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谦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外语系,安徽 芜湖 241002)
20世纪70年代,文学伦理学作为新兴的批评视阈流行于欧美学界,它主要关注文学与伦理学之间的关系,旨在探索文学作品中的伦理意蕴,代表性的学者有希利斯·米勒、韦思·布斯等。1999年,国际著名期刊《美国现代语言协会会刊》(PLMA)开辟了“伦理学与文学研究”专栏,意在对文学与伦理学之间关系进行深度探究,这一举措在文学伦理学发展史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进入21世纪后,以马歇尔·格雷戈里为首的一批研究者脱颖而出,迅速成为引领学科发展的骨干。格雷戈里一针见血地指出,文学叙事“通过人们的行为和态度树立典范,通过指导我们如何摆脱各种人生困境,通过总结我们对各种行为所做的种种伦理评判来影响人们的精神和气质”[1]284。这一观点将文学与伦理学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得到了学界的一致认同。
在我国,“学者对文学伦理的关注自古有之,然而并未形成一种完整的研究体系。”[2]62到了2004年,文学伦理学被国内学界确定为一种文学批评方法。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文学批评方法新探索》[3]标志着文学伦理学在国内的兴起,因为该作“第一次在我国明确提出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方法论,对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的理论基础、批评的对象和内容、思想与文学渊源进行讨论”[4]38。聂教授在《外国文学研究》上开辟了“文学伦理学批评研究”专栏,鼓励专家学者们从事文学伦理学研究,一大批名家新秀纷纷加入到了研究队伍之中。如今,国内文学伦理学批评逐渐演变成一种主流的研究视阈。
“忠孝”曾是世界各国民众普遍认可和遵守的道德伦理法则,它对于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稳定有着十分积极的意义。余仕麟指出:“社会必须重视在全体成员中进行持续而广泛的忠孝德性教育、引导和实践,通过各种渠道而来的忠孝道德渗透与影响,对社会成员的德性塑造无疑会产生重要作用,自然也能够在一些人那里唤回已经淡漠淡忘的忠孝意识。”[5]86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中,大部分人物的行为都与传统的“忠孝”伦理相悖。从这些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管窥昆氏对于传统伦理观的不屑与否定。
在数以亿计的人群中,两个人能够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因此,每一对恋人都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以诚相待。”[6]179然而,在昆德拉的小说中,“夫妻之间既没有相濡以沫地扶持,也没有含情脉脉地温情,有的只是单方面或相互间地背叛”[7]77。总体上来看,昆氏作品中对配偶不忠的情节主要发生在男性身上。在《不朽》中,保罗拥有美丽的妻子和贴心的女儿,过着让外人羡慕的幸福生活。然而,他一方面反复强调自己对于阿涅丝的情感,另一方面却与小姨子洛拉保持着暧昧的关系。保罗的多情与摇摆深深地伤害了妻子,导致了她言行的异常。最终,阿涅丝因为精神恍惚而丧命于车祸,一个完整的家庭从此不复存在。小说中,昆德拉谈及歌德的情史,这位文坛巨匠背着妻子克莉斯蒂安娜与他的仰慕者贝蒂娜互通私信。贝蒂娜是歌德曾经一位恋人的女儿,两人年龄差距甚大。鉴于自己的社会地位,歌德始终与贝蒂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然而,当得知她订婚的消息后,歌德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直接让贝蒂娜坐在他的腿上,完全把自己的妻子和道德伦理抛在脑后。在《好笑的爱》收录的故事《哈威尔大夫二十年后》中,主人公哈威尔的妻子是一位年轻漂亮、拥有众多粉丝的女演员。回想当年,哈威尔靠着死缠烂打的招数从众多的追求者中脱频而出,最终将美人抱入洞房,这也使他成为了无数男人嫉妒的对象。然而,结婚后的哈威尔并不满足,他到处猎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二十年后,已经步入垂暮之年的哈威尔因病到疗养院静养,但他寻花问柳的恶习依然没有改变。