争优势的关系至今也无定论。反对比较优势理论的代表学者洪银兴[18]认为,一个国家在国际市场上最主要的竞争力是产业竞争力,单纯由资源禀赋决定的比较优势在国际贸易中未必具有竞争优势。如果根据资源禀赋来确定自己的国际贸易结构并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作为出口导向,就会跌入“比较利益陷阱”。注重质量和效益的对外贸易应该将比较优势转化为竞争优势。然而,林毅夫等[12]指出,竞争优势理论没有回答低收人国家是应该越过低层次竞争优势阶段直接创造高层次竞争优势,还是应该遵循比较优势发展战略,通过地区要素禀赋结构逐步升级,实现比较优势到竞争优势的转变。而且,竞争优势理论通常用来解释要素禀赋结构相似条件下同等发达程度国家之间的贸易以及行业内贸易现象,属于“新贸易理论”的范畴,而比较优势理论重在解释两个要素禀赋结构差别很大的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贸易现象。在他们看来,比较优势与竞争优势的关系更接近于相互补充而不是对立和替代,尤其是,地区比较优势的形成和发挥是波特“钻石模型”得以建立和发挥作用的基础,是国家维持并进一步提升产业竞争力的必要条件。

本文首先赞同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的互补关系,并认为这种关系主要体现在区域制造业长期可持续发展既要在区内不同行业间具有相对的比较优势,也要在区外同行间具有绝对的竞争优势。首先,竞争优势理论的逻辑起点基本还是亚当·斯密的绝对优势原理,主张不同区域按照其绝对有利的生产条件进行专业化分工,进而在某些产业的生产效率和市场地位上建立和巩固绝对优势,最终通过与其他区域开展贸易来满足当地消费、共同增加福利。对于某些区域可能在所有行业均不具备竞争优势的问题,只要深化供给侧改革,通过细分市场和培育差异化的产品就能够化解。比如,某些西部省区也许绝无制造业竞争优势,但其不可移动的环境资源和特有的生物资源可为旅游产品开发或虫草、松茸等特种农产品生产带来突出的竞争优势。当前,竞争优势理论的流行正是在于帮助人们理解绝对优势的多种来源并制定相应的公共政策。

其次,比较优势理论并不反对竞争优势的作用,只是强调在区域内有选择地推动更具有相对优势的行业参与分工和竞争。相对于行业细分和产品开发上的无限性,任何区域的资源条件和发展基础都是有限和稀缺的,细分市场并根据机会成本原则对行业及产品进行取舍方能获得最大收益,而让所有行业和产品都参与形成全面的竞争优势反而不能充分利用资源和极大化收益。再次,比较优势与竞争优势互为补充,兩者的任一缺失均不利于区域制造业长期可持续发展。没有竞争优势、只有比较优势的区域制造业会逐步丧失比较优势,因为制造业在区外同行竞争中落败必将降低区内其他行业的机会成本,从而给其他行业创造比较优势;而没有比较优势、只有竞争优势的区域制造业也会逐步丧失竞争优势,因为在区内对稀缺资源的争夺中落后就不足以延续原来的竞争优势。当然,两种优势都不具备的区域对制造业转移更不具吸引力,当地的经济发展可另寻他业。总的看来,比较优势理论不否定同行竞争关系,而竞争优势理论也强调充分利用当地的资源条件,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分别代表了区域内相对优势和区域外绝对优势,两者并非是对立和矛盾关系,反而互为补充。

(四)区域制造业转移特征

根据1988年与2015年之间区域制造业总产值份额的变化,本文运用自然断点分级法将全国各地划分为制造业转移的转出最高区、转出次高区、转入最高区和转入次高区。表1是运用ArcGIS 10.3软件对制造业转移进行的分类表达,从中可以发现我国区域制造业转移呈现以下基本特征:一是东出西进。制造业转出最高地区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其中仅东部4个地区(北京、天津、辽宁、上海)制造业产值比重降低幅度之和为13%,占下降地区幅度总和的62.5%。中西部20个省市中制造业产值比重上升的有11个省市,中西部省市制造业产值上升幅度之和为10.47%,其中河南省是转入最高的中部省市。二是就近转移。河北、内蒙古靠近京津地区,河北和内蒙古上升幅度为0.38%;河南、安徽在地理上邻近长三角地区,河南和安徽制造业上升幅度为3.85%;江西、湖南、广西在地理上邻近珠三角地区,三个省的制造业产值上升幅度为1.52%。三是东北地区沦为转出区。相比1988年,东北地区的制造业在2015完全沦为转出区。黑龙江和吉林成为制造业转出最高区,两省制造业产值比重下降2.98%。

