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
盲道是被许多座城放逐的路。
它是一条给不便之人的方便之路。即使是在诸多种类的路中,它的铺设也称得上简单,直条状突起砖,点状突起砖,这就是全部。它索要的也不多,不需要上柏油也很少要求养护,但可以给失明者提供一份至关重要的指引。
可为何这般不应被忽视的存在往往会被熙攘的行人忽视呢?它会被电瓶车所占,会被车尾所挡。或富或穷,或贵或贱,似乎谁都不知道这条路的用途。后来我才明白,这应是人的天性使然。健全者给予不健全者的总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幸福者给予不幸者的总是遥不可及的同情。其实能给予同情的也只是少数,很多人在下意识中会选择忽视。更有甚者会像《阿甘正传》中的坏小孩朝阿甘扔石头那样,选择令人心寒的嘲笑。若不是我曾经有过一位盲人邻居,其实我也不会晓得这一条颜色与人行道不同的路到底有什么不同。不同的不仅仅是用途,还有社会对弱势群体的人文关怀。
从他那儿我还听到一件事。他告诉我,盲人出行,其实不愿意走盲道。很悲哀,也很现实。中国有盲人几百万,可导盲犬只有约百条。在这种情况下对盲道的占用无异于雪上加霜。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叫做《盲道上的爱》,里面讲到盲道“是人间最苦的道”,还提到在盲道上行走是“痛与爱纠结着”。这种深沉的感悟正是许多人所欠缺的。很少有人会给予这些不便者设身处地的平等,相反,经常被人们所做的是把一条条本应该通坦的方便之路又一点点的蚕食,堵塞。更夸张的是在规划设计道路时,竟把盲道当成一种装饰图纹,设计成各种各样的形状,Z形,S形,让人瞠目结舌。
其实,何不把盲道当作一种具象,然后将它抽象,映射到我们的心灵上。在每个人的心中,其实都有一条“盲道”。它是一条给我们身边某类人所留的方便之路。对每一位公司的领导人来说,这类人可以是手下木木讷讷,办事不利的员工;对每一位子女来说,这类人可以是老去的又或者是罹患老年痴呆的父母;对每一位老师来说,这类人可以是笨拙的,学什么也不会的学生......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身边找到这类人的影子。但是,我们都能给他们留下些许的光明,留下些许的缝隙,让他们可以钻进我们的心房,给他们一条通向我们自己的路吗?恐怕不是。黑塞曾说:“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所以更多情况下看到的,是领导的咆哮斥责,是儿女的嫌弃,是老师的无奈气愤。我们不想有更多的麻烦,所以更多时候选择的是将缝隙堵死,不肯给这类人一些机会。
但是,假设将我们与这一类人调换一下,会怎样?假如只给我们三天光明,是否还能理直气壮的将盲道占据,是否还能气急败坏的催促盲人走快些?假如让我们变成我们眼中的蠢人笨人,是否还能接着嘲笑?假如让我们一点一点地丧失记忆,是否还能发着牢骚,继续嫌弃?
很多时候,换位思考,就会明白那些不妥的举措实在是比最锐利的剑还要伤人。所以,還请将横在心间的那根升降杆拉起来,挪开设给这类不幸者的荆棘,给他们留出一条路,留出一个走进我们世界的机会。
塞内卡说:“世上没有流放地。”如果你我肯愿意将心比心,那么我想城市对盲道的遗忘,注定是暂时的。终究有一天每个人都可以真正理解残损者的不便与痛苦。把“盲道”流放到心底也注定是暂时的,只要社会在前进,人性就会不断变得完美,那么它终会在某一天浮现于每个人的心头,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个角落。
盲道,注定不会是一条被放逐的路。
(作者单位:台州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