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妮
摘要:小说《边城》是一部简单得还没来得及开始,就似乎已然结束的爱情故事。这故事里并没有善恶的冲突与纠缠,而是优美、健康、自然的人性在命运前的无奈、无助却又不失希望的悲哀。
关键词:边城;沈从文;人性美;悲剧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小说以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用抒情诗的笔触描写了船家少女翠翠的爱情故事,展现出人性的善良与美好。沈从文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幸事,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他的作品都致力于对人性的挖掘和对生命的思考,而《边城》是将这一特质体现的最深刻的作品。
1 对人性的赞美
沈从文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作品《边城》就是一座这样的小庙——“近水人家躲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严格的阶级,富人顺顺和穷人爷爷平等相处,渡船的爷爷和坐船的客人融洽往来。但在这种和谐里,也不乏野性,即使是风俗淳朴、性格浑厚的妓女,在分手的时候也会“见寒作热,忘了以一切”“手执菜刀,直向那水手奔去”的。小说的女主人公翠翠就是在这里生长的。
翠翠生得很美,她的一双眸子清明如水晶,天真活泼的性格俨然如一只小兽物,“和山頭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沈从文喜欢用动物来形容人,天保和摊送也是,他们强壮健康,活力蓬勃,“结实如小公牛”,“结实如小老虎”,对他们身上的灵气充满赞誉之情,体现出作者的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
在桃花源一般的边城里,年轻人的爱情表达也是美的。“车有车路,马有马路”,爱上翠翠的兄弟两人,天保走了“车路”,让父亲请杨马兵做保山,向翠翠家提亲;傩送则选了“马路”,去了山头为翠翠唱歌,等唱到三年零六个月,翠翠将歌声接起来,才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在爱情面前,兄弟并没有反目斗狠,反而相约一起去为翠翠唱歌,天保认为自己走了车路占了先,让摊送先唱,傩送唱完见哥哥不开口,又替哥哥唱。而翠翠在歌声里做了顶美顶甜的梦,梦见自己浮了起来,在山间摘了肥大的虎耳草叶子作伞。三人之间爱情的表达节制而含蓄,甚至是彼此爱慕的摊送和翠翠,也只写到了两个人短暂的见面和默默的深情,以及少女的羞涩与矜持,充满了生动庄严的美。
在小说里,每一个人都闪烁着淳朴善良的人性之美。爷爷是一个老船夫,但是他慈祥敦厚,勤劳善良,恪尽职守,“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船总顺顺明事明理,正直平和,慷慨大方,“凡到了这个地方闻名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还有在老船夫死后,担负起照顾翠翠的杨马兵,他比爷爷更会讲故事,“有许多是翠翠先前所不知道的,说来便更使翠翠心中柔和。又说到翠翠的父亲,那个又要爱情又惜名誉的军人,在当时按照绿营军勇的装束,如何使女孩子动心。又说到翠翠的母亲,如何善于唱歌,而且所唱的那些歌在当时如何流行。”为翠翠带来了心灵上的治愈。
2 对命运的思考
汪曾祺说:“《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发生这个世外桃源般美好的边城小镇的故事并不完美。翠翠父母相爱,却因为不愿意离开孤独的老父亲和不想违背军人的职责这样牵强的理由,最后只得殉情;天保和傩送之间,为了兄弟情义而在爱情里相互谦让,翠翠则在不知情中成了被“礼让”的物件,天保则因将翠翠让给傩送这件事赌气乘船下行而溺水;而爷爷的死似乎更具有宿命色彩,翠翠遇到傩送的那个端午节,第一次冒出了“假若爷爷死了?”的想法,而爷爷在忙碌一番翠翠的终身大事失败后疲惫不堪,他担心翠翠会像她母亲一样步入悲剧,最后一句“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仿佛是一语成谶,伴随白塔的坍塌而死去了。沈从文说这是因为不凑巧——“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如黑格尔认为的,真正的悲剧,是矛盾的双方并没有过错,都有各自合适的道理,只不过由于两者间的理论阐释是相互冲突和难以调和的,从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就像顺顺在得知傩送要渡船而不要磨房时,尊重了他的选择;但在天保死后,顺顺并不希望“间接把第一个儿子弄死的女孩子,有来做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世外桃源,边城里有的不仅仅是美,也有人在命运前的无奈与忧伤。叶朗曾说:“美学思考的重要性,从根本上说,美学是对于人生、对于生命、对于文化、对于存在的哲学思考。”沈从文用极美的文笔写了一个极大的悲哀,使美与悲的并置产生了一种“人生或生命能做更深一层的理解”。面对人生的悲哀,顺顺并没有悲恨,虽然心里有个疙瘩,却“不见诸形色”;爷爷也只认为是“一切有个命”;杨马兵追而不得翠翠的母亲却挑起了照顾翠翠的责任;翠翠也留在了渡口,撑着船,等着她爱的并且也爱她的人。小说里,每一个人都用淳朴、雄健、热情的生命力对抗着不可捉摸的命运,而沈从文则在美中淡化悲剧,“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这样的结局,既让人抱有无穷的遗憾与无奈,又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