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娟
中国开天辟地的神话里,有一则是这样说的,说宇宙初生的时候,是混沌不清的,如一只鸡子,后来,浊气下沉成了大地,清气上升便是天空,天地都安排好,就生出了第一个人,一个孤独的巨人,叫作盘古。我喜欢这个神话,喜欢他们将那清浊相混的混沌比喻成鸡蛋,鸡蛋变成了宇宙。
谁不爱吃鸡蛋呢?在平底锅里煎一个荷包蛋,当作早餐,嗅闻着咖啡香气,听着油锅里“吱吱吱”蛋在凝结的声音,真是非常幸福的感受啊!
我也曾在酒店的早餐桌旁,看过一个宿醉还未醒来的男人,整张脸埋在碟子上,噘起嘴来“苏苏苏”地将蛋汁全部吸进嘴里,这或许是对于蛋的礼赞,却显得太过贪婪。
四十年后,我们在黄土高原,在那座倾圮的院落里,遇见最丰盛的鸡蛋宴。陪着母亲返乡探亲时,外婆已经过世好些年了。十一二岁的母亲离家时只当是去远方旅行,脚步如此轻巧地跨过院墙,却花了四十几个寒暑,才又走回来。姨妈们一路哭着迎着我们回家,稍稍休息之后,为我们端上一大碗补品,白糊糊的,原来全是水包蛋煮白糖水。每人的碗里有七八只水包蛋,我们五个人可能吃掉他们半年或者一年的蛋了。在围绕着的孩子艳羡的眼光中,亲人催促我们,吃吧,吃吧,多吃点,很补的。那个黧黑的小女孩,隐约也在窗边,看着我的蛋。我将白糖水喝了几口之后,放下筷子说,我不喜欢吃蛋,给小孩子吃吧。孩子欢快地一拥而上,他们的大快朵颐减轻了我说谎的愧疚感。
其实,我是爱吃水包蛋的,特别是酒酿煮蛋。从小家里总有亲朋好友送的自制酒酿,寒流来临的夜晚,就用小锅煮甜酒酿,厨房里全是甜酒蒸发的香气。起锅前敲开蛋壳将生蛋坠入酒酿里,整颗水包蛋浮在酒酿上,我故意戳破蛋黄,就成了黄金酒酿。
有些人不敢吃生蛋,如果可以吃生蛋,这里倒有一个治久咳的秘方:没进过冰箱的粉红色土鸡蛋,在一个碗里打匀,撒少许碎冰糖,放一两滴麻油,煮沸的热水浇下去,再用盘子盖起来,等蛋汁似凝非凝趁热饮下。母亲得了这秘方便做给我和父亲吃,味道不错,也效。
我近来感兴趣的是虾仁烘蛋。新鲜虾仁先用姜和酒浸过,再用蛋清裹一裹,放进油锅里炒熟,捞起备用。打几個蛋放进油锅里翻炒,将熟时放入虾仁,再翻几回,两面都呈现麦黄色,成一个蛋饼。虾仁埋在蛋里,保持幼嫩;蛋汁吸收了虾的鲜甜,特别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