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超
木瓦烟囱
Chris Sneeby 设计的建筑球办公室(约克镇)
在瑞士,我们可以看到在一些建筑上有成千上万的木瓦。这些精美的被劈割的小木板,铺设在屋顶或者立面上,一片叠着一片,像鱼鳞一样“长”在建筑上,灵活地适应着各种建筑形式。木瓦通过其材料特有的性质,显出朴素的美,给人留下淳朴的印象。这样的美学魅力,是与瑞士上百年的木瓦加工传统工艺、木瓦工精湛的工匠精神追求分不开的。
当今世界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冲击下,传统工匠行业日渐式微。留住手艺,面临着挑战,但是匠艺的传承仍然在顽强地生存和发展。
In Switzerland, thousands of wooden shingles can be seen on some buildings. These beautifully-chopped small wooden planks are laid on the roof or façade one by one, which seem like “fish scale” on the building.Through the unique nature of raw material, these wooden shingles radiate simple beauty and profoundly impress people with simple feelings. This is inseparable from the Swiss traditional shingle processing for hundreds of years and skilled wooden shingle pavers’craftsmanship spirit from spiritual perspective.
瑞士木瓦建筑上用的木瓦,不是随便找些木材,锯成一块块就能用的。木瓦制作十分讲究:砍伐时间都有要求,只有在冬季砍伐,才可以保证木材的高品质。木瓦工要在每年的10月底开始伐木,11月开始加工生产。
木瓦工一般需通过锯和劈来测试木材加工性能。在制作木瓦时,根据需要的长度把木材分段,树枝和分叉将在此过程中被去除;然后将一段段圆木用斧子劈成等份的锥形木块,为了保证宽度的统一,分割前后都要用测量器测量。接下来用刀与锤将木块切成两半,进一步“打破”它们,切割成所需要的尺寸。为了最有效地利用木材,木瓦工在树干各方向划线并切割,切割方向要有利于木材的渗水性,更有利于木瓦材质的稳定性,切割过程中几乎没有边角料的产生。
福斯特设计的未来屋
做好的木瓦必须干燥过后才能使用,要在空气中放四个月进行自然干燥,不能用烘箱。自然干燥后的木瓦要求只能含有12%-15%的水分,如果用没干燥处理的“绿色木瓦”,其水份太多,钉子会生锈,木瓦容易挂不住掉下来。一般用落叶松木瓦做屋顶可以保持60年,杉木木瓦屋顶保持30年,立面上的木瓦可以超过100年。
在铺设木瓦屋顶的施工过程中,木瓦工需要专用的木瓦锤。这种木瓦锤一头是锤子,用来敲钉子的;另一头是斧,随时通过劈、削来调整木瓦的尺寸。
木瓦的加工和铺设看上去很简单,但是要把一段段的树木变成一片一片的木瓦,并严丝合缝地铺成屋顶或外墙,需要非常精准的专业知识和极高的手工艺技能。一个合格的木瓦工需要不断地学习技术和积累经验,经历长时间的实践才能出师。
为了瑞士传统木瓦的复兴,木瓦工早在1946年就成立了木瓦工协会。在瑞士的东西部各个州都有自己的木瓦工协会,西瑞士还形成了木瓦工协会联盟。
到了20世纪90年代,西方许多国家对木瓦建筑开始重视,瑞士开始不断地从加拿大进口机器加工的半成品木瓦,让木瓦工意识到要维护提高自己传统技艺的地位。受《瑞士传统石匠宪章》启发,西瑞士木瓦工协会联盟在1996年与西瑞士文物保护机构共同起草发布了《瑞士木瓦工宪章》,目标是保护几乎要灭绝的这门手工艺。宪章以《威尼斯宪章》为基础,当时就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当地文化机构的支持和帮助。
宪章首次肯定了木瓦工手工艺传统的价值,以及所有木瓦工他们在承诺宪章签字后将遵循的准则,规范了木瓦工独立工作的责任、权利和义务。为了更好地传承与发展,木瓦工必须接受专业的教育培训。为了让木瓦工在制作中优化产品,宪章还对一些工艺标准进行重新修订:比如屋脊上的通风道,允许用现代科技条件进行修造改建。
