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梯玛巫祀仪式音乐表意的符号学研究

2018-01-08 08:37李梅花
大观 2017年11期
关键词:土家族

摘要:从音乐符号学的角度分析仪式音乐的能指和所指意义,是建构仪式音历史文化功能的有效途径之一。梯玛巫祀仪式活动中营造的神秘肃然的音响环境,象征着土家族民众既敬畏又崇拜的自然、图腾、祖先、以及向王天子所具有的神秘色彩。整个梯玛仪式音乐不仅体现了土家族“天人合一”的伦理精神,而且还体现了土家族在特殊历史时期的携巫政一体的社会形态。因此,透过音乐符号学中的能指信息,窥探出仪式音乐意指过程中的历史功能方面的所指涵义,会为民族的起源、迁徙、战争史及民族融合等相关问题揭开历史神秘的面纱做出贡献。

关键词:土家族;梯玛;仪式音乐;音乐符号学

“夷事道,蛮事鬼,初丧,鼙鼓以道哀,其歌必号,其众必跳,此乃槃瓠白虎之勇也。”又谓:“巴氏祭其祖,击鼓为祭,白虎之后也。”[1](卷十)土家族地区俗信巫鬼,重仪式。“土王崇拜”及“图腾崇拜”是土家族的民间宗教信仰,“梯玛”是梯玛仪式主持的土家语称谓[2]。梯玛主持的主要仪式有集体性的祭祀仪礼和家庭性的巫术仪式两类。家祭仪式以驱鬼消灾治病、纠纷调解为主,在此仪式过程中梯玛所演唱的歌曲被称为“梯玛神歌”[2]。梯玛神歌已于2008年被列入湖南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梯玛与“梯玛神歌”

梯瑪为少数民族语言即土家语,梯是土家语“敬神”;玛是土家语“人或人们”的意思。所以梯玛被土家人称为“敬神的人们”[3]。刘能朴在《梯玛》一书中提到梯玛一定是土家族中身份特殊之人,是具备常人所不具备的某种社会功能之人,因为他(她)“既能面神表达人的祈求,又能向人转达神的旨意,既是神的代言人,又是人的代言人”。[4]张应斌认为,梯玛既是土家民众的宗教首领,又是土家民众的政治首领。从图腾祖神看,土王与梯玛有深刻的血缘联系,从外在形象上看,土王与梯玛也极为相似。[5]

对“梯玛神歌”的研究,其研究成果多以描述性为主,对梯玛神歌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有必要进一步加深和拓展,梯玛仪式音乐作为庞大的文化符号载体至今还无人问津。鉴于梯玛及梯玛神歌强大的社会功能,从符号学的角度研究梯玛巫祀仪式音乐的历史文化属性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音乐符号学

音乐符号学,起始于20世纪中叶,也可以称为“音乐符号的科学”,指向整个音乐文化。[6]罗兰·巴尔特(RolandBarthes)认为一切非语言符号系统都以语言符号系统为基础或构架,提出所有的非语言符号都具有语言符号的结构性特征。[7]

在巴尔特的文化符号学理论当中,符号学符号与语言符号一样由能指和所指组成,只不过符号学符号的实体与语言符号的实体不同。巴尔特指出:“能指的实体始终是物质性的。”[8]巴尔特把能指层面称为表达层面(plandeexpression,简称E),所指的层面称为内容层面(plandecontenu,简称C),E即能指,C即所指。意指的作用即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Relation,简称R)。ERC就代表了整个意指过程。能指和所指层面都包含两个层次:形式和实体。因此,作为音乐能指的表达层面由声音实体(发音的音响、音质)和发音形式(声音、字符的构成规则)构成;作为音乐所指的内容层面由内容的实体(情感、观念、文化等)和内容的形式(语义标记的组合形式)构成。而其意指就是能指通过对音响现实的分节造成了所指意义的分节,它们结成一体的一个行为的过程(signification),而这个行为过程的结果或产物就是符号。

巴尔特将这样一个意指系统ERC称为“第一系统”,而第一系统又可以成为第二系统的表达层面或内容层面,因此,意指系统具有无限衍生的能力。下图为巴尔特的意指系统。

此图中第一系统的ERC成为了第二系统的能指。第二系统则可以表述为:(ERC)RC。第一系统是巴尔特文化符号学中的“外延”或“直接意指”,第二系统则是“内涵”或“含蓄意指”。“含蓄意指”的能指也称作内涵物(connotateur),由外延系统的符号(能指与所指)共同组成。“含蓄意指”的所指,其意识形态是内涵系统的所指的形式,而修辞学则是内涵物的形式”。[8](P325)

