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历史教科书读厚

郭俐

【内容摘要】人教版必修2第9课《近代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动》第三子目中国资本主义产生中提到中国早期著名的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其中有天津朱其昂创办的贻来牟机器磨坊，机器磨坊容易理解，就是用近代机器来磨面粉的，但对于该企业的名称“贻来牟”三个字，许多老师并不是十分了解。本文旨从“贻来牟”一词的含义入手，探讨对课本深挖掘的价值，倡导把教科书读厚。

【关键词】历史 教科书 “贻来牟”

引子：在去年一次比赛中，南师附中的陶建萍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贻来牟一词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没有能够正确回答出来，因为这个名词虽然在授课过程中用了很多次，但是并没有去查阅，只是将其视作一个简单的企业名称，直接忽略了。陶建萍老师建议我去仔细的查一查，我在后来的查阅中，得到了很多启发，最重要的就是，在备课活动中，强化对教科书的文本阅读和拓展，关注课本细节，注重课本的深挖掘。

人教版必修2第9课《近代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动》第三子目中提到，天津朱其昂创办的贻来牟机器磨坊是中国最早的民族资本主义企业之一，机器磨坊容易理解，但对于该企业的名称”贻来牟“三个字，许多老师并不是十分了解。其实，“贻来牟”中的“贻”字是送来的意思，“来牟”在这里指的是麦子的意思。

为什么一个采用机器生产的近代企业会使用一个相对传统的企业名称呢？让我们从“来牟”一词说起，《诗·周颂·思文》有这样的句子——“思为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比疆尔界，陈常于时夏。”说是后稷时天帝给他“来牟”种子。让他播种于中原大地。此处的“来牟”二字，汉儒许慎释为：“来，周所受瑞麦。来牟也，二麦一锋，象其芒束之形。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来。”后来的注经者则将“来牟”解释成：“来，小麦；牟，大麦。”清代学者段玉裁纠驳其谬说：古无谓来小麦，牟，大麦者。①“来牟”是对麦的统称，而“来”就是大麦。那么，大麦到底从何而来呢？著名农业经济地理学家任乃强实地考察得出结论，青藏高原是我国大麦原始产地，高原上的古羌人最先培育出了麦种。而青藏高原世代生息的人们普遍食用的青稞（大麦的一种）。藏语即叫做“Nas”，与汉字的“来”同音。中原地区将最早传来的麦写作“来”，既是对麦这种植物形象的表述，又表明了它是一种由中国（中原）西方而来的大麦种。其次，我国饮食讲究与五行相匹配。在五行与五谷的关系上，汉儒郑玄认为五行中的木、火、土、金、水分别与五谷中的麻（木）、黍（火）、稷（土）、麦（金）、豆（水）相合。按五行方位，西方属金，郑玄将麦与“金”相合，即指麦原是西方之物，故以其属金。青藏高原在我国的西部，由青藏高原传入的麦便是“从西方而来”。

唐孔颖达疏说，“万物变由西方也。”也从一个方面说明汉代以前从西部民族地区输入中原的东西不少，以至大大影响了中原地区的社会生活发展。再次，“贻”这个字是贝字旁，意味着与财富有关。其本义为赠送，“贻我彤管”②、“贻我来牟”等词句都是对其本义的引用。

解释到这里，朱其昂使用“贻来牟”这三个略显奇怪的字作为机器磨坊的名字，用意就显现了出来。让大家将麦子拿到机器磨坊来磨，符合了中国生意人从语言文字上追求一个好彩头的寓意。同时，用一个传统的名字，减轻了普通民众对于机器磨坊这一新事物的不解与疑惑。朱其昂可谓用心良苦。但是如果将朱其昂简单视为一个机器磨坊主显然是低估了他，贻来牟机器磨坊其实只是朱其昂巨大产业中的很小一个部分。他个人的人生經历就是一部近代中国经济结构变动与资本主义曲折发展的历史缩影。