西瑞士地区为了提高木瓦工制作质量,又专门成立了木瓦工培训协会。凡有志于木瓦建筑事业的人都可以跟着大师做学徒,在实践中学习专业的知识和技能,只有受训后才能上岗工作。所有建筑项目,必须严格遵循宪章所约定的规范,由技术委员会进行检查和评估,然后协会中所有成员投票表决,这样使传统木瓦工艺有了可靠的保障。
直到1990年代木瓦工几乎都在做保护与修复工作,主要是高山小屋、建筑、教堂、有木瓦覆盖的桥等等。在各地区文物保护协会的指导下,所修复的木瓦建筑要求尽可能回归到原始状态。目前在有些地区只有一个木瓦工了,但他们还在坚持依据《木瓦工宪章》为当地的露天博物馆工作。
一只脚踏在过去,一只脚迈在现在,瑞士木瓦工沿着这条线发展自己的道德水准和职业技能,对瑞士的木瓦建筑和景观环境保护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今天他们更能勇于创新采用最新的技术,参与修建各种木瓦建筑项目。保留了上百年传统的木瓦工工艺,已经成为瑞士木瓦工创造环境保护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基础。
无论何处的木瓦屋顶,如果被一个小火花点燃,整个屋子就会化为灰烬。瑞士全国地形高峻,以高原和山地为主,阿尔卑斯山山脉的很多地方取水不易。
瑞士1434、1450年两场灾难性大火后,1664年、1741年和1800年在一些地区又反复出现火灾。虽然19世纪下半叶消防技术有所进步,但还是经常发生火灾。于是,瑞士各州、市出了一些规定:凡是城市建筑,尤其是医院的屋顶一律用砖瓦,禁止木瓦屋顶的使用。
19世纪工业革命兴起,农民都去城市工厂工作。以前他们自己动手铺装木瓦,现在得由工匠完成,成本就提高了;同时金属瓦、石棉瓦、黏土瓦等新产品面市,很适应时代的潮流,能提高房主在社会上的地位。再加上安全原因,消防安全局更紧迫要求用金属瓦来代替木瓦。这样木瓦屋顶建筑逐渐开始被遗弃。
在二战结束后,这种古老的传统建筑几乎被毁灭,这时一个叫朱尔斯·尼德格(Jules Nidegger)的人出现了,他被尊为瑞士木瓦的救世主。他一直坚持保护木瓦建筑文化的信念,每到一处他就尝试用图画、诗歌、民谣等方式在报纸上发文呼吁,让人们携手起来,共同阻止木瓦的衰落。最终在1947年5月7日通过议员约瑟夫·布罗达尔在弗里堡州(Freiburg)的议会上提交了《反对使用金属瓦》的文件,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成。他留下的各地考察步行路线图本就在佩德恩浩特自然公园(Nature Park Gruyère Pays-d'Enhaut)里的陈列馆里,已经113年了。公园的标徽是一捆木瓦,木瓦成了文化标志、身份象征。
瑞士古老传统的木瓦屋顶铺基本上不用钉子,只用棍棒和石头压盖。1798年就曾有人比较过各种不同材料的屋顶造价,发现一个木瓦屋顶所需要钉子数量非常大,成本已经达到砖瓦屋顶总成本的四分之一。这样用石头压木瓦的做法得以保留,而没有全部被钉子所取代。后来,人们发现用钉子固定木瓦,可以使屋顶坡度越来越大,在冬季就不需要到屋顶上扫雪了。人们渐渐开始愿意用铁钉铺设木瓦,到了19世纪这种工艺很快在各个地区得到发展。在欧盟,现在允许木瓦屋顶的存在,德国、奥地利和法国出现了许多精美的木瓦建筑。今天木瓦屋顶已经做到了可以防火,让火不会蔓延。
1991年,在瑞士建国700周年之际,成立了瑞士景观基金会,对瑞士传统文化景观的保护,维护和重建提供了经济资助。基金会成立的第二年,1992年就意识到保护木瓦文化遗产的紧迫性,因此他们对木瓦建筑的修复工作给予了更多的经济支持。目前已经资助了超过1600个项目,比如在阿牧恩(Ammern)的一个小村落,木瓦房屋由生活在那里的原住民修复。在弗里堡州(Freiburg)做了这个领域开创性的工作,从1992年建造第一座以来,至今大约已有超过250座新的木瓦建筑。另外瑞士26个州正在对古老的木瓦建筑进行维护维修。
木瓦窗户
圣本笃教堂立面局部
木瓦屋顶修复
圣本笃教堂
木瓦的切割方法
木瓦的切割方法
18 世纪木瓦锤
进入21世纪以来,欧洲出现了木建筑热。“所有建筑材料中,木材有着特殊的地位。在西班牙语里,木头、母亲、材料(madera、madre、materia)是相似的,它是有生命的材料。(祖母托《思考建筑》香港书联城市文化)
2000年,英国诺曼·福斯特在瑞士圣莫里茨建造了“未来屋”,外壳用落叶松木瓦包裹着,红棕色的木瓦随着时间已褪色,变成银灰色的色调,只有很少几种材料可以老化得那么优雅并且坚固耐用。
