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遣唐使(上)
空海法师破“妖猫案”前已有12批遣唐使来到长安城
《吉备大臣入唐画卷》中遣唐使船抵达中国的情景
白江村之战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首为世人传诵的白居易经典诗篇《长恨歌》,拉开了陈凯歌导演最新力作《妖猫传》的序幕。《妖猫传》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魔幻系列小说《沙门空海》。故事以前往大唐求取佛法的日本高僧空海为主角,讲述了因杨贵妃之死引发的一连串故事……恢弘唐朝,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四夷宾服、万方承平之盛世,引万国来朝。而在空海法师破“妖猫案”前,其实已有12批遣唐使来到了长安城。
公元733年的春天,日本难波港,井真成等五百多名遣唐使,即将分乘四艘巨大的木帆船,去往苍茫大海的西岸——大唐中国。正值唐风席卷的奈良时代天平年间,日本朝野上下对遣唐使格外重视,帆船披着彩绸依次排列在港内,圣武天皇也亲临现场设宴,侍臣们则唱起了御制送行歌:渡大海如平地,居船上如坐床,四船联翩,不日平安归航!尔后,帆船载着五百多名使团成员,在祥和悠长的祝愿声中缓缓离港。
自日本在630年派出第一批“遣唐使”后,一拨拨日本贵族青年前赴后继渡海西去,而唐制、唐律、唐装、唐诗,乃至作为日本假名底本的汉字,则陆续随之东来。到这次第9批遣唐使出行时,已形成了唐风臻于极盛顶点的“天平文化”。此时的大唐,是开元二十一年,也正处于王朝乃至整个帝制中国的巅峰盛世,“吞吐文化的能量最大”。
于是,这一时期就成了“中日文化交流长河中浪峰上的浪峰”(武安隆《遣唐使》),日后成为李白挚友的阿倍仲麻吕,回国后利用汉字创立片假名的吉备真备和为日本制定《养老律令》的大和长冈等人,都是在这个时代来到了大唐。
在井真成等人去往大唐时,另一位名扬千古的遣唐使阿倍仲麻吕,已经在大唐生活了十七年,还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考中了进士。
进士是高等文官仕补,要求深通天下大政,长于诗文,是当时最受尊重的荣誉,因而是学子们拼力争夺的目标。仲麻吕最初担任九品官左春坊司经局校书,职掌校理刊正经史子集四库之图书,并辅佐太子李瑛研习学问。这是一个很有前途、人人艳羡的差使。然而,当时日本幼稚的航海技术,使得遣唐使船的远航成为一种冒险。直到十五、十六世纪,日本海船仍是底平而不尖、不宜破浪前进的样式,而且只会顺风前进,遇到无风、逆风便只能落帆荡橹(胡宗宪《筹海图编》)。而七八世纪的海船,自然更为简陋。
事实也正是如此,尽管有两百多年的赴唐经验,日本人对渡航的恐惧仍然挥之不去。当时遣唐使船在狂风恶浪中动辄船舷破裂、甚至整船一分为二的情况不绝于史。
遣唐使们劈波斩浪冒险赴难,只为西方有一个巨大的牵引力,那便是长安。对奈良时代的日本人来说,大海彼岸的唐朝,是一个如此激动人心的国际化社会。日本期望借由遣唐使可以从唐朝输入法典和文化。但在唐初之前,日本朝野对于大唐文化的态度,却与此时截然相反。尽管之前日本也曾多次向中国遣使,却多带着一种骄傲,甚至是傲慢的态度。日本第二次遣隋使递交的国书中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第三次遣隋使国书称“东天皇敬白西皇帝”。公元660年,日本遣使又向唐朝皇帝提出要求一些小国“每岁入贡本国之朝”,以显示自己是和中国一样使夷狄臣服的大国。