三、梯玛神歌的符号特征及意义

从巴尔特符号学无线衍生的梯级方式即:(ERC)RC来理解梯玛神歌的意指过程,其能指信息则由第一系统(ERC)的音响、音响的特殊表现手段及其营造出的特殊氛围构成。梯玛神歌的声音实体由发音的音响、音质(梯玛所吟唱的梯玛调以及梯玛器乐所发出的音响)和发音形式——声音、字符的构成规则构成;作为梯玛神歌所指内容则由其含蓄意指过程中即第二系统(ERC)R?C?中的C?构成,即梯玛神歌所体现的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

(一)梯玛神歌的能指特征

这里探讨的能指特征是指巴尔特意指过程中的第一系统即:ERC。梯玛神歌的能指概念可以理解为梯玛神歌所体现的特殊物质形态——音响及音响(能指E)的特殊表现所营造的特殊氛围(所指C)。音乐的音响要素首先取决于类似于人的表情中强与弱、紧张与松弛、激动与平静的两极变化。音响的基本要素包括力度、速度、节奏、音高、音程以及体现音响物质形态内部质料基本特征的音色等基本要素。其中音色是一种综合性的因素,它象证情绪变化,音色不仅能象征情绪的紧张与松弛、激动与平静的不同变化,而目还能象征情绪的积极、消极的变化。

1.梯玛器乐的音响表现形式及其特征

梯玛法事中的八宝铜铃、牛角、师刀、竹卦是整个梯玛活动中主要的法器。八宝铜铃的八卦图像使得八宝铜铃自身带有一种神秘、古老、肃穆的色彩。八宝铜铃一般不会在慢节奏处摇奏,只会为了配合歌唱和舞蹈,在节拍的重音处使用,且摇奏出均分的节奏。通常有重音型节奏和密集型节奏,重音型节奏在节奏感较强的歌腔中每拍出现一次,且为均分的四分音符;而在密集型节奏中,摇奏八宝铜铃的速度快且持续时间长,摇奏出的音符是均分的十六分音符。梯玛上天入地都需要靠铜铃来通神。铜铃特殊的图像及音响效果使得仪式的气氛神秘肃然,甚至是梯玛“附身”的重要工具。endprint

牛角即水牛角,是一种古老的吹奏乐器,可奏五声音阶,形似月牙。牛角音,其音为“吾哩”,音色深沉、浑厚,营造出一种古老、凝重的法事氛围。

梯玛器乐音响本身营造出了特殊的仪式氛围,构成了梯玛与祖先和神灵沟通的文化符号。

2.梯玛调的音响表现及其特征

梯玛调是以土家族聚集地区的语音语调为基础而即兴演唱的半说半唱或近似朗诵调式的歌曲,它主要以sol、do、la、re四个音为主,节拍有四二拍、四三拍或者散拍子,调式以羽调式为主。采用本嗓演唱的方式,其唱腔以高腔平腔结合为主。平腔舒缓感情深沉;高腔高昂、感情激越。土家语作为梯玛调语音语调的基础,因此梯玛在演唱时不会刻意追求绝对的音高位置,同时也形成了同度重复音的晃音和摇音,这让梯玛歌保持一种既神秘又庄严肃穆的宗教色彩,同时也保留了梯玛歌的原生态色彩。[9])

梯玛在作为人的代言人吟唱梯玛调时,其曲调时而急切高昂,时而哀怨悲伤。这也鲜明地体现了土家民众集坚强与懦弱于一体的人性特点。一方面不得不与自然搏斗得以在荒蛮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过程中,其气势高昂磅礴,其形象顶天立地;另一方面在自然灾难面前土家民众感到切确的彷徨无助,只好乞求神灵保护,其气势萎靡不振,其形象俯首贴耳。

梯玛代表神灵传达神靈的旨意时,“神灵”附身于梯玛,梯玛此时吟唱的梯玛调,时而舒缓柔和时而犷悍粗野。

(二)梯玛神歌的所指特征

这里探讨的梯玛神歌的所指是巴尔特意指过程中第二系统((ERC)RC即“含蓄意指”里的RC所代表的内涵物。“含蓄意指”过程中的内容层面即第二系统中所指层面则是此过程体现出的意识形态,而“含蓄意指”过程中表达层面即第二系统中的能指层面则为修辞学。此处表达层面的修辞学则经常使用象征手法。由此,梯玛神歌在第二系统即“含蓄意指”过程中的所指可以理解为梯玛神歌通过其音响及音响的表现形式所体现的社会意识形态,而梯玛仪式活动中营造的神秘氛围所代表的象征信息则成为此“含蓄意指”过程中的能指层面。