本文进一步采用局部空间关系LISA图(Local Indicators of Spatial Association)和经济距离空间矩阵(W)进行研究,绘制出1988—2015年间制造业集聚Morans I散点图,进而得到局部空间关联模式分类表(见表2)。表中显示,1988年和2015年Morans I散点图在局部空间上主要表现为H-H模式和L-L模式,两种类型占比超过55%,且L-L模式的比重均高于H-H模式。具体特征有:一是H-H模式在1988年以东部沿海为主,而在2015年以中部地区为主,东部地区只有山东和江苏;二是处于L-L模式的主要是西部地区,北京和天津在2015年处于L-L模式主要是因为两地产业结构逐步跨入以服务业为主的发展阶段;三是上海、浙江由1988处于H-H模式变为2015年处于L-H模式,表明上述省市的制造业不处于高集聚区而是被集聚水平高的区域所包围,2015年广西和辽宁加入H-L模式显示两地制造业产出上升,集聚力增强。整体而言,我国制造业具有较强的空间集聚性并且表现出了明显的区际转移特征。

三、变量设置与计量模型

(一)变量设置

本文认为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之间存在互补关系,并认为这种关系主要体现在区域制造业长期可持续发展既要在区内不同行业间具有相对的比较优势,也要在区外同行间具有绝对的竞争优势。因此,本文从比较优势与竞争优势两个路径设置解释变量。

1.比较优势变量

比较优势理论随着国际贸易模式的演变而逐渐得到发展。现阶段比较优势理论不再被单纯认为是静态的,而是倾向于用动态和机会成本角度看待。通常,区域比较优势的识别路径分为两种[19]:一是从市场竞争格局中判定区域比较优势分布的“现实是什么”,二是从各地资源禀赋出发,判定比较优势产业“应该是什么”。前一种路径表现为某区域产业的市场份额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亦即显示性比较优势;后一种路径体现要素禀赋对地区比较优势和经济增长起着至关作用,是一种潜在性比较优势的识别路径。本文从上述路径出发分别设置比较优势变量。

(1)显示性比较优势

在显示性比较优势方面。诸多潜在性比较优势的变化,均会导致以区域市场份额为标志的显示性比较优势变化,加之产业会向比较优势比较突出且容易识别的地区转移。所以,以区域市场份额为标志的地区显示性比较优势已成为区际产业转移不能忽视的因素。Balassa[20]构建的RCA指数与从机会成本角度来解释比较优势“现实是什么”的识别路径相一致。因而该指数能够体现某个行业的比较优势在市场竞争中的地位。但我国缺乏区际间贸易量数据,本文采用与RCA指数具有相同原理的区位商(LQ)来衡量区域制造业的显示性比较优势[19],预期作用为正。LQ的计算公式为:

式(1)中,q it为制造业总产值,GDP it为国内生产总值,LQ it为区域i在t时期的制造业区位商值,即各区位的制造业总产值在地区生产总值的份额与全国制造业总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份额之比。

(2)潜在性比较优势

在潜在性比较优势方面,主要考虑技术水平和要素禀赋偏离度。对于技术水平,绝对优势理论[21]认为区域比较优势源于技术水平差异所导致的劳动生产率的不同。技术外生化和技术进步内生化是目前学术界对区域技术来源的界定。前者观点以Eaton和Kortum[22]、Shikhe[23]为代表,他们将技术作为外生变量引入贸易理论,用技术差距解释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而后者观点以如Krugman[24]、Lucas[25]、Young[26]、杨小凯[27]为代表,强调生产技术可以通过“干中学”、劳动分工以及科研经费投入等内生性因素来获得,并认为区域比较优势不是静止的可以通过后天的经验积累和劳动生产率提高人为创造出来。不过,上述两种观点都强调劳动生产率在比较优势和贸易模式中的决定作用。因此,本文有必要计算劳动生产率来反映区域技术水平,即用“区域制造业全员劳动生产率与当地所有行业全员劳动生产率之比(Tech)”来综合反映区域制造业的劳动技术水平、生产经营管理等在当地的相对水平,预期作用为正。