改变始于663年的一场战争,日本试图帮助被唐朝吞灭的百济复国,在朝鲜白村江口和唐军大战。当时,日本水兵万余,有一千多艘战船,而大唐水军仅有七千余人,一百七十艘战船。虽在人、船数量上相差悬殊,但大唐水军船坚器利。最终,“四战捷,焚其舟四百艘,烟焰涨天,海水皆赤,贼众大溃。”遭遇完败后,日本发现了和中国的距离。
日本学者森公章称:“白江战败以后产生的这种冲击余波,如同明治维新和二次大战以后一样,可以说是一个举国奔走引进‘敌国’国家体制和文化的时期。”(《白村江之后》)
自此以后,日本使者来中国不再要求册封,甚至甘心于等同“蕃国”,而井真成等遣唐使的身份,都是学问僧、请益生、留学生乃至工匠。他们“衔命远邦,驰骋上国”,前来全面学习唐文化,小到制造、建筑、医术,大到律令、衣冠、典章制度,由此成就了大唐文化在海外的完美复制。
大唐方面同样看到了日本全面学习唐风的成果。诗人王维称:“海东日本国为大,服圣人之训,有君子之风。”(《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序》)到天宝年间,日本遣唐使藤原清河等到长安。由于阿倍仲麻吕的指导,藤原清河大使在朝见时礼仪不凡。唐玄宗欣喜地说:“闻彼国有贤君。今观使者,趋揖有异,乃号日本为礼仪君子国。”并给予破格的优遇,命仲麻吕为向导,引导日本大使等人参观大明府库及收藏佛、道、儒经典的三教殿,还特请名画家给藤原清河等人画像。
这年农历正月初一贺正,唐玄宗在含元殿接见各国使臣,以往的席次一直是新罗、大食居东班、吐蕃、日本居西班。但这次日本和新罗换了位置,日本大使居东班首位——日本已成为皇帝心目中最接近大唐的异国。
一千二百多年后,往来不绝的遣唐使,早已连同长安城这个7世纪国际大都一道没入了历史的尘埃。但在2004年,在西安东郊某建筑工地中意外现世的井真成墓志,却让那段历史有了更为清晰的解读。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方已发现的日本遣唐使墓志。
井真成之名,不见于遣唐使史料乃至所有历史文献。仅从墓志上得知,这位“才称天纵”的遣唐使,于734年病死在长安,享年36岁。至于其人生平以及他何年离开故乡、离乡之时多大年纪,一概无从查考。最初,历史学家们仅从井真成的去世年份推断,其入唐时间不外乎717年或是733年,前者是第八批遣唐使到来的年份。而更早的第七批遣唐使,是在702年,这年井真成才4岁。但复旦大学历史系韩升教授研究认为,根据唐朝中央官学制度,井真成只可能是733年的第九批遣唐使。
唐朝中央官学有六类,各有身份要求,但不管进哪一学,均有求学规范和年限规定:“凡六学生有不率师教者,则举而免之。其频三年下第,九年在学及律生六年无成者,亦如之。”(《唐六典》卷21《国子监》)而且唐朝对于超过年限的各类外国留学人员,也有处置规定:新罗、日本僧入朝学问,九年不还者编诸籍。僧人修业尚有年限,则留学生更不可能任意无业滞留。也就是说,在唐朝中央官学就学,最长不会超过九年。
而井真成墓志明确提到,墓主“岂图强学不倦,问道未终”,即求学尚未结束,又不曾通过科举考试而获得正式的官员身份。这“不符合唐朝学制,也不符合常理。”此外,井姓在日本并不存在,这显然是个汉姓。历史学家们推断,井真成之日本姓氏,或是葛井或井上,这两个家族都生活在今大阪藤井寺一带,而第九批遣唐使的成员,恰恰主要来自那个地方。井真成的入唐求学之路,也随着其第九批遣唐使身份的确定而渐渐清晰。733年8月,先前从日本难波港出发的遣唐使团“舟行遇风,漂至苏州”,朝廷得到地方官报告后,迅速派出了外交官到苏州“宣慰”,然后领着使团在这年秋天到了京师长安准备朝贡(《册府元龟》)。
(未完待续)
据搜录历史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