1.梯玛神歌——土家族“天人合一”的伦理精神的体现

“天人合一”这一学说是指人与自然保持和谐统一也就是承认自然界具有生命意义,具有自身的内在价值。土家族的“图腾崇拜”即白虎崇拜。

一方面,土家族是多神崇拜的民族,他们相信万物有灵、将许多自然现象神灵化,认为自然和人一样有“灵”,因而在日常生活中土家民众对自然既心存感激又满怀敬畏,土家民众笃信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对自然的恩赐种满了感激,但在自然灾难面前又心存敬畏,这也使得他们善待自然,保护自然;另一方面,土家族“天人合一”的伦理精神又反映在土家族豁达的生死观上,他们信奉“灵魂不死,生死无界”的生死观。因此在土家民众的观念里,生与死只是一种生存方式的转换而已。生与死都是一种永恒的存在,其永恒性就在于灵魂不死,生死无界,死者可以投胎来转换为生。这种生死观念在其梯玛神歌的丧葬调中表现得十分突出:“新亡进房举目望,看见帐子看见床……床帐是他亲手创,留给子孙万年长……”

土家族“天人合一”的伦理精神渗透着土家族人脚踏实地、务实进取精神和强烈的生命意识。

2.梯玛神歌——携巫政于一体的政治文化格局的体现

土家族生活在边远山区,其生存环境恶劣,交通极其不便,一直以来疏于朝廷的管理。据历史记载,公元910年建立的长达877年的土司制度,经历了梁、唐、晋汉、周和宋、元、明、清王朝。这些土司们励精图治,为夷水、酉水流域形成了良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环境做出巨大贡献,因此这些土司得到土家人的尊敬,被当地人信奉为神灵加以崇拜。

在土家族历史上,曾经最大的梯玛是土家氏族或部落里的王(战时他还是军队里的统帅)。因此,梯玛身具双重身份(既是土王又是梯玛),这在土家族历史上形成了巫政同体,巫政不分的原始文化格局。[4]巫政一体化的文化格局不仅加强了土司即梯玛对本民族的管理,同时也促进了土司王朝下经济文化的进一步发展。

四、结语

音乐符号学是以音响为物质基础而把音响及音响的表现形式指向整个音乐文化的科学。梯玛仪式过程中梯玛调及梯玛器乐营造出的音响环境充满了神秘、庄严、肃穆的宗教氛围,象征着土家族人所崇拜的图腾、祖先、自然及土王向王所具有的神秘色彩,代表了土家人对图腾、祖先、自然及土王向王的顶礼膜拜,这也为“人神一体”的梯玛进行在人与神之间进行交流搭起了桥梁。通过对梯玛调及梯玛器乐所营造的整个音响环境的简要分析,发现它不仅体现了土家民众“天人合一”的伦理精神,而且还在土家族生活的历史进程中承担起重要的巫政一体的社会管理功能和教化功能。因此,透过音乐符号学中的能指信息——梯玛仪式过程中梯玛调及梯玛器乐所产生的音响并由此营造出的特殊仪式氛围,窥探出梯玛神歌意指过程中的历史功能方面的所指意义,会为土家族的起源、迁徙、战争史及民族融合等相关问题揭开历史神秘的面纱做出贡献。

【参考文献】

[1]攀绰.蛮书[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2008.

[2]雷翔,刘伦文,谭志满.梯玛的世界——土家族民间宗教活态仪式“玩菩萨”实录[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3]铁木尔·达瓦买提.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大辞典(中南·东南卷)[C].田联招.中国少数民族传统音乐[M].北京:民族出版杜,1999.

[4]刘能朴.梯玛[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

[5][芬兰]佩基莱.音乐符号学文集[M].陆正兰译.四川:四川教育出版社,2012.

[6]肖伟胜.巴尔特的文化符号学与“文化主义范式”的确立[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01).

[7]罗兰·巴尔特.符号学原理[C].赵毅衡.符号学文学论文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

[8]王次昭.音乐的结构和功能(上)[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1(01):21-24.

[9]吴建伟.论傩文化的意识转换[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李梅花,吉首大学外国语学院,主要从事民歌研究与翻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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