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虽微眇,乘春亦暂来。
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
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据阮阅《诗话总龟》卷十七引《明皇杂录》说,张九龄在相,有謇谔匪躬之诚。明皇怠于政事,李林甫阴中伤之。方秋,明皇令高力士持白羽扇赐焉。于是张九龄作《归燕诗》贻李林甫。从这段记载可以推知,这首诗应写于张九龄被罢相的前夕。九龄是玄宗开元年间的名相,以直言敢谏著称,但也由此而得罪了李林甫、牛仙客等人。由于李林甫、牛仙客的毁谤,玄宗皇帝渐渐疏远了张九龄。开元二十四年(736),张九龄被罢相,贬为荊州刺史。这首诗大约便写于这年秋天。
这首诗是一首借咏物以抒怀的诗。诗所吟咏的是一只将要归去的燕子。但是,诗人并没有精工细致地描绘燕子的体态丰神,而是以海燕自比,以鹰隼喻其政敌李林甫之流。通过对比,说明哲理,隐喻自己的身世之感,表达自己“无心与物竞”的情怀。
“海燕虽微眇,乘春亦暂来”二句,诗人以海燕自喻,说自己虽然出身微贱,来自民间,没有什么根基与庇护,力量弱小,不像李林甫那样出身华贵、根深蒂固。但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圣明的时代,自己只不过暂时来朝廷为皇帝效忠,如燕子春来秋去一样,是不会久留的。这里一个“微眇”,隐喻自己出身微贱,势单力薄,没有根基。一个“暂”字,写自己暂居朝廷,如燕子般不会长久。“乘春”是说趁着圣明的时代,才得以“暂来”。这犹如孟浩然所说的“端居耻圣明”一样,由“春”人们自然会想到开明的政治。
“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四句,以燕子不知“泥滓”之贱,只见“玉堂”开着,便一日数次地出入其间,衔泥作窠,不知辛苦。这里以燕子衔泥作窠来隐喻自己在朝为相,努力为国家推荐人才,日夜辛苦,惨淡经营,没有个人目的,不为自己私利,只为“玉堂”着想,希望“玉堂”更加光辉灿烂。这里“绣户”“华堂”“玉堂”都是隐喻朝廷,写自己和李林甫一起,共同出入朝廷,都在为皇上和朝廷效忠。自己自知微贱,因此努力尽心于王事,并没有与李林甫为敌之意。这四句含蓄委婉,寓意深刻。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二句告诫李林甫之流,我无心和你们争权夺利,你们也不必猜忌、中伤我。我自知微贱,如今已很满足了,你们还要和我争什么呢?这两句表面看来似乎是乐天知命,与世无争,实际上也是牢骚满腹。当时大权已落在李林甫手中,张九龄自知不可能有所作为,他不得不退让,但心中自然有愤懑与不平,只不过他的牢骚并不明显而是比较隐晦曲折罢了。刘禹锡就曾在《读张曲江集作·并引》中说,张九龄被罢相后,“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词草树,郁然與骚人同风”。由《归燕诗》看来,刘禹锡所说不谬。
(原载于《全唐诗鉴赏辞典》,贺新辉主编,中国妇女出版社1997年版,第693~694页;池万兴解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