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艺铭
摘要:《色戒》是张爱玲1950年创作的一篇小说,后经过反复修改,与《相见欢》《浮花浪蕊》集结成《惘然记》。2007年李安将小说搬上荧幕,在忠于原著的同时对其进行再阐述。面对同样的故事,小说和电影采用了不同的叙述手法来建构整个框架:张爱玲的《色戒》采用直叙与插叙相结合的手法,将内容压缩在一天内完成;李安的《色戒》则去掉了小说中了三次插叙,采取“直叙一倒叙一直叙”的方式完成故事的说明。除了故事结构的不同之外,小说和电影在人物建构与情感表达上也存在不同的表现手段。
关键词:环境描写;情节填充;心理描写;视点
中图分类号:J9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 - 8122(2018)11 - 0108 - 03
一、人物建构:“减法”与“加法”的使用
无论小说或是电影,人物是整个故事发展的中心元素,不同形式的作品在处理人物形象上会采用不同的方式,这与受众接受作品时运用的不同感官方式有所关联。小说通过文字表意,从语言学来解释这其中存在一个表征的过程,一千个人解读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电影由于其自身的特点,直观的影像画面能更快地确定人物设定。当观众观影时,面对每一个出场的角色,会不经意思考一个问题:人物的正反派性。演员表演时,可能因其外貌或神态,能较快地将身份定位反映给观众,虽然有的电影会埋下伏笔,但整体造型不会偏差太大。
(一)文本:浓缩就是精华——语词决定身份定位
小说构造人物的方式往往会采用小段的外貌描写,一个成功的角色,就算没有作者的提前剧透,读者也能在字里行间中发现其性格特征。然而构建人物不能单纯依靠简单的正面描写,环境描写在很多方面也影像了读者的理解效果。环境作为最能烘托小说情节氛围的重要元素,是作者情感表现的一种方式,它不同于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存在,是一种不会发声的“发声体”。“作品中人物的角色身份是由作家假定的,作品中的角色话语也是作家虚拟的。因此,体现上述修辞规则的什么人说什么话,说穿了都只是一种假象,它的真实情景是:不管什么人,都是作家假托不同的替身在说话。”如果将小说文本中的人物角色定为直接影响读者的“话语替身”,那么环境则是间接影响读者的“话语替身”。话语是情感表达中最快速的且又最易被感知的方式,它能帮助读者锁定作者于小说中的反映,使之在解构与重构的过程中不会产生较大的偏差。而文本中作为间接“话语替身”的环境描写,则需要通过读者的理解与加工,联系文本前后的直接“话语替身”,再对作者所表达的情感进行建构。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对于颜色的运用是使其文学作品不同于其他人的重要写作风格之一,曾有人对其作品进行颜色运用的归纳,发现在《张爱玲全集》中红色有33种、绿色有30种、蓝色有16种,这其中包括了普通颜色词、表物语素颜色词、形容词性语素颜色词等,这不仅给读者以视觉上的想象,同时它又以联觉同感的方式来进行情感的释放。
在小说《色戒》中共有三处场景描写,分别是在易家、凯司令咖啡馆和珠宝店。在这三处环境中,王佳芝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在易家做客的麦太太、易先生的情人和“美人计”的实施者。王佳芝乔装为麦太太时,对于易太太而言她是一个“客人”的身份,这种身份是相对光明的、公开的,在易家打牌时,王佳芝被暴露在白色强光中,她的外貌形象也是在此时被表现出来,是一种自我允许与被允许相统一的状态。
王佳芝与易先生碰面的地方,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咖啡厅,虽然“门临交通要道”,但“只装着寥寥几个卡位,阴暗,毫无情调”。不同于易家的“完全曝光”,咖啡店就相对有所遮掩,但遮掩度不高,造成“不完全曝光”的状态取决于张爱玲对易先生的设定:女人与权势都是易先生所掌控的物品。
在之后设下埋伏的珠宝店中,此时的环境已然呈现出不被允许的昏暗状态,王佳芝化身“美人计”的实施者,此时的行动是绝对隐蔽的。环境的曝光度暗示了人物的“被许可度”,这种概念同理也可映射到作者的创作心理:当王佳芝全身心转化为麦太太时,她是一个追求爱情的女人,是被作者认可的,而当他变身卧底,这种隐蔽性似乎也表达了作者对其的不认可态度。因此,这三处环境描写不仅起到了人物形象的塑造作用,也传递了作者建构的话外情感。
(二)电影:创造性的放大:加入大量的想象情节
