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再揭全球政商“灰网”

张珺

在德国《南德意志报》办公大楼的24层，调查记者奥伯梅尔有一间“战室”，挂在墙上的白板画着复杂的图表。房间的中央有一排台式电脑和数台笔记本电脑，它们从未连接到互联网。

去年年底，一份叫做“天堂文件”的资料被匿名提供给了奥伯梅尔和该报另一位记者奥伯迈尔。此时，两人刚刚结束了曝光“巴拿马文件”的工作——这一事件堪称史上最大文件泄露案，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新闻合作项目，也让他们得到了普利策奖。

此次的文件多源自于离岸法律公司毅柏律师事务所和新加坡盛亚信托公司的内部资料，共1340万份，涉及十数万人。

奥伯梅尔联系上国际调查记者同盟，来自67个国家、90多家媒体的380多名记者相继加入查阅这些资料。当英国记者加入后，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便让他们震惊——伊丽莎白二世女王。

近一年后，11月5日，这批“天堂文件”涉及的内幕被全球数家媒体相继曝光，涉及19个世界各地的大小避税天堂，一大批政治人物被卷入其中，其中包括伊丽莎白二世、美国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以及哥伦比亚总统胡安·桑托斯等。

英國王室的秘密

据英国《卫报》和BBC《广角镜》报道，伊丽莎白二世名下兰开斯特公爵领地的上千万英镑收入，这些年被转出至一些“天堂”进行“避税投资”。

作为王室财产的一部分，兰开斯特公爵领地及产业至今仍是女王的收入来源，通过独立的信托机构运作、经营价值五亿英镑的私人地产，且不受英国皇家财产局的管辖。

天堂文件显示，2004年，兰卡斯特领地向一家在百慕大登记的公司银禧基金（Jubilee Absolute Return Fund Limited）投资了500万英镑，到2010年结束。2005年，兰卡斯特领地再向开曼群岛的多佛街基金（Dover Street Ⅳ Cayman Fund LP）投资了750万英镑，并成为该基金的有限合伙人。

后者的资金被投资于不同的企业，有一些医疗和科技公司，也有一家在英国的私募基金Vision Capital。该基金持有零售商Bright House的所有股份和外卖酒连锁商店Threshers75%的控制权。

其中，Bright House在英国拥有270多家门店，主要业务是向英国人售卖家庭电器和家具，并让他们买东西时不用一次付款，而是每月分摊。然而这笔款项的利率极高——买一台644英镑的冰箱，五年内总共要付出1716英镑。英国议会曾在两年前发表报告，称BrightHouse的顾客中，每五人就有一个拖欠还款，每十人就有一个因未准时还款，货物被收回。

这家公司一直在接受英国金融监管局的调查，英国金管局在10月时称，该公司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债权人”，下令它向249000名顾客赔偿共1480万英镑。

而Vision Capital收购Threshers股权后，该公司因两年多没有缴交任何公司税，便在2009年宣布破产，令英国政府损失税款1750万英镑，并造成6000人失业。

对此，几家英国媒体经调查后发现，这些投资并无非法之处，也并不表明女王没有缴税，但作为国家道德与政府领袖的英国王室，是否可以将资产投资到以避税为名的离岸公司，并将王室款项转出海外？有议员称，这种密帐周转的作法也让女王与王室极为难堪。

但是，兰卡斯特公爵领地的一位管理人员在接受采访时回应，“我们不知道投资海外基金能有任何税收优势。”他也说所有投资都是基于投资顾问关于资产配置的建议，并不会考虑税款的问题。

现今大不列颠联合王国中仅存的另一个公爵领地则是为威尔士亲王提供收入的康沃尔公爵领地。在11月8日第二批爆出的天堂文件中，威尔士亲王查尔斯王子也卷入其中。2007年2月，康沃尔公爵领地买入一问于百慕大注册、专门投资世界各地热带雨林的“可持续林业管理”公司名下的50股股份，价值11.4万美元，并要求董事会保密。