对于要素禀赋偏离度。比较优势来源具有多源性,以HO模型为代表的传统贸易理论将要素资源视为区域比较优势的重要来源,但后来逐渐受到“比较优势陷阱”和新贸易理论的挑战。正如马斯库斯(Maskus)等[28]所指出,传统贸易理论的前提条件与现实情况相矛盾,国际贸易也可以在要素禀赋相似的国家间产生,要素禀赋和技术水平在國家间贸易的作用弱化。不过,林毅夫等[12]认为,不存在某种理论对国际贸易的解释具有压倒性优势,要素禀赋理论和新贸易理论在特定的现实经济中对贸易模式的解释都具有客观影响力。尤其是,林毅夫[29]将要素禀赋理论引入对产业政策和区域协调发展的分析,指出发展中国家应遵循“比较优势战略”,对此,他构造“技术选择指数(TCI)”用以度量行业发展所需要的技术与当地要素禀赋结构的耦合程度,这为考察区域制造业在空间上重组所需要的技术与当地要素禀赋结构升级的关系提供了契机。TCI的计算公式为:

TCI it=(k it/l it)/(K it/L it)(2)

其中,k it/l it为区域i在t时期制造业的实际资本劳动比率,K it/L it为全行业的资本劳动比率。进而,他用TCI与最优技术选择指数(TCI*)的比值或差值(DS)来测量区域产业或技术选择对当地要素禀赋条件的偏离程度。考虑到区域制造业的实际TCI值可能存在大于和小于TCI*两种偏离情况,本文实际构造的“禀赋偏离度(DS)”指标为:

DS it=|TCI it-TCI* it|(3)

DS≥0,表明区域制造业在空间上重新组合所需要的技术与当地要素禀赋结构存在断裂点,进而导致区域要素禀赋与技术耦合度较低,使得企业生产成本高甚至出现搬迁的现象;反之,DS越倾向于0则表明区域制造业发展与要素禀赋相耦合,有利于增强地区比较优势和吸引产业集聚。预期DS对产业转移的作用为负。

需要说明的是,最优技术选择指数(TCI*)理论值为1,但理论与现实经济不能相契合。原因在于企业盲目扩大生产规模和争夺市场份额而采取的“赶超战略”,从而导致在1988—2015年期间全国制造业和全国全行业的资本劳动比率均呈现逐步上升趋势,但同时各年制造业的技术选择指数(TCI)始终在2左右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见图1),鉴于此,本文用两时期TCI各自的均值来表示1988—1994年和1999—2015年的最优技术选择指数(TCI*),并将其称作“适度的技术选择指数”

[ZW(DY]王图展和张跃[30]指出,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逐渐成为制造业的“世界工厂”,“适度的技术选择指数”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我国制造业发展的成功之道。因而可以作为“最优技术选择指数”的替代性指标。[ZW)]。统计发现,本文样本中TCI的均值在2~3.5之间(1988—1994年期间为1.97,1999—2015年期间为3.10)。“适度的技术选择指数”与林毅夫产业选择的观点相契合,即建议发展中国家应参照人均收入高于本国约1~2倍甚至3倍的发达国家,同时选择那些连续快速增长20年以上的贸易商品和服务。

2.竞争优势变量

根据竞争优势理论和“钻石模型”,区域竞争优势来自如下几方面:

