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
2016年5月12日,日本戏剧导演蜷川幸雄仙逝,致力一生的舞台艺术生命落下帷幕。蜷川导演留给世人最后的画面是他每天从医院请假两个半小时,坐着轮椅提着氧气筒出现在排练场,依旧对演员不满而咆哮的样子。他告诉自己的演员:“我的每一句话很可能都是遗言,现在听不懂就请记下来,10年、20年后就会明白的。”
蜷川导演说自己好长一段时间都很讨厌樱花。年少时立志成为画家,但求学过程中却经历大学落榜,放榜正好是在樱花初开的时期(3月末4月初为开学期)。后来他回忆自己失败的原因是不够努力,自己在休息时别人还在坚持画,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井底之蛙而已。想起去年我考大学也遭遇了落榜。得知消息之后,未曾反省,而是躲在蜷川幸雄和小津安二郎两座大山后偷偷告诉自己:“大师都经历过考学失败,我有什么好怕输的。”于是,替自己找好了自我安慰的借口后,“被拒绝”已经不在乎也不羞隗,“借口”让脸面保全。
蜷川导演后来当然没有成为画家。成为名导之后家里有一间布置得像画室一样的小屋用于创作。桌上的笔筒里插满铅笔,木棚上堆放着各式的人偶玩具和书,看罢后大概会产生怀疑,这难道不是宫崎骏家?
在考学失败后。偶然看到“剧团青俳”的作品《制服》受到启发,觉得当一個演员在舞台上可以赤裸裸地喊出反战口号是一件极酷的事。于是便加入“剧团青俳”,踏入剧场走上这条“不归路”。蜷川幸雄从一个因为怯场,上台能把屏风给撞翻的演员,到立志要当导演;从日本小剧场运动开始萌芽到全盛时期创立“现代人剧场”剧团之后,慢慢成为在年轻的观众群中相当有人气的导演。一直到70年代后半段。正式从小剧场投身大剧场的商业戏剧。90年代后,又因为对于中型剧场空间的偏好而转移阵地。但不变的是他的作品向来以演员多著称。他说,欧美很多导演上了年纪后开始排一两个演员的戏。我不想这样,我要一直领着一大帮人。他的作品时间轴从最开始的现代剧到后来改编古希腊悲剧,莎士比亚、契诃夫等的海外古典、近代戏剧,被观众评价作品是极具视觉效果的世界。美术大学没考上,画家没当成,但蜷川导演把自己对于视觉的敏感力带进了剧场。
蜷川幸雄是一位要求异常苛刻、排戏风格极其辛辣的导演。与他合作过的明星不计其数。阿部宽、小栗旬、宫泽理惠、吉田钢太郎、木村拓哉、铃木杏、冈田准一等等,而在合作过程中没有被他骂过的恐怕是挑不出来的。在这些大咖中,有一位演员同蜷川导演的关系较为特殊,他便是藤原龙也。1997年,在《身毒丸》的演员甄选时,15岁的藤原龙也遇到蜷川导演,自此收获了全新的艺术生命。在21岁时成为有史以来拿到戏剧大赏最年轻的演员。但若回忆起19年里与蜷川导演共事的那些岁月,他大多是在“这台词说得没有任何内涵!”抑或“笨蛋停下,你回家吧!”之类的狠话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和磨炼的日子中度过。虽然蜷川导演是自己的伯乐,但这个伯乐让自己“乐”的时候少之又少,那些被骂到边哭边说台词的画面恐怕在藤原龙也心中仍历历在目。
2016年5月16日,在蜷川幸雄的追悼会上,藤原龙也几乎泣不成声地说完了对蜷川幸雄最后的台词,一段最不流畅亦是最发自肺腑的台词:
说长了怕是废话,说短了又怕被你骂。今天站在这里是我想象不到的,11日在病室竞成了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前些天一个人在公园边散步边听《哈姆雷特》排练时的录音,你说:“你不过就是亚洲小岛国的一个小演员而已。让自己再苦一些,把脸埋进水泥里好好泡一泡吧。当痛苦到坚持不下去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把手举起来,我一定会拉你一把的!”真的好想再跟你一起排练,一起工作……1997年,蜷川导演,你给了我生命。有意思的是,昨天正好是我的生日。19年,虽然除了痛苦、憎恨也没有别的了,但你给予我最高的戏剧人生,谢谢了!蜷川导演,再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