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丹 吴燕平
1.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 杭州 310053 2.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妇女精神抑郁,心中烦乱,无故悲伤欲哭,或哭笑无常,呵欠频作者,称为“脏躁”。若发生于妊娠期,称“孕悲”;发生在产后,则称“产后脏躁”。脏躁症首见于《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症并治第二十二方论》,“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甘麦大枣汤主之”[1]。本病属西医学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范畴,临床上往往予安定及抗精神焦虑类药物治疗,远期疗效欠佳,严重影响患者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与西医治疗相比,中医中药治疗妇人脏躁症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2]。吴燕平为浙江省中医院妇科主任中医师、硕士生导师,师承国家名老中医裘笑梅先生,从事中医妇科临床与教学20余载,在诊治疾病过程中,师古不泥,对治疗各种妇科杂病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和独具一格的见解,尤其擅长脏躁症各种症状的治疗,疗效确切。笔者有幸随师临诊,受益匪浅。现将吴师经验整理总结如下。
脏躁属妇科杂病范畴,临床证候不同,病因病机各异。《医宗金鉴》云:“脏,心脏也,心静则神藏,若为七情所伤,则心不得静,而神燥扰不宁也,故喜悲伤欲哭,是神不能主情也;象如神灵所凭,时心不能明神也。即今之失志,癫狂病也。数欠伸,喝欠也,喝欠烦闷,肝之病也,母能令子实,故证及也。”[3]这既是对脏躁一病表现的描述,又可看出本病多由情志不舒或思虑过度,肝郁化火,耗伤阴液,心脾两虚所致。关于妇人脏躁症历代医家有不同观点,对其病因病机的认识也各异。吴师认为其病机以肾阴亏虚,不能上济于心;心火亢胜,不能下降于肾,心肾不交所致阴虚阳亢证为主。妇女肾气虚衰,肾水不足,不能上济于心火,出现心火亢旺;而心火不能下达于肾,则无以温煦肾水,以致肾寒。《灵枢·本神》记载:“心藏脉,脉舍神,心气虚则悲,实则笑不休。”因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能影响人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故心血不足,心失所养,神无所依而发脏躁。本病亦与患者体质因素相关。明代李时珍曰:“女子,阴类也,以血为主。”[4]《金匮心典·卷下》有云:“血虚脏躁,则内火扰而神不宁,悲伤欲哭,有如神灵,而实为虚病……”[5]说明妇女以血为用,精血同源,一生经、带、胎、产、乳等均可伤于血而致精血不足,加之妇女生性敏感多疑,遇事易产生焦虑、失眠,营阴暗耗,阴精易亏。《灵枢·五音五味》记载:“今妇人之生,有余于气,不足于血,以其数脱血也。”可见妇女常处于阴常不足、阳常有余的状态[6]。吴师总结前人对妇人脏躁症病因病机的认识,通过长期临床经验积累,结合女性的生理特点,认为本病证以头晕眩昏、烦躁不安、心悸怔仲、口干不渴、食欲不振、倦怠乏力、哭笑异常、失眠多梦、汗出为主,可发生于女性不同的生理时期,亦与女性体质因素关系密切,尤易发生于阴液不足之体,临床以阴虚阳亢证多见。
2.1 治法方药 临床上根据患者临床证候、病情轻重,结合女性的生理特点及其他兼症,辨其脏腑,审证求因,认为本病主要属虚实夹杂证,故治疗上虽谓有火而不宜苦降,虽属虚证而不宜大补。其病机常为心肾不交之阴虚阳亢,故治疗应以滋阴潜阳、交通心肾为主,以自拟方(生地、女贞子、葛根、白术、白芍、知母、地骨皮、青蒿、仙灵脾、菟丝子、山药、陈皮、丹参)并根据个体差异及其他兼症随证加减运用。如汗出较多者加糯稻根、穞豆衣、浮小麦以滋阴敛汗;心悸、夜寐多梦者加制远志、夜交藤、灯芯草、灵芝以养阴宁心安神;心情抑郁者加合欢花、灯芯草、郁金以疏肝理气解郁;气血亏虚者加党参、黄芪以补气养血。
2.2 用药分析 根据女性阴常不足、阳常有余的生理特点,治疗以滋阴潜阳、交通心肾为主。生地黄味甘苦寒,归心肝肾经,入血分,养阴生津、凉血清热,治疗阴虚内热。《药类法象》中记载:“凉血、补血、补肾水真阴不足。”[7]女贞子味甘性平,归肝肾经,以补肝肾之阴为主,以求补而不腻。白芍味甘性微寒,归心肝经,既能养血敛阴,又可平抑肝阳。知母味甘苦性寒,归肺肾经,善滋肾阴以退虚热,用于肾阴虚发热。青蒿、地骨皮味苦性寒,归肝肾经,善清虚热、退骨蒸,治肝肾阴虚、虚火内扰。仙灵脾、菟丝子味甘性温,归肝肾二经,善补肝肾、补肾壮阳,意在阳中求阴,且具有灵动之性,与滋阴药物动静结合,相得益彰。正如《景岳全书》所言:“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绝。”[8]白术、山药、陈皮三药联用,归脾经,一是滋后天以养先天,二是补气健脾以滋精血化生之源,陈皮亦能行气调中以防补益药滋腻碍胃。丹参味苦性微寒,归心肝经,前人有“一味丹参,功同四物之说”,能入心经,既能凉血活血,又能清心除烦而安神[9]。