资源要素。相比HO模型,竞争优势理论赋予了资源要素全面的解释。该理论认为初级要素主要包括自然资源、地理位置、人口密度以及气候等要素,而把技术能力、基础设施以及高素质劳动力归为高级要素,同时认为高级要素在竞争优势中起关键性作用。不过,该理论认可高级要素是个人、企业以及政府投资的结果,政府在基础及高等教育上的投资可以提高人口的普通技能和知识水平,可以刺激和鼓励高等教育与科研机构的高级研究,从而极大提高国家的高级要素质量。林毅夫[31]同样认可资本存量的变化对要素丰裕度的影响最大。考虑到当前制造业主体作为实体经济对资本和劳动力要素的极大依赖情况,本文采用区域制造业资本存量占全国的份额(K)、区域制造业就业人数占全国的份额(L)来综合衡量区域要素状况。

需求条件。竞争优势理论强调国内需求在刺激和提高竞争优势中的作用。由于企业对最接近的顾客的需求反应最敏感,因此一国内部的需求特点对提高生产创新能力、打造产品特色和开拓市场份额均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如果消费者成熟苛刻,往往有助于当地的企业赢得竞争优势。本文用区域国内生产总值占全国的份额(GDP)来衡量市场需求条件,预期值越大则市场规模越大、区域内竞争越激烈,从而有利于推动制造业企业不断增强竞争优势,促进行业转入。

辅助行业。关联辅助性行业在高级生产要素方面的技术溢出会逐步扩散到其他行业,拥有具备竞争力的供应商和关联辅助性行业是一个行业取得竞争优势的必备条件。建筑业是制造业重要的前向部门,其需求结构和需求水平对制造业增长具有重要影响,而且近年来建筑业发展速度很快,对制造业的前向拉动作用较为明显。据统计,从1988年到2015年我国建筑业总产值增加300%。因此,本文选择建筑业作为制造业的辅助型行业,用区域建筑业总产值占全国的份额(Build)来衡量其对制造业竞争优势形成和行业转入的作用。

企业战略、结构和竞争状况。激烈的市场竞争给企业带来创新、改进质量、降低成本、提升高级生产要素等压力,有利于推动企业努力寻求提高生产效率与经营绩效的战略和途径,从而增强竞争优势。通常,企业战略有成本领先、差异化、一体化等多种战略,其中,成本领先仍然是大多数传统制造业企业的主要战略。特别是随着我国人口和就业结构的变化,整个国家的劳动力成本优势逐渐开始丧失,不同地区的制造业工资水平实际上反映了当地企业的战略优势。因此,本文用区域制造业职工平均工资(Wages)反映企业的战略、结构和竞争状况,其值越高越不利于增强当地制造业的竞争优势和促进行业转入。类似的是徐正松等[32]通过定义相对劳动力成本,证实了低劳动力成本利于承接产业转移。

机遇和政府。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东南沿海地区因其良好的区位条件和经济基础,经济开放政策的红利率先得到落实。本文设置沿海地区(Coast)虚拟变量作为机遇的替代变量。另一方面,政府在优化资源配置、扩大内需、培育辅助行业以及反垄断等多个方面对增强行业竞争优势起着强化作用。本文采用区域财政支出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Govern)来衡量政府对当地制造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强度。如果政府对行业长期实施保护或者偏重于国有经济部门,反而会使企业因为缺乏竞争而延缓競争优势的形成。类似研究有胡安俊等[13]利用东中西部数据证实了政府支出对产业转移的作用。

由于把比较优势分为显示性比较优势和潜在性比较优势,若二者同时放在同一方程中会引起多重共线性问题,因此本文构造两个基准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分别如下:

模型(1)

Y it=β1LQ it+β2K it+β3L it+β4GDP it+β5Build it+

β6Wages it+β7Govern it+β8Coast it+ε it

模型(2)

Y it=α1Tech it+α2DS it+α3K it+α4L it+α5GDP it+

α6Build it+α7Wages it+α8Govern it+α9Coast it+ε it

其中,Y表示区域产业转移变量;LQ表示显示性比较优势变量;Tech和DS表示潜在性比较优势变量;K、L、GDP、Build、Wages、Govern、Coast表示波特竞争优势变量;其他字母表示变量系数和误差项。