查尔斯投资后不久，“可持续林业管理”便商议要提倡政府推动保护林业的政策，同年7月，查尔斯公开批评欧盟及《京都议定书》未将热带雨林纳入碳排放配额的规定范围内，并要求对此作出政策改变;三个月后，查尔斯又推出“王子雨林计划”。此后逾6个月，他持续奔赴各地就保护雨林发表演说……

有批评指，查尔斯的举动间接令公司得益，该公司其中一名董事是查尔斯在剑桥大学的同学、多年好友克岑。尽管其发言人称，在气候问题上，查尔斯有理由为当局提出建议，但最终决定权并不在查尔斯手里。

美国通俄门的证据？

去年曝光的“巴拿马文件”因为涉及美国政商人物的比重较小，曾被人认为是伪造的，或者涉及了什么“阴谋”。

“现在，我们不会再被指控为中情局工作了。”奥伯梅尔说。

这一次，美国成了涉及人数最多的国家之一，其中，最知名的“涉案者”便是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

据《纽约时报》等美国媒体报道，天堂文件中显示，美国商务部长罗斯投资的航务公司“导航控股”在开曼群岛注册，其中一个大客户是莫斯科的石化公司西布尔。

导航控股为西布尔运输石油和天然气，每年可盈利数百万美元，而西布尔的三个主要股东分别是俄总统普京的女婿基里尔·沙马洛夫和两个受到美国制裁的俄罗斯商人米赫尔松和季姆琴科——后者被指是普京的“老朋友”。

文件在美国一经公开，自特朗普胜选以来，一直萦绕在白宫上方的“通俄”怀疑再度喧嚣。对此，美国商务部发言人称，罗斯从未见过这三位俄罗斯股东。

“我做过的这些事情中没有任何不对的。”罗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只要不被制裁，这家公司和其它公司是一样的……这是正常的商业关系，而且我不认识西布尔公司的其他股东，虽然后来有几位受到制裁。”

天堂文件还显示，俄罗斯政府的资金曾间接投资社交媒体“脸书”，投资者包括与特朗普女婿库什纳“关系密切”的俄罗斯富商米尔纳。

没有任何违法行为？

除了英美，全球政坛多地都收到天堂文件的“波及”。

去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哥伦比亚总统胡安·桑托斯也涉嫌其中。

他被曝出是一家在巴巴多斯注册的“哥伦比亚全球教育集团”，领导层的一员。此外，他还是另一家同在巴巴多斯的诺娃控股公司总裁。

对此，桑托斯称自己是在任公职前从事的这些工作，后已悉数辞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辞去职务后的两年，我的名字还会出现在这些文件里。”桑托斯说。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也颇为尴尬。“天堂文件”中显示，其最大募款人兼资深幕僚布朗夫曼和加拿大前参议员柯伯把约6000万美元转到开曼群岛的一个信托基金中，使得加政府至少少收数百万加币的税金。而特鲁多上台来一直承诺的“中产阶级税收公平”也因此面临质疑。

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也被曝自退出政坛后，担任百慕大群岛一家资源公司“凯富能源集团”名誉董事长。鸠山否认参与经营，称“只是被邀请联名，名誉董事长实质上没有任何意义”。关于报酬，鸠山回答称作为顾问费收取，并正常进行了税务申报。

泄露的信息源头之一毅柏律师事务所发表声明说，对媒体选取的来自“不合法来源”的材料“深表遗憾”，并表示已展开全面调查，没有证据显示存在任何违法行为。

和巴拿马文件不同的是，调查记者们发现，天堂文件所有的涉入角色、获益人中，都是身家上亿的富豪或超级富豪。国际调查记者同盟称，似乎有钱有权者便能够“合法”地不受国家税务规则限制，进而将国家的税债压力转嫁到一般百姓身上，富者更富、穷者更穷，也许这才是天堂文件意图揭穿的“制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