不同于小说文本,电影《色戒》不能单纯依靠环境刻画来展现人物形象,在每一帧画面中,光影构图都非主要的決定的因素,倘若影片用大量的布景设定来支撑整个电影,那么其终将变成导演一部表现意识流的作品。为了丰满观众既定的人物角色,李安为小说填充了大量的故事情节,续写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让观众眼见为实。父亲的再婚一事让王佳芝在影院中一个人哭泣,没有小说中的心理描写,没有独白,观众无法揣摩此刻其内心的想法,但王佳芝细腻的心思和重情的性格却慢慢被观众发现。邝裕民的哥哥在抗日战争中牺牲,这也解释了其带头发起爱国运动的原因。易先生与王佳芝约会与某日式酒馆,王佳芝为其歌唱,易先生忍不住落泪,可见其对待王佳芝也绝非冷血无情,待到王佳芝身份暴露被执行处决,其弥留于王佳芝昔日的卧室黯然神伤,在这场“美人计”中,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全身而退。
二、情感表达:话语削弱与视点受限的处理
(一)文本:主流话语的削弱
张爱玲在《羊毛出在羊身上——谈<色·戒>》中曾说到:“我从来不低估读者的理解力,不作正义感的正面表白。”尽管世人对王佳芝的做法有太多非议,但张爱玲仍旧不赋予王佳芝以政治的话语权,她不要王佳芝成为一个为革命牺牲爱情的特工,她要王佳芝作为一个“为爱情”的女人。张爱玲刻意模糊了《色戒》中革命政治色彩,小说中的爱国学生也与主流文学中的主人公大不相同,他们稚嫩、冲动甚至带有些许狭隘思想,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使得王佳芝的行为变得可以被理解。除此之外,文本中大量刻画了王佳芝的心理活动,关于对“美人计”的看法,关于对易先生的看法,关于对同学们的看法。张爱玲通过让读者窥听王佳芝的心理活动,使其行动合理化,尽管在谍战面前,王佳芝是个背叛者,但在爱情面前她也是个受害者,作者将王佳芝搁置于如此矛盾境地,正是为了让其为自己发声:“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二)电影:通过视点受限的涵化方式
电影不比小说,不能强行安插过多的心理独白,所以观众也无法直接窥听主人公的心理变化。然而影片为观众呈现不同的視点:主事人的视点、旁观者的视点,观众可通过不同视点来窥视王佳芝的情感变化。
从旁观者视点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人物的动作和神态变化,配合话语内容来理解主人公的情感波动。卧底老吴曾这样评价王佳芝:她的优点只当自己是麦太太,不是弄情报的。而王佳芝也是这么回答:只有忠诚地待在这个角色里,我才能待在他的心里面。身为旁观者,我们看到的是全身投入的王佳芝,正如文本中对其描写,“下了台她兴奋得松弛不下来,大家吃了宵夜才散,她还不肯回去,与两个女同学乘双层电车游车河。”这就是电影对王佳芝人物形象的直观刻画,它慢慢增加了观众对于王佳芝的接受程度。
然而由于观众在观看此电影中并非掌控“全知视角”,所以许多事情发生的过程仍存在空白区域。如在香港第一次行动时,观众更多地看到王佳芝一个人在易家周旋争斗,而此刻她的同伴在家中做何事、商量什么计谋,观众和王佳芝都不得而知。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观众在视点获取上并没有优于王佳芝,所以当视点切换成主事人时,观众仿佛更能体会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与状态。
如果说投入是王佳芝全身心扮演麦太太的主观原因,那么周遭不确定性则是逼迫其越陷越深的客观原因。影片中多次出现王佳芝四下张望的视觉画面,通过切换“视”与“被视”的画面来表现其内心的不安。
电影正是试图通过这两种“受限视点”来说服观众对于王佳芝的认可,这种方式似乎比文字更易侵染观众的想法:当观众置身事外,情为之所打动,当观众置身事中,情为之所苦恼,如此一来,王佳芝面对的问题也成为观众面对的问题,王佳芝的挣扎也是导演对观众的审问。因此,观众在面对王佳芝之后放走汉奸易先生的举动也或多或少能够接受。
三、结语
无论小说和电影采用什么方法来建构故事,这都是作者和导演阐释故事主题的方法之一,李安同张爱玲一样,抱有对接受者的信任,这使得尽管小说和电影都曾饱受非议的情况下,仍有它们存在并影响他人的意义。
参考文献:
[1]谭学纯.小说语言的阐释空间——兼谈我的小说语言观[J].江汉大学学报,2014(2).
[2] 张爱玲.《惘然记》序,惘然记[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3.
[3]李跃,单炜.从文字到画面——浅析小说《色戒》与电影《色戒》[J].南京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