(二)空间计量模型

地理学第一定律认为,任何事物都相关,只是相近的事物关系更密切。为了克服传统计量方法忽视空间相关性而导致的结果偏误,Anselin[33]提出面板数据空间计量分析,经由Baltagi[34]将其分析方法具体化,逐步形成了较为成熟的空间计量框架。根据空间效应的体现方式不同,空间计量模型包括空间滞后模型(SAR)和空间误差模型(SEM),前者认为空间单元的因变量会通过空间传导机制相互影响,后者假设空间外溢性是随机冲击的结果。空间杜宾模型(SDM)则兼具两者特点,通过引入变量的空间滞后项减轻了模型设定中的变量遗漏问题,也让空间异质和不确定性的处理更加有效[35]。依据上述分类,本文可供选择的空间计量模型如下:

其中,y是n×1维被解释变量,即区域制造业总产值份额, 是分别包含比较优势、竞争优势的n×k维解释变量矩阵,α和θ均是k×1维的参数向量,ρ和β分别是空间滞后回归系数和空间误差回归系数,ε it和μ it为随机误差项,且误差项ε it服从均值为0、方差为δ2的分布, 为n×n空间权重。对上述模型的取舍将按照埃尔霍斯特[36]的两步法进行最终确定。

空间权重矩阵表征空间单元之间的相互依赖性和关联程度。以往单纯的邻接矩阵、地理距离矩阵只能反映经济活动的地理邻近特征,相对简单和粗糙。对此,本文借鉴王火根等[37]的方法构建空间权重矩阵。首先,计算空间距离权重矩阵:

其中d为相邻省份省会城市的距离。基于此,建立经济距离空间权重矩阵W,其表达式为:

(三)数据来源与稳定性检验

本文的样本数据均来自于1988—2016年《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中国固定资产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和《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为避免统计数据的一致性和连续性出现问题给实证结果带来偏差,本文对样本数据做如下处理:

第一,数据的统一性。通过对制造业数据统计口径的匹配,本文发现1988—1994年和1999—2015年,这两个时期可用于实证研究中。由于统计口径有所不同,因而这两个时期并不能放在同一个模型中回归。此外的其他年份则存在统计口径不同、统计指标缺失等诸多问题。

第二,行业的统一性。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统计局分别在1994年、2002年和2015年对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体系进行了3次修订,与本文相关的是前两次修订。为确保行业在研究样本期间保持统一性,1988—1994年选取工业行业代码14~41的22个制造业行业,1999—2015选取工业行业代码13~41的20个制造业行业。

第三,区域和制造业资本存量的估算。运用张军等[38]的永续盘存法,估算区域整体及制造业在两个时间段的资本存量。其中,1988年、1999年当年价的工业固定资产净值作为二者初始资本存量。

第四,沿用要素密集型分類惯例,将制造业大致分为3种类型:一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包括农副食品加工,食品,烟草,饮料,纺织,皮革、毛皮、羽绒及其制造业,木材,家具,造纸,印刷,文教体育,橡胶,塑料等行业;二是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包括石油加工,非金属矿物制品,黑色金属,有色金属,金属制品,通用设备,专用设备,仪器仪表等行业;三是技术密集型行业,包括化学原料,医药,化学纤维,交通运输,电器机械,通信计算机等行业。此外,为了保证研究样本的精确性,四川与重庆数据在1988—1994年期间合并,1999—2015年期间则将二者分开并进行分别统计,同时西藏和港澳台地区不在样本数据范围内。

宏观统计数据往往存在时间序列上的非平稳性,为保证回归结果的准确性,本文对数据进行了面板单位根检验。采用常用的LLC、Fisher-ADF面板单位根检验方法,发现各变量都是平稳的(限于篇幅,检验结果省略)。

四、估计结果与分析

(一)空间相关性检验与模型选择

在估计空间计量模型的参数前,有必要对被解释变量的空间相关性及模型的最终形式加以确定。通常,检验变量的空间相关性的主要做法是计算“全局莫兰指数I”,其计算公式为:

其中,I是全局莫兰指数,Y是区域制造业产值[LL]份额,S2是Y的方差,ω ij是空间权重矩阵的对应元素。I取值区间为[-1,1],全局莫兰指数为正表示区域制造业存在正的空间相关性。表5是经济距离权重矩阵下的全局莫兰指数I值,从中可见区域制造业存在显著的空间正效应,这也表明采用空间计量模型的正确性。