王某某,女性,61岁,2017年8月3日初诊。主诉:周身不适伴情绪异常4年余。近4年来无明显诱因出现情烦意躁,胸闷心悸怔忡,头晕目眩,呵欠频作,甚至悲伤欲哭,时有汗出,自觉周身不适。常感腰酸膝软,肢体麻木,夜来失眠,便秘溲赤。刻下:脉弦细数,舌质红,苔少。婚育状况3-0-2-3,已绝经十余年,嘱患者神经内科就诊进一步检查排除器质性病变。该患者病属妇人脏躁症,证属阴虚阳亢,治拟滋阴潜阳、交通心肾。方药:生地10g,女贞子12g,葛根15g,白术 12g,白芍 10g,知母 10g,地骨皮 10g,青蒿 10g,枳壳 10g,陈皮 10g,仙灵脾 15g,山药 15g,菟丝子 12g,丹参 12g,黄芪 12g,夜交藤 12g,合欢皮 10g,灵芝10g,糯稻根16g,穞豆衣12g。共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温服,另宗“欲治其病,先治其心”之意,劝慰患者不必过分焦虑,鼓励患者适当锻炼,多与他人交流,转移注意力[6]。
患者服药后于2017年8月10日二诊。自诉头晕、汗出较前缓解,仍感胸闷心悸,呵欠频作,心情抑郁,失眠多梦,腰酸膝软,溲赤,大便畅。脉弦细,舌质红,苔薄白。治以前法,删去枳壳、陈皮、夜交藤,增加制远志6g,灯芯草2g。共14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温服。
患者服药后于2017年8月31日三诊。自诉近来心悸明显好转,心情舒畅,悲伤欲哭之症消失,四肢稍感乏力,失眠较前缓解,偶感胸闷,二便尚可,饮食欠佳。脉弦细,舌质淡红,苔薄白。血常规无殊。治法同前。方药:生地10g,葛根15g,白术12g,白芍、知母、地骨皮、青蒿、合欢皮、灵芝各10g,仙灵脾15g,丹参12g,黄芪 12g,糯稻根 16g,穞豆衣 12g,制远志 6g,灯芯草 2g,山药 16g,豆蔻 6g,龙齿 15g(先煎),姜竹茹6g。共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温服。
患者服药后于2017年9月7日四诊。自诉近来心悸少寐好转,心情尚可,偶感胸闷,二便调畅,饮食稍欠佳。脉沉细,舌质淡红,苔薄白。治法同前。方药:上方去豆蔻,加生牡蛎30g(先煎)。共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温服。查性激素:促卵泡生成素68.85mU·mL-1,促黄体生成素 25.49mU·mL-1,泌乳素5.03ng·mL-1,孕酮 1.31ng·mL-1,雌二醇 21.6pg·mL-1,睾酮0.42ng·mL-1。肝肾功能无殊。患者病情明显好转,为防复发,要求巩固疗效,续前法加减,巩固治疗2个月而未见复发。
按语:妇人脏躁症是一种情志病,可发生于女性的各个时期,与女性体质因素有关。本病例因患者素体阴虚,加之孕产次数较多,精血数伤于经、孕、产、乳,又年届六旬,肾精益虚。阴血亏虚生热化火,虚火上炎,扰犯神明,故哭笑无常、呵欠频作、心悸少寐;肾阴亏虚不能上荣头目,故头晕目眩;外府失养,故腰酸膝软;心火偏亢,则心烦、失眠多梦;心火旺盛,下移小肠,灼伤津液,故见排尿灼热。肾阴虚不上济于心,可致心火偏亢;心火偏亢不下济于肾,又可加重肾虚。二者互为因果,相互影响,共同导致本病的发生。
中医治疗妇人脏躁症,辨证施治,疗效显著,值得推广。然吴师主张“未病先防,既病防变”,治疗本病时强调必须中西医相结合,运用现代医学的诊疗技术,如B超、肌电图、X线等,排除恶性肿瘤、神经系统疾病、精神疾病等,再行中医药治疗。吴师结合女性阴常不足、阳常有余的生理特点,加之一生需经历经、带、胎、产、乳几个阶段,均可伤于血而致精血不足,故认为妇人脏躁症以心肾不交之阴虚阳亢为主,其病因病机应归纳为阴虚阳亢。针对该病的病因病机,辨证施治,采取中医中药治法,治拟滋阴潜阳、交通心肾。治疗上善用补益肝肾之品,补而不腻,阳中求阴,使之源泉不竭。临证时恐汗出时日已久致阴血益虚,故选用止汗力强之糯稻根、穞豆衣须臾止汗,以塞其流。诸药量少力专,标本兼治,故奏效甚捷。
另外本病属于情志病,虽本病前提是患者素体阴虚、心肾不交,但起病与个人心理因素及社会因素息息相关,故在临证治疗时,一方面心肾同治,另一方面配合身心治疗,注重心理疏导。治疗同时需要告知患者避免紧张和情绪过激,保证充足的睡眠,保持心情开朗。药物治疗配合心理疏导,方能收到良好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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