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老态龙钟的哈威尔魅力尽失,他在勾搭女性时一再失手,也为此懊恼不已。最后,妻子的探望为他赢得了尊重,也让他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中重拾信心。在《慢》中,位高权重的侯爵娶到了倾国倾城的T夫人。然而,他终日花天酒地,完全不顾及妻子的感受。受到冷落的T夫人内心凄苦,却只能在叹息中虚度年华。《无知》中的古斯塔夫爱上了丧偶的伊莱娜,并在她最痛苦失落的时候成为了她忠实的倾听者,也因此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然而,结婚之后,他与伊莱娜的母亲竟然发生了乱伦关系。此外,《玩笑》中的泽马内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托马斯、弗兰茨等男性角色无不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他们的滥情与薄义,摧毁了配偶们对于爱情的信念,也引发了一系列的情感悲剧。与男性们主动背叛不同,昆氏小说中女性人物的出轨多是出于对丈夫不忠的报复,如《玩笑》中的埃莱娜,《慢》中的T夫人,《不朽》中的阿涅丝等。当然,也有部分女性的“婚外情”是出于某种目的和愿望的达成,如《无知》中的伊莱娜选择与约瑟夫私会,是为了圆曾经的一个梦想。《笑忘录》中塔米娜与雨果发生关系,是希望对方可以帮自己拿回亡夫的日记。《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萨比娜和不同的男性上床,则是出于寻求性爱激情的原因。事实上,无论是男性的出轨还是女性的不忠,都极大地破坏了家庭的和谐氛围,让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
“孝是最起码的伦理道德,是人自幼就有的一种朴素感情。”[8]41中国儒家传统思想认为:“‘孝’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最低的要求,也是最根本的价值体现,一个人如果不懂得孝敬生养自己的父母,则已经不是人而是禽兽,失去了做人的起码的条件。”[9]32而在昆德拉的小说中,子女和父母的关系通常是十分疏远的。《让先死者让位于后死者》中,女主人公在丧偶之后,含辛茹苦地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然而,自私的儿子却从不为母亲考虑,反而剥夺了她享受爱情的权利。儿子的做法,“与其说是出于对父亲的爱,倒不如说是出于专横地压迫母亲,把她限制在符合寡妇身份的范围内的愿望”[10]209。在《不朽》中,洛拉对父亲的情感十分淡漠。她和强势的母亲压制性格软弱的父亲。郁郁寡欢的父亲只能从阿涅丝身上找到精神的慰藉,这也就是他在生前费尽心思地将财产全部转给大女儿的原因。在《笑忘录》中,塔米娜在和丈夫结婚后,就匆匆地和丈夫移居到国外,甚至连招呼都没有和婆婆打。正是因为子女们的不孝,才造成了婆婆的愤怒。因此,在塔米娜丈夫去世后,婆婆不允许她回国,也不愿满足她拿回亡夫笔记本的愿望。小说《无知》中,伊莱娜与母亲的关系十分怪异。在她的心中,从未感激过母亲的养育之恩,反而将她视作阻碍自己个性发展的仇人。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特蕾莎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托马斯,毅然离家出走。在与托马斯共同生活的时间里,她只是担心这个男人会弃她而去,从来未曾想过自己的父母。而另一个女主人公萨比娜则不服从父亲的管教,处处惹祸,最终将深爱她的父亲逼上绝路。值得一提的是,昆氏小说中对父母不孝的基本上都是女性人物,这折射出了他潜意识中对于女性的偏见。至于男性们与父母的关系,昆氏在小说中少有涉猎。然而,其作品中的男性大多游手好闲,满脑子都是情色欲望,因而很难让读者将他们与孝子联系在一起。
朱群芳指出:“忠孝观使人道精神屈从于上下、尊卑、宗法等级关系,抹杀个体独立性,助长依赖意识。”[11]12与此同时,“忠孝法则仅仅规训着人们对于权力的服从,但在此种服从之中,正义尤其是个人的正义却甚少得到关怀。”[12]P166-167尽管如此,“忠孝”思想依旧是人类道德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成果,它为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伦理价值观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以昆德拉小说中人物不忠不孝的行为为鉴,我们应该以一种辩证的态度对待传统“忠孝”伦理,既要弃其糟粕,也要取其精华,努力弘扬中华民族优秀的忠孝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