采用埃尔霍斯特[36]的两步法来确定具体的空间计量模型:第一步,先估计不含空间矩阵的非空间模型,然后依据LM Spatial Lag、Robust LM Spatial Lag、LM Spatial Error、Robust LM Spatial Error检验来确定采用空间滞后模型(SAR)还是空间误差模型(SEM)。非空间模型估计发现,LM检验的P值拒绝了不存在空间滞后或空间误差模型的原假设(见表4),因而应选用空间模型。第二步,确定空间计量经济模型。LeSage[35]认为,空间杜宾模型(SDM)引入变量的空间滞后项后减轻了模型设定中的变量遗漏问题,也对空间异质和不确定性的处理更加有效,因而本文计划采用该模型。在SDM模型中,θ=0且ρ≠0,则SDM可简化成SAR,如果θ+αρ=0,则SDM可简化成SEM。设定原假设分别为H0:θ=0和H0:θ+αρ=0,表4的Wald检验结果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原假设,表明SDM不能简化成SAR和SEM,应该选用SDM来估计模型参数。最后,Hausman检验结果显示统计量为正值,故采用SDM的固定效应模型。综上所述,本文基准模型(1)和模型(2)最终确定为空间杜宾固定效应模型(SDM):

模型(3)

Y it=ρ[WTHX]W[WTBX]Y it+β1LQ it+β2K it+β3L it+β4GDP it+β5Build it+β6Wages it+β7Govern it+β8Coast it+ν[WTHX]WX[WTBX] it+si+ε it

模型(4)

Y it=ρ[WTHX]W[WTBX]Y it+α1Tech it+α2DS it+α3K it+α4L it+α5GDP it+α6Build it+α7Wages it+α8Govern it+α9Coast it+γ[WTHX]WX[WTBX] it+si+ε it

其中,si为空间固定效应,ε it为随机误差项,W为空间权重矩阵,[WTHX]WX[WTBX] it为空间矩阵与解释变量的乘积,其他字母表示变量系数。模型(3)表示显示性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变量组成的空间杜宾模型,模型(4)代表潜在性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变量组成的空间杜宾模型。

(二)全样本估计结果

采用极大似然估计法估计空间杜宾模型的参数,结果如表5所示。总的来说,实证结果基本符合理论预期,亦即区域制造业转移是受多种因素影响的经济活动过程,区域比较优势、竞争优势对当地制造业份额及增减变化具有良好的解释力。具体而言:

在比较优势对区域制造业转移的影响方面:(1)显示性比较优势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两个时期的估计结果均表明,区域制造业的区位商越高其在全国的产出份额也越高,因此制造业显示性比较优势越强的区域更容易成为转入区、承接更多的行业转移。(2)技术水平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区域制造业在区内的相对劳动生产率越高其在全国的产出份额也越高,可见制造业技术水平相对更高的区域承接制造业转移的能力越强。(3)禀赋偏离度的作用存在差异。1999—2015年的估计结果符合预期,这表明,起码存在一个TCI均值水平上的适度技术选择指数可以作为区域制造业发展的参考,如果某个区域在具体的产业或产品选择上严重脱离当地的要素禀赋、投资过于超前或落后,就会阻碍当地制造业增长和行业转入。本文对“最优技术选择指数”的设置与林毅夫、李永军[24]略有不同,但实证结果基本符合他们的比较优势理论,即区域经济发展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发展的不同阶段要耦合于要素不断累积带来的禀赋条件。然而,1988—1994年的估计结果并不显著,可能的原因在于2001年我国加入WTO前后的经济制度环境有所不同,1988—1994年间市场在发挥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方面不如加入WTO以后充分,当时的制造业布局没能很好地反映不同区域的要素丰裕程度。