福斯特自己也说:“现代建筑可以从传统中产生一些新的东西出来”。应该说“未来屋”是建筑师结合传统建筑工艺,用现代技术所建造的能插入到现代城市生活,而达到最佳效果的新建筑之一。
那么更不要讲瑞士本土建筑师祖母托了。他设计的圣本笃教堂(Caplutta Sogn Benedetg)基本目标落在建筑物那种自给自足的物质整体的态势上。祖母托认为建筑不仅仅是一个简单、逻辑、直接的从建筑历史指向新建筑的线形发展,而是要从古老而熟悉的传统中略得“一丝清香”,让设计得以升华而成为一次“发明”。他直言不讳地讲“自己老沉浸在老旧而朦胧的记忆中”,建筑来源生活,一个好的建筑必然会呈现出“过去真实生活的见证。”
1.木瓦有利于环保
今天世界各地区传统的木瓦建筑愈来愈得到人们关注,大多数人对于优雅而美丽的木瓦建筑印象主要来源于审美方面;但不可忽视的是木瓦建筑在节能减排上也有一席之地。
福斯特在为《木瓦》一书所写的序言中就认为“木瓦可能是全世界范围内最可持续的建筑材料。因为被砍伐掉的树,给新树创造了地方和空间。此外,木材是一种完全可再生资源,其整个生长周期都在吸收二氧化碳”。
2.木瓦与新建筑
让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被人遗忘的建筑传统得到新生,让传统与自然和谐发展,乡土建筑文化为新时代服务。荣获普利兹克建筑奖的福斯特、祖母托、王澍等为我们作出了标志性示范。
我们看到在对这些普利兹克奖的得主颁奖评价中有一些共同的地方。福斯特“能从社会角度看问题,关注环境,使用适用的技术产生考虑环境的建筑成果。”祖母托是“因地制宜、抵制浪费,善于使用当地材料使建筑安静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结合当地文化遗产与历史进行创新设计。”而王澍更是评价他“尊重传统与历史的信息,珍惜资源,能利用回收材料。”为人们展示了全新的视野,打通古今,“让场景与历史回忆之间有了共鸣。”
3.木瓦与乡土建筑保护
在经济高速发展中,我国有很多传统建筑保护不够。无论是东北俄式“木刻楞”、鄂伦村出的“斜人柱”、还是云贵彝族木瓦村里的“木罗罗”、“木棚屋”、“木杈杈”,湖南苗族的杉木“吊脚楼”……越来越多的木结构建筑频频消失。这些乡土民居建筑代表着特定的历史、年代、各种环境下所产生的文化,是中国木建筑文化的符号,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个组成部分。
对乡土木建筑的保护可以学习瑞士的经验,加强木建筑营造技艺的保护,积极培养木建筑的能工巧匠和建造传承人,融入现代化,让传统文化产生新的价值。只有在坚守核心文化内涵的基础上不断创新,才能让传统焕发生机。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当下正在大力倡导“工匠精神”,匠人精神已变成了稀缺物。瑞士木瓦文化的技艺和智慧也蕴涵着文明的累积和嬗递,值得我们借鉴学习。我们只有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用心去做;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务实和传承,这样源于中国的“工匠精神”才能得到回归,成为一种民族文化和国家形象,深植于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1〕奥利维尔·弗夫,皮埃尔·格朗让《木瓦》瑞士AT出版社.德语版.2012
(刘芳超编译待出版)
〔2〕Raimund Rodewald 《Ihr schwebt über dem Abgrund》Rotten Verlag 2011
〔3〕Raimund Rodewald 《Sehnsucht Landschaft》 Chronos Verlag 1999
〔4〕祖母托 《思考建筑》 香港书联城市文化 2012
〔5〕王小慧 《建筑文化、艺术及其传播》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0
图片来源:
Raimund Rodewald 《Sehnsucht Landschaft》 Chronos Verlag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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