朱其昂（？-1878），上海人，晚清时期上海还是江苏的宝山。他出身于富有的沙船世家，到了19世纪70年代，外国轮船侵入了原本由江南沙船垄断的航运业。西方先进的轮船以其明显的技术优势迅速击败了以沙船为主的中国民营航运业，中国沙船运输业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当时上海大量的沙船停靠在港口，“闲置的快要烂掉了”。传统的沙船运输是政府漕运的重要途径，为了不让外商控制江南的漕粮运输，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洋务派酝酿创办近代航运业。此时的朱其昂风光正盛，他与美国商人开洋行，在上海、天津各口岸经营贸易，还在北京、上海各地设有银号，因为承办海运多年，深得江浙一带官员的信任，还通过捐道台担任了浙江漕运局总办、海运委员，朱其昂以其多年管理沙船运输的丰富经验，与一些外国轮船公司买办的深厚人脉，引起了李鸿章的关注，1871年7月，清末官员、被后人称为“中国实业之父”的盛宣怀赴上海与朱其昂商议办轮船局事。起初因为担心大量船工失业引发动荡，朱其昂并不同意改沙船为轮船。幸好陪同盛宣怀的马建忠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拿出一份内容以航务、时政为主的《字林西报》成功说服了他。1872年李鸿章委任盛宣怀办理中国第一家轮船航运企业轮船招商局，同年拟定中国第一个集商资商办的《轮船招商章程》。1873年， 轮船招商局正式营业，而朱其昂也便成为轮船招商局最早的创办人之一。在创办轮船招商局的初期，朱其昂在创办招商局的态度上十分坚决，他愿以全部身家作抵，显示出了沙船世家面对行业没落、列强欺凌，要拼死一搏的豪情壮志，深得李鸿章的赏识。起初轮船招商局资金短缺，只能通过招商认股的形式筹集资金，在筹得的约10万两资金中，李鸿章一人便占了一半。因轮船招商局官商合办的属性，清政府还将全部漕运业务交由轮船招商局垄断经营，但资金的困难、外商的挤压、华商的不信任、与传统沙船业的利益分割等等，使得轮船招商局发展缓慢，至此李鸿章对朱其昂已心存芥蒂，一方面认为他“非贞固正大之选”，但又要利用朱其昂笼络沙船商人，最终在巨大的亏损前，李鸿章将眼光投向了他处。

此时的朱其昂，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不足，逐渐退出了招商局的历史舞台，但参与洋务运动，感受到“夷之长技”优越性的朱其昂，于1878年3月在天津的紫竹林村外开了一家名为“贻来牟”的机器磨坊，由蒸汽机代替了驴马牲口来推磨，一个貌似简单的改变，实质是生产技术从畜力向机器动力的根本性转变，这让朱其昂获得了丰厚的利润。最初，“贻来牟”机器磨坊只有一台磨面机，司务员2人，小工10多人。但由于机器磨面“出面极多，且面色纯白”，在市场上广受欢迎，让朱其昂一年就赚到了六七千两银子。后来，“贻来牟”机器磨坊的生产能力不断扩大，所用的石磨也改成了由进口的德国石块加工成的盘。而在“贻来牟”机器磨坊的影响下，上海、福州、北京等地也相继办起了机器面粉厂，其机器生产的成分也越来越高。民族资本主义纷纷发展起来，成为一股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推动了中国的近代化进程。

朱其昂及其贻来牟机器磨坊的发展史便是一部近代中国经济结构变动和民族资本主义曲折发展的历史，其自身不仅实现了从传统沙船行业向近代轮船运输的转变，成为轮船招商局的创始人和领导者，同时其创办“贻来牟”火磨制粉厂，开天津机磨面粉之先河，也是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启蒙者和实践者。1878年，在李鸿章表彰朱其昂委任他为天津海关道的同年，由于“往来跋涉，心力交疲”③，未来得及上任便病故于天津。他的贻来牟机器磨坊也由于操作不当，造成锅炉爆炸，引起厂房大火，工人死伤，机器被毁，一蹶不振。

在查阅了大量材料，深入了解了朱其昂的一生后，我尝试在高一必修二的教学中，将朱其昂的人生经历引入教学，作为《近代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动》的一条主线索，设计了一个新的教学结构：

1.“破产的危机——讲述自然经济的逐渐解体”，通过朱其昂的传统沙船事业受挫反映出鸦片战争后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动，反映出列强侵略对我国社会封建经济的冲击和对商品经济的促进。

2.“机遇就在眼前——洋务运动”，通过朱其昂接受李鸿章的任命，勇敢的以身家为担保承担其创办轮船招商局的事业，借助轮船招商局由官商合办走向商办的过程，反映出洋务运动的口号、性质，也深层次的看出了洋务运动最终走向破产的根源。

3.“贻来牟的创办——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产生”，通过朱其昂创办“贻来牟”的经历，突出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产生的背景以及艰难发展的历程。

历史本就是由人创造由人书写的，朱其昂的一生正是在鸦片战争、列强侵略的时代背景下的一生，不论是传统行业的破产、外商企业的冲击、还是中国人的初步觉醒、近代工业模式的探索，朱其昂这些丰富的人生经历，留给了我们丰富的史料，也让我们超越了教材。如果我们能将每一课、每一本教科书读厚，为教学生的一滴水储备一桶水甚至一片海洋时，历史的课堂也将变得更加有血有肉，有人有故事，有笑有泪。

【注释】

①《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08年6月重印。

②《诗·邶风·静女》

③《中国买办资产阶级的发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10月第一版

（作者单位：雨花台中学春江分校）