在竞争优势对区域制造业转移的影响方面:(1)资本及劳动力要素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特别是,1999—2015年与1988—1994年相比资本对区域制造业转移的作用有所变大,而劳动力的作用变小。这与我国劳动力无限供给时代逐渐结束、制造业开始转型升级存在契合。(2)需求条件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市场需求规模越大的区域市场竞争越激烈,由此推动企业形成更强的竞争优势,因而更容易成为转入区、承接更多的行业转移。(3)辅助行业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区域建筑业份额的提高可以拉动后向的制造业同步发展,促进制造业向该区域转移。(4)企业战略、结构和竞争状况的作用存在差异。1999—2015年的估计结果符合预期,表明区域制造业工资水平能够反映企业战略、结构和竞争面临的压力,劳动力成本太高不利于企业竞争优势的增强和制造业转入。但是,1988—1994年的估计结果并不显著,原因可能在于当时劳动力较为过剩、工资支出尚不构成企业重要的成本压力,反而是在工资水平越高的区域制造业企业更具活力和竞争优势。(5)机遇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沿海地区制造业占据经济地理优势和优先开放的政策红利,因而更容易获得竞争优势和行业份額。只不过这种机遇作为一种静态优势,还不能动态地反映其对制造业转移的影响。(6)政府的作用存在差异。1988—1994年的估计结果显著为负,而1999—2015年的估计结果显著为正。这恰好反映了我国经济体制改革进程中政府行为的变化及其对制造业转移的影响。前一个时期处于市场化改革之初,政府对国有经济带偏向性的支持损害企业的自生能力,并不利于区域制造业获得竞争优势,而后随着加入WTO和改革进入纵深阶段,政府的财政支持逐步显示出积极的效果。

(三)细分行业估计结果

制造业的细分行业众多,行业异质性问题导致区域制造业转移的影响因素可能存在差异。因此,本文将区域制造业细分为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3类分别进行空间杜宾模型估计。表6显示,分行业估计结果并没有改变全样本估计得到的基本结论,只是少数变量的系数或显著性水平略有变化。这些变化主要包括:(1)尽管1988—1994年禀赋偏离度变量仍不显著,但其在资本及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中的作用方向符合预期,只是在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仍然为正。由此可见,在市场化改革初期仍然违背要素禀赋的制造业布局主要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户籍制度改革滞后及劳动力市场分割可能是主因。(2)1988—1994年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市场需求变量为正,但1999—2015年时转为负。这可能与我国区域经济结构调整的进程有关。1999—2015年时国民经济发展水平达到新高,此时经济规模和市场需求较大的发达地区逐步向资本及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升级,而市场规模相对较小的欠发达地区开始承接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移。(3)分行业估计结果进一步印证了制造业工资水平在两个时期的作用差异,即在劳动力相对过剩的1988—1994年资本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受其影响较小,而在1999—2015年随着劳动力红利的结束这两类制造业同样遭遇工资成本的显著约束。

五、结 论

以往的学术争论往往把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对立起来,本文重新思考并指出两者分别代表区域内相对优势、区域外绝对优势,在促进制造业布局优化和区域经济发展方面存在着互补关系,而且基于1988—1994年、1999—2015年两个时期我国区域制造业转移事实的实证分析得到了基本符合预期的检验结果。具体而言:(1)在1988—2015年间我国不同区域的制造业产出份额发生了较大程度的增减变化,这种相对意义上的区域制造业转移表现出东出西进、就近转移和空间集聚等诸多特征。(2)从比较优势的内涵和机会成本角度出发,本文识别了区域制造业的显示性比较优势并证实其对制造业转移的积极作用。在潜在比较优势方面,相对的技术水平差异对区域制造业转移也具有显著影响,但要素禀赋偏离度的作用则要视不同时期和不同细分行业而论。市场化改革初期的要素配置扭曲问题较严重,特别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移受此干扰较大,而加入WTO前后要素禀赋的作用则符合理论预期。(3)以波特的竞争优势理论为基础,实证分析表明竞争优势的4个要素、2个变数与比较优势一样对区域制造业转移具有显著影响,只是某些变量的估计结果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细分行业中略有差异。本文不仅为以往比较优势、竞争优势非此即彼的理论争鸣提供了新的观点和经验证据,而且对各地区理性选择比较优势产业、积极增强行业竞争优势从而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具有实践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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